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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往復盤旋,反覆來回,再來一次

商筱靈 | 2021-11-25 19:18:23 | 巴幣 252 | 人氣 267

短篇集
資料夾簡介
雜七雜八,亂七八糟的各種短文

《序》

  「妳是誰?」

  梁禹牧抬著頭,問著眼前的這位客人。

  「我叫商禹穹,是妳的姊姊。」

  那人蹲下身來,將兩人之間的視線拉成水平線,輕柔的對她說道。

  「那她呢?她又是誰?」

  梁禹牧將指尖對向喧噪的房間外,穿過潮濕的磚牆與木門,指著客廳的方向說道。

  「她是我娘。」

  自稱是她姊姊的人看著吵鬧的那頭,小聲地說道。

  在一次往門外看去,梁禹牧瞧見她自己的媽媽,正在和另一位客人爭執著。

  那個來訪的女人講話又失禮又大聲,還很擅自拿走了她們家那隻擺在客廳,用於劈柴的工具。

  看著就很討厭。

  於是,梁禹牧回應道:「那妳一定不是我姊,妳騙我。」

  「我沒有騙妳,嗯,要怎麼說呢───」

  門外的爭吵聲愈演愈烈,梁禹牧無法繼續聽清她說的話。

  往吵鬧的方向看去,梁禹牧瞧見母親快步跑進了廚房。

  沒等她看仔細,商禹穹便關上了門,並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將她帶進衣櫃裡。

  咚的一聲,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實木製的衣櫃中,這個小小的房間裡,也因此沒有了任何說話的聲音。

  就是客廳那兒,仍舊喧囂。


《彤宮黎》

  吊燈下的木餐桌上,商禹牧端坐在矮長的木造餐桌用湯匙切著淺盤中的蛋餅,她拔下一片切好的焦黃放入碗中,將夾有曬乾的瓠瓜絲的煎蛋和白飯攪成一片,然後將他們混著油亮的青江菜吞進嘴裡。

  坐在對面的彤宮黎也裝好了她正冒著輕煙的豬肉湯,將她還剩半碗的白飯泡進飄著浮油的湯裡。

  未曾啟動的電視沒有半點喧囂,凜冬的寒氣也將電扇的旋轉冰封,存在於客廳的聲音只有碰撞的鐵筷與陶瓷。

  在冷肅的空氣中抬頭看了曾經的國中同學一眼,彤宮黎冰冷的臉,白的就像剛燒完的火炭。

  不再繼續保持沉默,商禹牧放下鐵筷,細聲地向彤宮黎問道:「怎麼啦?」

  給商禹牧這樣一問,彤宮黎潛伏在臉下的高溫隱約顯現後,又迅速退去,她墨色的眼眸盯著發問的那個人,僵硬的表情略微鬆動,她深吸一口氣,柔聲地反問:「禹牧,妳姊又不回來了?」

  見彤宮黎問起那位不在場的女性,商禹牧很想為自家姊姊找些理由藉口,不過才猶豫片刻,她便坦承道:「我不知道喔。」

  「妳也不知道?」彤宮黎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看的商禹牧毛骨悚然。 

  「嗯,她沒說。」又說出一個令彤宮梨失望的回答,商禹牧在她逐漸鋒利的注視中抖了一個寒顫,接著就寬慰道:「也快年底了,多少會忙一點嘛。」

  「只有年底嗎?」無論心情在怎麼不好,彤宮梨還是沒有對不知情的商禹牧厲聲質問,只是纏在她四周的悵然,在此刻積累的更為濃稠:「她一年四季都『很忙』。」

  「……」

  商禹牧暫住在姊姊家裡,也已經有數年了,但她卻幾乎沒見過自家長姊商禹穹有回這個家休息,對於彤宮梨的質疑,找不到說詞的商禹牧一時語塞。

  彤宮梨也並不喜歡靠為難別人來發洩情緒,她放下手上的空碗,吁出一聲淺嘆,便上樓去了:「禹牧,我要休息了,幫我洗碗好嗎?」

  「啊,好啊。」

  彤宮黎的聲音很清脆,像風鈴般好聽,現在卻讓人聽著有些重,商禹牧接著這沉甸甸的請求,溫柔地答應了下來。

  三人份的晚餐剩下了許多,商禹牧收拾那些還乘著許多佳餚的碗盤,將他們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

