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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的鏡影3-9

掬月 | 2021-08-27 16:33:16 | 巴幣 4 | 人氣 174







  
  
  意識被銳利的疼痛感刺穿。
  
  ……
  
  這裡是哪裡?
  
  墨張開了眼睛,只覺得視野模模糊糊的、四肢也痠軟無力,若喉嚨想要開口說話就會感到燒紅的鐵般燒灼的疼痛。
  
  他能感覺得出來,身體又飢又渴、同時虛弱無力。
  
  ……如果不是因為股間沒有傳來疼痛感,他差點以為自己失身了。
  
  想著無聊的問題,墨正視現在所處的環境。
  
  有些潮濕的空氣,淙淙的水聲,朝天花板望去卻意外的挑高,而在陰暗的環境下周遭有幾盞燈火作為照明。看起來這裡還是地下水道,就不知道是在那裡了。
  
  身下有一張蓆子,蓋在身上的則是一床涼被,看來他似乎在昏睡的這段期間待遇還算不錯?
  
  如果此時能來一杯水那就太好了。
  
  ……
  
  墨無語的瞪著送到自己面前的竹筒,看著那裝滿竹筒的水,他有種心想事成的不切實際感。
  
  「不喝嗎?你都昏睡五天了,這段時間你都沒有進食,好歹喝點糖水吧。」
  
  ……
  
  是墨沒有聽過的爽朗聲音,但應該不會是壞人,如果真要對他動手的話,也不需要等到他醒來才對。
  
  基於這層考量,墨默默的接過別人遞來的竹筒,他直到喉嚨碰觸到清涼的水才意識到身體狀況有多不好,乾渴與焦躁之下讓他以相當快的速度喝完了這看起來有一升的糖水。
  
  雖然說是糖水,不過裏頭的甜味是蜂蜜,還佐以檸檬作為調飲,喝起來非常順口。雖然自己仍然感到飢餓,但緊繃的精神狀況已經好了許多,他正打算表達謝意,畢竟剛剛都沒有留意對方長什麼樣……子?
  
  「志、志波海燕?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咳咳……」墨一時太過吃驚不自覺吶喊起來,然而喉嚨卻承受不住這樣的折騰而不禁咳嗽起來,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但這實在不能怪墨太過激動,明明原作裡面,現在的時間點來說志波海燕這名男人應該早就死去才對,為什麼他能見到本人!
  
  ……難道,這裡其實是死後的世界?既然都死了,那墨就算遇到志波海燕很正常吧?所以他應該在死後的世界招募同伴盡情享受人生、在沒有遺憾後順利成佛?
  
  所以遇到志波海燕就像是豎起死後人生的第一道旗幟嗎!
  
  可是如果可以的話,他比較想要可愛的小正太、而不是過熟的陽光青年!所謂的正太應該是十歲以下,而志波海燕早就超標、甚至應該直接進入不可燃垃圾回收區才對。
  
  ……嘛,人生本來就是無法重來或自主選擇的,如果這是上帝給他的起點,雖然前路漫漫,但這並不是問題!看著吧,墨一定會在人生的終點前擄獲N位以上的小正太的!
  
  至於現在就先從志波海燕作為出發點吧,雖然不情願但這也沒辦法!
  
  墨神色複雜的以腦內跑馬燈在六秒內播映完畢以上的心路歷程,然後順利恢復了平常的模樣,他露出了親和的微笑。通常只要這麼笑就不會有任何人為難他。
  
  被墨的氣勢影響,志波海燕吃驚的張了張嘴巴但仍然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似乎從對方的笑容看到相當強烈的鬥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總覺得跟凌夜相關的人都滿詭異的,情緒變化未免太大了吧。
  
  「呃,要不要吃粥?聽凌夜說你不太喜歡吃熱的,所以準備了冰涼的八寶粥。」志波海燕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還是先從進食開始會比較好。既然這個男人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那應該沒甚麼大問題吧。
  
