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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將至》第二天(9)

芝心披薩 | 2022-06-15 21:10:02 | 巴幣 2 | 人氣 60


  「柯登將軍不是自願來到這裡。至少大多數人是這麼想的。」法拉回答。
  
  「那是為什麼?」我問。一個將軍怎麼可能願意屈就於邊境的小堡壘?
  
  「這得從頭講起。戰爭結束後,屢創功績的軍團長受封,正式成為了史上最年輕的將軍。但因他出身平民而不受官員們待見,四處刁難,總被交待不擅長的工作,因為沒能適才適用,他的能力也備受質疑。他不受歡迎是遠因。真正的導火線,是過世的梅芙拉夫人。」
  
  「我在聽。」但我好像能猜到接下來的發展。
  
  「梅芙拉夫人出身自貴族家庭,但她天生體弱多病,所以她的姐妹們都先嫁了出去──」
  
  「等等,說重點就好。」
  
  「噢,好吧,雖然那是很浪漫的愛情故事。」我及時阻止了可以唱上半小時的歌劇。「總之,在偶然的邂逅後,柯登將軍與梅芙拉夫人日久情深,論及婚嫁。但這也惹來其他競爭者的怨恨,同樣也是為了家世問題,開始處處針對將軍。就在一年多前,那件『狼族屠殺』慘案發生了。」
  
  「早上提到的那件?」
  
  「是的。那是當地貴族的獨斷,他派出私兵聯合駐軍,將領地內的狼族難民屠殺殆盡。事件傳開後,民眾害怕會因此再被奧利歐帝國派兵報復,得有人負起責任。貴族因越權遭流放處分,但附和此決定的守軍也難辭其咎,而那支守軍當時正隸屬於柯登將軍麾下。軍司令親自出面安撫民心,引咎自責,但沒能負起責任的將軍反倒處境窘迫,他從此被對他不滿的舊軍團──正統派抓住把柄。當時星峰堡的守將屆退,正統派的官員貴族們紛紛提議讓新人將軍接任首領。將軍在正統派中人望不高,又有事件纏身,沒什麼人願意為他挺身而出,他只能被迫接受。」
  
  「名褒實貶。」
  
  「正是。他們想讓將軍和夫人知難而退。」
  
  「將軍沒有反對?」
  
  「他也並非毫無責任……不如說,將軍正是為了追愛,不慎怠慢了職責。軍司令和母后都慰留了他,但他不願再讓別人承擔自己的失誤。」
  
  「想想真詭異,一座堡壘怎麼會變成懲罰自己人的工具呢。」
  
  「……畢竟在和平的時代,世間總會認為軍人無用武之地,儘管現實未必如此。」特拉瑪嘆道。
  
  「現實面上,國家在戰後面臨龐大的冗員和經濟壓力,亟需軍事改革。縮減軍費、收歸軍權、軍隊精簡系統化,是王族、議會和軍方達成的共識,但改革帶來的陣痛終究無法輕易克服。令榮譽成為恥辱絕非本意。」法拉所說的相對實際些。所謂和平的代價。
  
  所以是將軍先放棄了。但不怪他,我挺了解這種無力對抗世界的感受,拚盡了所有卻什麼都沒得到,我已經受夠了。比起英勇地逆流而上,我更喜歡安逸地隨波逐流,反正早就是爛肉一塊了。
  
  好吧,無關的話聽得太多了,我轉個話題:「我猜猜,夫人拯救了他。」
  
  「沒錯!」特拉瑪似乎很期待我這樣說,欣喜地回應:「如果這些悲劇都是陰影,夫人絕對是照亮他的光芒。在她得知將軍離去的那晚,夫人竟溜出王城,連夜駕馬趕到了星峰堡,找來神父和證婚人,在隔天早上就與將軍結婚,然後昏了過去。至此眾人反倒被夫人的荒唐與決心所折服,這才放過了他們。」
  