  要洗的東西,其實也只有兩雙筷子,與一對空碗而已。

  稍微整理了廚房與廚具,將兩人用過的碗筷,和沒有用到的第三個碗收好收進烘碗機擺好,商禹牧在安靜的房屋中尋了整棟房子一圈。

  在一樓,確定大門與窗戶都已經鎖緊,將客廳的燈火熄了。

  到二樓,為愛踢被子的姊嫂拉好棉被。

  最後,回到三樓,走進姊姊為她準備的房間。

  在書桌前檢查了一下手機,兩小時前向姊姊發出的幾條訊息,到現在仍是未讀的狀態,已經習慣這種事情的商禹牧也不以為意,她鑽到書桌底下的睡袋裡,闔上了雙眼。


《散步》

  隔日早上,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的商禹牧,就迎面撞上了坐在她椅子上的彤宮梨。

  「禹牧,跟我出去一趟,妳今天沒課,對吧?」

  彤宮梨穿著卡其色的大風衣,是一身出門的打扮她將一疊衣服遞給了睡眼惺忪的商禹牧,笑盈盈地說著。

  「……我收拾一下。」

  本想在假日執行運動計畫的商禹牧乖乖的點了點頭,彤宮梨的注視下,脫下一身習以為常的便服,換上那輕巧的白紗裙與綴有蕾絲裝飾的黑衣,然後乖乖的坐在座位上,讓彤宮梨將青色的絲帶繫在她的髮上。

  緊跟在彤宮梨的身旁,商禹牧將長靴穿好,並在靴中各塞入一柄漆黑的刺刀,又在裙子的口袋中塞了幾個輕便的小物品,這才向著與預先規劃愈偏愈遠的方向前行。

  兩人在綠蔭下的行人道上緩步而走,一路無言,直到商禹牧第四次去試圖調整衣裳的時候,彤宮梨才悄然的開口。

  「還是不習慣?」

  「是啊。」

  彤宮梨為她準備的衣服,輕如柳絮,彷彿風一吹就會急著飛走,薄的像膜.好似揮手一扯就能撕成碎片,透明的紗,定睛細看,就能看到皮膚的顏色,這種種的因素累加起來,都商禹牧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

  拉了兩下那薄薄衣角,又補充了一句,強調自己的情緒:「非常不習慣。」

  「妳總要習慣的吧?」彤宮梨遷起她烏黑的髮絲,流淌的夜墨在她手心滑動,又從指縫流瀉而出,她又將雙手藏在身後,柔聲的說著讓商禹牧一頭霧水的謎語「打扮得漂亮一點,並不是什麼壞事喔。」

  「我就是不習慣啊。」

  又拉了一下輕飄飄的衣角,商禹牧繼續強調自身的感受。

  彤宮梨輕聲的笑了笑,往身邊的她靠得更緊,低聲的在她耳邊呢喃道禹牧妳啊,就是不夠端莊,太野了。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摸不著彤宮梨回話的內在意涵,商禹牧狐疑的看了自家姊嫂一眼,她閉上嘴不再多言,放緩腳步,配合著彤宮梨的節奏,乖乖地跟著她向前走。

  早晨的樹蔭在微風的輕徐下格外涼爽,抬頭望向樹冠之上的天空,掩藏在水泥下的鋼鐵叢林將蒼穹鎖進一道深遂狹窄的藍色窗戶,商禹牧放下高抬的下巴,將臉對向沒有幾輛車流的車道,在道路尾端的綠色路牌告訴她,她們正在往河道的方向走。

  越過還在準備開火的早餐店,穿過寬廣的十字路口,路過總是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離開林立的樓房,只要在不遠處路過一條馬路,就是防洪的河堤。

