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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遙遠悲劇的彼方【現世篇】『Zero』其一、終將被顛覆的悲劇【已停更】

纏羽希 書徒 | 2023-09-11 17:41:08 | 巴幣 12 | 人氣 184



  【現在為您報導關於信義商圈恐怖攻擊事件的後續。】

  明明大雨都已經把身上的污漬沖刷得一乾二淨了,卻無法將在嘴裡蔓延的血腥味一併洗去。

  「看來是傷到內臟了。」

  稍微挪動身體,試圖讓自己休息片刻時,不斷從收音機裡傳出的沙沙聲響讓我難以靜不下心來。

  我最終還是選擇睜開雙眼,細心聆聽這起「事件」的後續報導。

  【殘害無辜民眾,造成近年來最大起無差別殺人案的三名犯嫌,其中兩人的身分已經遭到警方鎖定。】

  「……可真會說。」

  【現如今,警方已經展開大規模包圍網,勢必要將打破臺灣和平的犯人逮捕歸案,讓他們站到審判台上接受應有的懲罰。】

  聽完這起『無差別殺人事件』的報導後,我的胸口彷彿被灼燒一般,燃起有如烈火的情感──我想這應該就是被稱作憤怒的心理反應。

  只是這股怒火的起因究竟是不是這則報導,老實說我也不清楚。

  但是近似於本能的某種東西在告訴我,不能放任這份初次體會的情緒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再三思索後,我選擇壓抑自我,讓精神狀態回到過往那般。沒有情緒、沒有思想,對任何事情都不為所動的Zero。

  一回復成Zero,名為憤怒的烈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剩下這隨雨勢暴漲的河水,漸漸淹過腳邊的冰冷感受。

  以及我所失去的重要之人,曾與她們共同生活的美好片刻。

  此刻就彷彿是人生的跑馬燈,一幕接一幕的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跟玉竹靜還有玉芳許,是「亞克倫基金會」其下的實驗產物,通稱「異常系列」(Irregular Series)。

  異常系列的實驗體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能隨心所欲地解除身體機能的上限,爆發出遠超常人的可怕力量。

  為了完成這個實驗,數不其盡的少年少女被亞克倫基金會擄走,拖進這個地獄之中飽受折磨。

  而政府為了將強化人類運用在軍事目的上,容許了亞克倫基金會的惡行。

  在這個過程中,異常系列的實驗體們每天都得接受人體改造手術與實驗藥劑的摧殘,大多數人都因為承受不了這些痛苦而死去,能撐到最終階段的人就只有我們三個。

  不過縱使他們成功製造出,肉體強度與力量都遠超常人的異常系列,少女二人也不會順理成章的成為亞克倫基金會忠誠的棋子。

  也因此,直到亞克倫基金會研究出能消除人格與自我的傀儡藥劑前,少女們每分每秒都得穿著填入了特製液體炸藥的囚服。

  唯有我,早就在傀儡藥劑完成前就失去了自我。

  但要這麼說其實也不太準確。我是亞克倫基金會用某人的基因為基礎,製造出來的複製生命體。

  我在亞克倫基金會裡出生,至今為止的二十年自然也是在實驗室裡度過。

  被當作白老鼠對待早就已經是件理所當然,也不可能有人給我所謂父母的關愛。所以與其說我失去了自我,或許應該說……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自我。

  這就是被賦予了代號名『Irregular Zero』的我,一位白髮白瞳的少年至今所擁有的人生。

  但是玉竹靜跟玉芳許,那兩位透過相互支撐才總算度過苦難的少女,明明同樣身處在地獄之中,內心是那麼渴望能再次見到親生父母,她們就只是十六十七歲的少女而已。

  然而她們卻試圖改變本只能作為殺戮兵器而活的我,不斷對我釋出關懷,不厭其煩地拉著我談論有關夢想的話題。

  是被某種美好的理想纏身了嗎?抑或是想要拉攏自己成為她們的手牌?

