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
大廳
小說

《暗夜將至》第二天(6)

芝心披薩 | 2022-06-10 21:10:02 | 巴幣 0 | 人氣 64


  他不確定碧安卡離開了多久,很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找他了,脖子上的『項圈』也不知還在不在。
  
  他但願龍已經找到下一個替死鬼,也放過他了,但自私的龍必定只會殺人封口。
  
  但再待在這牢籠裡,下場也是一樣的。他知道被底里斯抓住的狼都是做為奴隸被虐待至死,但被抓到盧布夏菲爾的人,都是馬上就被處死了。所謂和平人道全是假象。
  
  世上比死更糟糕的,是連要怎麼死都無法自己決定。
  
  他只覺得好累,什麼都隨便了。他從凌晨闖進這裡後就沒有吃喝過,只有喝下自己吐出的血。
  
  就在穆卡已對疼痛麻痺,體力即將耗盡時,他聽見外頭傳來對話聲。
  
  「有什麼事嗎?」一個慵懶的聲音說。
  
  「你是獄卒?案情需要犯人親身前來釐清,我是來帶他走的。」然後是低沉的聲音。是那個「另一個龍」。他的背上一陣發麻。
  
  「有得到公主的許可嗎?」
  
  「有的。」
  
  「你上當了,只有將軍能許可釋放犯人,公主不負責這塊。你問公主她也會告訴你的。回去吧,我是指,即使是客人也要守規矩。」
  
  「這不是循規蹈矩的時候。」
  
  「這個嘛……我這人也是很好商量的……如果你有『那個』的話,你知道嗎?只要一小罐就好,我就能當作沒看到……」
  
  「『那個』啊,你想在這時候用?」
  
  「看個小小幻覺而已,不會害到別人,也不會影響工作,有何不可?」
  
  「你說的是。正巧,我有你說的『那個』。」
  
  「哎呀,那太好了,最近管得很嚴,行情也高,我都買不起了。我不貪心的,先讓我小吸一口就好。等等你趕快離開,我會需要一點私人空間……」
  
  「好,靠近一點。」
  
  突來的喜劇以碰撞倒地聲做結,監牢變回一片死寂。
  
  門板緩緩開啟,他遮住了外頭照進的燈光,地板的長影跟腳步聲一起接近著穆卡。
  
  「操。」穆卡下意識地罵出了聲。
  
  雖然很幸運地,他並不是第一次碰見龍,但跟另一個很傻好說話的傢伙不同,他剛才就見識過了這龍的威壓與恐怖。
  
  最壞的下場就是死罷了,他也早有了心理準備,但面對這怪物,仍止不住心跳與顫抖。
  
  龍走到了牢門前,用鑰匙打開了門。穆卡從沒想過拉開牢門的響聲竟會變得如此恐怖。黑洞洞的兜帽中閃著細長金黃色瞳孔。狼不敢與他四目相接。
  
  「你到底……到底想做什麼……」穆卡結巴著說,沒有餘力壓抑他的恐懼。
  
  「沒什麼,」洛不帶感情的說,走近鎖住穆卡的木枷,翻著手中的鑰匙圈。「我知道方晶不是你偷的。」
  
  「你知道……?」
  
  「就算真是你偷的,我還是會來解放你,但你還沒有自由,你得在這堡壘多待一會兒。而我正需要一個罪犯。」
  
  「什麼意思……」他很難思考黑龍說的這話合不合理。洛解開鎖後把刑具解開來,沒使上力的穆卡摔倒在地。
  
  「站得起來嗎?」
  
  「可以。」穆卡拼命使喚雙腿站起來,用乾渴的喉嚨扯出聲來。明明沒必要這麼聽話,身體卻很自然地服從了龍。
  
  「快走吧,時間不多了。」
  
  黑龍的低調和長袍遮掩不住他的特異身分,全世界大概只剩剛剛的毒蟲獄卒茫到認不清他。
  
  「你有看到我的皮革包嗎?」穆卡試探性問了一句。
  
  「沒有,基本上你的東西都被拿走了。管好你的褲子吧,那是你的所有了。」
  
  「曾經是褲子的破布」,穆卡在心裡訂正這句話。他沒想到自己原來還可以更窮。
  
  洛快速步出牢房,穆卡也只能跟上,跨過倒地不知是生是死的獄卒。
  
  「你是龍……對吧?」穆卡裝傻問。
  
