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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樣的果汁與乾乾的餅(四季雨:第七、七五章)

商筱靈 | 2023-08-01 00:11:43 | 巴幣 32 | 人氣 109


  平坦的草原雖然只有數百公尺,清風的呼呼聲仍是比城鎮清晰悅耳,本來可以遮住房屋的林蔭在拉遠後只剩下幾公分高的綠影,落日在天際畫滿了紅到發紫的火燒雲,在那樣的風景下,孩子們又一次的唱起了回家的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撫~~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她高了大夥兒半個身子,稚嫩的聲音簇擁在她的腰邊,孩子們圍在少女的身邊,跟著她呼出的詞曲一起唱著,她垂落的長髮隨著歌聲的腳步搖啊搖,在落日的塗改下,看起來是那麼的紅。

  她的頭髮很特別。

  陽光沒照著的時候,看起來是黑的,烈日的時候,看起來是褐色,而每當落日西曬,遠遠望去,有那麼點紅。

  到家了,歌聲也該停了,斜照的陽光炫的人很暖,告別太陽最後的餘暉,孩子們溜進了建築,把吵鬧的歡笑聲帶了進去。

  「孩子們,吃飯啦!去把手洗乾淨。」教堂的管理者將哄著充滿朝氣的她們,又回過頭,向著那位還背對著她們杵在門口沒進門的她笑道:「妳又帶他們去哪裡瘋了?」

  同樣的對話,已經經歷過好幾次了,那人轉過身來,不做回答,她豎起手指,在唇上比了個安靜的手勢,修女將視線稍稍下移,看見了她躺在她懷中熟睡的女孩。

  她伸出手,表達了幫忙的意願。

  她搖搖頭,用笑容表示自己可以解決。

  修女湊到門框的另一側,端詳著孩子熟睡的臉,小聲地提醒道:『汗流多了,記得給她換套衣服。』

  夜晚過得很快,晚餐也很豐盛,在修女與她的帶領下,瘋了一整天的孩子們,很快地就走完流程,躺回床上睡覺去了。

  有些孩子睡得很快,被子一蓋就沒了聲息,少數睡不著的,則聚在他們的白姊姊身邊聽故事。

  今天講故事的是作為修女的白姊姊,至於那位帶著大家出去玩的陽姊姊,她雖然瞇著眼睛撐著臉,看上去特別想睡,卻還是提著精神專注地聽著那屬於太陽的故事。

  在白輕柔的朗誦聲中,體能已經在白日耗乾的小毛頭們紛紛倒在了白的床邊,唸故事的那人闔上書本,幫著睡眼惺忪的陽,把沉入夢鄉的孩子抱回他們的床上。

  當然,在這個環節上,偶爾也會有意外的插曲。

  例如,總會有人賴在溫暖的地方不肯離開。

  女孩緊緊地拉著陽的衣服,躲在那暖呼呼的懷裡,睡的很甜。

  『反正都這麼晚了,就留下來吧。』

  白湊到了陽的身邊,小聲的調侃著這位因小孩而不知所措的少女,欣賞著她不知如何是好的臉。

  『妳就陪她睡會兒嘛。』

  陽並不是這座教堂的修女。

  她只是個經常跑來禱告的信徒。

  但這並不妨礙整座教堂的住戶,都愛戴著她。

  陽很喜歡跟著孩子們胡鬧,她不喜歡管教,也不去建立秩序,她從不用他人常識中的教育去限制他們,而是選擇用一種截然反的方式帶領著他們。

  孩子們跑,她就跟著跑,孩子們跳,她就跳得更高。

  她樂意用最費力的方式,來帶領孩子在草原上放縱,她總是用她過人的體力,陪他們發洩過剩的精力。

  當然,陽帶給他們的,也不僅是運動和玩鬧的時間。

  她還會在日出前跑進叢林摘採各種植物根莖,或者蔬菜水果。

  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獨自出發的,少數幾次,會有幾個起床比較早的,會跟在她旁邊當夥伴。