  無論如何,是她們的笑容填滿了我空虛的內心,讓我從一個沒有情感的殺戮兵器,逐漸轉變成能夠露出笑顏、流下淚水的人類。

  無論理由為何。這份恩情,讓我打從心底許下祈願,希望她們不會失去那份美麗的笑顏。

  所以當我無意間聽到傀儡藥劑與自我人格剝奪手術完成的事情時,我第一次在接收到基金會的命令前就作出行動,憑自己的意志來到竹靜與芳許身邊。

  我們冒著可能會觸動炸藥的風險,以特殊手段解除了囚服的電子鎖,才總算能站在逃亡的起跑線上。

  只不過在逃亡的過程中,我們不免得殺死亞克倫基金會的研究者與警備人員,雖然他們是為我們帶來苦難的罪魁禍首,但竹靜仍對只能依靠殺戮來解決問題的自己感到厭惡。

  「縱使我們逃離了地獄,過上幸福且和平的生活,也不會改變我們是殺戮兵器的事實。」

  「但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更不能無視自己親手製造的悲劇。為了總有一天能夠──」

  玉竹靜那直面自身的決心,就像是在牽動我的靈魂一般。

  讓我下定決心,無論要付出何種代價,都要完成她們姊妹的『夢想』。



  我們拚死逃離亞克倫基金會之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無人的廢棄大樓,在那裡度過了先前難以想像的平靜生活。

  雖然只有短短不到一周的時間,但這確實是一段,會讓身處地獄之人不惜一切代價爭取的美好片刻。

  然而政府與亞克倫基金會,不可能會看著花費大筆資金才完成的殺戮兵器,在和平的街道過著快樂又幸福的日子。

  政府的特種作戰部隊開始包圍我們所在的廢棄大樓的那一天,我原本是打算直接衝出去,一舉殲滅這群試圖把我們帶回亞克倫的愚蠢之人,只是被竹靜阻止了。

  我們遵從竹靜的意願,選擇利用異常系列強大的身體性能,在包圍網還未完成之前逃離廢棄大樓,來到人潮眾多的信義商圈裡藏身於人海之中。

  卻不曾想,政府為了抓捕我們,竟然會讓特種部隊朝著人群開槍。

  看到無辜之人在眼前因自己死去,即便是將一切攻擊行徑都視作罪過的玉竹靜,也氣憤到做出要讓特種部隊以死贖罪的決定。

  依照常人的認知,面對這些裝備精良且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無論是誰都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但我們這些異常系列經歷了無數的改造手術,擁有任何理論與知識都無法匹敵的實戰經驗,就算手邊沒有各自的常用武裝,要徒手殺死這些肉體強度、力量與速度都遠不及我們的『特種』部隊,也不是一件難事。

  然而奇怪的是,這些人絲毫沒有對於死亡的恐懼,不管有多少同伴在他們面前化作屍塊,都會有替補人員前仆後繼地朝我們發動攻擊。

  不只如此,他們這次還在衝突爆發的當下,迅速動員大量人手封鎖整個商圈。哪怕我們異常系列再怎麼超乎常人,也不可能背對著槍口撤退,使得這場戰鬥硬是被他們拖進持久戰裡。

  這場戰鬥持續了數個小時,不管是對方的物資與人力,還是我們的體力都差不多瀕臨極限,就在我們開始對眼前的情況感到煩躁時──

  玉芳許拿出傀儡藥劑,趁我們因疲憊而露出破綻的剎那,將其捅在竹靜的脖頸之上。

  直到那時我才察覺,亞克倫早就已經完成了對芳許的人格剝奪手術。

  或許就連我們在逃離基金會時的相互協助,以及面對特種部隊時的配合,都是在亞克倫的指示下做出的行動。

  但是……為甚麼?為甚麼直到現在才讓芳許對我們動手?如果是想趁我們卸下防備時對我們注射傀儡藥劑,應該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才對。

  然而現實卻沒有給我思考答案的機會,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竹靜的眼神變得空洞。就算我想帶著她逃離現場,我也沒辦法無視特種部隊的火力壓制與芳許的追擊。