  他從旁邊的陶鍋裡勺了幾匙的粥,並藉由操作冰系的鬼道控制溫度,在他遞給墨的時候已經從內涼透。
  
  墨接過了粥,感受到從碗緣傳來的冷意,他呆呆的愣住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拿起湯匙吃著。原本身體虛弱的時候是不能吃冷的,但他果然還是喜歡冰品,他也因為冷意而讓慌亂亢奮的大腦冷靜下來,他從對方的話語中察覺到了現在這個處境的狀況。
  
  「我果然還沒死啊……」墨理解到了這個事實,不由得嘆息苦笑起來。
  
  「活下去不好嗎?」
  
  「是沒什麼不好,也沒什麼好的……反正,也不過就只是場騙局而已。我還以為看到你就代表我死了呢,因為我所知的範圍內,志波海燕應該早就死了才對。」但既然對方提到凌夜,就代表小夢做了什麼嗎?
  
  「說這什麼失禮的話!唉……」志波海燕接過已經空了的碗,再為墨添了一碗,端給對方的時候,空著的左手在娃娃臉男人的頭頂上敲了一記,「在你眼中,我是個漫畫人物對吧?」
  
  「應該……是吧?這是小夢告訴你的嗎?這個世界的真實。」墨一邊咀嚼進食,一邊詢問對方。
  
  剛剛志波海燕居然會說出漫畫……看來一定有誰告訴他了吧,而且看來就是小夢本人……還真是亂來,居然對這個世界的住民說了這麼多。墨邊想邊嘆了口氣。
  
  「他的確是告訴我了,我也聽說你們在玩的遊戲,但你們三人根本沒有在玩遊戲的精神嘛!逕自的暴衝、逕自的亂來,我還真看不出來你們到底有誰可以走到終點。」志波海燕坐了下來,與正在吃粥的墨對視。
  
  「也許在連自己都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就已經越過終點線了也說不定。老實說,我輸得很徹底。」墨平靜的放下了碗,從撐立的姿勢轉成盤腿的坐姿。
  
  在看到志波海燕因此沉默的臉孔後,墨隨之解釋起來:「小夢很聰明,他知道自己沒辦法阻止我,所以才瞄準我拿出了望的卡片的時候。在望從鏡噬中解放之後,我就再也無法實現我想要的結局了。」
  
  只要月下望一直在墨的鏡中囚籠之中,他就只需要針對凌夜夢一人。
  
  但在月下望得到解放後,局勢就會回到三人彼此制衡的情況,而且在這之後另外兩人就會提防他的鏡噬了吧。
  
  墨能用鏡噬把XCUTION占為己有,是因為再怎麼樣那群人的位階跟他相同,即使前面失敗無數次,他也能反覆嘗試到自己成功。
  
  但對於身為死神的另外兩名玩家,他能嘗試的機會是非常有限的。在局勢重歸三人彼此制衡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所以,墨這個人如今已經走到了終點,他的攻略已經結束了。
  
  志波海燕歪頭想了想,露出一副猶豫的神情,沒多久就轉為毅然決然。墨倒是有些驚訝,他沒想過那個志波海燕居然會做出這種表情。
  
  「其實我是不太想干涉別人的心願啦……你到現在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消失嗎?」
  
  「是啊,可是,我放棄繼續遊戲了。就讓小夢跟望去競爭吧。」
  
  「這樣啊……」志波海燕沉吟了一會兒,他露出有點難為情的表情說道:「接下來這些話我只對你說,不可以告訴別人啊。」
  
  「嗯?」墨想不出對他這樣的喪家犬,志波海燕到底還想說什麼?但對方微微偏著頭、眼神游移,看似有些尷尬而無奈。
  
  「你相信現在你眼前的我,是『志波海燕』嗎?」
  
  ……
  
  這是什麼蠢問題?無論是原作漫畫或是動畫,都跟眼前的這個人沒有不同。墨在看到的瞬間就理解了對方是志波海燕,不然他怎麼會在看到對方第一眼的當下這麼意外?雖然對方現在穿的是藏青色的和服而不是死霸裝,但也只有這些許的不同。
  