  今天這次比較適中,有人起床了,但陽已經先一步出發了。

  「哎呀?早安。」

  剛走出寢室,女孩便收到了今日的第一聲問候,女孩也禮貌的與正在準備早晨事宜的白姊姊打招呼。

  白扶著膝蓋彎下腰,她將一張護符佩掛在孩子潔白的脖頸上,指著微開的門口,輕笑著為她指引方向。

  「她才剛出門,快去追!」

  小小的步伐在曠闊的青綠色上響起一連串的搖晃,稚嫩的腳步踏著柔軟的草,在一處略為開闊的入口,她一個轉彎,進入了附近的叢林。

  不需要特別追尋她的蹤跡,因為陽總是在唱歌,只需要隨意的在熟悉的地方亂晃,總能找到她的身影。

  往歌聲的方向去湊,陽就在草叢的另一端,她口中銜著輕快的曲調,那首歌叫做《木棉道》。

  正在搜集途中的少女與剛到達目的地女孩,在樹蔭下會合,陽一個俯身,將女孩抱入懷中,然後再一個高舉,讓她跨著脖子騎到了她的身上。

  哼唱著相同的曲調,她們將搜集來的植物放在同一個籮筐。

  清晨的風很涼,東昇的太陽很亮,枝葉上清晨的露水沾上衣裳,濕濡的空氣意外的清爽。

  這麼個早晨,讓她們心情很好。

  女孩小小的雙手抱著陽的腦袋,牽著她的頭髮搖啊搖,陽也配合著她,用雙手平衡著身體,左擺右晃。

  摘菜植物的工作被放到了一邊,兩人已經玩在了一起,陽一個側倒,已自身做為女孩的軟墊,緩緩的向著柔軟的草皮滾下去,在嘻笑聲中,她們在一片翠綠的土地上滾在一起。

  她躲在陽的懷中,開始了一連串的問答。

  為什麼妳要一直唱歌?

  今天要做點什麼?

  木棉花盛開又是怎樣的紅呢?

  陽摀著女孩的臉,將她的雙眼遮起來,仔細的描述給她聽。

  看,道路兩側的的樹,直的像是路燈一般。

  他們站的很直、很高,試著抬頭去望吧,是不是紅通通的,像是燃燒的小太陽呢?

  唉?感覺不是那樣嗎?

  那看一下更高的地方吧。

  穹頂上的太陽燒成了一團大火球,天氣熱的把汗都曬成鹽了不是嗎?

  那可真是個掛在天上的大火爐啊。

  火花彈了出來,在樹梢燒起一團飽滿的暖紅。

  咦⋯⋯

  啊呀?又睡著了嗎?

  不知不覺間,女孩的呼吸變得均勻平穩,少女把手移開低頭去看,看著那張睡臉,陽露出了溫婉又無奈的笑容。

  抱在懷中的溫度很暖,帶有水氣的空氣有夜晚清澈的味道,陽很喜歡這樣的早晨。

  回到教堂,白與孩子們都在等她,今天不玩鬧,要準備祭典。

  明天,有日蝕。

  照顧大地萬物的太陽,偶爾也會有偷懶的時候。

  在照顧萬物的聖靈暫時休息的時刻,作為日輪的子民,應當照顧好自己,避免溫柔的在休息的時刻憂心她的孩子們。

  來做食物吧?

  因為明天是萬火之主太陽休息的日子,日輪的子民都要減少火焰的使用,所以,明天來吃點乾糧吧。

  將採來的根莖搓成粉,泡在水裡浸泡,透過反覆的洗滌去雜質,留下純白的澱粉,反覆來回幾次,製作乾餅的材料就解決了。

  吃的材料已經完成,至於喝的嘛……

  白正帶著其他人在一旁榨果汁呢。

  日蝕這種事情,倒也不是天天發生,為何孩子們做這種事情會如此熟練呢?

  其實,做這些食物,是陽的小小興趣,作為孩子們的表率,這種事情她們也會跟在旁邊學習,耳濡目染之下,基本的流程是怎麼回事,她們也都一清二楚。

  他們也知道,這些東西不是什麼好吃的餐點,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與陽一起玩的不亦樂乎。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重在參與,樂在其中就好吧?