  我最終只能選擇獨自逃走。為了甩開特種部隊跟芳許,我無視從背後追來的槍彈,一心專注在逃離上。

  其結果就是這副慘樣,身體因為長時間的解放限制,讓內臟承受了不小的負擔,身軀也有好幾處被子彈貫穿的傷口。

  若非利用異常系列最拿手的限制解放,控制血管與肌肉來止血,此時的我早就應該因生命之火燃盡而死去了才對。

  作為異常系列的第一人,因為改造手術而得到遠超常人的力量,卻不曾擁有對人類來說最為重要的自我。

  得到自我後,便拚了命的逃離亞克倫基金會,期許自己與同伴都不會再度成為人體實驗的受害者……然而我現在,卻在用著亞克倫基金會給予的力量苟延殘喘。

  不禁讓人如此思考──

  「真是既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手腳漸漸恢復知覺,河水所帶來的冰冷感受刺激我的大腦,回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此刻正漂浮在河面上。

  看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意識,還看到被稱作跑馬燈的人生回憶,這或許也側面證明了我早已來到死亡的面前,現在只要再跨出一步便會步入死亡。

  不過這對異常系列來說,是早已註定的結果。是無數次的超越人體極限,過度使用限制解放之人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事到如今我也不會奢望能多活一秒,但是方才在跑馬燈的最後,那句彷彿是在跟自己對話的耳語,著實令我感到心寒,我想這應該跟河水的冰冷無關,而是被稱作悲傷的情感。

  「既可笑又可悲的一生……嗎?」

  竹靜曾跟我說過,悲劇令她感到痛苦。但我們異常系列作為亞克倫基金會引以為傲的殺戮兵器,唯一能行之事就是製造悲劇。

  回想起這些,憤怒之情便再度湧現。

  這一次,即使是『沒有自我的Zero』也被這股怒火灼傷,絲毫沒有冷靜的餘地。

  「無法饒恕……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亞克倫基金會!」



  為了救出被剝奪自我的玉竹靜以及玉芳許,我游到另一處橋洞下,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動方案。

  只是現在的我就算能擬定出救援計畫,若是沒有可以用於作戰的裝備,成功的機率也不會有多高。

  我接下來要面對的很可能是同為異常系列的她們兩人,亞克倫基金會不可能會讓她們空手作戰,而我卻沒有常用的主要裝備『戰略用多變護腿』。

  這裡是臺灣,不像美國是可以合法持槍的國家,自然也不會有販賣槍械的商店,就算想襲擊軍火商也不知道去哪裡找。

  我同樣也沒有黑市等非法管道,哪怕退而求其次選擇刀具,也無法搞到諸如武士刀、西洋長劍等管製品。

  那剩下的選擇就只有菜刀等日常生活中能得手的刀具了。

  但是菜刀太短,若想擊落子彈就得用大動作來揮舞刀刃。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態,沒辦法保證劇烈活動的當下,我的傷口不會裂開。