  「禹牧。」

  在走到河堤前的紅綠燈前時,彤宮梨這樣喚道。

  「什麼事?」商禹牧看著河堤,說著沒什麼精神的回話。

  「妳和商禹穹不是親姊妹吧?」

  談及此事,商禹牧停頓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至少是同個父親。」

  「嗯,這樣啊。」偏著頭呢喃了一聲,彤宮梨望著亮起的綠燈,又催促著商禹牧趕緊向前走:「走吧。」

  默不作聲的跟彤宮梨一起從踩在水泥堆砌而成的樓梯,登上河堤往另一邊望去,眼前是一片盎然的蓊鬱,茂盛的矮叢生長與河堤一樣的高,讓人見不著溪水涓流的聲音。

  「走這邊。」彤宮梨指著遠處用於跨越河流的橋樑,繼續地向前走。

  沿著橫亙的河堤,向著橋的方向移動,彤宮梨的腳步很慢,慢到讓人失去耐性,甚至令人感到焦躁

  前行的路上,樹木漸疏,開闊的視野,稍微轉頭,就能看到溪水的另一邊。

  林立的大樓,堵塞了那方的地平線,高聳的樓房們隔海相望,方方正正的參天建築,在商禹牧的眼中,像極了墓碑,正在憑弔著埋藏於瀝青之下的曾經。

  日頭曬得兩人很暖,撫過肩頭的清風,卻吹的很涼,看著商禹牧裙角隨風搖擺的白色薄紗,彤宮梨湊了過去,又輕輕地問道。

  「禹牧,妳和禹穹是差十三歲對吧?」

  「是十四。」商禹牧老實地回答了靠近自己的問題。

  「十四啊?」緩抬的雙眸,聚焦在商禹牧的肩頭,彤宮梨將嘴唇湊到她的耳邊,吹著如鈴鐺般清脆的氣息:「那妳記不記得,妳和妳姊是怎麼相遇的呢?」

  「……」商禹牧停下腳步,低著頭思索了片刻,卻想不起有什麼特別的記憶,遂而直言:「沒映像了。」

  「可能妳當時還小吧。」彤宮梨笑了兩聲,又指著遠處一個空地,興奮的喊到:「啊,禹牧妳看,到了呢。」

  商禹牧順著彤宮梨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瞧見了單槓,鞦韆,溜滑梯,還有座椅等擺設。

  那裡是一處建在河邊的公園。


《鞦韆》

  牽著座位的鐵鍊在商禹牧的耳邊輕輕地搖,響著叮叮噹噹的脆響,晃動的感覺從臀部下方的皮墊傳遞到全身,在她心中蕩漾著浮空的感覺。

  自小學畢業之後,商禹牧就沒有坐過鞦韆了。

  再次地去扯那個不知被她調整過多少次的袖口,她壓著輕盈的長裙,一雙秀眼飄忽地四處查看,顯得心不在焉。

  反倒是一旁的彤宮黎,坐在鞦韆上前擺後盪,玩的不亦樂乎。

  娟娟的溪流,反射出閃爍的碎光,可能是離得太遠,耳邊只聽得到彤宮黎歡快地呼喊聲,卻不見水流行徑的足跡。

  彤宮黎的身子隨著響動的鐵鍊愈飛愈高,然後,忽然之間,那鐵鍊迸發出鏗鏘有力的彈射聲,轉眼之間,商禹牧身旁的鞦韆,就只剩下一個還在空中亂顫的空座位

  急促地站起身來,去找尋那飛出視線外的她,那人身上的風衣,參著隨風招展的長髮,像是一張飄揚的旗幟,在空中拉出一道長影,最後穩穩地落在遠方。

  禹牧。」跳下鞦韆彤宮黎轉過身來,飛快地奔到商禹牧的身邊,將她拉到擺放單槓器材地位置,笑盈盈地說著「妳會用單槓嗎?」

  見飛下鞦韆的彤宮黎毫髮無損商禹牧這才放下心來,她琢磨了一會兒對方的問題,又看了單槓一眼,點頭道「還好,就拉得上去而已。」

  「我和禹穹就是在這裡相遇的喔。」彤宮黎興致大起,一躍而上,拉著單槓將自己撐上天空,滔滔不絕地回憶著「她啊,好勝心超~級~強的,每次我在玩單槓的時候,她一定會在我旁邊用,而且一定要拉得比我多。」