  「沒事不要說多餘的話。」洛把光球移到穆卡耳旁竊聲說。「第一,我急需一個能任我差遣,有能力完成任務的人;第二,你接下來要做的是違法勾當,由你這個已經是罪犯的人來執行正好,畢竟你也不可能會再更慘了,被逮住也只會死第二遍而已。」
  
  「我還是不懂你要我做什麼?」又被當成奴僕命令多少令他不悅,但明白這龍不會殺人之後,穆卡稍微放鬆了些,或許是因為跟在他後頭看不到臉的關係。
  
  「繼續你的老本行,不過這次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你的自由與清白。」
  
  他們在走道上遇見數名士兵,他們對長袍人和狼感到疑惑,但也沒有要把兩人叫住的打算。穆卡猜想是龍施了奇特法術,或是這堡壘的士兵都不想惹事才會如此。目前自己有人罩這點是讓他放心了點。
  
  「終於有人了解我是被栽贓的。但為什麼……?」
  
  「並不是我選擇相信你,是你必須相信我。離開牢籠不代表你解脫了,想早點離開,就聽從我的命令,有點耐心,我就不會虧待你;反之,一個差錯,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都會讓你葬身此地。」
  
  「我盡我所能。」
  
  「我會幫助你的。」
  
  穆卡的情緒又消沉下來,他正被兩個龍操控,而且都會要他的命。不該期望這黑龍解除碧安卡對他所下的咒語。
  
  但他突然發覺。碧安卡提到過這龍是來阻撓她的敵人,因此開始隱藏自己的行蹤,或許正從暗中觀察著他們。要是這黑龍也是如此呢?
  
  先前在牢房時,他的額頭被龍的指尖頂過,似乎是在檢查他身上的魔法,當時還說到了「魔法與他無緣」的字眼。但穆卡的脖子上就被烙印著爆破的魔法。
  
  這引出了三種可能性。第一是碧安卡騙他,自己根本沒有被下咒。第二是這龍沒有察覺到魔法。第三是他其實發覺了,但裝作沒有。
  
  兩個龍正以穆卡為中心,互相算計。
  
  如果他猜想得沒錯,那就不難得知黑龍接觸穆卡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要引出這魔法的施術者。而如果碧安卡真以為黑龍沒有發現魔法,那她很容易就會被抓住破綻,揪出真身。
  
  但要是揭穿了碧安卡,她很可能會直接引爆法術。這或許也是黑龍選擇假裝沒找出魔法的原因。他得在不驚動主謀的情形下逐步逼近,讓對方踏入自己的陷阱,再一舉解決對方。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如果是真的……
  
  穆卡忍不住直打哆嗦,感到無力。無論惹到哪方,都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我們進書房跟公主們討論──唔。」
  
  他們在轉角的樓梯間遇到另外兩人,沙塔斯和將軍柯登。他們本來聊著天的愉悅笑臉馬上變了樣,一人是困惑他的客人怎麼還在這裡,另一人則是一如尋常對洛發怒。
  
  「搞什──你在這裡幹嘛?想帶犯人上哪去?」沙塔斯一見到他們倆就怒氣沖沖質問。他換了套便服,毛髮變得柔順蓬鬆了些。
  
  「我需要犯人本人來釐清案情。」在洛說話的同時,穆卡刻意躲開沙塔斯的視線,試著別再激怒他。任何吃過那拳頭的人都會做出相同決定。
  
  「又開始自作主張了,是嗎?別想裝傻,不會有人給你許可帶走犯人的!」
  
  「這種時候還要談官僚制度。這事件還沒結束,真正的幕後主使還在外頭逍遙著,他很可能就要達成目的了,不能再拖下去。」
  
  「所以你的決定可以凌駕國家?『我太聰明了,不需要別人教我怎麼做』?告訴你,我受夠你一再挑戰權力了。」
  
  「我是為了追查事件的真相。你呢,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做了什麼?洗了個芬芳的熱水澡?」
  
