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師?」
見到克蘿莉亞突然轉頭看向木門的方向,希艾妮絲疑惑地歪著頭。
聽見外頭似乎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克蘿莉亞走過去門邊打開一看,發現此刻天色陰暗,水滴不斷地落下。
「下雨了啊。」
對於法師小姐而言,這場雨天是她人生以來第一次實際看見的光景。
來到這個世界度過的兩個多月,不知道該不該說得上是運氣好,他們的旅途之中並沒有碰上任何一次的雨天。
只是這初次見到的光景卻是過於陰沉,總會讓人聯想到似乎是什麼不好的預兆。
「唔嗯,雨有點大呢......」
並不知道雨天對於克蘿莉亞的意義,只當是導師突然來了想要賞雨的閒情逸致。希艾妮絲也走上前來,看著眼前的雨景嘟嚷道。
說起來,雨居然下得這麼大,那希德和僕從先生也快回來了吧。
希艾妮絲不禁回想起剛剛在店門口看見騎士時心驚膽跳的情緒,她本來還以為是自己的行蹤已經暴露。等到戰戰兢兢地在騎士的注視下穿越進店內與導師交談過後,希艾妮絲才知道,原來是僕從先生被帶了出去,而作為交換,騎士才在店門口保護導師。
只是現在又有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等到希德回到這裡,自己是該等到雨停再離開,還是冒著大雨直接跑回去呢。
在偽裝著外表的狀態下,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的弟弟。
「......奇怪。」
法師小姐突然地出聲,驚醒了正在胡思亂想的學徒少女。
「導師,怎麼了嗎?」
「騎士不見了。」
「欸?」
昏暗的天色致使她們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等到克蘿莉亞想起該讓騎士進來避雨時,卻發現本應佇立於此的騎士離開了原本堅守的崗位。
「......」
這裡的騎士都訓練有素,沒有收到指令的話不會平白無故離開才對,除非──
「吶!」「吱!」「吱吱!」「吱吱吱!」
就在克蘿莉亞的心裡產生某種不好的預感時,大雨之中出現了一幕似曾相識的場景,一群小水鼠乘著雨水形成的浪花奔馳而來。
「芽吶吶?你們──雷爾特出什麼事了?」
小水鼠們就這麼一路滑進了店內,克蘿莉亞也顧不上地板被弄得滿是泥濘,趕緊問道。
以拾荒者先生的個性,如果不是緊急事態,他應該不會讓小水鼠們離開他單獨行動才對。
「吶!」「吱!」「吱吱!」「吱吱吱!!!」
「信使、在商業區、危險別過來?」
儘管不像是雷爾特那樣獸語精通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不過好歹也一起相處過好一段時日,法師小姐仍然沒花多少時間就理解了他們手舞足蹈想要表達的涵義。
「冬末信使嗎......」
「信使」這個單詞的出現,結合不能讓自己過去的理由,無疑是那個名為「冬末信使」的危險存在。
她看過雷爾特手上的資料,自然也明白,冬末信使的各種技能與自己的相性簡直是差到了極點。
刺中時便會抑制生命活性,進而使人變得嗜睡的『寄枯枝』;會吸食他人的鮮血來汲取生命力,攻擊範圍極大的『悼亡叢蔓』。
哪怕勉強躲過這些具備實體的攻擊,也有幾乎難以防禦,以冷風的形式所展現,光是接觸就會被奪走體力,逐漸讓人衰弱不堪的『秋末冬初』。
這些附加了特殊效果,不純粹只是造成皮肉傷的攻擊,與樹人騎士的『木枝狂舞』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別。
法師小姐清楚地明白,自己就與故事中那種典型的魔法師一樣,在體力上完全不行。
針對生命或是體力削弱的攻擊便是她最大的弱點,而冬末信使那種難以完全抵禦的攻擊,更不屬於拾荒者先生集中注意就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在這種狀況之下,她如果前往戰鬥地點,不僅無法成為助力,甚至只會是一個拖油瓶而已。
「嘖。」
為什麼冬末信使會出現在這裡;襲擊雷爾特的理由又是什麼,這些都不是現在該考慮的事情。
接下來該怎麼做,這才是她唯一該思考的事情。
「......導師,是不是發生什麼了?」
「嗯,雷爾特在商業區被襲擊了。」
「雷爾特先生不是正陪著希德一起在逛街嗎......?」
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希艾妮絲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伯羅奔尼撒城的秩序一直以來都是讓其他城邦為之稱羨的部分,類似當街襲擊這種事情,理應在發生的第一時間就會被街上巡邏的騎士壓制住才對。
「我覺得導師可以不用那麼擔心,我們城邦的騎士們實力並不弱,而且雷爾特先生本身也很強不是嗎!」
認為是導師不夠瞭解這座城邦的實力,才會露出焦慮的神情,學徒少女樂觀地勸慰道。
法師小姐也沒多做辯駁,快速而簡略地將冬末信使的資訊告訴了她。
「這──!」
聽完了克蘿莉亞對於冬末信使的描述,希艾妮絲原本開朗的臉色很快地沉了下來。
騎士再怎麼訓練有素歸根結柢也只是普通的戰士而已,然而他們要面對的卻是這種形同天災的職業者。
雙方的實力並不對襯,希艾妮絲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當即按捺不住,就想衝入門外那片大雨之中。克蘿莉亞連忙拉住她的衣衫,制止了她魯莽的行動。
「慢著!妳現在是要去做什麼!」
「就算不能使用魔法,我也還能使用劍術!身為貴族,我有義務要保護伯羅奔尼撒城的每一位居民!」
希艾妮絲著急地把手按在自己的腰間,想要證明自己還有戰鬥的能力。但是她卻愕然地發現,本該繫著銀劍的位置此刻卻空空如也。