  雖然我不畏懼死亡提早來臨,但我還是希望能夠先救出玉竹靜她們之後再死。

  「結果只能像個恐怖分子一樣,襲擊警察並搶奪他們的槍械了嗎?」

  但就算這麼做,我也不覺得會有足夠的彈匣可以使用。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嗯?」

  就在我為了尋找突破口於原地打轉時,我的視線不禁落在位於角落的垃圾山上。

  眼前這堆垃圾山裡,或許會有我能夠利用的物品。一想到這點,我便開始翻弄這堆充斥異味的垃圾。

  最後在裡頭找到還算完好的兩把工具。

  「這是……十字鎬?」

  雖然十字鎬並非是為了戰鬥所打造,但以長度來說非常合適,揮舞起來也跟矛鎚有點相像。

  「這邊這個是割草用的鐮刀嗎?」

  鐮刀揮舞起來就像是一把很輕的手斧,反握時手感上也很接近戰術短刀。

  「如果是這兩把,或許就能拿來應急。」

  如此一來,裝備的部份就算是解決了吧。



  我拿著十字鎬與鐮刀,一邊揮舞一邊確認自身的狀況。

  在看過跑馬燈之後,我或許已經找到方法突破眼前的局面,唯一問題是亞克倫基金會的「真實目的」是否跟我所想的一致。

  這份不確定因素讓我感到不安,若是我的猜測錯誤,不但救援行動有可能失敗,還有可能還會導致竹靜跟芳許因此死去。

  「該怎麼辦。」

  背負生命的重擔、不願讓重要之人死去的想法,讓我遲遲不敢做出決定。但就在這時,竹靜曾對我說過的話語迴盪在我的耳邊。

  「我們殺死了許多人、背負了無數罪惡,事到如今早已沒有獲得幸福的資格,但若是上天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那我們無論無何,都要阻止眼前的悲劇。」

  不知何時,拿著十字鎬與鐮刀的雙手繃起了青筋,一種有別於怒火的情感開始在心中燃燒,幫助我踏出做好覺悟的那一步。

  「做個了斷吧,亞克倫基金會!」



  傍晚時分,我走進不久前還是案發現場的信義商圈內,現在這裡沒有任何部隊駐守,周遭的商場大樓也早已休業。

  在只有月光照耀的這處場所中,唯一能看見的是身穿燙金西裝的男子。

  他就站在商圈的正中央,彷彿我們之間做過約定一般,那個男人就站在那裡等待著我的前來。

  「你真的來了!雖說在你們協力逃走的時候就不難看出來,但我真的很驚訝你竟然會為了兩名少女,在傷勢尚未痊癒的時候主動現身。」

  西裝男子一邊做出誇張的動作,一邊以歌劇般的口吻說道。此人正是亞克倫基金會.異常系列的最高負責人「艾斯達潘(Esdapan)」。

  我沒有理會此人的挑釁,在解除身體機能的限制後,迅速繞至他的身後,準備一擊取走他的性命。

  但就在這時──

  「Irregular Three……『打倒』Zero。」

  前一刻還不在現場的玉芳許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用裝在突擊步槍的刺刀擋下我對男人的攻勢。

  隨後少女手中的突擊步槍迸發出無數火花,子彈幾乎是在零距離的情況下朝我射擊而出。

  但芳許的出現與反擊早就在我的預料之內,我提前一步進行閃躲,用限制解放與改造手術帶來的高強度身體機能迴避芳許的攻擊。

  剛才之所以沒能看見芳許的身影,估計是艾斯達潘事先讓她躲藏在周圍的大樓裡面了。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剛才,艾斯達潘確實是這麼說的。

  打倒Zero,而不是殺死。

  換句話說,亞克倫出於某種目的必須將我活捉,而這個原因估計跟我的基因……也就是跟被用來製造出我這個複製生命體的人有所關聯。

  雖然我並不清楚那個人的事情,但我還是有辦法進一步證明自己的猜測。

  「喔喔!你果然已經──」

  我提高限制解放的等級,有意識的強化並控制體內的生物電流,讓生物電流匯聚到手上,閃爍著肉眼可見的淡藍色電流。

  「你果然已經能自由自在的操控生物電流了!這真是太了不起了、太精采了。你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如今的你,已然是個完美的Irregular!」

  無論是誰的體內都會有微量的生物電流,然而即使是限制解放也不可能掌握那微小的電流量。

  但我卻經常被過強的生物電流反噬,為了抑制住生物電流,亞克倫基金會為我設計出一套專屬於我的「絕緣」囚服。

  現在的我已經能自由控制生物電流,這同時也是我用來解除囚服電子鎖的特殊手段。

  想必亞克倫基金會就是因為見識到我能控制生物電流,才會選擇抓捕我而非殺死我。

  也就是說,亞克倫基金會的真正目的是製造出能自由操作生物電流的實驗體,限制解放跟改造手術不過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的手段而已。

  而這份研究成果最終,應該會用來治療跟我擁有相同的基因,此刻仍飽受生物電流之苦的某人吧。

  ……亞克倫基金會製造出地獄,把無辜的少年少女拖入其中,僅僅是為了完善人體改造手術跟限制解放。

  但縱使我沒有遇見竹靜跟芳許這對姊妹,總有一天我也會掌握在我體內肆意妄為的生物電流。

  既然如此,這麼多無辜的少年少女,還有竹靜跟芳許,究竟是為了甚麼而受苦?為了甚麼而死?

