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日子，微涼的氣候帶來一絲寒意。
我眼前的畫面也是。
今天晚間時刻，有人報案說在郊外的一間廢棄小屋中看見有人陳屍在裡面…不，更準確來說是曾經有個＂完整的人＂陳屍在裡面，因為我們到了的時候，只留下廢棄床墊上的一大灘新鮮血跡，以及不知哪來的野狗在啃疑似是屍塊的東西。
從現場來看，兇手手法可說是極為兇殘，被害人因為被狗啃了很久，連原本樣子都快看不出來，雙掌以及整條脊椎骨也都不翼而飛，肋骨也少了幾根，
這種殘虐殺人案件基本上我一定會也一定得積極處理，與正義感無關，而是我作為提督為了當地治安處理這種事絕不能消極。
只是…這次的被害人實在讓人很難願意去積極處理。
根據調查小組的報告，死者是犯案無數的連續女童誘拐犯、屢勸不聽且一犯再犯之外，幹的案子還越來越超過。
剛開始時，他幹的大多只是言語騷擾、毛手毛腳亂摸而已，被抓了也只能關個幾天警告一下．隨隨便便就假釋出來，然而後來他開始變本加厲，誘拐、侵犯甚至虐殺女童，甚麼都幹出來了，瘋狂踩法律底線，一轉眼他已經犯下數百起的案件了，卻也抓不到他了。
這下可好，姑且不說這傢伙是跑到布因來犯案還是來度假的，遭了天譴是確定的了，落得這種下場也只能說是活該，搞個不好殺他的兇手還是他的被害人呢，報仇只是剛好而已。
「哈…還是責任性的查一下吧。」
我跨過封鎖線進到案發現場的屋內，屋子裡的擺設可謂是相當整齊，一點打鬥痕跡都沒有，可以見得被害人恐怕連掙扎的能力都沒有，就被置於死地了。
廢棄床墊上的周圍看起來也很乾淨，有些地方甚至還覆蓋著一層灰塵，足以見得兇手行兇時動作之俐落，恐怕不是心細至極，就是極其冷靜…或許真有點蹊蹺。
如果是來復仇的少女下的手，又怎麼可能在殺人時情緒平靜如水，沒有多餘的行動？
假設她是經過重重演練才能做到這種程度，又到底是如何練習的？
無論她究竟是甚麼身分，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她比這位誘拐犯更加駭人。
我仰天吱了一聲招喚出一群鼠類，帶著牠們和鑑識人員一起繼續調查案發現場可能遺留下的線索。
※※※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今天是個舒適的日子，小小的細雨帶來的些微濕潤的空氣充斥著肺部，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
看來會是個送人上路的好日子。
我的新司令是個很好的人，雖然牠連人都稱不上，但是牠的性格相當隨和，也讓我方便了不少，讓我能夠自由的佈好我的漁網。
把他引來布因可真是費了我不少功夫，今晚就是他的最後一晚。
我在舊屋屋簷下倚靠著門，注視一臉邪笑的他向我走來。
「嘿嘿嘿…小梓，我們終於見面了啊！真是可愛的孩子，讓乾爹爹我好好疼疼妳！」
「嗯～乾爹爹別急啊，我們先進去在說嘛，在這裡人家會害羞～」我將語調輕快，猶如真正在做這種交易的少女。
「哎，這種時間、這種地方，不會有人的，別害羞啊，在外面不是更刺激嗎？」
他一把撲上來想抱住我，卻被我靈巧的閃過去了。
「乾爹爹，我們還是進去再繼續吧？」
「唉呦，真是個靈活的丫頭…好吧好吧，我們就進去吧，嘿嘿嘿…反正你終究是我的人。」
我們一同進到了屋中，
「乾爹爹，先喝杯茶吧？人家身上有帶茶呢，畢竟補充水分也很重要不是嗎？尤其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肯定會流很多汗的。」
「真是貼心的小丫頭，乾爹爹越來越喜歡妳了！……嗯～嗯！真香，這茶的味道很棒啊！」
我笑嘻嘻的牽著他的手將他帶到舊床墊邊，輕輕的將他推到床上。
一臉雀躍的他被我推到床上後，本想伸手拉我過去，動作卻停頓了下來，表情也急遽變化。
現在才察覺，太晚了。
「你…你！你給我喝了甚麼！？」