  這話對沙塔斯格外刺耳。為了洗去酸臭味,冷水澡和芳香劑他都能忍,但他沒想到公主發明的「自動烘毛室」是把人手腳綁住,用強力熱風將全身毛髮烘乾。突然接受有如拷問般的體驗,還要被將軍和龍嘲弄,心情愈加惡劣。
  
  「哇喔,等一下。」就在沙塔斯又要爆發之前,將軍及時插嘴。「您說事件還沒結束?」
  
  「方晶遭竊與這犯人入侵堡壘的時間點有矛盾,他破壞城牆防衛闖入的地點也與實驗室相差甚遠。我們認為他根本沒有進過實驗室。」
  
  「所以確實有共犯?」
  
  「非常有可能。這犯人可以做證,我正要帶他去與公主們探究。考量到事態的急迫性,我僅獲得公主的同意,就帶出了犯人,請諒解。」
  
  將軍撫著下巴說:「我為您的熱心致上十分的謝意。但是為什麼您會參與?」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我的友人告訴了我很多關於您的事,您在行為上多少顛覆了眾人對龍的印象,但也無非是在幫助盧布夏菲爾,請容我在此向您表達敬意。但我必須得問,身為一名到訪不到兩天的來客,您為何會想幫助我們呢?查稅季節快到了,我身邊的親信就開始躲著我,還請了長假溜到鄉下去,就怕我對他們拍拍肩膀。而您來到這裡後腳步就沒停過,我還來不及為您設宴呢。」
  
  洛一派輕鬆的回答:「大可不必聽信神話傳說而忌諱我的存在。本是我有求於你們,才會來到這國家。伸出援手,除了希望你們的神人女孩安全外,說白了是賣點人情。」
  
  「人情,這當然很重要,世上太多東西得靠人情才能成事。但應該有更重要的事物值得您去追求,我說的沒錯嗎?」
  
  「被你拆穿了,等我救到公主凱旋歸來後,能得到數不盡的財寶。」
  
  「我以為您不缺財寶才是。」
  
  「我也以為你們不缺錢。」
  
  「哈哈哈!」將軍大笑後說:「抱歉,雖然財寶是一定有的,但我問這個沒有要為難您的意思。只願您能理解國家之間的敏感關係。冒昧請問,您是從哪來到泰莫爾的?」
  
  「我在這座島陸待了一段時間,一直以來都是隱居著,但不代表我不問世事。如果是擔心我會不慎挑起種族間的仇恨,那倒不必擔憂,雖然不如你們如此痛徹心扉,我理解犬與狼之間的窘況。」
  
  「那就好,我們不需要另一具狼的屍體。好吧,我允許洛先生您接走犯人,當作我沒有招待客人與管理不周的賠禮。如果這點東西能換來安全與和平,那是再好不過了。」
  
  「喂,你認真的?他可是要把犯人帶去公主的書房!」沙塔斯反駁。
  
  「把他綁起來,再由你看著他就夠了,你隨時可以一拳把他打成扁的。」
  
  「別四處讓著他啊,柯,這會影響你的名譽。」
  
  「洛先生是為了我們的國家奔波的,拒絕他的好意才是有損將軍的名號。或者有什麼無法信任他的理由嗎?」
  
  「你就相信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外來者?」
  
  「怎麼是你在問這種問題?」
  
  沙塔斯啞口無言,視線游移轉動找著理由,但他想不到。
  
  「我並不吝於給貴客一個表現的機會。」
  
  「多謝你,將軍。」洛少有地表達感謝。
  
  「好說好說,凡事還請多指教,我們真該找時間坐下聊聊。」
  
  「我很期待。」洛與柯登的愉悅對談讓沙塔斯頻翻白眼。
  
  「至於你,到外面也要聽話啊。」穆卡對這將軍的屢次嘲諷非常惱怒,但也是敢怒不敢言,讓在場又多了一個火大的狼。
  
  「哈囉?是誰說時間急迫的?還呆站在這裡做什麼?」沙塔斯不耐煩說。
  
  「嘩,你這是在生氣?你是五歲小孩嗎?」將軍皺眉頭回應。
  
  「快走行嗎?」沙塔斯頭也不回地走上樓梯,響亮步伐聲宣示著他的不滿。將軍搖了搖頭。
  
  
  