  難道是為了讓我早一步掌握生物電流嗎?就只是因為這樣嗎?

  「就只是為了得到這份『研究成果』,僅僅如此你們就犧牲了這麼多無辜之人的生命,迫使我們異常系列製造了數都數不清的悲劇!」

  「就只是……為了得到我這份完美作品,你們就讓竹靜跟芳許背負了那麼多折磨與苦難!」

  「我絕對不會放過亞克倫基金會。尤其是你,艾斯達潘!」

  艾斯達潘看著我,彷彿早已知道我會猜中事情的真相。

  「你真的不願意回到我們的身邊嗎?Zero。」

  男人對著我伸出右手,勸說我回到他們身邊,但此舉反而讓我更加憤怒。

  「我的名字是亞法塔爾(Avatal)!再也不要用Zero【空虛之人】來稱呼我!」

  聽到我的回答後,男人把右手收回來放到額頭上,閉上雙眼作出失望的模樣。

  「這可真是……太可惜了。你明明已經是那麼的完美,卻還是被人類這個物種最大的缺陷『情感』給蒙蔽,你要是能再冷靜一點──」

  艾斯達潘的話還沒說完,經過限制解放提升的感官與長年來的戰鬥經驗便化作警報不斷呼喊,告知我來自身後的高速狙擊。

  我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瞄準腦袋的子彈,卻也因此露出更大的破綻,然而狙擊手卻沒有抓住機會朝我追擊。

  與此同時,就像是敲響了戰鬥開始的鈴聲,芳許架起手中的突擊步槍,一邊射擊一邊拉近與我的距離。

  「……或許就能救下她們也不定了呢?」

  我揮舞著手中的十字鎬與鐮刀,不斷架開近在眼前的突擊步槍,卻怎麼也無法將它擊落。

  過沒多久,感官再次察覺到來自不同方位的狙擊,躲過這充滿殺意的一擊後,我轉頭看向狙擊手的所在位置。

  那位狙擊手有著酒紅色的長捲髮與淡藍色眼眸,那是我即便死去也不會忘記的面容。

  「竹靜!」

  我大聲呼喊少女的名字,但她早已失去了自我,回應我的就只有充滿威脅的第三發狙擊。

  在打出第三發子彈後,竹靜朝著我快步衝刺,目的是要把我拉進她最擅長的超近距離狙擊格鬥戰。

  跟面對芳許的情況不同,就算我被突擊步槍的子彈打中,只要不是腦袋與心臟等致命傷,我都還能夠繼續戰鬥。

  但竹靜所使用的武器是反物質狙擊步槍,平時會利用限制解放來壓制反作用力,但現在卻是反過來利用,讓自身做出難以預測的動作。雖然這樣的作戰方式並不能維持多久,但我只要被打中一發就必死無疑。

  除此之外還有個棘手的難題,自我被剝奪的現在,即使是受到重傷,她們兩人也很可能會無視傷勢繼續朝我攻擊,況且有改造手術給予的強健身軀,我實在不覺得有辦法把她們打到失去意識,胡亂攻擊絕非上策。

  面對兩個異常系列的猛攻,也不能把戰鬥拖進持久戰裡,我該怎麼辦?



