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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族夢影 十六 ~ 二十

焚花煮詩 | 2015-07-13 20:42:10 | 巴幣 0 | 人氣 374

連載中東方Project 豪族夢影
資料夾簡介
以蘇我屠自古為主角的飛鳥時代歷史小說,採用神靈廟原型設定

十六

 
伊邪那岐赴黃泉尋妻時,見到妻子伊邪那美身纏八雷、十分可怖的模樣,嚇得落荒而逃。
「妳們以為我要讓守屋大人作伊邪那岐、自己為伊邪那美,兩人創造新世界?」
「莫非不是?」
「如果妳們沒來,也許會變成那樣吶,但妳們終究闖將進來,真正和守屋大人具有血緣的那位小帥哥……喔、其實是小姑娘,擾亂了陣型的運作,同時切換至神話的另一幕。」
「所以這個陣型是為了引布都過來……」
「妳將時空做了二重疊合,稻城與御柱的『淤能碁呂島』是外圍,我們一登場,則馬上改演內圍的『黃泉國』,真是齣裝置精美的神戲,令人佩服。」
「沒錯,那小姑娘在櫻井寺『死過一次』,是個不該存世之人。」
「櫻井寺大火是為了今天所佈的局嗎?非常了不起,那麼妳這位偉大的劇作家又在第二幕裡扮演什麼角色?」
武麿歪著頭,竟然有些遺憾的味道:「人家不過是個巫女,待守屋大人殺了她之後會親自為他袚褉,你們認為會發生什麼事?」
很不幸的,這次我知道。
伊邪那岐逃回現世後以水洗袪除黃泉穢氣,於過程中陸續產生許多神明,最後清潔左右眼及鼻子時,誕生了──天照、月讀、須佐之男三位最尊貴的神衹,這行為也形成神道儀式的濫觴、神話的根源。
帶離己身之污濁厄運,並從中獲得神性。
「你們的目標是三貴子?」
「掌握了三貴神的權能,高天原或是葦原中國都將臣服我們。」
「好個深厚的我欲啊。」
「武麿,休得多言。」
守屋走向倒地掙扎的布都,就要將她當場斬殺。
「等一下!」神子大喊:「我們認輸了,守屋大人,我會交出我的靈魂,請你饒過她們好嗎?我求你!」
「嗯?講啥傻──」
即使像守屋和武麿那樣的傢伙,也不免因神子突兀的投降略微遲疑半分,在這稍縱即逝的空隙裡,布都猛然跳起,抽箭往守屋左肩刺下!正是物部守屋的鐵箭。
「守屋大人!」
「屠自古,禹步,坤位!」
我發動神速步法,踏向坤位:「地雷復!」纏繞布都右手的雷電隨之轉移至我的右手。
「八雷神中的土雷被……難道妳也是──!」
「看來妳並非守屋的任何事情都清楚嘛!我們的確憑血緣擾亂妳的儀式,可是流淌物部之血的不只布都啊!」
我腳不停歇地奔至下一式的艮位,守屋雖然也疾行追趕過來,但速度相當的兩人無法縮減差距,我一口氣依序踏定艮、坎、巽、震、離、兌六個方位,將布都的胸、右足、腹、左足、下腹、左手等部位的雷神牽引收編。
──雷法『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出於六十四卦中的震卦,共有八步。
「山雷頤、水雷屯、風雷益、震為雷、火雷噬嗑、澤雷隨!」
餘下最後一式便能湊齊八雷神完成雷法,也是至為兇險的一步。
即使不通易理的人,都能預測去掉七個方位之後我將往哪前進。
守屋先我半履而達乾位,突出布都御魂那棘手的刃長──彷彿我自行迎上刀尖般,完全不容迴避。
正因如此,「知曉易理」的我們更加明白守屋會在什麼時候、移動到什麼位置。
「──磐船呀!」布都嘶吼著。
「什麼!」
自天而降的龐然大物,橫衝進來把守屋撞開,直接拖行至神壇!
乾位!
布都頭部的大雷也歸吾所有,八雷匯集導納後泛著青藍色的電芒周流奇經八脈,於此短暫一瞬,我──即元興神之化身。
我左手貼額略屈掌心朝前、右手握拳食指扣住拇指,瞄著守屋肩上鐵箭:
「──天雷無妄!」
 