  「在你們所知的劇情中,『志波海燕』的結局是在討伐喪妻之仇的虛的時候,被虛附身、然後被露琪亞斬殺。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嗯。」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墨感到疑惑,為什麼應該死去的人,會在這裡出現呢。
  
  「總之因為這樣跟那樣,我在凌夜施展的鬼道下復活了。」
  
  「啊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真沒想到小夢會做這種事呢,明明他應該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啊。」
  
  「咦?你居然能看懂上面那麼精簡省略的說明嗎?」
  
  「這並不困難啊,只要往前翻到第二部就會知道的劇情,而且說那麼多前情提要也很麻煩吧。」墨冷淡的做出了評論。
  
  ……還真是乾脆到讓我有種被狠狠嫌棄的感覺。」志波海燕捂著胸口心情複雜的說。
  
  「可以進入正題嗎?雖然現在我的確有很多時間陪你聊天,但我們應該沒有熟到可以聊這些事吧?」
  
  某方面來說,墨所說的可以稱為常識性發言。他們始終沒有熟到能聊往事的地步,這讓志波海燕不禁露出苦笑。
  
  「咳、好吧……這樣的我真的能自稱志波海燕嗎?凌夜只是擷取了志波海燕的記憶情報與靈體構成,但這樣就能構成屬於志波海燕的心嗎?這樣就能等於志波海驗復活了嗎?有什麼可以證明現在的『我』,跟活著的『志波海燕』是同一個人?」
  
  墨聽到這段疑問時,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我在這個世界只活了二十六年,可以說,如果不是現在,我想我不會跟志波海燕有交談的機會。」
  
  被稱為『志波海燕』的男人抿了抿唇,看著低聲訴說的墨。
  
  「所以我認為,在我眼前的你,的確就是志波海燕沒錯。」墨接著說:「原作裡面,志波海燕登場的畫面很少,是個只出現在回憶的人物。既然一樣是回憶,那也不要緊吧。而且從你復活到現在,應該也過了很長的一段時光,但你仍然沒有想過自殺,不是嗎?」
  
  男人聽到後不禁捧腹大笑,他有些意外,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見解。
  
  「哈哈,是啊,這點你跟織羅很相像呢……」男人擦了擦眼裡因為笑而滲出的淚,他放鬆了表情說道:「這點我或許該感謝織羅……啊啊,你可不能告訴那傢伙,若被那傢伙知道,一定會驕傲的要我要我跟她睡在一起,這樣我會很困擾。」
  
  「跟那位虛有什麼關係嗎?」
  
  墨認為自己是個好聽眾,而且對方親身經歷的事情的確很吸引他,雖然這裡是被創造出來的世界,但對墨來說,從黑崎一家開始,這些人物對他來說就已經不是虛構、平面的角色,而是活生生的人類了。
  
  志波海燕的際遇很有意思,明明打算戰死、卻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從死亡中拉了回來,卻因為只有記憶而無法相信復活的人是自己。但既然對方能坐在這裡跟他閒聊,就代表多多少少有些克服了吧。
  
  為什麼對方能做到這種事?跟那位瘋狂迷戀志波海燕的虛又有什麼關聯?墨無法理解,明明對這名男人來說,那位虛應該是極其仇恨的對象,卻成為克服迷惘的原因。
  
  「織羅她啊,相信我是『志波海燕』喔,就只是這麼簡單。明明對方立場應該跟我相同,應該只剩下記憶才對,但她卻一再的喊我夫君,一再的肯定我是志波海燕,彷彿這是天經地義、無從動搖的事實。那傢伙比我自己還要相信『我是志波海燕』,那已經完全超脫客觀條件、沒有任何道理的主觀啊。」男人苦笑起來,像是在懊悔自己的心居然會比一個虛還要軟弱。
  
