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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旁觀者(四季雨:第七、五章)

商筱靈 | 2023-07-04 20:59:40 | 巴幣 130 | 人氣 156


  荒蕪的山嶺之巔,沒有樹木阻礙視線,稜角分明的岩塊,讓她能站的更高,雪陽站在遙望一切的最高處,石堆與砂土在鞋底摩擦的聲音,比這呼嘯的風聲更明顯,連成一片的稜線上,縱然遠望只是一個小點,她也是如此的顯眼。

  她的身後充斥著光,把整片山林都照的像晴空下的海潮,遠遠望去,就像晨曦一般明亮。

  清冷的空氣從鼻尖吸如喉頭,淡淡的哼起懷念卻不知源頭的曲調,初生的她,第一次試著向這個新的世界問好。

在這冰冷的世界中。

她曾是溫暖的太陽。

  節錄自《雪樓紀事》,第六卷.序章。

  《雪樓紀事》……

  好懷念啊。

  咦⋯⋯

  啊。

  原來如此。

  祀雪陽⋯⋯嗎?

  鋒城圖書館的常客。

  蒼遠的學生。

  日輪教堂的木工姐姐。

  夕雨村的,祭琴聲。

  ⋯⋯

  ⋯⋯⋯

  好像不太對。

  這是書中的雪陽。

  《雪樓紀事》裡描述的雪陽。

  因為我的出現,現在的她,跟原著不太一樣了。

  她⋯⋯

  該怎麼形容她呢?

  我又算是她的⋯⋯

  ⋯⋯

  ⋯⋯

  該說是什麼呢?

  算同鄉嗎?也不算吧。

  她投胎到了馬勒塞安大陸,我則是進入了她的故事。

  只能說,我們都是異鄉的來客。

  祀雪陽,是網路小說《雪樓紀事》中,一名投胎到馬勒塞安大陸的女孩。

  而《雪樓紀事》這本書,我在前世曾經讀過。

  在《雪樓紀事》的前四卷,雪陽的存在感非常的低,甚至她作為一個異世界來客的事情,都要等到第三卷才揭開。

  總會有這種人的,對吧。

  若有若無,好像有沒有她都無所謂,要分組的時候雖然不會排斥她的加入,不過當分組人數超額的時侯,就會第一個請她離開。

  就是一個在前期毫無存在感可言的人,在《雪樓紀事》這著作中成為了馬勒塞安大陸上最恐怖的災厄。

  到底是什麼讓她走上這條不歸路的呢?

  這麼說起來,原著中,幾乎沒有描述過雪陽心底的想法,即使在第三卷,她與主角一同進入回憶長廊的那個段落,也只是描寫了她曾經的記憶,而不是內心的想法。

  我曾反覆閱讀《雪樓紀事》第三卷的內容,整理出一套想法,來解釋她不惜成為朋友們的敵人,也要緊握雪梅劍的理由。

  我曾以為我很懂她。

  到底哪來的自信啊⋯⋯

  真正見到她後,我也是這麼天真的想著。

  我曾看著妳造訪了教堂設置的孤兒院,在有點傾斜的草坡上,帶著喧鬧的孩子們盡情的奔跑。

  我也曾看到,妳與莉緹一同坐在圖書館,在書香的包圍下,享受著恬靜的社團時光。

  妳在鐘塔彈奏的琴聲,令我懷念起故鄉的海風,妳充滿心意的木雕,祝福著每個認識的朋友。

  我還以為,她這次能幸福的活著

  當她和羽織翎,在學院廣場上大吵一架的時候,我也覺得這種低級的誤會,是可以解決的。

  但直到她被寒娟的月華魔法撕碎的那一刻,羽織翎都未曾向她道歉。

  而輿論,也從未站在雪陽的身邊。

  都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那若是浪濤如潮汐,每日循環,不曾停休呢?

  無止無休的的被抨擊,如果不低頭就見不到結尾,根本不講邏輯的對話重複了無數遍,久了,雪陽就放棄了。

  雪陽離開了蒼遠,跑到了國境的邊緣,在赤翼的邊陲遊蕩。

  再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災厄迫近到蒼遠附近的時候了。

  她在邊境從軍時學習到的知識,為蒼遠自行組建的自治團體,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那些帝國軍團遺棄的武裝,被盡可能地重新利用了起來,蒼遠警衛隊也正式成軍,在勉強維持起最基礎的秩序的同時,想盡辦法的保護著這座破敗的城池

  她帶來了我們那時最渴求的知識,教導我們如何組織作戰,建立聯繫網絡和指揮管道,組建了我們的蒼遠砲兵團,和偵查小隊,然後沒過多久,她就下台了。

  局勢走向穩定後,人們回到了蒼遠,包括一些曾在軍中服役過的師長們,還有更有背景的同學,他們回到學校,握住了領導眾人的權柄。

  有人攻擊她在海燈街工作過,是個不入流的妓女,有人說她之前盜竊過羽織翎的東西又死不承認,讓她當頭,絨翔的留學生會不服從,也有人說她在邊境拋棄了夕雨村的人獨自逃跑,不適合當領袖。

  不論他們口中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反正祀雪陽是下台了。

  論才能,確實有更適合的人才,而論統御、人脈,雪陽也完全不值一提,少數能拿出來講的,就只有當初混亂期間,她帶著幾位同學一起在城外執行的那幾次防禦作戰,不過這些小事也在人們的輿論攻堅下無人在意了。

  妳滿意了嗎?莉緹?

