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虛空的分岔路
#07
「什麼，影大人竟然隨便對陌生人許下承諾？」柯爾特大聲嚷嚷：「而且人家還是幻影耶。」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昨天死攔著不讓人解釋的就是你們這群豬隊友呀。
正因為我曉得不該在二層虛空待太久，想趕快出去，才會迫不得已答應強尼的請託。
「我哪知道他女朋友這麼強，在距離結界老遠施法就能破壞它。」我指的是白衣女：「根本不需要我救。」
她的身心狀態似乎相當不穩，強尼說的，應該是另一種形式的救贖。
「妳怎麼知道她不是席娜？」伊璇追問，興奮的表情讓我一時分不出她是八卦魂上身，還是純粹昨晚睡飽太閒。
撇開容易混淆的相貌，最簡單的方法是看眼睛，席娜本身是機器人，雙眼無神，不帶任何情緒，白衣女情感豐富，說成氾濫也不為過。
「她是的話才好辦，救她等於雙重達標，我樂得輕鬆。」
「這是您的真心話嗎？隊長。」艾希莉鋒銳的目光掃過我臉頰：「不禁讓人懷疑您是否把幫助那個幻影當作第一要務，而非儘快逃離虛空？」
瞧得我雙頰發燙，心臟砰砰亂跳，她猜對了一半，面對兩度向我伸出援手的少年強尼，我確實考慮過回報。
「無論那對男女形象有多具體，終究只是幻影而已，其性質與毒蠍沒有分別。」艾希莉冷漠地口吻，莫名讓我覺得不是滋味：「虛空之主是體質最接近黑巫師布雷克的人，他的陰險狡詐，您應該比我們清楚。」
我默不作聲，感覺要藏進內心深處的秘密，又多了幾道。
「剛起床別這麼死氣沉沉，艾希莉姊姊。」伊璇適時打破僵局：「大家一起開心享用早餐嘛！」
所謂早餐，充其量只是味同嚼蠟的蒟蒻狀能量包，不過，看伊璇儀式感十足地端坐在野餐桌前，一口乾糧配一口白開水，津津有味的模樣，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好心情。
艾希莉難以苟同地撇嘴：「沒味道的東西，虧妳還能吃得這麼開心，等我們結束任務、離開這個鬼地方，再去吃頓好料犒賞自己不好嗎？」
「當然好呀！影大人肯定也這麼認為，我們之中沒有人比她更重視這項任務，對吧？」柯爾特笑嘻嘻地湊過來。
正當我被這狗嘴不吐象牙的傢伙感動的時候，他冷不防接了一句：「夥伴們，未來有好料記得揪嘿！」
怎麼感覺偏題了？內心的感動瞬間被澆熄，算了，不偏題我才要煩惱他們是不是吃錯藥，又或者我有幸再體驗一次二層虛空的巡禮。
「一樣由我負責顧裝置嗎？」
我聽出柯爾特話裡的落寞：「沒錯，但我要求你這次務必成功傳送到人。」
「這樣我壓力很大耶！」
「能力越高責任越重啊，大叔。」伊璇可以邊吃東西邊說話還不會嗆到，也算她的特異功能了：「你是我們成功的關鍵。」
「你很重要，柯爾特。」我努力憋笑，感覺腹中的蒟蒻快消化不良了。
其中最麻煩的，果然還是把威爾森和席娜分開這件事。
「伊璇、艾希莉，我們三個一起行動。」我做出決定：「既然暫時沒有分開他們的方法，就一併壓制後傳送⋯⋯妳會擺牽制陣形吧？」
我轉向艾希莉，她以頷首回應。
「那我豈不成為落單的那一個？不要啊──」柯爾特上揚的嘴角再度垮下來。
聽完這句我終於沒忍住，翻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沒人要你脫隊，我是要你躲好，別讓裝置被發現。」我既好氣又好笑：「跟我們全心營救席娜一樣，虛空之主現在全副精神也都放在她身上，不過還是得提防裝置被破壞的可能性。」
席娜的定位顯示在圖卡因河附近。
狡兔有三窟，我並不感到驚訝，整個虛空都是威爾森的地盤。我驚訝的是，這條河的沿岸都是平原，就算能多建一層虛空作為掩護，還是太冒險了些。