  即使凌夜總是稱呼他為海燕,也無法與織羅相提並論。因為黑髮青年沒有這種經歷、沒有這種遭遇,所以他無法體會到這種彷彿連存在都逐漸稀薄的空虛感。然而明明跟他處境相同的織羅卻沒有任何動搖,在懷疑之前就已經完全排除了這個選項。
  
  如果沒有織羅,就沒有此時此刻的『志波海燕』。
  
  即使對方在記憶裡面,是手刃『志波海燕』髮妻的仇敵,他也無法輕易否定對方。正因為有著對方可說是偏執的深信不疑,他才能不對自己的記憶抱持懷疑與畏懼。
  
  ……也因此,他才那麼嫉妒著被白髮男人一直記掛在心中的『志波海燕』。
  
  如果連白髮男人也相信他就是志波海燕本人的話,那麼他就能認同自己了吧。
  
  ……
  
  墨靜靜的聽著志波海燕的話語,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正緊緊握著拳頭、彷彿在對抗某種未知的恐懼。明明男人正露出緬懷的笑容、沒有任何威脅性,他卻從內心生出害怕的情緒。
  
  墨莫名的有所預感,對方正在試圖對他說些什麼事物,但那對他來說是宛如幻夢的存在……是墨不敢去承認的事物。
  
  「別這麼快就放棄,好嗎?」
  
  志波海燕伸出了寬厚的手,揉了揉墨的頭髮,露出爽朗的笑容。
  
  ……
  
  對方溫和的目光讓墨無法掙脫那對他來說過於親暱的舉動,只能沉默而僵硬的沒有辦法動彈。
  
  「我得先說聲抱歉,在你昏睡的這幾天,我偷看了你的記憶,然後了解到你為什麼會有這種願望。在那時候,我生起了『啊啊、這是個跟我很相似的人』的感覺。」
  
  在墨昏睡的這五天時間內,大半時間都是由志波海燕在照顧他,而這位娃娃臉男人睡得並不太好、連昏睡也頻頻發出呻吟聲。
  
  也許是因為對方這段時間其實很緊繃吧,模擬重現那麼多人的能力、被獻祭剝奪靈力、讓望逃離鏡中囚籠,再加上意識到自己的戰敗等因素……即使昏迷仍然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們在成為比翼鳥之後,志波海燕跟織羅已經不再是死神或是虛這種單一意象的存在。雖然因為他們的性質不同導致靈子結構產生破綻、容易分離靈體,但在此同時也很容易與他人的靈體進行聯結。
  
  志波海燕得承認,他對墨的願望感到好奇。因為那一定是如果自己身邊沒有織羅的話,他也會有這樣的心願。所以,如果他能理解為什麼對方會有這樣的願望的話,他想自己一定能為對方做些什麼。
  
  也許是因為墨戰敗後的悔恨所致,志波海燕很快就找到了墨的願望由來,他就像是觀看電影一般,對方的經歷流進了他的心中。無論是透過模仿他人言行舉止藉此取得人際關係的存續、或是就此生出自己只是一面鏡子的想法……志波海燕知道了對方其實跟自己很相似。
  
  而且更重要的是,志波海燕在離開墨的記憶前聽到了某個聲音,像是在懇求他的低語。「幫幫忙吧,如果是你的話……
  
  這讓志波海燕無法坐視不管,想著在墨醒來之後,一定要告訴他才行。
  
  一定可以傳達到的,因為志波海燕的遭遇,和墨十分相似!
  