  一群在危難關頭都不知道躲哪去的傢伙們坐進了辦公室,指揮著從一開始就在外拼命力挽狂瀾的人,繼續向著最艱苦危險的地方衝鋒。

  那個總喜歡在圖書館到處找妳的祀雪陽,那個提到妳就呵呵傻笑的祀雪陽,就這樣被冠上一堆的爛名聲擠兌出城,頂著隨時沒命的風險,在城外沒日沒夜地觀察著狼潮與龍行軍的動向,這就是妳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妳有看到,她偶爾回到蒼遠校舍整補時那躲躲藏藏的模樣嗎?妳有發現,她寧願在隨時被狼潮襲擊的城外居住,就是厭煩了蒼遠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指點點嗎?

  曾經飽含祝福送出的護身符,被充滿鄙夷的,遺棄在當初她製作這些木雕的書桌上,無聲地刻劃著,祀雪陽孤獨的背影。

  這就是妳心目中,祀雪陽應得的位置嗎?

  不,不只是妳,我也樂意用默認的方式,去逃避抉擇的風險。

  就這樣,又一次的,一個人也沒站在她的身邊。

  要說這次雪陽為什麼沒有再次離開,也許是牽掛著日輪教堂那群孩子的安危吧,有時,雪陽會退出前線,然後繞過蒼遠,去那個遠離戰火的的日輪教堂祈禱。

  就連這一點的精神寄託,也被我們給毀得一乾二淨。

  灰靈第四子所率領的紅潮前鋒,繞過蒼遠向著赤翼的內陸進發,被剛從日輪教堂走出來的雪陽給發現了。

  在焚毀的教堂前,妳是否後悔過,將此事告訴了我們?

  我不知道,也不敢問,我只記得,在那片被燒成白地的廢墟上,從未有人去弔祭那群幼小的亡魂。

  殘疾後的雪陽成日躺在病床上,本來也沒幾個人去探望她,不過,羽織翎被熾火灼傷後,本來門可羅雀的地方,就變得門庭若市了。

  祀雪陽體質有多特殊,羽織翎的身分有多重要,我根本就不想管,我只知道,你們一群人把她逼到走投無路,還想著靠道德綁架逼迫雪陽為你們貢獻最後的價值。

  紅思儒那些人就算了,莉緹妳呢?

  妳明知道自己出面代表著什麼,但妳還是推開了雪陽的房門。

  手術前,醫療隊的人說了很多,反正都是些廢話,不論那些廢物講了什麼漂亮的話,把自己的方案粉飾的多麼合理,熾火最後還是燒爛了她的喉嚨,奪走她的視力以及聽覺。

  看著那對被火焰蒸乾的雙眼,注視著曾經是那般美麗的瞳孔,我不經去想。

  怎麼會這樣?

  莉緹她們好像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了,她們似乎找了很多理由和藉口,想解釋她們這一連串的行為。

  她們敢講,我可一點也不敢聽。

  唬爛是可以粉飾的很合理的,甚至會讓人覺得這樣就該這樣做,這樣才科學,但唬爛是不會有實際幫助的。

  什麼都不懂,卻自以為什麼都懂得傢伙們,跟什麼都做不好,卻怎樣都圓的出理由的你們。

  真的是絕配啊。

  說啊,繼續說啊,說得再漂亮,藉口再合理,事實不就是,妳們把一直以來不停付出的人搞成了殘廢,然後在四季雨寒娟打來的時候,將她孤零零的扔在英靈塚自己逃跑去了嗎?

  後來……

  後來怎麼樣了呢?

  啊……

  是呢,我有折回去蒼遠……

  回去幹什麼呢?

  明明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那時……

  對,想起來了,我遇上了龍行軍,跟那個叫曜青的傢伙打了一架。

  至於雪陽,我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能搶回來。

  嘛,寒娟也沒給我們留下她的遺體,她好像是直接將雪陽給撕成了碎片。

  這麼說來,寒娟算是雪陽生命中的貴人了,不只終結了她淒涼的一生,還沒知道不能留下屍體給我們糟蹋。

  ……

  …………

  再後來呢?