「茶喔，乾爹爹，就只是茶，只是稍微加了點會讓人渾身無力的香料。」我的語調回到了平常時候那樣，扯下綁頭髮的緞帶，將他的手腳綁住。
我蹲了下來，拾起他的手。
「啊…這寬大的手掌……歷經滄桑但溫暖的掌心，就是這樣的一雙手殘害了眾多無辜少女嗎？真是危險呢……」
手伸進床墊下方，抽出了裡面的東西。
鋒利的手術刀閃爍著銀光、令人膽寒的利刃映照出我的藤色眼眸。
「乾爹爹，你的這雙手，可不可以給小梓呢？小梓覺得它們會是很好的材料呢。」
誘拐犯沒有回應我，縱使是身材壯碩的他，此刻也只是任人宰割的獵物。
宛若分割牲畜的肉一樣，誘拐犯的雙掌被我就這麼＂拆＂了下來，並非是粗暴的切開，而是循著肌肉紋理、關節間隙讓刀身劃過。
我熟練的剝去雙掌上的肌肉，專注在完成心中規劃好的作品上。
在這途中，誘拐犯重複痛昏與醒來的輪迴數次，然而因為香料的效果，他完全使不上力。
算算時間，藥效也快消退了。
「乾爹爹，算算時間你也快要能使上力了吧？這可不行呢，那樣小梓會很困擾，請繼續躺著吧。」
我將他翻過身，手術刀刺入他的脊隨，在他有意識的狀態下，將他的脊椎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的抽出來，但我不打算讓他就這麼死了，我在他身上點了幾個穴道，讓他的出血量不至於太多，也準備好輸血管與血袋持續替他輸血。
完整的取下他的脊椎和兩個手掌後，我想要的素材也可以說是差不多了。
它們將會成為我嶄新、完美的新古箏的零件……
真是迫不及待想聽聽它能演奏出甚麼樣令人驚豔的音色。
「乾爹爹，小梓準備的血包好像用完了呢…乾爹爹也累了吧？那小梓就放開你吧，不過乾爹爹現在的生命也已經是風中殘燭了，失去了雙掌跟脊椎的你，就算活下來了也會是一個廢人吧？既然如此，乾爹爹不如把身體貢獻出來吧？小梓記得這附近好多餓著肚子的野狗呢，乾爹爹就用身體喂飽牠們吧。」
我拿出預藏好的其他刀具切下他的四肢分割成野狗容易進食的大小，在他身上灑上狗食，然後打開了廢屋的窗戶與門。
再過幾分鐘，野狗們就會被氣味吸引到這裡，他身上的藥效也會完全消退。
「那麼，再見了呢。希望乾爹爹去了那邊之後，可以見到另一位＂小梓＂，我想她應該也有話想跟你說，不過乾爹爹到那裏時，身體大概也不會是完整的吧？如果她想做甚麼可怕的事，還請乾爹爹老實全盤接收呢。」
丟下即將死去的他，我離開了舊屋。
※※※
毫無進展……
自凶殺案發生以來，除了確定了凶器外，我們近乎沒有進展，犯人手法實在高明，完全是專業級的水準，簡直就是老練的職業殺手，計畫縝密滴水不露，完全不留痕跡，殺人的手法也十分乾淨俐落。
但也多虧如此，反而讓我確定了一件事。
他絕對不是普通人，肯定是有武功底子的，而且恐怕擅使的武器是刀劍類。
能做到那種切割方式對人體和刀劍的掌控肯定很傑出，內力掌控也絕對出色。
但是光是知道這些是抓不到人的……
自從陽炎家開始不定期舉辦揚刀、名劍大會後，來布因的各方群俠就逐漸增多，時不時在街上就直接討教論劍的場面更是不在少數。
要在這群人之中要抓出犯人，太難了，更別提被害者是那種身分，如果大張旗鼓的追查犯人反而會引發不必要的爭議。
何況我也只是義務性的抓人，不太想積極……
我嘆息著，一邊毫無目的漫步一邊苦惱著這件案子到底還能從哪裡著手，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走到了驅逐寮。
在此同時，一陣優美的古箏琴聲從驅逐寮的樓頂庭院裡傳了下來。
抱著＂反正也正巧走到這了，不如去看看吧＂的想法，我不禁好奇地走向源頭。
推開玻璃的大門，對馬正坐在石椅上，給她的姊妹以及一些驅逐的孩子們演奏曲子聽。
然而在這優美的曲子中，卻蘊含著一股讓我不禁皺起眉頭的邪氣。
「哎呀，司令……您也是來聽對馬彈曲的嗎？」
「沒事，我只是剛好路過才來看一下而已，是說這首曲子……」
「是＂山鬼謠＂呢，畢竟我們的司令就是一隻妖怪，這首曲子也算合適吧？」