  彤宮黎一個翻身,坐在單槓的上頭,她右手扶著欄杆,左手撥開灑在面上的長髮,在高處眺望著未知的遠方。

  「還記得那天啊,她大晚上地發訊息給我,說是夢到我了。」

  「她說我們一起去看電影,然後她向我告白了。」

  「她說的像玩笑似的,我當時也分不清楚。」

  說起商禹穹,她的笑容很燦爛,跟當下的陽光一樣,炫的讓商禹牧眼前充滿昏花的白。

  「牧牧。」

  「是?」

  「走吧,再陪我繞一下。」

《夜闌》

  鉛色的灰雲懸在空中,遮住所謂的星斗與月光,此時正是路燈孤懸,聲光漸熄的時間,在一個寂靜的房屋中,隱約可以聽見浴室有人正在盥洗的水聲,不過那也不足以擾動商禹牧的睡眠。

  商禹牧一回到家,便回房就寢了,甚至連晚飯都沒吃。

  今天一整天,彤宮梨都牽著商禹牧的手,拉著她在城市中兜兜轉轉,走過繁華的城市高樓,路經長街上殘留的小宅短巷,直至日落黃昏。

  商禹牧的房間不大,卻做的很有隱私感,進門無法全覽整個房間,還需要一個拐彎後,那立於兩側的書櫃與衣櫥,會將這個地方擠成難以伸展的短廊,而在房間的最深處,則有一張寬到足以抵著兩側牆面的長桌,在長桌的正下方,舖墊著暖和的大睡袋,商禹牧蜷縮在牆角,躲入這些木製家具壘成的狹小巢穴,縮在溫暖的她被窩裡面呼著微弱的鼾聲。

  雖然房間內勉強能擺一張折疊床,但商禹牧還是比較喜歡睡在這種地方。

  朦朧間,漆黑的房間中,有個人影探進門來,還帶來了椅子拉動的輕響。

  「牧牧?」

  那是一個清脆中,帶著點顫抖的聲音。

  輕盈的問句沉入一片沉默中,沒有收到回應,那人影安靜了一會兒,便鑽到桌子底下,擠進商禹牧的睡袋中。

  「妳幹嘛──」

  「牧牧。」纖細手指撫在商禹牧的唇上,那人摀著商禹牧的嘴,環抱在腰上的手,探入衣服中撫在那片光滑的小腹,她細聲的說著難辨的氣音,商禹牧推到這個小窩的更裡面:「稍微安靜一下。」

  濕潤的觸感纏上商禹牧的耳朵,在她衣服流竄的指尖,將她鎖死在那人的懷中,兩人的體溫貼再一起,夾的愈來愈暖

  吟嗚的震動在那人的掌下迴盪,略顯急促的鼻息,燒的商禹牧身體很燙,抱著商禹牧的她停下了動作,緩緩的鬆開封住她聲音的手。

  兩人在平靜中沉默了好一會兒,又過了好久,那人才平靜的問了一聲:「牧牧?」

  「嗯。」簡短的答應一聲,商禹牧從棉被中抽出雙手,緩緩的摀住了自己的嘴。

  在漆黑的夜中,傳來一聲鈴鐺般的輕笑

  而商禹牧,仍舊是緊緊的摀著自己的嘴吧,在那人的擁抱中,不時的顫抖。


《鞋》

  趨近中午的傳統市場,鼎沸的人聲已經漸趨消退,新鮮的食材幾乎都已經被搶購一空,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特價甩賣的板子也紛紛排出,在未今日的銷售做最後收尾。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剛結束今日課程的商禹牧,會趕緊來到這裡,為家中添購缺失的食品與蔬果。