  
  
  
  「我們、很相似?」
  
  墨的聲音相當扁平,毫無張力。他冰冷著一張臉質問著眼前的男人:
  
  「我們到底哪裡相似了?你有只能模仿範本的經歷嗎?你有過那種自己並不是自己的感覺嗎?我連笑臉都是裝出來的,連哭泣的感覺都早已遺忘,我甚至不能理解感情究竟是什麼,因為連那也是仿冒出來的!我只是收集著範本如何對應的模式,然後在自己遭遇的當下篩選出適用的劇本……這樣的我究竟有那裡跟你相似?」
  
  墨喜歡寫教案,編排劇本,模擬各式各樣的場合與情況,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做出適切的反應。然而現在的他無法忍住怒火,只能任由怒火衝垮自己的理智,隱忍許久的冰冷一整個爆發出來。
  
  過去認識他的人恐怕很難想像他居然有這樣的一面吧,但這就是墨這個人本來的模樣。如果他不借鑑範本,那他就會永遠的孤立下去。
  
  志波海燕不閃不避的接下了墨的怒火,他的臉上仍然掛著宛若豔陽的明亮笑容,那是墨看了想要將其撕碎的笑容,因為他永遠無法真心的露出這種表情。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問你,你覺得在你眼前的人,是『志波海燕』嗎?」
  
  ……是。請問,談論這個有什麼意義嗎?你是不是志波海燕,對我很重要嗎?」墨語氣不善的反問。
  
  志波海燕則是輕笑,絲毫不在意墨此時像是刺蝟的反應,他說:「如果不是織羅肯定了我,站在這裡的人就不會是『志波海燕』了……這麼說,你能懂我想說什麼嗎?啊啊、抱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
  
  墨露出了滿是恨意的眼神瞪視著對方,然而他很快就被對方下一句話所駁倒。
  
  「我想,這就是真貨與贗品的差別吧。」志波海燕平靜的接了下去:「擁有死去記憶的我,注定只能用死去的眼光來審視仍然還活著的『我』。會懷疑,無法信任,因此感到了動搖……『我』還能算是『志波海燕』嗎?會不會,此時站在這裡的只是被過去束縛的亡靈呢?」
  
  「『我』……是贗品吧?就算擁有『志波海燕』的記憶,我也無法相信自己是本人。志波海燕已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那麼現在在你眼前的人,還能稱為『志波海燕』嗎?或者只是一個偽物?是在他人的希冀與妄想之下創造出來的瑕疵品?」
  
  ……
  
  墨只能沉默地注視眼前的男人在低語的時候閉上眼睛、把右手貼在胸口上,彷彿那裡有著提醒自己已經死去的過去,彷彿那裡正帶著濃烈的疼痛讓人無法直視。
  
  經過了幾分鐘後,志波海燕張開了眼睛,抿起的唇也勾起了弧度,他說:「因此,墨,你真的跟我很相像。」
  
  ……
  
  「你很害怕吧?害怕自己只是個贗品、偽物、瑕疵品。」
  
  「才沒有這回事!」墨神色煩躁的握緊了拳頭,但他還是只能氣餒的鬆開了手,露出憤恨的目光瞪視眼前流露笑意的男人。
  
  因為不甘心這彷彿被對方看透的氛圍,墨哼了哼聲說道:「當贗品有什麼不好?至少我得到了很多掌聲,這對贗品來說這可是最高級別的讚美。」儘管墨看起來不以為意,但他眼中透出的動搖反而讓他的動作顯得虛張聲勢。
  
  志波海燕沒有放過這樣的動搖,他繼續說了下去,「我想也是,你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裝得跟真貨沒有兩樣,你甚至引以為傲。但我所指的是,你害怕其他人只能看到跟真貨沒有兩樣的你,卻看不到真正的你。」
  
  最後,這名男人做出了結論。
  
  「你大概是這麼想的,就算跟你深交也沒有意義,因為你並不是真貨,只不過是仿冒的太好的贗品。」
  
  ……
  
  毫無修飾的詞彙刺破了墨的面具,這讓他本就空白的神情更加空洞,只能低下頭來掩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的事實。
  
  ……他居然會在這裡遭遇到如此意想不到的敵人。
  
  明明,即使是小夢或是望,他也不覺得自己會遭受如此的衝擊。但志波海燕這名男人把自己化作一把利刃,割破了他所有的偽裝,連掙扎都做不到,只能沉默的承受這一擊,然後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
  
