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氣一旦沒處去，就很容易演變成暴力。
尤其，伊安現在還處於失去親人的傷痛之中，雖然他嘴巴上不提半個字，但那股超乎常人的執著與異樣的暴躁心情，卻已經昭顯了他的痛楚有多深。
因此當他發現泰洛爾與雷傑特都消失了之後，立刻回頭四處打量，並開始大吼。
「媽的！沒膽的混蛋！你們給我滾出來！」
平時若是難纏的對手逃走，他最多就是擺出囂張的姿態，得意地罵上幾句，不外乎抱怨自己還沒打過癮，或是對手太弱，但是今天……
這兩個人是殺了他姊姊的兇手，這口氣他忍不下去！
一把抓起腳邊已經破掉的展示架，伊安看也不看地往身旁一摔，氣勢頗為嚇人。
「渾帳！不殺了你們的話，老子就不姓沃格！」
視線往黑得什麼也看不見的屋外瞪去，伊安想也沒想地拔腿就要往外衝。
失去理智的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追回那兩個傢伙，好給布萊克報仇！
「主人！」
「伊安！」
牡丹跟羅登幾乎是同時迸出驚叫聲。
畢竟外頭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們根本就不清楚，這樣冒然闖出去很可能發生危險啊！
不約而同地，兩個人都直覺地往伊安衝過去，想要阻止他做傻事，但由於牡丹離伊安比較近，所以他只是往前跨了兩步，就抱住了正想跨過櫥窗的伊安，直接把人給拖了回來。
「主人！你冷靜一點！現在情況不明……」
「少囉唆！你這個混蛋給我閉嘴！」
伊安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他瞪著綠瞳，看向牡丹的眼神帶著一股泛濫的憎恨，甚至是口不擇言地開罵。
「要不是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擋住我，老子早幹掉雷傑特了！都是因為你，他們才會逃掉！」
跟著湊近兩人的羅登聽得有些困窘，忍不住幫著牡丹辯解：「伊安，你冷靜點吧，牡丹他也是好意……」一句「不希望你變成殺人犯」還沒來得及出口，伊安已經挾帶怒氣地往他用力一推。
「哇！」羅登只覺得一股力道往自己胸口衝過來，跟著便因為這股力量而失去重心，整個人跌在地上。
「你沒事吧？」凱恩跟菲勒蒂連忙上前扶起羅登。
「沒……還好啦……」羅登有些錯愕地看著伊安，平時他再怎麼耍白目，跟這小子糾纏，他也沒對自己出手過，但是今天卻想都不想就推他？
這八成是氣瘋了。
他是不是該慶幸伊安沒拿那身怪力打在自己身上？不然可不只是跌倒而已，命都要去掉半條了。
「主人，你真的失去理智了。」
見羅登被推倒在地，牡丹忍不住拉住了伊安的手，免得他繼續施暴，跟著便舉高另一隻手臂，就要往他臉上搧下去。
先前他也曾經這樣打醒伊安，好制止這個小主人放任情緒暴衝，但這回……
或許是因為伊安有過挨巴掌的經驗，再加上情緒正激動著，所以這次他沒乖乖地任由牡丹打他耳光，而是反射性地抬腳一踹，就這麼踢在牡丹的肚子上。
「唔……！」牡丹沒想到伊安會反抗，沒能防備的他被這麼一踢，肚子上的疼痛感立刻毫無預警地漫延開來，逼得他鬆開手，甚至是整個人往後彈飛出去，直接撞上後頭的牆面。
「呯嗙」一聲，驚人的撞擊聲在店內響起，牆壁上甚至出現了些許裂紋，足可見伊安用了多大的力道。
「咳……咳咳……！」牡丹抱著肚子半跪在地上，發出了痛苦的乾咳聲，就連表情都有些扭曲。
霎時間，不只是羅登跟凱恩夫妻愣住，就連踹飛牡丹的伊安本人也傻住了。
他有些發呆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暫時爬不起來的牡丹，腦袋裡突然一片空白。
「天哪……！牡丹你不要緊吧？」
雖然牡丹上回跟艾德恩六世打起來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遇上這種情況，但老實說，羅登覺得氣瘋了的伊安比較可怕。