  「這兩塊,我算妳兩百,如何?」

  肉舖的老闆指著桌上最後的兩塊豬肉,向著來市場添購食材的商禹牧提出他的特價方案。

  商禹牧略一思考,覺得這樣也算便宜,便興然地接受這個提案。

  「好呀,那就這樣吧。」

  孰悉的老闆遇上孰悉的小客人,兩者一拍即合,很快地就進入了成交的階段。

  女孩一邊翻找著錢包,一邊思索著家裡還欠缺的東西,青菜已經買足,肉類現在也成功到手,也許還需要一點水果?

  望向市場的另一個角落.商禹牧已經有了採買的目標。

  雖然新鮮的應該都被挑完了,但這也不是絕對,也許還能找到一些漏網之魚吧?

  將錢付給老闆,商禹牧抱著趕緊去看看的想法,快步的向著目標移動。

  還沒等她跑上幾步,背後就傳來了一陣高聲的呼喚。

  「哎哎哎,小姐,妳的肉啊。」

  「啊,是的。」低頭一看,手上只有青菜,再回頭看去,老闆包好的豬肉正擺在攤位上等她去取,商禹牧跑回肉舖前將包著肉品的塑膠袋提上手,向著老闆說謝:「對不起,我忘記了,謝謝。

  忙亂之中,商禹牧又把青菜給遺落在了老闆的面前。

  「還沒有要關門呢,別急啊。」將青菜地給再次回到店鋪前的商禹牧,肉舖老闆打趣的對她說到:「小姐,妳今天精神不好喔。」

  「可能是沒睡好吧。」商禹牧有些不確定的回應了一句,便快步地離去了:「謝謝你的關心,下次見~」

  告別了這一站,很快地就到了下一站,飛奔的商禹牧在人群蜂擁的水果攤前停了下來,她往標價的紙板上,各向水果的價錢已經更改了數次,再低頭去看,那些蘋果橘子,各個都是賣向頗差的模樣。

  畢竟來晚了,好貨被人挑走,這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人家老闆不也有降價嗎?

  商禹牧再水果中翻來挑去,最終撿了幾個撞傷比較輕微,沒有什麼蛀咬的蘋果,又拿了幾個看似完好的橘子,便踏上了回程。

  出了市場,商禹牧將所有的袋子綁緊,又將背包調整到舒適的位置,把一身行李安排妥當後,便邁開步伐在路上跑了起來。

  比起交通工具,她更喜歡跑步走路。

  商禹牧一路急馳,很快地就回到家中,她一如往常的用鑰匙旋開房門,剛一進屋,就發現今天的鞋櫃與平常不同,在那木頭組見的架上,多了一雙許久未見的鞋子。

  那是她姐姐的鞋子。


《屋頂》

  在懷中揣著短刀在客廳巡了一圈,又到主臥室查看了一會兒,再繞進書房徘徊,最後再發現姊姊與姊嫂的私人臥房都沒有人後,商禹牧便確定自家姊姊身在何處。

  踏著階梯一路向上,看見通往陽台的大門敞開,商禹牧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黑髮的女人比商禹牧略高,她頭髮沒有很長,只留到肩頭,低垂的雙目,英氣中帶著點憔悴,倩麗的臉頰,沒有蘊含任何的效益,額上的眉頭輕皺,好像有股說不出的煩惱,女人就揣著一個玻璃杯,身邊擺著一罐喝了一半的酒瓶,正靠著牆沉思。

  她瞧見有人影在遠處竄動,便放下酒杯,將手探進懷裡,而瞧見來人是自己妹妹,她臉上的憂愁煩鬱歛去幾分,換上了喜悅的笑容。

  「禹牧!」商禹穹朝著自家妹妹揮了揮手,高聲的喚道:「回來啦?沒去上課?」

  「沒有啦,今天已經沒課了。」商禹牧雙收一縮,將手背到身後站好,她將視線投向遠處的酒杯,小聲地問道:「姊?怎麼啦?」

  「沒有啦,最近事情比較多嘛,前幾天不是地震嗎?那個白華樓牆壁被震裂開,給人拿去檢舉,於是沒辦法囉,只能調公文查建案是誰負責的。」商禹穹長嘆一聲,無奈地說起了各種事情:「好幾年前的檔案,都不知道收哪裡去了,差點沒翻到吐。」