雷嘯自指間激射而出,淹沒了建築後傳來爆音,殘幹斷木亂撒、碎屑塵煙滾滾。
我跑向布都將她伏起。
「成……功了……?」
「嗯嗯,能站起來嗎?」
「不要掉以輕心,還沒結束!」神子高聲示警。
我們轉頭確認被摧毀的神壇,察覺沙影中似乎盤踞著某件巨大的物事。
使風吹散煙塵,赫然是一條首頂長著草鬚、由石頭構成的大蛇,圍住他們以身軀作盾抵擋了雷擊。
「御社宮司……」
現出本體的祟神,榴石般的蛇眼紅光漸漸黯淡,然後胴體發出悶重的鈍響崩解為滿地石塊。
「對不起,洩矢大人……」
武麿搖晃了一陣,委頓地坐倒,眸子裡那股精明的邪氣消逝無蹤。
「星象回復正常哩,原來那就是破除儀式的代價。」
扭曲時空的反作用力下,守矢的其中一柱陷落了。
儘管武麿喪失了大半神力,但我們還得面臨守屋的威脅。
「不打緊……守屋也完了。」
守屋愣愣地站著,唇邊流下鮮血。
「毒……?」
「青娥娘娘特別炮製的屍毒,滋味還不賴唄?」
守屋拭了拭嘴角:「怎麼可能,布都御魂的持有者應當百毒不侵……」
「計策是一環扣著一環。」
換神子對敵人做最後的解釋,她的聲音帶給我無可名狀的恐懼。
──某種深不見底的惡意。
「我們在稻城上空盤旋時散播了這種屍毒,它的原料是『祟』,在祟神破損的時候才終於發作。」
「你們哪來的祟可以作材料……」武麿虛弱不解地詢問。
「哼!到了那邊的世界之後再慢慢想吧,連著全城的人一起。」
「──!」
「慢著、神子,妳是什麼時候……」
「妳在船上發了會兒呆,記得否?」如果能目睹神子的表情,一定是非常的苦澀:「屠自古,妳的視力很好,可惜聽力太不像話了,我很羨慕妳。」
蘇我屠自古啞然不語。
我總是充耳不聞,由布都、由神子替我承擔世間的醜陋,使自己保持純淨。
沉浸在霎那思緒中的我,忽略了守屋仍尚未倒下。
神子也沒留神,我們引以自豪的視覺聽覺宛如虛設。
直到布都的血噴濺在我臉上,才從觸覺拉回心識。
布都擋在我身前,被守屋砍了一刀。
袈裟般地自她左肩斜斜切至右腰,再重重嵌入御柱。
「你這──!」
我第一次拔出七星劍,順勢將它刺進守屋的胸膛直抵劍柄。
「守屋大人──!」武麿淒厲尖叫。
「唔咯……!」守屋吐出了一大口暗紅,再無倖理。
我絲毫不在乎這個人,急忙扯開布都衣襟檢查傷勢。
還好,她傷得其實沒有很重,藏置於胸前的一皿淺盤護住了要害。
嘖嘖……那盤子是什麼奇妙的寶物,竟能捱過布都御魂的斬擊。
「鎌……為什麼妳總是不認同我呢……」
「鎌?」
後來才知道,鎌是母親的另一個名字。
守屋在彌留之際,首一遭瞪著布都,惡狠狠罵道:
「妳這受詛咒的水蛭子……!如果不是妳,鎌也不會離開我……」
大連物部守屋留下令人費解的遺言後斷氣了,結束他權傾天下的一生,以及全族尊榮的命運。
水蛭子是伊邪那岐與伊邪那美以錯誤的形式結合產下的子嗣,因不成人形,甫出生就被拋棄。
布都難道是……!
「喂……水蛭子是什麼意思啊……喂……你是我哥哥吧?喂……說話呀!」
布都搖晃著守屋的屍體,尋求著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布都,物部守屋已經……」
「屠自古妳頭腦好,幫我想想啊!他是什麼意思……」布都講到後來語帶哭音,像著魔一樣地想搖醒守屋。
我終於明白在磐船上感受到的疑慮正體,我們始終朝妨礙儀式的方向擬定戰術,卻沒想過:為何守屋甘冒風險、執著於改寫神話讓自己成為皇族?
需要獲勝的話,堅持撐到蘇我氏退兵就可以了。
到頭來,僅憑藉三次的照面,我又能了解他什麼呢?
「布都。」我抱住了她。「妳是物部守屋的妹妹、我生母物部太媛的妹妹,也是我的母親,這點絕不會改變、不會改變的!我對妳保證!」
「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布都終於放下她兄長的遺骸,趴在我懷裡大聲嚎泣。
我安慰著她,施展一些簡單的凝神定心術使她入睡。
從此之後,世上再沒有人見過布都的眼淚。
 