  「如果能為了愛人來到這裡生活,那絕對是真愛。」我很認真。我還能待在這鬼地方,是因為我們明天就要走了。
  
  「他們是我見過最幸福和般配的夫妻了。」特拉瑪一點都不避嫌,看來她和夫人交情匪淺。「如果沒看到夫人的一整個專用藥櫃,其實是看不出她體弱多病的。夫人開明樂觀、博學多聞,從不擺貴族架子,我想這正是她選擇嫁給將軍的原因。夫人幫助將軍處理內政,一點都不含糊,還有餘力教將軍寫字呢。她常會拉著將軍出門,到山中漫步放鬆,還發現了從未有人見過的美麗秘境,在那裡度過兩人的時光。我也受了夫人不少照顧,從她那裡學到不少,也是她鼓勵我發明方晶技術的,簡直沒有什麼能難倒她。她深知自己的天命。短暫的人生活得比誰都還要精彩。」
  
  「如此伉儷情深,令人稱羨。」法拉也難得露出純情少女般的陶醉表情。「將軍肯定也是無怨無悔地照顧著夫人吧。」
  
  「唔,將軍總捨不得夫人四處忙碌,就怕她突然發病。他總是跟我說夫人不該跟著他來到這堡壘,希望可以多多讓著她。不過夫人比較想要大家把她當成正常人看待。」特拉瑪面露難色,顯出落寞,提醒人她已去世的事實。
    
  「將軍希望夫人能回到王城養病的樣子。」
  
  「一直都是。雖是夫人要求,才能繼續與將軍待著,但他不只一次與親家討論這件事。奈何娘家是那樣子……夫人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偏偏將軍沒能理解——」
  
  特拉瑪越講越起勁,甚至義憤填膺起來,讓法拉看傻了眼。
  
  意識到自己太激動的特拉瑪面紅耳赤,視線游移說:「我是指,夫人沒有受委屈,不過為她抱不平也沒有錯,對吧?」
  
  「唔,閒聊到此為止吧,還是別離題了。」
  
  特拉瑪收斂起態度。她們意外地對這件家務事很有意見啊。不論是理性的法拉或內向的特拉瑪,都無法擺脫女生愛八卦的天性。
  
  「真遺憾。」我只能這麼說。絕不是我裝作不愛八卦。
  
  「沒事的。如果連病痛纏身的夫人都能過得如此快樂,我們也不能輸她。」特拉瑪的心情很快平復了。
  
  幸福的夫妻……我一點興趣和機會都不會有。我可是親眼見證過婚姻的破滅。
  
  「他們帶著文件回來了。」在旁邊一直用光球參與行動的洛開口。
  
  「比預料中的還快。沒有被人撞見吧?」法拉問。
  
  「帶領他們躲開巡邏並不難,但這結果不夠完美,或許是我太過理想化了。」
  
  這時房門打了開來,雙手都抱著成堆紙張的犯人怒氣沖沖進房上前,擋在他路上的特拉瑪被迫讓開。他把紙全部粗魯地扔在桌上,其中幾張飛到了地上。
  
  「這是你們所謂的菁英?」犯人開口就是質疑:「到底是要認真解決事情,還是想公報私仇?搞清楚狀況!」
  
  「等等,冷靜點,發生什麼事?」法拉問。
  
  「就在我進房裡要把信紙找出來時,你們『最值得信賴的菁英』竟然把人引到櫃子旁,還把門給關上!分明是想把我害死!你們最想要的這些爛紙也差點就沒了!」犯人怒不可遏,什麼時候輪到他大聲啦?
  