畢竟此刻伊安面對的可是同伴啊，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會下不了重手才對，但他卻像活死人一樣，對牡丹用了全力，這要是換成其他人挨了這一腳，那還有命活嗎？
聽見他的驚叫聲，發愣的伊安這才回過神來。
看著吃力地抱著肚子、扶著牆壁想站起來的牡丹，他眨了下眼，彷彿是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做了什麼蠢事。
跟著，他蹙了下眉梢，臉上不再充滿憤恨的表情，而是變得有些彆扭、彷彿小孩子在耍脾氣般的眼神，甚至是爆出了一句帶點不好意思語氣的指責──
「你幹嘛不閃開啊！被打很好玩嗎？你被虐狂呀？」
牡丹好不容易重新站了起來，聽見伊安這句抱怨，他先是一愣，然後才迸出了帶點苦笑的回應聲。
「是……我下次會記得閃開的……」
雖然伊安沒肯認錯，但聽這語氣，他九成九是為了剛才的一時衝動感到過意不去，跟先前渾身上下散發殺氣的情況完全不同。
這樣就好，只要能讓伊安恢復理智，冷靜下來，這一腳就挨得值得了。
「你們這對主僕還真是……」
羅登聽著兩人近乎愚蠢的對話，心裡終於鬆了口氣。
畢竟抓狂的伊安感覺起來似乎比雷傑特他們還可怕。
要知道泰洛爾他們那些人雖然會殺人，但卻不會沒事找人殺，只要是不礙著黑百合的人，八成都給他們當空氣看，根本不放在眼裡。
但氣炸的小少爺卻有著會遷怒的壞習慣，甚至會亂打人，偏偏這傢伙力氣大得不像話，即使沒啥惡意，還是很容易打死人。
所以，像現在這樣會對牡丹感到抱歉，卻又死鴨子嘴硬不承認的伊安，真是讓人安心許多啊！
放下心之後，羅登看看身邊好心扶自己的兩夫妻，忍不住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連你們都被波及到，說實在的，我們也沒想到黑百合居然會幹出這種事……」而且明明是自己人內鬥，打架地點卻選在別人店裡，真是有夠囂張的。
「沒關係的，這不全然是你們的問題。」凱恩看了看不成樣子的凌亂店面，皺了皺眉應道：「嚴格說起來，說不定是我們把你們扯進來的。」
「怎麼說？」
「對方為的是幻光石，不是嗎？」菲勒蒂苦笑了聲。
如果不是她和想搶走人偶的雷傑特起了爭執，牡丹跟伊安也不會跟對方打起來。
「那麼……關於賠償的問題……」
畢竟不是每樣東西都是雷傑特他們弄壞的，像展示架啦、牆上的裂縫之類的，幾乎都是伊安主僕在跟黑百合成員起衝突時弄壞的。
「不必了啦，你們是為了保護人偶啊，所以這點小事不用太在意，對吧？親愛的。」
「嗯，跟人偶比起來，店面的重整只是小事。」
見兩人都沒打算計較，羅登的心裡真是鬆了口氣。
看來他們還真是以保護自家產品為首要目標啊！居然可以看在他們救了米拉希爾人偶的份上對這些破壞行為半點不在意。
「不過……有些人偶還是受損了。」
牡丹在旁幫忙撿起被摔落到地上的人偶，有些臉部已經裂開，有的甚至還斷了手指，讓他的心裡有些難受。
他們不該遭受到這種對待的……
「放心吧，牡丹。」凱恩也幫著開始收拾店面，看見牡丹一臉過意不去的樣子，他只是吐出輕鬆的笑聲：「你看到的這些人偶，都只是樣本，他們並不是具備生命的米拉希爾人偶。」
「什麼？」除了還在鬧彆扭的伊安以外，其他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提高了音調。
「這些都是假貨？」
「我看哪，還是讓我來說明吧。」菲勒蒂接過牡丹撿起的人偶，一邊拍著它臉上的灰塵，一邊笑道：「米拉希爾人偶相當貴重，如果放在店裡展示，一旦被偷走就糟了，因此我們店裡只有衣鞋跟各種配件是特殊的人偶專用物品，但最重要的人偶本體，其實都是樣本。」
「不過，說是樣本也不太恰當。」凱恩把散落的衣鞋撿起來，放回櫃檯上，跟著解釋道：「米拉希爾人偶不是那種由工廠製作，然後送到各地販售的量販產品，所以才需要這種樣本，先讓客人確定過工匠的手藝，再填單、訂作，因此它們雖然沒有幻光石，但精緻度卻與米拉希爾人偶無異。」