而圖卡因河，正是我與渥塔西初次相遇之處。
回過神來，耳畔再度響起令人麻木的碎玻璃聲，以及──席娜的慘叫聲是不是越來越惶急了？
少女灰白的瞳孔讀不出情緒，但她嘴裡吐出的紫光已然成型，化作一隻隻身披墨綠色斗篷、沒有臉的人偶來，我呆立原地，感覺心底被鑿出了一個洞，這些魔物，模樣與居住在教堂或神殿裡祭司如出一轍。
甚至我方才仍惦念的渥塔西，穿著打扮也雷同。
渥塔西遺忘了自己是誰、在哪、要往何處去，只隱約感覺自己的過去與時間神殿有關，若她殘存的記憶屬實，真相只有一個：席娜在經過黑魔法洗禮後，已能自主召喚結構複雜的魔物。
怎麼可能？
我與伊璇對視，彼此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過這些祭司無法以假亂真，部分頭臉有嚴重缺陷，他們盲目地在席娜腳邊逡巡，離「自主行動」似乎還有段差距，數量更是遠不及毒蠍群，一旦碰觸到毒蠍，便會立即脆化、崩解。
眼看席娜居於下風，我立刻擲出三把分劍加入戰局，另外一把當作繩索，將伊璇牢牢固定在背上，好揹著不會飛的她移動，留下本體和最後一把，對付腹背受敵的威爾森應該綽綽有餘。
幻影祭司幾乎被毒蠍啃噬殆盡，席娜的魔法束越來越黯淡，黑影下方卻仍有源源不絕的毒蠍湧現，所幸牠們知道席娜只是機器人，並未試圖傷害她。
我的湛青色分劍也來到了黑影身旁，那一刻，我見到了生平所見最噁心的景象──毒蠍們蜂擁而上，把黑影全身包裹出一道堅實的牆，代替他抵擋攻擊。
由近處看，黑影被毒蠍密密麻麻包覆，瞧不清原本的顏色，牠們時刻都在蠕動、爬行、更換位置⋯⋯嘔嘔嘔嘔嘔，我險些把早餐全吐出來，難道這也是威爾森的洗腦招之一？
一道陰影閃過，挾著勁風的紅光朝我急撲而來，我仰頭，在千鈞一髮之際驚險閃過，眼角餘光瞄到襲擊我的彎曲物體呈現暗紅色，長約四米半到五米，型態似染血的剪刀或胡桃鉗。
那是一隻巨型毒蠍翹起的尾螯，螯底連接的毒針在河水的反射下閃閃發光。
方才用肉身保護其主人的毒蠍，在我召回分劍後，陣形一點也沒亂，反而迅速匯聚成一座更堅實的軀體，此刻黑影正好整以暇的穩坐蠍頭，即使聽不到聲音，我依然感受到那股滿懷惡意的獰笑。
瞧這態勢，艾希莉的魔法想一口氣解決掉牠們，絕對辦不到。
正當我思考該如何防禦時，下一波攻勢又來了！毒蠍後腹節節分明，致使牠能做出許多精細動作，出手既狠且快，這次我與伊璇矮身，才勉強避開擦肩而過的突襲，我皺眉，毒蠍具有體型優勢，這樣下去，只怕沒來得及靠近黑影，我的體力就會被消耗殆盡。
席娜的情況也不樂觀，她眼底燃燒的痛楚與恨意更加熾烈，唯一慶幸的是，黑影忙於攻擊，暫時放鬆了對她的束縛，她的召喚咒得以再度啟動，祭司緩速再生。
不能一直採取守勢，必須設法接近威爾森，就算他以黑影作為障眼法，隱藏了自身的罩門和破綻，但他畢竟還是人類，還是血肉之軀，只要讓劍的本體刺穿他，一切就結束了。
越龐大的物體，行動就越笨拙，恢復姿勢所需的時間也更長，大約只有半秒空檔，但對我來說已然足夠，趁著牠第三次揮擊落空，我預留一把分劍護體，其餘都跟隨我的身體，在空中狂飛亂射，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替我們掃除直線距離上的所有障礙。
下一波攻擊來了，但我早算準牠的路徑，側身十五度完美閃避，劍鋒往前一遞，目標已近在咫尺。
「投降吧，威爾森。」我沉聲喝道，虛空之主已是手到擒來的獵物，但此刻自身後逼近的神秘氣息是怎麼回事？
那是有別於黑魔法、不帶殘忍殺戮的血腥氣息，卻蘊藏著一股難以遮掩的敵意，我來不及回頭，但想也知道，席娜正在操控她的祭司，施展攻擊魔法。
目標是⋯⋯我背上的伊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