  啊,嗯。

  真希望這是一場惡夢。

  等到我睜開眼,一切都跟我這場夢截然不同。

  但我卻清楚地知道,這些並非是幻想,而是令我後悔的記憶。

  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再起床了。

  因為這冰冷的世界裡,已經沒有那顆溫暖的太陽了。

  有時候我會想騙自己,告訴自己,那些人都會有報應的。

  其實我知道的,這些人哪會有什麼報應,活的一個比一個好,品行差又怎麼樣,人們有的是理由說這叫『真性情』,德行差又如何,反正支持他們的人,也能解釋這叫做『務實可愛』。

  就那張唬爛嘴能繼續轉,這些人就能活得愈來愈滋潤。

  事實怎樣,就沒人在乎,反正出事的時候,會有那些擁有責任感的人跑出來當肉盾,這些人只要不論成敗的再後面繼續放炮,就能被捧做『先知』,說他們真會做事。

  而祀雪陽這種人,又有誰會記住?

  「……」

  「────」

  「───────」

  到底是誰啊,吵死了。

  不過這聲音,還有這內容,我好像有點印象。

  大概能判斷出是誰了。

  撐開疲憊的雙眼,我看見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頭上綁著眼熟的藍色三角巾,將她毛躁的頭髮包成一團,拿著一本書絮絮叨叨的念著。

  「夢底的沈瘀封印著令我心癢的記憶。」

  「我忘記翻攪心底的泥土。」

  「也許是害怕一旦想起,會混濁的使我哭泣。」

  「在有風的草原上哼著歌,敲打我──」

  「停。」撐起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我揮著手,試圖制止她的行為:「涼沫茉,別念了。」

  「起床啦?尋長歌?」涼沫茉合上書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站在我的病床邊,不耐煩地說道:「既然都起床了,出去走走吧,再見。」

  「等等!」

  「幹嘛!?」被我叫住的涼沫茉雙手插著腰,語氣不善的回應道。

  可能是良心發現,她和我對視了兩秒,又將語氣放軟,改口道:「怎樣?」

  「我睡多久了?」

  「不知道,不清楚,不記得,我沒算過。」

  不耐煩的連續說出了四個否定句。

  「……」

  我們彼此看著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她將視線移向窗外,一口濁氣在她喉中醞釀了好一陣子,幽幽的吐露出來。

  「我們回蒼遠了。」

  蒼遠……

  聽到這兩個字,我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思緒竟卡在那兒,一點也無法轉起來。

  「出去走走吧,雪陽的墓碑建好了。」平淡的口吻,敘述著一個我不曾參與的事情,涼沫茉失去波瀾的臉上,讓我看不出她的想法:「選址在英靈塚,自己過去看看吧。」

  甩下這句話之後,涼沫茉也不等我回答,轉身就走。

  我跟在她的身後,來到了英靈塚,期間,互相沒有再說過半句話。

  雪陽的墓碑……會是什麼樣子呢?

  白雪遮掩,遠看就是一片的白靄,枯朽的樹木,殘破的石塊,曾經紀載著英靈先賢的碑文被摧毀成一地破碎,在廢墟之上,又有新的碑石排成成行。

  我在這片墓園徘徊了很久,就是沒找到雪陽的墓碑。

  翻來覆去的探尋,踩著那些枯樹的樹根繞著樹兒兜圈,找了許多的角落,我始終一無所獲。

  「在這裡。」

  在我茫然而無所適從的時候,一直環抱著雙手,站在那塊顯眼的紀念碑旁邊的涼沫茉,指向了她身邊的一座白色碑塚。

  我靠了過去,看著那雪白的墓碑,在那一串的文字中,盯著『祀雪陽』這個名字發呆。

  仔細觀察,我才發現為她立碑的人們還不忘記幫她撰寫她生前的故事。

  夕雨村戰役、楠城戰役、荒河的撤離行動,這些她在邊境的故事,我沒印象,而她在蒼遠的故事,跟我記憶中的落差好大。

  整體的論述上來看,稱讚居多。

  雖然不知道誰出的主意,不過這是在給雪陽平反嗎?

  好像不是。

  當初詆毀她的,這上面沒反駁,那些她沒做的,這玩意兒也沒澄清。

  誇示了一堆她的功勳事蹟,然後呢?

  這算什麼?

  想羞辱就羞辱,要讚揚就讚揚,總而言之就是和事實相差甚遠,這些人是不是覺得自己可以依照立場的不同,靠想像力隨意編故事?

  「最近發生了蠻多事的,你稍微沉澱一下吧。」涼沫茉拍了拍我的肩膀,這般說道。

  沉澱,我確實需要沉澱。

  一覺醒來,好像世界整個都不一樣了。

  但有什麼不一樣嗎?其實並沒有吧。

  陰冷的風呼呼的吹,天頂一片鉛灰看不見太陽,陌生的墓碑寫著不真實的故事,曾經對她的批評就像是這呼嘯的風,吹在空中是那麼的煩人,轉過身來時又已消失不見。

  再低頭看,雪陽的墓碑前,還擺著幾本書。

  這些看起來並不像是涼沫茉之前手裡拿著的那本,也不知道是誰留下來的,居然還知道雪陽喜歡看書。

  現在蒼遠是誰領導呢?龍行軍與狼潮的狀況又是如何?

  稍微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我思緒又再度被我的目光拉回現實。

  看著眼前的碑塚,我腦中只有浮現一個想法。

  這雪,還是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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