  「沙塔斯?這一定哪裡有誤會。」
  
  「是什麼樣的誤會能把我唯一的逃脫路線封死?有這樣的隊友誰還需要敵人?我帶個門擋還比較有用!真他媽的賤!」
  
  「注意言詞,或許你們對彼此有所成見,但我很確定身為王室所信任的一員,他的氣度沒有小到會陷害人。」
  
  「那我等著聽他的正當理由,好歹讓我笑笑。」當然回答並沒有讓犯人滿意,他沒好氣地坐到牆邊,留給法拉撿起散落的紙。
  
  「說起來……沙塔斯人呢?」
  
  就在這時,沙塔斯姍姍來遲,但他似乎顯露疲態,沒辦法控制力道的他每一步都踩得很重,身體也搖搖晃晃。
  
  「對不起,公主殿下,我……」體格壯碩的他莫名喘著大氣,連講話的力氣都沒了,連我都看得出來他的臉色非常差,跟之前嚴肅剛正的模樣判若兩人。
  
  「沙塔斯!?你怎麼了?」法拉上前擔心地問。
  
  「我沒有大礙……唔……」眼神渙散的他扶著自己的頭,像是在想辦法不讓頭從脖子上掉下來。他在斷句前語尾都會拉長,像極了喝醉的人。
  
  「難道是生病了?」
  
  「我……我在跟將軍敘舊的時候喝了些酒……」
  
  「喝了很多嗎?」
  
  「只有兩杯紅酒……是這樣嗎……?我不確定……如此失態實在是很慚愧……但我……」他語無倫次起來,卻不忘對公主的禮節。雖然我不太懂,但紅酒不是烈酒吧。莫非他的酒量糟得驚人?或是這個世界的紅酒指的是不同東西?
  
  「沙塔斯真的只是喝了酒嗎?」法拉轉向洛和犯人的方向問。
  
  「他沒做別的事。」洛的回答不帶任何見解,看來他也沒有頭緒。得不到滿意答案的法拉轉向犯人。
  
  「我當時一直躲著,出來後他就是這模樣了。」
  
  「這半鐘頭間究竟……不論如何,你必須休息。」
  
  「我想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但請收下這個……」虛弱的沙塔斯遞出他手中的東西,那是個細長木紋圓筒。
  
  「啊,對,你拿到信筒了。」
  
  「就跟計畫的一樣。」特拉瑪上前小心接過了信筒。「假如推測都正確的話,這些信件事關重大。」
  
  犯人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護衛處於無法回話的暈眩狀態。而龍還是靜默不語。
  
  「辛苦了,沙塔斯,你先休息吧。等等我倒杯水給你。」法拉說。
  
  「謝謝公主殿下,我想我很快就能……恢復了。」沙塔斯沒為自己辯解,這大概反而會讓犯人更不爽吧。
  
  法拉關上門後帶著沙塔斯到一旁鋪在地上的毯子,讓他慢慢躺下。沙塔斯放鬆地吁了口大氣,呼吸才平緩下來。
  
  壯碩的他躺下來之後,書房剩餘空間又變得更小了。我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混著像烘衣機會發出的毛臭味。
  
  「至少目標是圓滿達成,我們離真相更近了一步。」法拉起身,撥了一下長髮說。
  
  「但願事態還能挽回。」特拉瑪把信筒的蓋子轉開,熟練地取出裡頭的信件,把羊皮紙之類的信紙攤平在滿是紙張的桌上。
  
  「別忘了證明我的清白。」犯人提醒。
  
  「當然,若您真是無辜的,我們一定會報答您。」法拉信誓旦旦地說。「您確定這些是全部的文件嗎?」
  
  「我把那抽屜裡的紙全掏出來,連白紙都拿給你們了,還不滿意嗎?」
  
  「沒有要為難的意思,畢竟是急就章的行動,差錯是難免的。」
  
  犯人沒有再回嘴,沒趣地別過頭。對罪犯放低姿態沒問題嗎?但他們可能也沒有心情和空閒搞高下貴賤這套。
  
  跟他們折騰完後,公主們終於能開始做正事了。我自己坐在牆角邊等著,當然是離那犯人越遠越好。
  
  「那先來分清楚這堆……」
  
  「等等,那個不行!」特拉瑪看到桌上的一張折起的泛黃紙張時突然喊出聲,把紙搶了過去。她突然發起神經?
  