  節日的當天,太陽躲進陰影裡休息去了,孩子們也蹲在教堂裡面偷懶。

  昨天就做好的餅,嚼起來感覺並不怎麼樣,已經榨好的果汁,喝起來有種奇怪的苦味。

  「不公平!」

  一個小男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著陽懷中已經睡去的小女孩,有些不高興著說道:

  「陽姊姊每次都只抱琉璃!這不公平!」

  於是,現場的吵鬧的焦點,從不怎麼樣的午餐,變成了陽懷中的特等席該怎麼分配。

  當事人雖然露出了無奈的神情,卻還是積極的參與這次的討論。

  起此彼落的吐槽聲充滿了教堂的大廳,陽笑著附和她們的聲音,悄悄的將探向懷中女孩的雙耳,為她隔離塵世間的一切煩躁。

  「那年我們來到小小的山巔~有雨細細濃濃的山巔。

  「你飛散髮成春天,我們就走進意象深深的詩篇。」

  又是一個美好的早晨,陽再次領著孩子們,一邊唱著輕快的歌謠,一邊走上翠綠的草坡。

  陽的臂彎挾著一片大大的木板,向著高處走去,孩子們跟在後面,提高著腿搖搖擺擺的上了草坡,當他們走到小丘的最頂端,陽擺好了木板,拉好了繩子,在她的兩腿中間,剛好有一個一人座的位置。

  特等席的事情,陽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那一天,依舊是瘋的不亦樂乎。

  所有人都在陽的懷中,享受了那從高處溜向低處,那種愈來愈快的奇妙感覺,以及這位大姊姊,那溫暖到心間的甜蜜溫度。

  歡笑的聲音,持續到太陽西下,日落依舊昏黃,正是一切如常,是時候回家去了。

  不過,還有幾個孩子沒有玩盡興。

  他們抱著那塊餘溫尚存的滑草板,帶著渴求的眼神,盯著陽的臉蛋瞧,希望能盼到一個可以歡呼的答案。

  但,日子真的已經晚了,再不回去,就要入夜了。

  下次好嗎?

  那一天,陽沒有在教堂住下,她去了蒼遠。

  又隔了幾天,陽還是沒有回來,白也總是皺著眉頭。

  她生氣了嗎?為什麼不回來?

  聽幾個來教堂禱告的蒼遠學生說,陽好像和人吵架了。

  日出,日落,好像隔了好久好久。

  突然有一天,陽又出現在教堂了。

  只是這次,她不帶大家出去玩了,歌也沒有再唱了。

  她總是跪在那兒祈禱,落寞的背影,喃喃的念著懺悔的詞調。

  曾有幾次,女孩試著在陽睡著的時候,鑽進她的懷裡,但是,陽總是先一步發現了她,然後苦笑著離開了。

  才過了那麼些日子,卻像是過了好幾年,花開明媚仍舊嬌豔,一向閃耀的陽姊姊,如今卻像是白了頭髮,看著背影,有種說不盡的滄桑。

  下次吧?

  等下一次……一定……

  最後的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的橘紅。

  教堂已經塌了,倒塌的牆上點著火,燒得讓人很燙,耳朵嗡嗡的響,雖然四周吵得要命,卻也聽不清楚。

  看不清楚的眼睛側向一旁,一抹褐色朝著她爬了過來。

  熟悉的溫度透入心尖,這個臂彎,總是安寧的令人想睡。

  她閉上了雙眼,留下孤獨的嚎哭,在轟鳴的炮響下繼續的吶喊,用已經殘缺的手,緊緊的抱著懷中逝去的幼童,在焚燒的廢墟嘶啞的咆嘯,直到砲火將一切覆蓋。

  「陽……」

  雪地上,枯樹下,女孩站在空塚之前,低聲的叨唸著,她的左側站著一個女性,在三步以外的距離,安靜的等待著。

  「白浮。

  那人抬起頭,輕輕地換道。

  「琉璃陛下。」

  她走上前,湊道女孩的身邊,等待著她的指示。

  「走吧,我們去雪樓。」女孩側過身,喃喃自語道:「討厭的傢伙來了。」

  女人跟在女孩的後面,離開了墓園,兩道飄忽的背影消失在枯林的彼端,沒有留下任何的腳印。

  她們離開後不久,一抹紫影抱著書本,來到了這裡。

  令她意外的是,今天難得的,有人比她還要早的來弔祭她的姊妹。

  在她的墓前,擺著一杯賣象很差的果汁,還有看起來就挺難吃的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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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一點話:

  孤兒院裡水很深,只是陽姊姊到死都沒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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