  是,志波海燕的確說中了……他的確不在乎仿作真貨,反而在跟人深交的過程中,出現自我厭惡的情緒。
  
  因為墨模仿的太過出色,他所借鑑的範本已經深深烙印在他身上了。
  
  一開始是為了模仿而戴上去的面具,此時已經融在他的臉上,再也脫不下來。如果硬是想脫下來,想必會血肉模糊、傷痕累累吧。他……已經忘記在戴上面具前,自己究竟曾露出何種表情了。
  
  如果他脫不下面具,那麼墨只不過就是範本的複製品。所以面具以外的部分也能捨棄掉吧?
  
  如今他只是作為面具的附屬品而存在,即使將附屬品消除,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所見到的那張面具。
  
  墨咬著下唇,露出了迷亂而狂暴的淒楚面容。
  
  沉浸在自己情緒沒有多久,墨的手被一雙手所包覆,因長年握劍而長繭的手有些粗糙,卻散發著強烈的熱度,逐漸滲透墨空洞的心靈。
  
  「所以,我們真的很相似。我無法相信自己就是『志波海燕』,你無法相信別人能看到屬於贗品的你的那一面。但我身邊有著肯定『我是志波海燕』的織羅,你卻什麼也沒有,所以你才會難受到希望自己消失吧。」
  
  ……可是,自己到底是不是真貨,並不是由自己來決定的。就算我們再怎麼無法相信自己,但在其他人眼中,你就是被稱為墨的真貨!」
  
  志波海燕的聲音相當有力的敲入墨匱乏的心裡,他只能僵硬著身體,彷彿如果不這樣他根本無法忍受對方的話語。
  
  ……好沒有實感的一句話,彷彿就像在開玩笑一般。」墨苦笑著,他已經理解對方與自己的相似之處,但他卻只能作出這種辯解。
  
  他不敢承認、也想要掩耳不去傾聽對方發自肺腑的話語。
  
  墨知道志波海燕想說什麼,他們都無法相信在他人眼中的自己。因為他們無法肯定自己露出的模樣是否就是真正的自我。如果沒有其他人肯定他們,那麼他們只能惶然不安、無法相信自己。
  
  ……為什麼墨會在自己房間內裝這麼多鏡子?
  
  答案其實早就出來了。
  
  墨無法相信他人眼中的自己。
  
  面具早已深入骨髓,即使拿了下來也會留下戴上的痕跡,即使應該是他沒有多想的舉動,他也會懷疑那是不是借鑑範本後表現出的行為。
  
  他需要鏡子。
  
  如果沒有鏡子,他就無法肯定現在露出的模樣是否屬於自己。
  
  ……還是說,那也只不過是自己映照出來的他人形象?
  
  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是做不到的,如果沒有人肯定他、肯定墨這個人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全都所屬於他,那麼他只能在孤寂的鏡中將自己扼殺。
  
  墨抬起了頭,露出了空白的表情看著志波海燕,他詢問了方才對方詢問他的同一個問題。
  
  ……在你眼前的『我』……是誰?」
  
  人類如果沒有獲得他人的認同是無法活下去的,無論是誰都希望在他人眼中看到的身影是自己,而不是另外一個人。並不是替身,而是本尊。
  
  「墨……你就是墨。」
  
  志波海燕看到眼前的娃娃臉男人正落著眼淚,他只能更緊的一點的握住了對方的手,因為他無法給予更多的事物,只能告訴對方他一定會握住對方的手。
  
  ……
  
  墨很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因為這對他來說是等同於奇蹟的存在。
  
  參加這場遊戲前,他已經忍受了這樣的孤寂好幾年。參加遊戲之後,更是忍受了長達二十六年的時光。這麼漫長的時間,根本不應該被初次見面的人如此動搖……不然,他前面把好友捲入失敗的行動不就太可笑了嗎?
  