  
  
  門突然碰的打開,我很不爭氣的被嚇到,跳了一下。
  
  「女士們,想來點驚喜嗎?」將軍一進門就笑笑的說──假如那是在笑的話,手裡拿著意義不明的一條麻繩。如果那是「驚喜」,我可不想要。
  
  這讓眾人的視線都移向門口,但除了跟著將軍進來的沙塔斯──很顯然洗過澡,但他的毛竟然這麼快就乾了──和披著長袍的洛,並沒有看到所謂的新客人。
  
  可以確定的是,在場的女性都用詫異厭惡的眼神看向將軍。並不明顯,但身為女生的我看得出來,尤其是知道這將軍都在酒後對副官「開玩笑」之後。
  
  「好吧,把這稱作『驚喜』是太誇張了些。不過各位會喜歡我帶來的新客人。」
  
  「呃……請問在哪裡?」特拉瑪遲疑地問。
  
  「他還在外頭換會客用的衣服,他可是很注重禮儀的──」
  
  「閉嘴可以嗎。」不滿的男性聲音傳進來。這聲音有些熟悉……
  
  然後謎之人現身了……結果是那個犯人。他穿著極其簡陋樸素的單薄灰衣與短褲,把手裡抓著的爛布隨手丟到一旁。囚服不愧是囚服,能立刻讓穿上去的人變得窮酸至極,更別提他那張全世界都欠他的衰臉。
  
  將軍抓住犯人的雙手,俐落地繞起繩子,沒幾下就把犯人的手緊緊綁在一起。他綁繩子的技術也太純熟了,平常一定有練過。「請,公主殿下。」
  
  「啊……謝謝你,將軍。」錯愕的特拉瑪這才反應過來。
  
  「把犯人帶來是我的提議,我們本想再討論,沒想到洛先生直接去找將軍您了。」法拉接著說。
  
  「不要緊,倒是在自己管理的堡壘出事時還得被公務纏身,交給外人來幫忙,是我得賠罪。」將軍回應。官腔官調讓我很受不了,不過反正不關我事。「情況如何?」
  
  「撲朔迷離……線索零碎又真偽不明,這位貴客或許能帶給我們新的可能性。」
  
  「聽到了嗎?我們可很期待你的表現喔。」將軍再對犯人講垃圾話,犯人當然沒理他。「可惜的是,我抽不出空參與討論,人事縮編後什麼都得自己來,時程緊迫,前來處理犯人是極限了。」
  
  「感謝柯登將軍相助,這裡交給我們處理,將軍您大可專心處理公務。」法拉堅定地說。
  
  「那就萬事拜託公主殿下了。沙塔斯,你幫忙看著犯人,沒問題吧?」
  
  「交給我。」沙塔斯說。
  
  「很好,那就由你發揮專長了,朋友。凱茵,來我的書房講解目前的案情,等等妳再回來幫助公主們。」
  
  「好的。」副官簡短回應。
  
  「那麼先行告辭。」將軍的紅色披掛在他轉身離開時飛舞,凱茵隨即跟上。她在經過犯人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吃口水這仇結得很深。
  
  等到兩人關上門離開後,我忍不住問:「那個將軍一直都這樣嗎?對女生胡言亂語的。」
  
  「別責怪他。將軍也經歷過……很多事情的。」特拉瑪有些扭捏地說。「將軍是有些粗枝大葉,但我也一樣,大概沒什麼資格批評別人。不過斥候隊其實跟他的交情不錯,她們總把他當作……莉絲是怎麼說的……『好哥們』看待。這也算是一種良好的上司下屬互動關係,對吧?對嗎?」
  