  「怎麼回事?」
  
  「這是將軍的私人物品!不適合給外人……看到……」特拉瑪發現信紙裡完全空白沒有內容,頓時傻住了。「怪了,我之前確實看到將軍在喝酒讀這張紙,我記得背面的模樣……是我搞錯了?」
  
  「將軍讀的是什麼?」
  
  特拉瑪露出嚴肅卻哀傷的表情,靠近法拉作勢要講悄悄話。法拉特地傾身豎起她靈活的狗耳,天啊,真可愛的動作。
  
  「我懂了,這不適合現在談起。就先忘了吧。」法拉回應。結果那白紙到底是什麼?但既然她們不說,我也就不白目再問了。
  
  特拉瑪回到桌前時似乎有些遲疑,嘆口氣後才百感交集地放下紙。那到底是什麼到底是什麼我好好奇啊。
  
  特拉瑪雙手各拿起一張犯人帶回的文件,才讀了兩三行就露出確信的表情。「這些……都是桑塔尼爾商會寄來星峰堡的合約副本和交易清單,印章簽名也都在。」
  
  「議會一個多個月前才同意拉克赦斯山脈間的經商路線,已經正式簽下貿易合約了嗎?」法拉問。昨天有聽法拉提過拉克赦斯山脈這名稱,是我們搭馬車通過的山路。
  
  「對,為了加快祭典的建設和展現誠意,那時就簽約了,雖然我國領地內的運輸只能由我們進行,但在國界這裡的規定相對模糊,我們都讓商人把貨物運到礦村清點,再轉交給我們運回王城。或許是這點有了讓人鑽空子的機會。」法拉換了一頁信件,繼續讀起。「妳看,這裡頭最早的信是在三月初寄出的,剛好是一個月前。」法拉抽出最底下的信紙,指著信的右上角說。
  
  「這麼久了……連字跡都難以看出破綻。只要有一封信是假的,就能確定將軍的犯行。好,那就先從現有的線索找起。如果偽造信件是確有其事,那犯人一定也偽造了今天的假信。我們先找出今天的桑塔尼爾商會訂單。」特拉瑪看著信說,兩個公主立刻忙碌起來,翻起桌上的文件。
  
  沒有幾下,特拉瑪就急著大喊:「這張!」
  
  她的視線不停在手中的兩張紙間來回。沒人發出比呼吸還大的聲音,連我被這氣氛感染緊張了起來。
  
  「原來如此……將軍一直都在與底里斯的商會勾結。」特拉瑪把信紙按回桌上,憂心地說。「將軍把這個月來本該報銷的軍備轉銷盜賣了,真正的信上列得清清楚楚,刀槍盔甲、器材補給,連桌椅都有。掉包的假信數字有很大的落差。唔,早該發現將軍處理軍備的效率快到有問題。」
  
  「這……祖神在上,販售軍備可是瀆職通敵。」法拉邊誇張地搖頭嘆道。「副官和軍需官可能都被買通了,說不定還是共犯。」
  
  「但這動機是什麼?將軍會有什麼理由?就為了錢嗎?」特拉瑪用很多種問法問同一個問題。
  
  「看這封昨天寄來的信。清單……簽名……『很高興長期以來供應的松木品質能令客官滿意。』」
  
  「松木?將軍販賣軍備換了家具回來?」特拉瑪苦思著。
  
  「『請務必於明日準時履行契約事項。您誠摯的馬爾洛。』也就是今天。可惜沒寫明事項。或許寫在前面的信件裡。」
  
  「不過松木……總覺得在哪聽過。」
  
  「這交易可能是為了掩護其他的惡行,是常見的手段。」
  
  「有什麼會比走私軍武更嚴重?」
  
  「方晶。」法拉沉重的話讓特拉瑪摒息。「牽扯到方晶,就不是錢能了事的。若說這些行動都是為了掩飾方晶交易也絕不奇怪。」
  
  「方晶的強大足以誘惑最堅強的人,這我有很深的體悟。」特拉瑪咬了下唇,在揣摩她該講什麼。「我在研究方晶後找到了非常多用處,它們簡直是萬能的。作為純粹的能源,方晶能應用在生產、運輸,甚至武器上。運輸不再需要馱獸、不用燭火也能照亮黑夜、從遠處精準狙殺目標。若讓方晶落入錯誤的人手中……」
  