  這是、不可能的!
  
  志波海燕的手忽然被墨甩開,他只能看著站了起身、即使眼角仍有淚痕但已經能露出淺笑的娃娃臉男人。
  
  在看到那個笑容的時候,志波海燕就知道了,墨已經把內心的軟弱藏了起來,想讓對方再露出方才那種脆弱已經沒有可能了。
  
  「我承認,你說的話語真的讓人很動容,但那是不行的、沒有可能的!我為了這個願望等了這麼久,怎麼可能在這時候單單聽你一面之詞就放棄!」
  
  儘管墨在這個世界經歷的時間遠遠比凌夜夢跟月下望還要短,但他也仍然背負了時間流逝的改變。也許二十六年對志波海燕這樣生於屍魂界的人來說不過彈指之間,但對無論是過去或是現在都是人類的墨來說早已經是相當漫長足已定型的歲月。
  
  在聽到墨飽含激情的話語後,志波海燕只是困擾的撓了撓頭,他苦笑的說:「我也不認為你會在聽完我說的話後能有所改變啊,畢竟我也是在織羅日以繼夜的疲勞轟炸下才能相信自己。懷疑一旦在心裡紮根,就真的很難當作不存在了啊。」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墨無法理解志波海燕的行動動機,如果連這名男人都知道這有多困難,那為什麼要說這麼多等同是廢話的內容?
  
  「你現在重新有了進行遊戲的動力了吧?這樣就夠了。」
  
  ……啊?」墨不禁只能愕然的發出聲音,他怎樣也想不到居然會變成這樣。
  
  「如果你連自己之所以進行遊戲的願望都放棄掉的話,你一定會傷痕累累。無法相信自己是否能稱為墨,也沒有抹殺自己存在的動力,那無異於行屍走肉。」志波海燕同樣站了起來,坦率的目光與墨對視,但墨卻無法看懂對方眼裡的情緒。
  
  在墨感到畏懼偏過頭去之前,志波海燕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而且,只要你願意繼續前進下去的話,就一定能找到會肯定你存在的人。」
  
  ……」墨皺了眉頭,他以空虛厭煩的口吻說道:「如果,直到遊戲結束前都沒有那種人呢?」
  
  為什麼這傢伙能如此肯定會發生這種事?明明那是根本不確定的未來,卻要他去相信一定會發生這種事?啊啊,這傢伙果然是志波海燕呢,這種筆直走在自己道路上的人怎麼可能了解他的空洞?
  
  「那到時候你再以贏家的身分實現願望也不遲吧?所以現在,再努力的掙扎一下吧?」志波海燕輕笑著反問。
  
  ……
  
  ——輸了。
  
  在聽到志波海燕的說詞、看到對方的表情之後,墨意識到了對自己來說的敗北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不得不投降了。
  
  如果志波海燕因此否定他的願望,他就能無視對方、甚至把對方的言詞當成空泛的漂亮話,因為對方只是在給予一個飄渺空洞、不切實際的理想。
  
  然而,對方卻肯定了他的願望,還提出了那種未免太過狡猾的可能性,這樣他就沒辦法裝做沒聽到了。
  
  真是狡猾啊……被說到這種地步,如果他就此放棄遊戲的話,不就代表自己的執念終究只有這種程度嗎?
  
  既然如此,墨也只能接受了吧。
  
  「手。」墨伸出了手,相當不甘的說。
  
  「咦?喔……」志波海燕有些愣住,但還是伸出了手。
  
  在志波海燕想到墨的能力把手收回去前,墨已經握住了。
  
  「放心吧,我不會對笨蛋用鏡噬的,太浪費。」墨哼了哼聲,沒有放過對方眼中的遲疑,他說:「我是墨,叫我墨就好。請問你的名字是?」
  
  志波海燕有些尷尬,但在聽到娃娃臉男人後面那一句話後,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是志波海燕,墨,叫我海燕吧,我想我們一定能談得來!」
  