  「好吧,不怪你們,我猜你們這裡沒什麼客人。」
  
  法拉疑惑問:「本以為比起政事,將軍會比較想親手解決案件。」
  
  「可能是因為我平時都不務正業,給我的小小報復。」
  
  「特拉瑪,我特意不想講出這句話的。」
  
  「喔……對不起。」特拉瑪也自覺自己是不合格的首領啊。
  
  「雖然有優秀的副官在,但也別太鬆懈了。」
  
  吉娃娃嘆了口氣說:「不過副官也好可怕啊,連什麼時候在哪做什麼都要一一說明……我全程訊問都在渾身發抖……」
  
  「她可是辛苦證明妳和特拉瑪都是無罪的喔。」法拉笑著回應她。
  
  特拉瑪跟吉娃娃昨天整晚都在一起,吃飯、洗澡、整理公文,半夜進實驗室後吉娃娃累到睡著了,於是特拉瑪待在實驗室裡一整夜,直到那邊那個小偷溜進來被發現。
  
  而那龜毛副官也沒做過什麼,幫將軍處理公務後就上床就寢了,但她竟然連將軍的玩笑調情話都能大氣不喘講出來。
  
  「但怎麼了,洛先生?我們應該沒有請犯人來?」法拉問。剛剛那果然是撒了個小謊啊,還好我沒多嘴亂問。
  
  「是我找來的。」洛開了他的金口。
  
  「這……可不太妥當。雖然他沒有靠近過實驗室,但他仍然是嫌疑犯。」
  
  「我們終於有進一步的共識了。」犯人沙啞說,他身上的傷痕還在。
  
  「閉嘴,要你說話之前不准給我出聲。」沙塔斯語帶威脅,犯人還他一個白眼。
  
  「你們把問題想複雜了。」洛繼續說。「既然證明他不可能犯案,那就鎖定其他有能力與動機竊取方晶,在早上抓住他時把方晶塞進皮革袋裡栽贓他的人就行。在這裡的人除了公主之外,還有妳與妳的隊員。」
  
  被點名的莉絲回應:「被懷疑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剛剛作證過了,我和姐妹們昨晚是照常出去站崗,一直到雨停換崗為止,中間沒人離開過。交接時公主也在實驗室裡。小隊中沒人有機會碰到方晶,副官也認同了。」
  
  「那我們可以專注在其他更可疑的嫌犯身上了。」
  
  「但你就相信了所有人的證詞嗎?」莉絲笑問。
  
  「當然不,人言是最不能信任的,但無論是實話或謊言,都能做為參考依據。我得出了一些結論。我就趁將軍和他的副官不在的時候講吧。將軍涉有偷竊方晶的重嫌。」
  
  咚咚──如果是台灣八點檔的話,這時會出現震驚音效,再把每個人的表情輪流放大。當然這是我腦中自己出現的聲音和效果,但這裡的眾人都被嚇住了,神情嚴肅起來,好像他們剛剛還不夠嚴肅似的。
  
  「你這傢伙在說什麼?」沙塔斯自然是最暴怒的那個,交雜著不解與突如其來的怒火。
  
  「將軍直接或間接偷取了方晶。他不會是無辜的。」
  
  「胡說八道要有限度!一國的將軍會有什麼理由這麼做?」沙塔斯氣勢凌人,洛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但我在你們四處調查時找到了證據。」
  
  「那在哪裡?你膽敢做出指控,要是沒給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絕對饒不了你。」
  
  「特拉瑪公主,請問寄到堡壘的信都是誰在讀的?」
  
  特拉瑪回答:「信嗎?我與將軍都必須要親自檢閱所有寄到星峰堡的信件。底里斯寄來的信件通常由這裡直接回覆,而在事件重大,或對方有所要求的話,得轉寄回王城商討後再回覆。」
  