  「賽巴斯。幫我拿下午茶過來,我要好好欣賞這場Show。」

  緩緩走到西裝男子身旁的賽巴斯執事,看著臉上寫滿期待的艾斯達潘,心中滿是不安。

  「請恕我直言艾斯達潘大人。您若是待在這裡,很有可能會被Zero趁隙……」

  ──殺死。賽巴斯不敢對自家的主人直言,但考慮到他的安全,心想還是得直接說出口才行,然而就在此時。

  「那個男人的名字是Avatal,是我最尊敬的存在。千萬別再說錯他的名字了好嗎?賽巴斯。」

  艾斯達潘用極為凌厲的眼神看向賽巴斯,彷彿是在命令他別再對自己的想法抱有疑問。

  「……是。我這就去準備最適合這場表演的紅茶與點心。」

  賽巴斯離開主人的身邊,身穿燙金西裝的男人看著眼前的白髮少年,Avatal戰鬥的身姿,內心滿是感慨。

  「事前準備終於結束了。」

  隨後艾斯達潘就像是在扮演故事的說書人,獨自一人說起話來。

  「回想當年,看到年僅五歲的你爆發出遠超常人的力量,我就控制不住自身的顫抖,為我所不能企及的你感到興奮。」

  「我賭上人生的一切才站到這個位置,動用一切手段讓你們能不被亞克倫基金會阻饒,盡情暢談夢想。」

  「你沒有辜負我的期待,無法理解何而為人的神終於有了人類的面貌。」

  「然而亞克倫研發的傀儡藥劑終究還是完成了,你一但接受人格剝奪手術,神明就將會為人所用,墮入凡間。」

  「你也無法接受這種結局對吧,異常系列的開端,我最為尊敬的男人……Avatal。」

  艾斯達潘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放在白髮少年的身上,彷彿是在用眼神對他訴說:

  『包含方才的挑釁在內,我所能給予的幫助就到這裡為止,接下來就看你的了,顛覆……眼前的悲劇吧!』

  「顛覆悲劇。」艾斯達潘在心中如此祈願,為他一生的信仰獻上最後的祝福。



  在生死一瞬間的戰鬥中,尤其是以異常系列為對手時,想要能隨時維持限制解放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尤其遇到槍林彈雨等環境劇烈變化的情況,時常需要視情況不斷變化限制解放的等級,而不是一昧的提高輸出。

  畢竟解除掉身體對各個機能的限制,就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即使是經歷過數次改造手術的異常系列也是如此。

  然而不管再怎麼避免自己的身體受到損傷,只要使用限制解放就會對肌肉與心臟造成負擔。

  大腦也會因為隨著限制解放而提升的五感,開始接收到比平時更多且更複雜的資訊。

  所以竹靜跟芳許一直都無法做出即時又精準的調整。

  但正因如此,我才能夠察覺出她們兩人在這場戰鬥中的違和感。

  縱使我現在身負重傷,也不會被她們輕易擊敗,畢竟異常系列本來就是以帶傷作戰為前提開發出來的殺戮兵器。

  但她們明明面對異常系列中實力最強的我,卻遲遲沒有提高輸出的跡象。

  為了「打到Zero」的這個任務,她們應該會不計一切代價,提高限制解放的等級來對付我才對。

  雖說我為了避免那種情況發生,一直在用較低的限制解放跟她們交手,但事情的發展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不只如此,我反而覺得她們在降低自己的限制解放。

  就好像……邊配合自己的傷勢邊進行調整那樣。

  但就如同我剛才所說,竹靜跟芳許並沒有能精準操控限制解放的實力,所以平時都是透過話語等心理暗示來進行調整。

  我的情況則是需要將限制解放提升到,連接受過改造手術的身軀都會被嚴重反噬的情況,才會需要用話語來突破生存本能所帶來的最後一層……限制。

  「──難道說傀儡藥劑反而刺激出,藏與大腦深處的生存本能了嗎?」

  所以她們才會在這生死一線的戰鬥中,不斷降低自己的限制解放。

  受到傀儡藥劑以及人格剝奪手術的影響,她們可能不再會對外來的傷害抱有防禦反應了。

  但失去自我的結果,反而讓她們內心只剩下『生』的渴望,所以才會盡力避免限制解放造成的反噬。

  雖說這樣子就跟艾斯達潘下達的命令有所衝突,但她們卻實在一點一滴地解除限制解放的輸出。

  這代表我的猜想沒有出錯,既然如此,在大腦的深處一定有著沒辦法被傀儡藥劑影響的神經系統!