  「難道將軍想讓泰莫爾大亂嗎?」
  
  「不清楚將軍確切的動機,但犯下的罪行是毋庸置疑。這一切必須馬上……停止……」原本認真的特拉瑪像是被什麼打到,睜大了雙眼,露出了落寞懷疑的模樣。
  
  「果然很難接受嗎?」法拉也頗有同感地問。
  
  「將軍……會想這麼做嗎?他可是梅芙拉夫人選中的對象啊,如此正直友善的人。就算有些小毛病,夫人也讓他改變了。夫妻在這一年來都幫了我許多。我有資格指控他嗎?」
  
  「不要緊的,我不希望妳去與將軍對質。妳在政治的立場上與將軍對立,他待人再怎麼和善,仍舊是正統派的一員。貿然行事的話,可能會對妳不利。」
  
  我倒認為與將軍對質不是難事。既然他涉有重嫌,只要帶著這龍去找人,他大概就會嚇得把實話和著屎一起噴出來了。
  
  但洛不會照做,這傢伙太愛跟人唱反調,要不是這爛事影響到了營救公主的進度,他也不會想跟王國的人瞎攪和。而這位智多星現在默默不語,在窗邊假裝自己是捲起來的窗簾,他又在沉思什麼了。
  
  「行事越小心越好,我們不清楚堡壘中還有誰是共犯。」法拉說。
  
  「抓住了把柄卻無計可施。」特拉瑪苦澀地回應。
  
  「並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可以從將軍的部下開始著手,副官凱茵絕對知情,不可能靠將軍一人就能做出幾可亂真的假信。」
  
  「從凱茵開始調查嗎,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她可是嚴格、敬業又熱忱,我也承蒙了她許多幫助與指導。」
  
  特拉瑪憂鬱地搖著頭,又陷入了困惑。她自從理解自己的疏忽帶來的巨大災難後,就總是擺出這難過表情。
  
  「我理解一視同仁的道理,這還是凱茵親身教導我的。但我究竟該怎麼面對她?」
  
  「這樣吧,妳先向凱茵說犯人的調查有重大進展,請她過來書房討論,不過不要提到我們要訊問她。」
  
  對話停了下來,特拉瑪按住自己的胸口,做了一次深呼吸。
  
  「呼,好,我做好心理準備了,我想。我這就去找她來,在我後悔之前。凱茵目前是在……」
  
  「計畫上來看,她會被莉絲帶走。」
  
  「喔,對……這就有點難為情了。」特拉瑪突然羞怯得臉紅起來。
  
  「為什麼?」
  
  「姐姐妳不知道嗎?莉絲和凱茵是……」
  
  法拉一臉驚訝地回應:「所以那傳言是真的。」
  
  「有好一段時間了。」
  
  「莉絲有說過她要先去找斥候隊員們,該不會在這時候──」
  
  「姐姐,不是像外面謠傳的那樣。她們的互動是很健康的,從來沒有影響到平時的生活,莉絲也說了她們只會離開一下下而已。」
  
  「不過?」
  
  「凡事總是有意外……如果莉絲要引開凱茵的話,這會是個不錯的方式。」
  
  「我不會干涉她們的關係,那是各人的自由……抱歉,別談這件事了。」
  
  喔,哇靠,這不敢把事情點明的莫可奈何與背德感,她們在說的跟我想的一樣嗎?那兩個女的跑去約會了?還是……我得停下來,別讓這裡的觀念佔據我的腦袋了。
  
  「無論如何,我們需要凱茵。不管那場面會有多尷尬,只要解釋事態的嚴重性的話,她們就會原諒我的……對吧?」
  
  「不過其實──」
  
  「好,事不宜遲。祝我好運。」特拉瑪默念咒語般的信心喊話,還沒等到法拉回應,就奔出了房門。
  
  「她就這樣跑去找人,沒問題嗎?」我忍不住問。特拉瑪在很多沒必要的地方太積極了。
  
  「我一方面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另一方面也不想妨礙她的積極進取。更何況,當她撲向一個問題時,任誰都阻止不了。」也對,她連那個魔境廁所都能一頭栽進去。
  