  「最後公文一攤開,白紙黑字,也沒什麼好爭的。」

  「現在想來真是令人生氣,那年他們一直說什麼我自己簽一簽就好,要是我真給他們唬弄到,我現在就要吃官司了。」

  「這種事情,就是誰簽名誰負責,還好當時我有堅持。」

  這抱怨的話匣一開,便是無止無休的抱怨,商禹牧就站在旁邊仔細地傾聽。

  商禹牧對這些事情完全沒有經驗,也根本就不懂,所以她也無法說出什麼提議與見解,就算想安慰,也沒地方著手準備台詞,她能做的就是將姊姊說的每一個字聽進去。

  商禹穹愈說愈多,還拉著妹妹不斷地喝酒,在姊姊唉聲嘆氣和熱絡勸酒下,商禹牧也接過酒杯,勉為其難的喝了兩口。

  其實,商禹牧不喜歡酒精的味道。

  鈍鈍的,又使人腦袋發脹。

  「牧牧,妳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

  訴苦的行為來到中途,商禹穹冷不防地問了這麼一句。

  「啊?」商禹牧拿著還帶著點殘酒的玻璃杯,呆愣愣地回道:「沒印象了。」

  「那一次我娘帶著我去找妳們母女,然後他們在客廳吵架,我們不是一起躲在房間嗎?」商禹穹講起那時候的一些狀況,又再度確認道。

  「真的沒印象了。」

  「沒印象了嗎?」取下商禹牧手中的酒杯,姊姊將這些酒具擺在一旁,緩緩地牽起妹妹的手,柔聲的問道:「那妳記不記得,妳以前很喜歡睡衣櫃的事情啊?」

  「衣櫃?」商禹牧歪了歪頭,不太確定的說道:「好像……是吧?」

  「過來。」

  商禹穹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她自己的房間。

  姊妹倆人站在衣櫃的前面,打量了兩下這個碩大的木製品,商禹穹輕笑了兩聲,又問道:「牧牧,妳現在還躲得進去嗎?」

  「……」

  商禹牧安靜地站在姊姊的旁邊,一句話也沒說。

  沒收到回應的商禹穹停了一會,她攬住商禹牧的後腰,掐著那張小小的臉對向自己,輕輕的吻了她的妹妹後,平淡的又問了一聲:「牧牧?」

  依舊是沒有回話,不過,她倒是動了起來,商禹牧將衣櫃的門緩緩打開,她挪動身體,坐進了那個堆滿衣物的地方。

  看道她有這樣的舉動,商禹穹臉上的笑意更濃,她也跨不擠進了那個衣櫃裡面,並順手的將門板關上。

  衣櫃的木門小小的發出一聲『碰』,便關了起來,將這對姊妹一同藏在幽閉的黑暗中。


《牧牧

  又是一個假日,今天的商禹牧起床起的很早,往屋外看去,天色才剛泛白,可能是還不到早上六點。

  爬出桌底,打著哈欠深深的吸了口氣,穿起那件阿公不要的舊外套,摸著口袋確定東西都有帶齊,簡單的洗漱過後,商禹牧就開始著裝準備出門。

  一切準備就緒,商禹牧環顧四週,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雖然時間還早,但通常在這個時候,彤宮梨就已經開始準備全家的早飯了。

  往樓下走,主臥房內空無一人,彤宮梨的臥房也只有一床疊放整齊的棉被,側耳細聽,客廳那邊也沒有人聲作響。

  該不會又出門了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推開姊姊寢室的房門,商禹牧才剛進門,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一床鼓鼓的被單,裡面躺著兩個人,看她們裸露的肩頭,商禹牧大概能猜到些什麼。

  看來和好了呢。

  躡手躡腳的退出房間,將門小心的關好,商禹牧放輕動作,無聲的走出了這個家。

  也沒做暖身的動作,只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帽子的角度,商禹牧就跑了起來,早晨中清爽的空氣,順著撲面的勁風竄入商禹牧的喉嚨,吹的她感到十分舒適。

  狂奔中,商禹牧突然起多日前姊嫂逼她穿著的那一身衣服。

  就是要適合活動,才穿得舒服嘛!