  ……哼,海燕。」
  
  墨很不自在的撇了撇頭,對他來說,志波海燕是一個無法隨意當成漫畫人物看待的人物。
  
  在這個世界中待了這麼久,墨早就知道了,這並不是遊戲裡面只能依照既定模式回答問題的NPC,既然如此也只能認定對方是真人了吧。而且志波海燕還是第一個能在第一次見面就卸下他心防的男人。在懷有些許罪惡感的狀態下,墨不得不把對方當成朋友。
  
  志波海燕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忽然感到身體撕裂般的痛楚,這讓他跪倒在地上,臉上盡褪血色,慘白到像是離死只有一步之遙。
  
  ……啊?」
  
  墨難以反應過來,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對方有這麼劇烈的轉變,連維持身體結構的靈子也劇烈晃動、靈壓飛快流逝,若繼續下去眼前的這名男人其靈體就會破碎、消散。
  
  「你發生什麼事了!快告訴我!」
  
  墨無法掩飾自己的慌亂,他抓住男人的肩膀,把自己的靈力分給對方。
  
  或許是因為他擁有『鏡中惡魔』這種能力,所以他本質的靈力顏色是無色的,只要接觸他人的靈力就會自動變成對方的顏色。
  
  因此,即使墨不知道如何治療他人,也可以藉由給予靈力的過程補充對方流失的靈力。但就算他做了這麼多,他也無法挽救志波海燕正處於崩毀狀態的靈體。
  
  在墨給予靈力之後,志波海燕總算能強撐痛楚,虛弱無力的說:「凌夜那邊……出了……狀況……
  
  在凌夜夢離開前,志波海燕拜託對方把織羅帶走,因為他想營造出跟墨獨自交談的場合,如果有織羅在就很麻煩。若只是短時間的分開,他們是不會有問題的,但如果織羅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志波海燕也無法倖免。
  
  比翼鳥是共生的詛咒,沒有一人可以獨活。
  
  凌夜究竟在做什麼啊……不是說要處理一些事情嗎?還是說遭遇到了什麼敵人……
  
  志波海燕昏昏沉沉的想著,織羅那裡出現了無法想像的劇變,如此一來與對方連繫最深的他反而深受其害。
  
  「告訴我!小夢他去了哪裡?」墨意識到志波海燕就要昏了過去,他連忙搖晃對方,要他說出凌夜夢的下落。
  
  就墨的印象來說,凌夜夢還不至於會完全無視他人感受到這種地步,一定是他遇到了連自己也無法應付的情況……如果不快點找到對方的話,志波海燕可能會就此化作靈子的碎片消散。
  
  他必須在發生那種事情之前找到凌夜夢!
  
  「清淨……塔、居林……
  
  墨撐著說完話後就此昏迷過去的志波海燕,他無法想像現在自己的臉上到底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但他想,一定失去了平常的從容才對吧。
  
  ……
  
  因為他現在內心翻攪著的,是濃稠的、深切的殺意呢……
  
  在聽到這個名詞後,墨想起了原作漫畫的劇情走向了。說到清淨塔居林,不就是屍魂界最高司法機關中央四十六室所居住的地方嗎?
  
  然而以劇情來說,現在的中央四十六室早就被藍染惣右介支配且全滅了,能出現在那裏的人寥寥可數……而現在、會出現在那裡的人是……
  
  墨露出了燦爛到耀眼的笑容,他不禁想這還真是傑作,他真沒想到黑髮青年居然會做出這麼張狂、可說是相當愚蠢的事情……
  
  「凌夜夢你這傢伙……居然自己一個人去找藍染惣右介是嗎!大笨蛋!」
  
  明明是怒火攻心的破口大罵,但墨臉上的表情卻宛若人格分裂,露出了燦爛到光芒四射的笑容。
  
  如凌夜夢所言,當墨的笑容越是燦爛,就代表他越是生氣。
  
  如此一來,就該有人要倒大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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