  「妳與將軍誰會先讀到信?」
  
  「通常是將軍先讀完,再由副官轉交給我,有時則相反。雖然我今天還沒讀到……難道您是指……」
  
  洛再次讀心後說:「在各位進行調查,將軍獨自在房內時,他正讀著好幾封從底里斯寄出的信件。他從一封封信中抽出了其中一張,把那張紙收進了書櫃抽屜中,再拿出另一張信紙,將信全放回信筒中。」資質孥鈍的我這才理解特拉瑪受到驚嚇的原因。
  
  「柯登將軍偽造了信件?」法拉問。
  
  「或是他指使別人。而且抽屜中有不少張信紙。」
  
  特拉瑪眼睛睜得老大,彷彿她被宣判了有罪般。不過有可能真是如此。信紙有好幾張,那就代表將軍已經偽造信件很久了,而特拉瑪完全沒有發覺,她絕對會責怪自己的。
  
  「信上的關防與簽名……也是可以偽造的。」特拉瑪思考說。
  
  「若有裡應外合的話,不可能也會成為可能。所有人都有可能是真兇,其中也包括妳,公主,但將軍的嫌疑最大。」
  
  事態馬上升級成了內亂叛國事件,這就緊張了,所有人都結出屎面來。
  
  「等等,都、都等一下!」沙塔斯用大得沒必要的音量喝住思考中的眾人,我的耳朵像被喊出了油般發癢。「這太荒謬了,柯登是不可能這麼做的!」
  
  「讓情感影響判斷是大忌。」
  
  「正是因為我認識他。公主殿下也明白,柯登將軍是最重視榮譽的,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如此!他手刃了無數底里斯賊寇,才擁有這等地位!怎麼可能與世仇通敵?」
  
  法拉附和:「我也不認為將軍會叛國……這甚至不是個好方法。但如果偽造信件是事實,那也不容忽視。」
  
  「不,這絕對是哪裡誤會了。」
  
  「無論有心無意,是人都會犯錯,而悲劇是一連串的疏忽導致的。」洛沒被氣氛感染,冷靜地說:「被威脅利誘而犯法的將軍,或是沒有善盡職責讓方晶被偷走的公主,都有錯。」
  
  「你難道是在責怪公主嗎!」
  
  面對沙塔斯的質問,洛不出所料的正面回應:「正是。」
  
  「夠了,你這目中無人的傢伙,立刻收回這句話!」沙塔斯氣到直接抓住洛的長袍領子,覆滿粗硬鱗片的蜥蜴臉從兜帽露了出來。洛只用尖銳的視線直瞪回去,沒有讓步。他們遲早也得打一架,不如就在這裡解決吧?別波及到我就行。
  
  「沙塔斯,住手,」法拉出聲制止。「這不算是在幫她。」
  
  沙塔斯儘管惱怒,還是聽令放手了。狼是很偏心,但還保有理性。
  
  洛不再戴回兜帽,直說:「行動需要所有人的合作,我需要確保這點。你與將軍似乎交情不錯,但我擔心你為此選擇包庇。」
  
  「你會擔心這個,那代表你又要作怪了。」沙塔斯嘴上不屈服。
  
  「認清事實,就所有證明和將軍的行動來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我既沒有也不需要說謊。」
  
  「別就這麼懷疑他。」
  
  「因為你的私心?」
  
  「不是。」沙塔斯脫口而出,很明顯在動搖,說完話的同時視線移開了一下。他這只是換個方法回答「是」而已。
  
  洛連反駁都不用了,跟大家一起用關愛的眼神瞪著沙塔斯就行。他應該很後悔說出這種蠢話。
  
  他投降似的嘆氣說:「好,你說對了好嗎,我不認為他會做出這種事。你也見到他的為人,他是個白癡,做為一個將軍不夠嚴肅,但他絕對是真誠的,也是先王最信任的將領。我認識他夠久了,他沒有那心機去耍陰謀。」
  
  「不同種族的你們交情好得不尋常。」
  
  「交情好什麼的……我是跟他關係匪淺,我的這條命可以說是他救的。我以前不幸被底里斯俘虜成為了軍奴。要是那時沒有遇到他,我早就橫死在十年前的戰場上了。是這裡接受了身為外族的我,是因為這裡的眾人,我才能站在這裡。如果我懷疑他,就像是背叛了整個國家,我沒有資格那樣做。」
  