「你啊…少虧我了，既然你們還在聽曲，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回去忙啦。」
「司令慢走。」對馬向我微微一笑，又繼續彈起曲子。
闔上玻璃大門，我向前走到轉角處後，停了下來。
「我都感覺到了，你不可能沒感覺到，那股氣息絕對不是因為是那首曲子才有。雖然我知道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你的責任，但是身為她的前上司，你不做點什麼嗎？雪丹陽。」
「你都說我現在不需要為她負責了．我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做甚麼事。」
「所以你是打算讓我處裡？照道理我可是得公事公辦的喔。」
雪風思考了一下。「…那樣的話，那位鬼神大概還是會找到我這邊來吧？而且情況可能會變得更加混亂……好吧，我來解決這件事。」
雪風轉動手上的劍，信步離開了。
我也得去想想怎麼讓這個案子不了了之了才行。
※※※
深夜，明月當空。
我不是很喜歡這種夜色，雖然也並不討厭但絕不會愛上這種良宵清光。
因為我就沒在這種時候遇上好事過。
來到小湖畔，我乘坐著一葉扁舟，向著湖心駛去。
古箏的聲音，從湖心的小亭子中悠悠傳出。
我將扁舟停在湖心亭的小碼頭，走向亭中那張擺好小菜與清酒的小桌。
彈奏著古箏的她，並沒有抬起頭。
我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任俠平生願，一葉扁舟蓮波灔；秋水墨色染，如見美人眼波憐。」
「故人久未見，焚詩煮酒杯未滿；風長卷，輕將紅袖挽。」仿佛在回應我一樣，她也輕聲唱了起來。
但歌聲未停，長劍卻出鞘！
粉色的劍光疾刺過來，我用孤鸞格開這一劍後，轉劍正握也刺向她！
她沒有硬接，而是拿著劍鞘就這麼直接把我的孤鸞收進她的鞘中，接著一發肘擊將我撞開。
我重整態勢，凝氣成劍連續射出牽制住她的行動，趁機會貼近到她身邊，快速點穴限制住她拿劍的手．一腳將她的九天懸夢踢上高空並搶在她之前接住它。
「有劍為兵。」 「用者在人！」
互換兵器的我們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兩方的劍勢都依然凌厲．一招接著一招。
然而，比拚劍術話她終究是贏不了我的。
孤鸞隨著一聲清響，被我擊飛了出去垂直的插在桌上。
「果然還是贏不了總旗艦大人。」
「孤鸞終究比較重，妳的速度難免有些微的變慢，何況——」我將九天懸夢拋還給她。「我也就劍術能贏你了。」
「總旗艦大人謙虛了。」對馬將九天懸夢收入鞘中，走回桌邊斟了一杯酒，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為何殺了他？」
「人者，終有一死；為惡者更是如此，我不過是替天行道好讓他不再禍害人間而已。」
「這不是我要的回答。你才不是那種正義魔人，那種殺人方式也根本脫離替天行道的程度了，你真正的原因到底是甚麼？」
「那反過來問總旗艦大人，為什麼不殺他？難道他不該死？」
「該死，當然該死，但不該是那種死法。確實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傢伙死千遍萬遍都不足惜，但是近乎凌遲至死的這種死法已經不是復仇殺人的程度了，更別提下此狠手的還是與他根本無怨無仇的你。」
我在手上凝聚內力成一把短劍朝著古箏射過去，劍氣短劍竟然在古箏前方一小段距離被擋下震碎，彷彿古箏為了保護自己在周圍建立出了結界一樣。
「你這張古箏用了他的屍骨作材料吧？以人骨做成的樂器，會把靈魂也囚禁在樂器裡，你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肯定是故意的，這張充滿怨念與恨意的古箏已經可以說是凶煞至極的不祥物了，別說是其他人，就是身為持有、製作者的你，弄個不好都會因它而死。」