  「久等了,公主殿下!」吉娃娃雙手捧著裝著方晶的珠寶盒跑進房說,不知為何,她那裝著大眼睛的大頭上腫了一包,變得更像是外星人了。
  
  「黛爾菲學士?您的頭!」法拉訝異上前問。
  
  「我……我從實驗室出門的時候跑得太急跌倒了,一頭撞上牆壁。」吉娃娃頂著那頭不好意思地說。「雖然很痛,不過請放心,我有緊緊抓著方晶盒子!方晶一點事都沒有!」
  
  「您更得保重您的身體。先別動,我馬上幫您治好。」
  
  「謝謝法拉殿下。請問特拉瑪殿下呢?」
  
  「她剛離開了。黛爾菲學士已經檢查完方晶了嗎?」
  
  「是的!我全部都檢查了三遍,我以我的靈魂和智識之神德司溫的名義發誓,所有方晶都是真品,沒有問題!若有任何虛假,我願──」
  
  「我明白了。謝謝您,這樣我們就放心了。」法拉阻止吉娃娃發下毒誓,施放的細小光球撫平她頭上的腫包,吉娃娃也回以有些難為情,但理解公主好意的笑容,頂起長袍的小尾巴開心搖著。我看得懂他們的表情了耶。
  
  「那個,雖然方晶沒問題,我有個發現要報告!」學士將盒子放在桌上後,雙手拉開她帶來的紙給法拉看。「特拉瑪殿下交待我檢查實驗室內的蛛絲馬跡,我本來什麼也沒找到,但我在實驗室外跌倒時看到牆角刻著一個符號。我覺得很可疑,畫了下來。」
  
  紙上畫了一個圓圈,圈裡有許多文字般的扭曲線條,沿著線密密麻麻排列。
  
  「這……會是什麼呢?」
  
  「我不清楚,但以前從沒見過這東西……會不會是有人留下的暗號?」兩人百思不解。不過那看起來就像個……魔法陣?而且好像有點眼熟……
  
  在她們苦惱時,那位天才一點反應都……嗯?
  
  洛的頭轉向了,斗蓬下的視線正盯著犯人不放,雖然正把手靠在頭後閉目養神的犯人似乎沒注意到。
  
  他是在看著犯人?還是某個飄在空中,凡人看不見的靈體?他看著鬼的可能性也比跟案情無關的小混混要來得高多了。
  
  我還來不及揭開他不起眼的神秘舉動,就被開門聲打斷了。
  
  走在前頭的特拉瑪帶著副官回到書房。副官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眼神依然冰冷,讓人分不出來她到底是平靜或是不悅。
  
  「副官您好。」法拉冷靜打招呼。吉娃娃卻是很著急地把紙藏在身後。
  
  「剛好在路上遇到凱茵,就請她直接過來了。」特拉瑪解釋道。
  
  「我很樂意為各位釐清案情,但最好在剩餘的休息時間內解決,今天的事務還沒結束。」副官靜靜地說。不管她是不是在表現專業素養,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做完那檔事的模樣。「但在回答之前,我有個問題想確認。方晶都還安全嗎?」
  