這點他絕對可以保證，因為這裡是他的人偶店，所以架上的人偶全是他手工製作的，而且他可是當代的首席工匠，才能獲得以「米拉希爾」作為店名的資格，卻沒想到這份榮耀竟然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不過撇開黑百合根本對人偶沒興趣，只是想從人偶身上奪取幻光石，才會找上他的人偶店不提，大部分客人都是因為欣賞他的手藝，所以才特地找他訂製米拉希爾人偶的。
「那這麼說來……店裡並沒有米拉希爾人偶了？」牡丹看著散亂一地的人偶，不由得苦笑。
心情還真是矛盾，因為這些人偶，雖然和米拉希爾人偶可說是完全一樣，卻獨缺最重要的「心」，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定義它們了。
「除非剛好有客人訂製的人偶在工作室內，否則店裡是不可能有米拉希爾人偶的。」菲勒蒂給了個肯定的答覆。
「哦──怪不得妳之前可以這麼放心地留下滿店面的人偶，到工作室去拿東西，原來這些都是不會動的普通娃娃啊？」羅登彎身撿起一張掉落的價格立牌，不禁嘖嘖有聲地搖頭，「這麼說起來，這種價格會不會太坑人啊？」
「放心，如果遇上普通的客人，只是想買給孩子當禮物，或是作為擺飾的話，我會說訂價不過是為了展現其藝術價值，但上門的客人是有緣人，然後以折扣的方式把樣本以本體價格賣出去。」
「既然這樣，妳直接賣幾隻給黑百合不就得了？既可以報復他們的惡霸行徑，又能海削他們一筆錢，很划算啊！」
「這是立場問題。」菲勒蒂無奈地搖頭，「你也見識過了，他們的態度相當惡劣，即使今天賣的不是米拉希爾人偶，那種人我還是不會想跟他們打交道啊！不過……如果早知道他們的來歷，我就不會冒然跟他們對立了。」
說著，菲勒蒂忍不住吐出一聲歎息。
「說起來，沒人想得到幻光石居然會惹出這麼大的問題。」凱恩蹙起眉心，迸出了沉聲：「我是工匠，對於幻光石，自然只想得到可以作為人偶的心臟，從沒想到它也可以成為巫師的輔助道具。」
「這倒是真的，這種事我們還是頭一次聽到，算是開了眼界吧。」
「要不是那些巫師說出這件事，我們大概永遠不會知情。」
「不過，可以的話……我寧可幻光石沒有這麼強大的功用。」
凱恩夫妻你一言、我一語的，對於幻光石衍生出來的麻煩，真不知道該如何看待。
畢竟對他們來說，幻光石原本只是米拉希爾人偶的一切，帶給人們的，是各種難以言喻的感動、以及許多複雜的衍生情感，可一旦它落入了像黑百合那樣的巫師手上的話，卻又能變成傷人利器……
凱恩皺眉思索著，表情顯得有些嚴肅，他看向伊安，雖然沒多說什麼，可是眼神卻相當凝重。
就因為有幻光石引起的爭執，所以伊安的姊姊才會犧牲。
在這種情況下，伊安卻沒把責任怪罪到幻光石上，而是就事論事地幫著他們應付黑百合成員的無理要求……
「謝謝你。」
凱恩往伊安走近，朝他伸出手去。
「我代表所有米拉希爾的工匠，以及擁有幻光石的人偶們，感謝你們姊弟為他們作出的抗爭。」
「什麼？」面對凱恩嚴肅而正經的致謝，伊安反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最不喜歡這種客套的場合了。
「你跟你的姊姊，都反對剛才那些想利用幻光石增強能力的巫師，也為了保護人偶作出許多努力。」凱恩迸開了溫和的笑意：「也許你的姊姊並不一定是為了這個目的，但人偶們卻都受到她的恩惠了，所以當然要好好向你們姊弟道謝，不過……她不在，所以就請你收下我們的謝意吧。」
「哦……」見菲勒蒂在旁邊贊同地直點頭，伊安這才略過了羅登與牡丹帶點安慰笑容的表情，往凱恩伸出了手，與他交握。
確實啦，布萊克突然死了，而且他還沒能親手報仇，感覺真的很不爽，但是被凱恩這麼一說，再加上他看起來超誠摯的道謝，雖然他覺得有點彆扭、不好意思，可心裡那股無處渲洩的情緒卻漸漸平緩了下來。
即使他多少會埋怨，布萊克好端端的幹嘛去盜墓，又何必把幻光石的事告訴黑百合的人，若她不追著幻光石跑，也不會出事、更不會死，所以說起來都是她太笨，凱恩根本沒必要跟她道謝，不過……
有人這麼在意布萊克，如此地感謝她所作的一切，在他聽起來，就像是在告訴他，說布萊克並沒有白死，讓他覺得心裡舒坦多了。