  商禹牧維持全速,從剛起床的城市,來到正在迎接晨曦的河岸,直到見著那座落於河岸的公園,她才放緩腳步,慢慢的走入公園的外圍。

  「奇怪。」商禹牧扶著略酸的腰,又搓揉了幾下不知為何特別難受的大腿內側,坐在盪鞦韆的上面,喃喃自語:「怎麼感覺今天特別累啊?」

  還沒喘完氣,遠處就聽得一陣鬧動。

  「梁禹牧!」商禹牧一眼瞧去,正瞧見遠方有個女子正在對著這邊手舞足蹈,又叫又跳的:「這裡啦,是我,馮靈羚啊!!」

  商禹牧將手塞進懷中,緊戒的左右查看,卻是四下無人。

  看起來,來者確實是在叫自己。

  但是,她誰啊。

  雖然同樣叫做『禹牧』,但她現在姓的是『商』,可不是姓『梁』。

  認錯人了吧,這傢伙。

  「國中跟妳同寢室,東蘭國中南院宿舍408房,睡妳正對面的那一個啦!」

  一連串的資訊,喚醒商禹牧塵封的記憶,她歪著頭看向一邊揮手一邊朝向她跑來的女子,在心中咀嚼著馮靈羚這個稱呼。

  她對這個名字,依稀有些淡薄的印象。

  好像有這麼一號人物。

  「果然是梁禹牧,我記得妳,我們以前同班,妳的座號是──」

  自稱馮靈羚的人,像是在背檔案似的,將商禹牧曾經的個人資料,用語言撒在兩人之間,她甚至連商禹牧的身高體重,乃至於衣服尺寸都背了出來,讓商禹牧完全憶起了眼前這號人物當年究竟有多聒噪。

  就是這名字,她從頭到尾都叫錯了。

  「靈羚,停一下。」商禹牧短嘆一聲,糾正道:「我是商禹牧。」

  「妳名字後來改的,原本是叫梁禹牧,不是嗎?」聽到她這樣糾正自己,馮靈羚插腰挺胸,有些生氣的指責道:「妳改名前我們是鄰居哎,妳全忘啦?」

  「呃……」

  被她這麼一提,商禹牧就猛的想起來,好像真有這麼回事。

  「真是的!畢業後都不聯絡!」馮靈羚見她面露尷尬,便乘勢追擊,機哩瓜啦,劈哩啪啦的,根本停不下來:「要不是前幾天剛巧覺得妳眼熟,我都以為妳離開去別的縣市了呢!」

  「前幾天?」商禹牧疑惑的嘀咕了一聲。

  「是啊,妳和彤宮梨一起來的,不是嗎?」熱情如火的馮靈羚,一遇到疑問,馬上就反問了回去。

  「是這一起來的沒錯。商禹牧搖了搖頭,辯道:「但我沒見著妳啊。」

  「妳當然沒見著,我當時在河堤上,就望了一眼,回去時才想起來的。」

  「只看一眼妳就知道是我們?」

  商禹牧看著點頭默認的馮靈羚,面色有些古怪。

  「沒辦法嘛,妳們以前就黏在一起,太容易聯想了。」馮靈羚笑了笑,緩緩的說道:「而且我也記得妳的臉。」

  「哪有黏在一起……」商禹牧小聲地吐槽道。

  「少來,每次下課,她在窗外喚一聲『牧牧』,妳不論在做什麼事情都會直接放下不管,出去找她,晚上的時候,妳常常大半夜的起床,然後爬到彤宮梨的床上和她一起睡,這麼明顯的事情,當大家都不知道喔?