「所以才更要把它留在我身邊，不是嗎？」
「別顛倒始末！它根本沒有被做成的必要，為什麼要做出它？別跟我扯只是因為你剛好想要一張新古箏而已，那種話連司令的眷族都不信！」
「……因為有人這麼拜託我了，僅此而已。」對馬輕輕招手，那張古箏竟然自己飄了起來飛進她的懷裡。
優美卻帶著邪氣的旋律慢慢響起，如同我在上午聽到的琴聲一樣。
「我在台灣時，曾經遇到一位傷心欲絕的母親，她說她有一位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兒，在今年初時過世了，死因是遇到了一位罪該萬死的煞星。
她的女兒是個才女呢，才小小年紀就精通琴棋書畫，而且還十分孝順，即使是生在單親的家庭卻毫不埋怨自己的母親，反而超齡的成熟體貼，一點都不像個孩子，給予作為母親的她的人生充滿了希望與溫暖……然而卻遭此劫難而天人永隔。
那位母親本想就這麼一死了之，但心中的憤恨卻令她無法就這麼放過那位兇手，她為了復仇做了大量的準備，卻在下手時才感受到自己的無力，如果不是為了事後自首而提前報警，她恐怕會落得跟她的女兒一樣的下場……就這麼徬徨在世間的她，正巧遇上了我，和我說了這段故事。」
「所以你就這麼答應了人家，要替她復仇，讓這傢伙不得好死？」
「對，僅此而已，難道還需要更多的理由嗎？」
「……你這種作法，已經不是一個為了替人復仇而行兇的人的行徑，而是做為一個殺手接單殺人的程度了。
我不會要求你別再做這種事，也不會指責你下手過於狠毒，因為你接受的就是這種要求，而你也是那種會照著字面意義達成目標的人，只是你畢竟來了這裡，是司令的艦娘了，希望你能遵守我們這個鎮守府最根本的命令—保護、愛惜自己。」
「如果您和司令是在指這張古箏的話，這一點還請兩位別擔心，它不但不會反噬我更不會傷害到其他人，畢竟＂那一位＂有教過我怎麼壓制這種東西。」對馬輕揮手，古箏裡的邪氣化成被鎖鏈綁縛住的人型出現在她身旁，隨著她的彈指又再次消失。
「【驅影以為己用】……她過得還好嗎？」
「目前應該是暫且不會與我們合流了，時機未到的樣子。但那一位也說終有一日會再與我們相見的，只是還要多久，就不清楚了。」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她的姊姊可想死她了。」我站起來拍拍衣襬，將孤鸞拔起來收回鞘中，轉身走向渡口。
「只好請她在多等一會兒了呢……難得的月色美景，我還備了小菜．總旗艦大人不陪我喝完這壺酒嗎？。」
「下次吧，今天心情不好，而且我還得跟司令報告這次事情的全貌。」
對馬也站起身，莊重的向我行禮。「臨安隨時恭候總旗艦大人。」
我向著背後的她揮了揮手。
※※※
從雪風那裏聽完了整件事情的起始後，我其實並不覺得對馬做的過火了。
也許這樣說有點過分，但老實講假如一開始就讓我知道這背後有著這種原因在的話，我不但不會阻擋對馬，還會全力幫她弄死這傢伙。
畢竟因他而破碎的家庭肯定不止這一家而已。
但也正如雪風所說，對馬這種執行力真的很危險。
她不是一個沒有常識的孩子，只是她達成目標的方式太過字面意義上的直接了當，完全不講是非善惡、倫理道德。
所以才更加危險。
假若有一天再有一個人委託她做這種泯滅人性的事，只要她能夠認同，她也肯定會像這次一樣毫不猶豫地直接下手吧？
最可怕的是，那個委託她的人很可能就是我自己，因為作為她的上司的我是個沒有人類價值觀的妖怪。
原來如此……所以雪風才要我注意她，不是因為她很危險，而是她會讓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念頭都會變得很危險。
對一個妖怪做人性的考驗嗎……真是有意思。
但願我能一直保有這顆相似於人類的良心。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