  如果我能針對那部分給予衝擊,或許……就能讓她們兩人甦醒過來!

  「阻止悲劇的唯一解就在眼前!不過是註定消逝的一條性命,若是能阻止眼前的悲劇,縱然是死又有何畏懼!」



  「Irregular.Exceed!」

  總算找到這場戰鬥的突破口後,白髮少年將限制解放提升到極限,Exceed的境界。

  在這個狀態下,即便是擁有異常系列中最強韌肉體的白髮少年,其身驅也會開始發出悲鳴。

  心跳會劇烈加速,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傷口也會隨之擴大,鮮血更是有如噴泉不斷流出體外。

  Exceed無疑是在加速生命流逝的倒計時,一但踏入這個等級,白髮少年就只剩下幾分鐘的生命了。

  白髮少年曾與少女──玉竹靜作過約定。

  若是有朝一日能做出行動,必定要阻止眼前的悲劇。

  「我要將眼前的這場悲劇……」



  艾斯達潘注視著白髮少年,美麗又充滿危險的淡藍色電流纏繞著他的身軀,隨後又匯聚於兩手之間。

  身為一路走來不斷見證少年成長的人,艾斯達潘很清楚少年此刻已經讓自身的限制解放提升到極限,想必死亡此時就在少年的身後索要著他的性命吧。

  打從遇見少年的那天,艾斯達潘就知道他的故事必定會是悲劇收尾。

  『神明最終將會為人所利用,縱使神明死去,也會有偽冒神明之人出現,玷汙祂的一切努力。』

  要想阻止這一切,就必須從根本上摧毀亞克倫基金會。

  所以艾斯達潘才會讓撐過苦難的少女二人,陪同在少年的身邊。

  為的就是讓少年得到人類的面貌,並防止少女二人被用來量產仿冒神明的劣質偽神。

  這就是為甚麼艾斯達潘會在漸漸展露出自我的少年面前,透露出傀儡藥劑的資訊的關係。

  雖然在那之後事態的發展並不能說是順利,但少年仍舊將少女二人帶離了亞克倫基金會。

  只可惜自己沒能阻止愚蠢政府的行動,也不知道異常三號玉芳許為何會有傀儡藥劑。

  但現在只要少年能夠解除傀儡藥劑對少女兩人的洗腦,那麼她們身為異常系列,想必能夠對殘留在體內的藥物產生抗性。

  雖然在這之後,少年就會死去。但對那位總算獲得人類情感的少年來說,能在最後一刻拯救自己的重要之人,絕對是值得露出笑顏的快樂結局。

  艾斯達潘如此許下願望:

  『請將眼前的這場悲劇……』



  「「……徹底顛覆!」」



  少年揮舞左手的鐮刀,在酒紅色捲髮的少女額頭上留下淺淺的十字傷疤。

  隨後架起右手的十字鎬朝傷口突刺,淡藍色的電流在鎬頭接觸到傷疤的瞬間炸裂開來,於少女的神經系統流竄。同時也在少年的右手留下難以抹滅的黑色焦痕。

  若是要為此景獻上適合它的名稱,艾斯達潘會如此訴說。

  那是──『終將被顛覆的悲劇。』

  然而,僅僅一次的奇蹟,還沒辦法讓這場悲劇落幕。

  失去自我、接受命令執行打倒「Zero」的任務。

  Irregular Three試圖抓住少年的傷勢變得更加嚴重的這個瞬間,朝他開槍射擊。

  但Irregular Three很清楚,少年還留有躲開子彈的餘力。

  就算想進一步提升限制解放,大腦深處也有某種東西在阻止自己。

  那是此刻的「Three」所無法理解的,名為生存本能的渴望。

  但無論如何,任務都將會因此失敗。被剝奪自我的殺戮兵器無法想像失敗後的光景,只能為了完成任務拚盡全力。

  為此Three改變了它的作戰策略,改把槍口瞄向少年的身後。

  「……不是吧!?」

  瞄準因少年的攻擊而失去意識的Irregular One,朝著那位被稱作家人的少女──

  「她是妳的親姊姊啊!芳許!」

  ──開槍射擊。



  我知道,芳許真正的夢想是甚麼。

  在一次壓制戰場的行動中,我跟芳許失去聯絡指揮基地的手段。

  若是不趕快回到基地,身上的囚服將會自動引爆,為那片已無活人的戰場增添兩具屍體。

  雖然那時的我只是想著不能回報任務會很困擾,但芳許應該感到很害怕吧。

  想要逃離地獄也不行,甚至得為了活下去主動回到亞克倫基金會……

  然而就在我們找到尚未損毀的對講機時,我聽見芳許如此說道:

  「我的夢想是……跟姊姊一同死去。」

  我不知道她是抱持著何種心情才能夠說出這句話,也不清楚竹靜是否知道此事。單單只是能展露些許情感的現在,我也沒辦法理解她為何有「一同死去」的夢想。

  但就像我跟竹靜約定過要阻止悲劇一樣,我也在那時做出承諾,會協助芳許完成她的夢想。

  雖說我肯定是沒辦法見證到最後了,但最起碼不能讓她親自奪走竹靜的生命。

  因為那絕對,不是「一同死去」該有的答案!

  「Exceed.Mind Operation!」

  讓獲得解放的五感全部集中在思考上,看清眼前的子彈。其速度、威力、落點,將此時此刻所能得到龐大資訊,全都壓縮進接下來的行動裡!

  Exceed的境界,彷彿能讓世界完全靜止。

  現在唯二能感受到的事物,就只有眼前那必須擊落的槍彈,以及幾乎要將脖頸掐斷的死亡氣息。

  每一發子彈都得用上全身的肌肉來擊落,直到裝有六十發子彈的彈匣打空為止,都像是在做最高強度的無氧運動。

  緊掐脖頸的死亡氣息越來越濃厚,但為了芳許那「一同死去」的夢想,我還……不能夠死在這裡!

  「鏘!」

  直到聽見最後一發子彈被擊落的聲響,我才解除Mind Operation,並將左右手的武器對換。

  方才對竹靜使用這招的時候,右手被生物電流反噬到近乎殘廢,擊落槍彈的動作也同樣帶來難以估計的負擔,現在想要用右手作出相同的動作,已然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那些都無所謂,我現在還有左手!

  既然如此,我就還能夠顛覆眼前的悲劇!

  「為了有朝一日……那終將被顛覆的悲劇!」

  淡藍色的生物電流再度炸裂,將我的左手啃食殆盡。以這隻左手為代價,電流貫穿了芳許的神經系統,讓她失去意識、應聲倒地。

  雖然無法確定她們醒來後是否能找回自我,但是我至少避免了連她們都會失去生命的悲傷結局。

  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

  但我又還能活幾秒鐘呢?

  我轉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艾斯達潘,先前在內心沸騰的怒氣彷彿不曾存在過,讓我得以靜下心來看著這個穿著燙金西裝的男人。

  我討厭他。但是回首想來,這些悲劇應該都不是他本人所期望才對。

  「艾斯達……潘。」

  我試圖呼喊那個男人的名字,這才發現自己的眼中的世界變得越來越模糊,就連手腳也開始感覺到冰冷。

  原來死亡就是這種感覺嗎?

  意識逐漸遠離身軀,像是被剝離開來一般,慢慢的感受不到任何事物。

  無論是心跳、呼吸,還是痛楚。

  ……竹靜跟芳許,會因為我的死深陷悲傷之中嗎?

  會認為是自己導致了我的死亡嗎?

  我希望不會,我不希望她們如此思考。

  我的所作所為,僅僅只是為了守護與她們之間的約定而已。

  所以拜託、拜託……請不要為了我而流下淚水。

  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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