「啊......」
對了,因為今天沒有前往城外的預定,在城內她不用擔心遭遇什麼危險,所以她並沒有攜帶那把用以防身的銀劍。
「我明白妳迫切地想做些什麼的心情,但是比起在前線戰鬥,妳現在更該去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克蘿莉亞直視著希艾妮絲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
「運用妳的身分。」
「我的......身分......」
「貴族確實有著對於領民負責的義務,但這不代表妳必須一昧將所有事情一肩扛起。」
克蘿莉亞搖了搖頭,然後認真地說道:
「雷爾特清楚冬末信使的危險程度,只是他的身分微妙,不足以取信那些騎士。哪怕希德會相信他的判斷,也只會在他認為合理的範圍內叫來增援。」
考慮到伯羅奔尼撒城一直以來所維持的「秩序」,這麼做倒也無可厚非,然而──
「不過,冬末信使卻是那種一個輕忽,就可能造成大規模傷亡的威脅。」
「那我應該──!」
「沒錯,現在需要的正是妳的身分。跨越那些『正常的程序』,找到妳所知道的,城內實力最強的那個人,尋求他的幫助,一舉解決這個威脅。」
見到希艾妮絲的眼中有了一絲明悟,克蘿莉亞點了點頭。
「我知道妳想運用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問題,覺得只有這麼做才能夠配上自己作為貴族的身分。」
在她看來,自己的身分恐怕已然是一種德不配位的「虛名」。
這半個月所觀察下來的種種,讓克蘿莉亞明白到,這名少女的心中究竟深懷著怎樣的驕傲。
她一直都在恪守著原則,只想成為一名,與自己的身分相符的高潔之人。
「但是,問題不會讓我們做好萬全準備後才發生,因此我們只能學著去做現在的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她所認為的「虛名」,於這俗世裡,本身就擁有一定的價值。
「現在的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
而現在,正是這份價值發揮作用的時刻。
「沒錯,這也包括──放下我們的驕傲,向他人尋求協助。」
克蘿莉亞說到這裡,便不再往下說去,只是緊緊地凝視著希艾妮絲。
「......呼。」
希艾妮絲抿緊嘴唇,隨後閉上雙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將腦海中的一切雜念全都排除掉。接著摘掉了假髮和眼鏡,隨意地扔在了櫃檯的桌面上。
「我知道了,導師,我會──去做現在的我能夠做到的事情。」
學徒少女說完,再一次往門外的大雨之中衝了進去。
只不過這次,法師小姐沒再阻攔。
她的學徒向來聰明伶俐,儘管有那麼一些倔強,但是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能夠做到的事情嗎......」
好像是說了一番漂亮話呢。
看了一眼天上密佈的烏雲,克蘿莉亞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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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滂沱大雨之中其他行人的目光;不顧全身的衣服都已經被雨水浸濕,金髮的少女只是不斷地奔跑著。
「希艾妮絲小姐!您怎麼?」
「趕緊前往商業區,有危險人物在襲擊一般民眾!」
「是!」
每當遇到一名巡邏中的騎士,希艾妮絲便會簡短地開口,命令他們前往商業區。
即使他們的實力不足以壓制那名危險的職業者,但是至少人數一多,也能爭取到一些時間,降低造成重大傷亡的機率。
此刻少女正趕往的地點是,騎士團的駐地。
她知道,騎士團長一定會待在那裡。作為伯羅奔尼撒城的王牌,如果不是發生了緊急的重大事件,否則他便不會輕易地出動。
少女熟悉騎士團應對各種狀況的規制。就算早早放棄了城主的繼承權,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想要為這座城邦努力。
承擔貴族該負的責任,取得與之相配的榮耀。這便是少女的心中,從來不變的夢想。
她並不清楚此時此刻,希德會如何判斷現場的狀況。但是即便她相信自己弟弟的判斷,心中的焦慮也讓她不能一昧地等待事情的結局。
就像父親曾經說過:
「貴族之所以能擁有榮光,正是因為能承擔相應的義務並將其完成,才能以此為榮,深以為傲。」
她必須得去做些什麼。
她必須得去做些,她能夠做到的事情。
她不能就這麼將自己應負的責任交出去,事不關己地等候一切塵埃落定。
「......」
哪怕她仍舊覺得,只能這麼做的自己是如此無力和窩囊,沒有一點身為貴族該有的凜然和驕傲。
但是──現在並非是可以意氣用事的時候。
「算了──!」
少女咬了咬牙,加快自己腳下的速度,繼續在大雨中馳騁著。
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就罔顧自己的責任。
既然這個身分有用,那麼,就儘管去用吧!
無法清楚明白時間的流逝,不知道自己在雨中奔跑了多久。
即使距離目標還有一段路程,然而金髮的少女卻停下了腳步。
「父親......?」
她望向在雨幕之中好整以暇地撐著傘,面容肅穆的金髮中年男子。
「街上好像發生了什麼騷動,希艾妮絲,妳這副著急的樣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這座城邦現任的統治者,希伯雷‧伯羅奔尼撒認真地詢問道。
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