  「……」

  真的假的!?

  跟前面一點就醒的記憶不同,關於這件事情,商禹牧真的毫無印象,但馮靈羚的表情卻不似在開玩笑,這讓她感到些許的錯亂。

  妳們感情有多好,全校都知道,少裝傻了啦。馮靈羚才不管商禹牧的糾結,仍在囉嗦的跟眼前的同學話家常:「所以,妳們結婚了嗎?」

  「現在跟妳講也不怕妳笑,我當初不嫌麻煩出來支持同婚,就是想看妳幸福的樣子。」馮靈羚說到此處,熱絡的表情黯了下來,她將拳頭捏得緊緊的,與速也變的很慢:「其實吧,仔細看的話,妳跟她,不是挺配的嗎?」

  「她結婚了沒錯。」商禹牧並沒有發現馮靈羚表情上的異常,而是蠻不在乎說道:「和我姊。」

  「啊……這樣啊。」

  馮靈羚尷尬的笑了兩聲,嘴角的喜色跟充滿歉意的眼神混在一起,讓她的表情有些滑稽。

  原本聒噪的馮靈羚在原地糾結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她決定拍了拍商禹牧的將綁,彷彿是要用這個動作安慰她一般。

  商禹牧也沒再多說什麼,改和她談起國中的各種奇談趣聞,將話題轉移。

  至於彤宮梨的事情,兩人都沒有再多提。

  兩人坐在鞦韆上聊至中途,商禹牧隱約能察覺到,馮靈羚的雙眸中,蘊含著一種憐憫的目光,收到這種同情的以神後,她無奈的淺嘆一聲,也不再去理會這種視線。

  馮靈羚對她們之間的關係,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商禹牧默默的在心底想道。


《再來一次》

  晚餐時間,諾大的客廳,又只有兩人無言相對。

  商禹牧給自己的碗中添了幾塊魚肉,然後偷偷的瞥了一眼姊嫂的表情,看到那張比冬天更冷的臉,她就知道彤宮梨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在心中暗自嘆息過後,商禹牧便鼓起勇氣,問道:「怎麼啦?」

  「妳姊說她直到元旦都有事,這段時間不會回來。」彤宮梨放下碗筷,冷冰冰的說道:「她啊,可真『忙』啊。」

  「哎呀……有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嘛。」商禹牧一如既往的,用貧乏的詞彙努力的幫自家姊姊辯護。

  「也是啦。」

  出乎商禹牧的預料,彤宮梨這次態度軟化很快,讓她暗自鬆了口氣。

  「啊,對了。」

  不再去追究商禹穹不回家的事情,彤宮梨雙手一合,面向著商禹牧,溫柔的笑了笑。

  「既然她不回來,那我們就自己跨年吧,妳覺得怎麼樣呢?牧牧。」

  「嗯,好啊。」

  就像往常一樣,商禹牧乖巧的點了點頭,答應了彤宮梨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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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一點話:

  靈機一動寫出來的。

  意外的有點長呢,不過都想到了,那就寫出來吧。

  雖然感覺還缺了點東西,不過補上後反而覺得哪裡不對,所以又剪掉了。

  大概就這樣囉。

創作回應

東堂隼人
正在憑弔著埋藏於瀝青之下的曾經-->這一篇的用詞真的華美呢![e12]
2021-11-25 23:24:58
商筱靈
這一句我特別用心

改變事確實改變了,但往昔只要提起,那些畫面仍歷歷在目

高聳的樓房是墓碑,觸景生情完畢之後,眼前的,仍是墓碑

就像馮靈羚,見著故人,她會滔滔不絕的說著往日的光景

這也象徵著商禹牧的心境

當有人提起『牧牧』這個稱呼的時候,商禹牧就會乖巧的等待事情發生

而當事情結束,一切都像沒發生似的

只有長街上殘留的小宅短巷,告訴大家,墓碑之下,仍有過去遺留的東西……
2021-11-26 00: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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