帶點欣慰的表情出現在伊安臉上，彷彿是對布萊克的死稍微釋懷，令牡丹跟羅登都看得安心許多。
「至少我們知道，布萊克跟他們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巫師拆夥了，而且行為正派，這算是值得安慰的事吧！」
雖然老實說，羅登是對此感到有些意外啦，畢竟她態度一直都挺強硬的，面對伊安時又很惡霸，偶爾還給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感覺，沒想到她卻是站在反對利用幻光石的這一邊，實在讓他很意外。
這算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瞧布萊克平時兇巴巴的，哪曉得她會有這麼善良的一面。
「癈話，我們沃格家的人絕不幹缺德事！才不像那些巫師……他們根本是穿西裝假扮紳士的殺人犯。」聽見羅登算得上是誇獎的回應，伊安忍不住出聲強調。
羅登沒吭聲，卻在心裡小小地吐槽了一聲。
呿，說得這麼偉大，也不想想剛才要不是牡丹的話，你早變殺人犯了好不好？
「說起那些巫師……」牡丹走到門邊，往依舊漆黑一片的店外看去，「雖然他們已經不在這裡了，但人偶店卻還是被困在這個奇怪的地方。」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令人感受到一股壓迫感，若不是因為店裡有照明，不然的話，總覺得連自己都會被那片漆黑給吞噬。
伊安彎身撿起剛才散落一地的碎木片，往櫥窗外扔了出去，本想依靠落地時的聲音來判斷外頭的情況，但是……
「喂……怎麼什麼聲音都沒有啊？」羅登拉長耳朵聽了很久，發現被丟出的木片就像是被黑暗吞掉了一樣，什麼回音都沒有。
「感覺不太對勁。」牡丹忍不住慶幸起自己剛才攔下主人的決定，不然伊安可能也會被這片黑暗給吞沒。
「看來不能直接硬闖出去。」伊安啐了一聲。
大少爺啊！我拜託你好不好，本來就沒有人想硬闖這片根本不曉得是什麼的鬼東西啦！
「這就怪了，既然他們放棄帶走人偶，卻又不解開這個關住人偶店的法術，到底想幹什麼？」菲勒蒂越聽越是納悶。
「該不會想把我們關到死吧？」羅登有些無可奈何地搔搔頭，說出了雖然不希望成真，但卻極有可能是事實的推測。
「嗯……因為他們不像是會輕易死心的人，而且他們也不知道店裡沒有米拉希爾人偶，所以如果想消極對抗的話，這確實是好方法。」牡丹表情一沉，「畢竟只要等我們餓死，他們就可以輕鬆拿走店裡所有的幻光石。」
基本上，他自己也是他們的目標物，但對方應該不曉得幻光石會被吸收，甚至使得米拉希爾人偶擁有自由意志，所以才會認為只要伊安餓死在這裡，他就會跟著變回無行動能力的娃娃。
但問題是……就算能夠不受主人死去的影響，繼續保有行動力，他也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
瞬間，前主人葛尼斯死前的模樣再度浮現在牡丹的腦海裡，讓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灰眸裡滲透出幾分緊張的情緒。
「媽的！真是卑鄙到骨子裡去的小人！」伊安聽著忍不住怒吼出聲：「牡丹！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你就把回到店裡的他們都給我宰了！」
既然他都能打得過雷傑特，那牡丹一定更沒問題！到時候就讓牡丹來替姊姊還有他報仇！
「喂喂喂，我說伊安，你別開口閉口就殺呀殺的好不好？有女性在場耶！」
羅登沒轍地瞄了眼這個暴力小子，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如果是在平時，他一定會因為害怕伊安拿那身怪力揍他，所以不敢多吭一聲，只是在心裡抱怨幾句，但既然被關這裡的他極有可能餓死，那麼先被伊安打死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也許你覺得困死在這裡沒什麼關係，但是叫牡丹替你們姊弟倆報仇就很沒神經了。」