  「嗯,全部都在這裡!」吉娃娃拿起盒子現給副官說。
  
  「是嗎,那我就安心了。」副官微笑說。
  
  正在我直覺地感到她的笑容很奇怪時,事情發生了。
  
  只在一瞬間,副官伸出手,卻被不知何時上前的洛抓住她的手臂,兩人僵持不下。洛罩帽滑落,露出了他粗糙無光的黑龍鱗。
  
  「現出原形吧。」洛只說了這句。他緊抓著副官的手突然從指縫間冒出刺眼白光。
  
  於此同時,副官露出了扭曲的憤恨神情──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才適合她──亮黃皮毛突然像包上了一層膜,變得鮮明透亮。那個膜裂成無數碎片,從裡頭露出了某種別的東西。
  
  就如洛所說,本來是副官模樣的人現出了原形。尖耳朵的狗或是狼維持著那惡狠表情,他穿著黑衣褲與黑帽遮蓋大部分的身軀,卻有招人視線的淺灰毛髮。他被抓住的手臂上亮起一個有花紋的圓圈,光瞬間變得強烈,彷彿從中刺出無數根針。
  
  爆炸。
  
  劇烈的強光瞬間消逝後,我收縮起的瞳孔才打了開來,視線由漆黑一片轉回正常,雙眼被刺得作痛。
  
  時間像停了下來,所有人的動作都變得極為緩慢,連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身體卻失去了知覺,動彈不得,連眼珠都被定住了,只剩意識呈反比地在快速運轉,血液在頭中奔竄,讓人發麻。
  
  特拉瑪和吉娃娃露出了驚嚇表情──儘管臉形完全不一樣──她們一起跌跤,不是被炸飛,而是嚇到往後跌。裝著方晶的盒子飛了出去。
  
  離得比較遠的法拉沒有被震懾,她一手護住自己的臉,另一手朝著房間中央的兩人,手指揮舞,似乎在比著什麼複雜的手勢。
  
  位於爆炸中心點的兩人被震開來,血花隨著布料和紙張飛舞。儘管灰狼的一隻手臂血肉模糊,他仍站穩腳步,毫不猶豫地往前衝。
  
  洛也很快意識到對方不要命,也朝對方的目標突進。那是離他們只有兩步距離,正在下墜的珠寶盒。
  
  時間逐漸回歸它應有的節奏,我才能開始思考那僅僅兩秒鐘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腦袋一團混亂。
  
  所以副官真的是共犯?不對,她變成了其他人……還是其他人變成她?那人到底是誰?爆炸了?是血?血?我是不是該跑啦?
  
  距離比較近的洛撲去,抱住盒子,誇張地側身滾了一圈,大概是我見過他做過最大的一次動作。
  
  洛俐落地維持蹲姿轉回身,也對灰狼伸出手,似乎想對他施什麼法術。但他的手被某種利物插中了,光黯淡下來,令他縮手回去。法拉也被射中。似乎是飛刀插進了他們的手掌。
  
  灰狼轉向了我這邊。他蒼白的目光與黝黑瞳孔形成對比,詭異冷冽。或許是注意到我在看他,他也直瞪向我。
  
  那是敵意,是獵人盯上獵物的銳利眼神。
  
  喔不。我竟然還坐著。
  
  在我能讓腳動起來之前,他早已箭步衝來,用剩下的左手從我的胸口猛力抱住我,硬是把我撈了起來。突如其來的疼痛和恐懼讓我失控,放聲尖叫。
  
  但我卻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面朝窗外的視線突然扭曲,畫面被放大了好幾倍,往前聚焦、加速,意識脫離了身體,往空中飛去。我反射性地試著揮舞手腳保持平衡,卻連這個都辦不到。
    
  痛覺消失了,我像是全身被麻醉,身體什麼都感覺不到,飄在空中似的,無法呼吸,無數白點從遙遠的黑夜中往我飛來,從身旁經過,或穿過了我。我在……飛嗎?
  
  似乎接收到什麼刺耳尖銳聲響,卻無法確定那是不是耳朵聽到的,音頻還越來越高,到了我無法理解的地步。好想吐。
  
  在我被逼至極限的感官弄昏之前,我只剩下一個感想。
  
  星峰堡的星空,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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