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照射在風兒呼嘯的走廊,鏗鏘的交劍綿密地響。
冬日下的鋒城,意外的暖。
甩動的白色長髮,在擂台上轉出跳躍的圓圈,那搓長到有點礙事的馬尾在坎貝爾背後隨著兩柄不斷交鋒的長劍彈奏著屬於她的節奏,紛飛的銀光,舞出一幕恢弘的詩歌。
這場比賽辦得不好。
證據就是坎貝爾現在的對手。
與她共舞的另一個人,有著與她同樣雪白的頭髮,短短的,給人一種毛茸茸的蓬鬆感,再加上翹在腦袋上的那對貓科動物一般的獸耳。
她是絨族。
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啊。
由於生理結構上就有所不同,在講求公平比拚劍技的地方,是否要開放各族自由參賽,一直充滿爭議,更何況,這次比賽的主辦方,既沒有事先公告,也沒有提前告知。
坎貝爾直到比賽當天,才知道自己第一場的對手,那個名叫『允兒』的人有多特殊。
相同的白髮,分別捆著藍與紅的髮帶,這是本場賽事區別雙方的一個手段,掛在坎貝爾手後腦勺上的藍色,隨著她不斷的位移,如同疾書的筆,在擂台上書寫著看不到的書法。
左揮,右拉,來回反覆的兩次橫斬,猛攻坎貝爾的兩側,她架著長劍抵擋,清脆的劍音,在她們之間徘徊不斷。
坎貝爾就像凋零的枯葉,置身於風雨交加的湖面上,在波瀾捲出的漩渦中,翻騰不止。
「嘿呀!」
大喝聲中,允兒高舉的長劍向著對手的頭頂急落,只見白影向左側一搖,偏離的重心隨著右腿的蹬踏,將身體帶向擂台的另一端。
「呀啊!!」
貼身急襲,劍鋒斜挑,剛用腳步爭取到的些許距離,和些許喘息機會,轉瞬之間,允兒風暴般的劍光就又再度潮坎貝爾席捲而來。
折臂,後傾,縮劍在胸,然後猛刺迎上,對於不斷追疾的允兒,坎貝爾贈上連續的刺擊應對。
揮與刺,直線與曲線的交鋒,是允兒拉出的面,截住了坎貝爾刺出的點,坎貝爾連續三次的刺擊飄忽上下,主動向著允兒的面部與腰腹探索,而這幾次的回擊,卻也傷不到允兒分毫,很快的,絨族的少女又再度成為了掌握主動的那一方。
急促的劈斬,如疾雨滂沱驟降,很快的,密集的節奏,就將坎貝爾壓制的只顧得上防守招架。
僵持並未再次延續,在對峙的尾聲,彼此在暴雨中尋覓到藏在疾雨末尾的日出,那穿出烏雲的霞光,互相印照著對方的破綻。
左右架擋阻止了兩側外門的攻勢,上半身迅捷的搖動,躲開了兩次針對上盤的刺擊,坎貝爾反守為攻,矮身上步,擎劍猛撲向允兒的懷抱。
護符啟動的強光亮起,這一次的交鋒,由互擊收做結尾。
坎貝爾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看著允兒手中的長劍,若有所思的走回角落,等著裁判宣布再度開賽。
這已經是她們開戰以來第五次互擊了。
單論技術,這個叫允兒的女孩,比坎貝爾還要弱上許多。
能和坎貝爾纏鬥到現在,完全是靠種族優勢。
絨族的身體賜予了她更快的速度,還有更強的力量。
允兒的動作有點粗糙,雖然有一定程度的練習,但很顯然,她並沒有精心雕琢自己的動作。
同樣是不到半秒的揮劍,允兒的動作中包含的粗糙感,以及不經意間的前置動作,就會讓她急揮的速度失去意義。
側躲,後搖,蹬步移身,即使允兒出劍的速度比坎貝爾還快,但是那欠缺打磨的技術,以及那微小的前兆,無時無刻的提醒著刻寫在坎貝爾身體內的經驗,要搶在攻擊命中之前,將她帶往前往安全的位置。
這就是場本能之間的較量。
堆疊沉積下的過去,頑強的衝擊著那上天授予的未來,點點寒茫飛濺,屬於她的榮耀,開始在磨礪下擦出的璀璨的光華。
「嘿咿!」
一聲吆喝過後,又是不變的結果。
坎貝爾矮身在下,由下而上的將劍尖推向允兒的喉嚨,而允兒的下劈,則精準地從左側落在坎貝爾頸動脈的位置。
「暫停!!」
第六次的互擊之後,裁判團把我和對面的教練叫了過去。
這場比試已經拖太久了。
再分不出勝負,就會嚴重的影響賽事流程。
「如果繼續互擊,我們將統計雙方擊中的部位,並以威脅程度來判斷勝負,有沒有異議?」
很公正的做法。
就這說法而論,我挑不出要抗議的部分。
但是,如果按照這個判例,坎貝爾十有八九會輸。
問題出在第三次的互擊上。
那一次,坎貝爾只劈中了允兒的右臂,允兒卻刺中了她的左胸。
其他幾次,都還有商量的空間,但那一次……
「藍方的教練,您有異議嗎?」
「……」
我知道結果的。
那天,名為允兒的絨族搶下了冠軍的寶座。
允兒憑藉著她驚人的速度和力量,摧枯拉朽般的輾壓了剩餘的對手。
將坎貝爾抱回旅館的路上,我不經在想,如果籤運再好一點,或者能再早點知道有絨族參賽而提出抗議,是不是就能讓坎貝爾,獲得一個可以稱做豐收的紀念日?
如果沒有那個絨族參賽,是不是就能用成績和勝利,去讓坎貝爾知道,她所付出的一切,都不是徒勞無功?
撥撩她散亂的白髮,撫摸她熟睡的臉龐,牽起衣衫的衣角,去感受她今天的付出。
留了這麼多汗啊。
把她那身濕黏的衣衫解開,將她抱進浴室。
我將她放在盛滿熱水的浴缸,她也沒有抵抗,只是睡眼惺忪的瞥了我一眼,就在我懷裡睡了回去,放任我清洗著她赤裸的身體。
天花板被霧氣佔領,溫熱的迷濛在浴室的黃光下走到了白瓷鋪墊的各個角落,她躺在溫暖裡面,睡在名為水的被窩裡,在一片安靜中,會因為我的打擾,偶爾發出水波敲打的聲音。
她的皮膚,和她的頭髮一般潔白,她的身體也跟看上去一樣,很柔軟,可能是因為握劍的關係,雙手手掌有點粗糙。
如果不練劍的話,她的這對小手,會像這個可愛的睡臉一樣,軟呼呼的讓人忍不住想掐個兩下嗎?
盧譜慈偶爾會跟我開玩笑,說她是我的女兒。
也許在我心底,真的就是這樣想的吧。
夜裡,坎貝爾睡得很熟,我聽著她的呼出的氣息,盯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
天氣稍冷,我將棉被拉了拉,把脖子埋進被體溫預熱過的溫度裡。
冬天到了呢。
等到梅花綻放,又是新的一個學期到來。
被冰雪染白的枯枝,會在冬末悄悄地綻放,霜雪與白梅的花瓣一同棲息在曾經萎靡的乾朽,迎接五彩斑斕的春天。
白色的梅花,有時候會在冰天雪地中,開出一片模糊不清的潔白。
很奇怪啊,好不容易在困苦中艱辛的綻放了,卻開的毫不起眼。
明明是連冰雪都無法摧折的盛開。
卻可以很輕易的,被她人攀折摘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