  「如果是他背叛了你們呢?」
  
  「那是不可能的。」
  
  「證據?」
  
  「沒有那東西,我相信他。」
  
  「果然如此。」
  
  「你也沒有直接證據,倒也理直氣壯起來了。」
  
  「看來是不能指望你能配合了,但也不出我所料。所以我也找來了替代方案──」
  
  「等等,我從來沒說我不合作吧。」這話成功找回洛的注意力,雖然似乎帶著點不耐煩。
  
  「如果抱持如此偏頗的心態,我就無法信賴你。」
  
  「我也沒有期待過。我合作不是為了你這自大狂。既然你有辦法,那這次就聽你的,我們就一探究竟,到底柯登將軍是不是有罪。如果是,我就認可你;但如果他是無辜的,那以後就休想我再聽你說任何一句話。」
  
  「賭注,是嗎?可別反悔了。」洛毫無躊躇。如果他們能把彼此的競爭轉為動力,那對我們會有好處才是。「既然你加入了,為了拿到被藏起來的信件,你需要出一份力。」
  
  「你要我去偷信?」
  
  「不。負責偷信的人不會是這王國的任何人。雖然我想自己來,但潛入不是我的專長,雖然有魔法能做到,但我還想盡可能保留能量,以備不時之需。我們得用凡人的方式了。這裡符合資格的人就只剩下一個。」
  
  在我莫名被列入王國的國民後,眾人往最異類的那人看去。犯人只是聳了聳肩。
  
  「為什麼?」沙塔斯不滿地問。
  
  「他急著要洗清自己的罪嫌,我們也需要證據,利害關係是一致的。陌生人正好適合處理這個敏感的問題。」
  
  「不,罪犯不能信任,搞不好他還是底里斯的間諜。再說我們還有國內最優秀的斥候,潛入技術絕對比這被抓住的小偷強吧?」
  
  「她另有安排。她在我的計畫中也扮演重要角色。」莉絲很期待似的「嗚」一聲,有高低起伏的那種。
  
  「每次都用這麼冒險的作法,我開始後悔把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了。」
  
  「多說無益,照做就是。我本來不該在這與綁架無關的國家陰謀浪費時間的。」嘩,所以他勉為其難伸出援手,我們該感恩戴德就是了?

  洛轉向犯人問:「我想你也理解我們的處境了。再問你一次,你是被冤枉的嗎?」
  
  「我是被冤枉的。」犯人即答。「我是闖進了這堡壘,但我沒有碰過你們的方晶,這是事實。」
  
  「那您究竟為什麼要闖進堡壘?」法拉追問。
  
  「私人恩怨,你們管不著。」
  
  除了某個撲克臉之外,眾人用複雜的神情回應這段話。法拉頷首沉思;特拉瑪眉頭緊鎖,似乎還沒從剛剛的打擊中恢復;莉絲不安好心,嘴角上揚笑著;吉娃娃嘴巴微開呆著,似乎還在試著理解狀況;沙塔斯波動最大,他雙耳往後貼,怒目相向,厭惡感從露出的犬齒中滿溢而出。
  
  雖然直覺上認為兩個狼是同族卻互相敵視很奇怪,但我又懂什麼呢。現實中的人類也是……等等,我好像說過這話了。
  
  「如果你真是被栽贓,認為受到的刑罰對你不公平,想為自己發聲,那就暫時拋下成見,幫助我們的同時為自己洗刷冤罪。做得到嗎?」
  
  犯人只靜默一下下,房中凝結的氣氛卻拉長了體感時間,讓人感覺這沉默長得像要窒息一般。
  
  「我很樂意。但是,」
  
  突如其來的怪聲打斷了犯人的話,是個低音沉悶的隆隆聲,像是馬達在運轉,或是保齡球在球道上滾動的聲音。雖然很快就停了下來,但房內的眾人都聽見了。
  
  聲音是從犯人那方向發出的。
  
  「我快餓死了。」

創作回應

相關創作

更多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