「只有他會活下來，叫他教訓那群殺人犯有什麼不對？」伊安扳著臉駁道。
「拜託，你有沒有考慮到他的心情啊？就因為他是人偶，所以在我們餓死的時候，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死去，卻什麼都不能做耶！你居然還對他說這種話，你是覺得他沒感情，都不會傷心難過是不是？」
在羅登看來，伊安是被仇恨矇蔽了心智，才會說出這麼沒理智的命令來。
也不想想牡丹平時這麼關心他這個主人，哪有可能坦然接受他的死亡啊？
「我……」被羅登這麼一提醒，伊安突然愣住了。
綠瞳裡寫滿著錯愕，他看向牡丹，只見那雙一直包容著自己的灰眸裡，正滲透出不怎麼自然的緊張情緒。
牡丹的薄唇微微張閤了下，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尷尬的氣氛橫亙在兩人之間，直到羅登又迸出了另一個重點──
「還有，如果對方回來之後，發現牡丹並沒有變回人偶，然後又打不過他，再次逃走，那牡丹就會一直被關在這裡，卻又死不了，那是很煎熬的事你知不知道啊！」
霎時，伊安露出了挫敗的表情。
媽的！他怎麼會這麼白目啊！
他明明就知道牡丹失去了前主人，如果他也死了，這傢伙心裡絕對不會太好過，偏偏牡丹又死不了，而且除非黑百合解開這個封印，否則八成也走不掉，到時候豈不是只能跟滿屋子的白骨作伴了？
一想到那種景像，伊安禁不住皺起了眉心，一臉懊惱地轉身往牆邊走去，像是在處罰自己似地用手搥了下牆壁，還重重地把額頭往牆面一抵，發出了碰撞聲。
「主人……」牡丹看了羅登一眼，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感謝他點醒主人原地打轉的思緒，還是對他搖頭。
畢竟讓伊安沮喪，也不是他樂見的事情。
可伊安沒有回應他，僅是轉過身子、背靠著牆，滑坐在地板上。
他把雙手交疊在膝蓋上，整個臉窩進了臂彎裡，態度是一付再也不想開口的沉悶漠樣。
菲勒蒂本想上前安撫幾句，再怎麼說，伊安看起來就像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以年紀來說就像是個弟弟一樣，看他為了無法脫困、還要面對牡丹會被留下的問題煩惱，她忍不住有點同情。
只是她才剛有動作，凱恩就拉住了她。
手指貼上唇邊示意她噤聲，凱恩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想她插手這對主僕的關係。
「我跟菲勒蒂先上二樓弄些簡單的食物，經過剛才的事大家應該都餓了吧？雖然我們無法離開這裡，不過光是心情低落也沒什麼用，倒不如樂觀點，大家一起吃個飯聊一聊。」
「好好好、我贊成！反正都要死了，給自己留點快樂回憶比痛苦等死好多了！」羅登連忙出聲附和。
他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伊安的，所以留下來也沒什麼幫助，倒不如讓兩主僕單獨相處，看牡丹有沒有辦法說服伊安別繼續消沉下去。
「我也來幫忙吧，都讓你們忙碌太不好意思了。」
凱恩不置可否地點頭，於是三個人就這麼踏上樓梯往二樓轉去，不一會兒就沒了聲音。
於是凌亂一片的店面裡，就只剩下了牡丹與伊安。
牡丹看看一聲不吭、只是把臉埋在膝蓋間的伊安，知道他的心裡應該很矛盾、又很無奈，甚至應該還帶著怒氣，偏偏這複雜的情緒卻沒有個出口可以渲洩，最後終於連抗爭的力氣都失去，只能頹喪地放棄……
「主人……」
牡丹走近牆邊，在伊安的身邊併肩坐下。
主僕倆一起靠著牆面，好半天都沒出聲交談，因此在其它人識趣地離開，氣氛逐漸沉靜下來之後，雖然地上還是亂成一片，但被黑暗包圍的店裡卻產生了一股說不出的靜謚感。
沉默橫亙，半晌之後，牡丹像是下了決心，終於苦笑著迸出了輕音──
「可以聽我說幾句話嗎？」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