十七

 
「妳做得很好。」神子在布都入睡後,低聲對我說:「離天亮前還有一小段時間,讓她稍微休息吧,最好別給她看見等下將要發生的慘事。」
「有沒有可能……」
神子打斷了我:「那些人救不了,妳明白的。留下任何一個都是往後的禍害,而且這場仗打了太久,城破之時士兵們不再是人。」
「我們沒辦法阻止嗎……」我假裝懇求神子,其實我心裡早有答案,只是讓神子替我說出:
「希望他們是在睡夢中被毒死,可以少受些苦。」
神子的語音漸漸變得微弱模糊:
「守屋的血和七星劍的靈力相互拮抗,我沒辦法再附在劍上,必須回去肉身,妳們兩個今天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別攀下御柱。」
 
 
丁未年七月,登上大木的物部守屋被伺機而動的舍人跡見所殺,物部軍士氣瓦解後稻城一日間攻破,內亂正式完結。
守屋的死有很多種傳聞,有遭箭射殺,或是自殺等種種說法。
神子剝離七星劍後,我才想到那位風祝,然而御柱上已經不見東風谷武麿的身影。
那天由稻城各處傳至御柱頂端的聲響是我這輩子不願再思起的,我盡力摀住布都的耳朵,流著淚祈禱她別醒過來。
晚上,蘇我氏的軍隊撤回了大營,他們本來就沒有佔領稻城的打算。
布都的體力尚未恢復到能夠操縱磐船,於是我們悄悄地趁此刻援木而下。
走在滿目瘡痍不足以道的城寨裡,越走越是心痛,這就是我的選擇帶來的後果嗎!
布都不發一言,她的感受必定數倍於我,我竟無能替她分擔。
神子和父親及蘇我氏要員正在大本營慶祝,那邊不是我們可以出席的場合。
若是神子在就好了……我不由得這樣想著,諷刺地隨著念頭突然現身的──卻是青娥。
被大量的死亡吸引過來,邪惡的仙人。
「不愧是物部氏,居然有這麼棒的素材呢!」
妳們看妳們看!青娥像是自滿於孩子的父母,興奮地將她身後的一位少女推至我們跟前,少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直動作步行,紅色上衣不知是本來如此還是由鮮血所染。
「在攻進稻城的時候,這孩子藏在水裡躲避追兵,要不是流矢入水射中了她,說不定能逃過一劫!啊、不過遲早會毒發身亡好像也沒分別喔……」
少女蓄著一頭柔順的黑髮,不自然的長度大概是受利器隨便裁切,無神地望著我們,口中發出支離的叫喊:
「唔……肚………」
布都撇開視線,似是不忍觀看。
「不過妳們猜怎著?她拖著中箭的身軀徒手擊殺了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耶!實在太優秀,我在旁邊等她死掉等得都快不耐煩了!那些傢伙居然還想汙辱她的屍體,我馬上現身懲戒了他們。」
「恐怕不是懲戒吧,青娥,妳殺了他們!」
面對我憤怒的指責,青娥蠻不在乎地回應:
「我是豐聰耳殿下的西席,可不是妳們的部下喔!雖然我對政治鬥爭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妳們一下──子讓物部氏滿門數百口成了死者,會在乎失去少少的幾十人嗎?」
──邪仙。我腦海中陡然浮出的名詞。
「跟數量無關,妳這邪仙!我們不是漫無目的地殺人!」
「邪仙啊……娘娘我挺喜歡這稱呼!玉京那邊也奈何不了我,被叫作邪仙也無所謂……喔對扯遠了,我想說的是將這孩子製作為僵屍後,發現無法順利控制,看來還是得招來她的魂魄注入軀殼裡,弄成稍微有意識的僵屍吧?」
邪仙如青色妖火般的瞳孔直視著布都。
「妳知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呢?現在物部氏活著的也只剩妳一人了。」
「……她是物部氏宮古郎女,名叫芳香。」
「芳香、芳香!啊啊──這名字實在太可愛了!趕快回去招魂讓娘娘好好疼疼妳唷!」
青娥自顧自地領著「芳香」遁走了,從始至終布都都低著頭沒瞧她們一眼。
「妳認識她……難道、是教妳詩歌的那位朋友……」
「為免瘟疫蔓延,放火燒城。」
這是在勝利的夜晚,布都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丁未之亂結束後,神子隱居在皇居外的行宮,不問政事,應該說──是遭到刻意疏遠了。不過神子一向是個樂觀的人,她藉機專心修道,我自然隨侍在側。
至於布都呢?
在分配物部氏的龐大財產時,父親主張因妻子是物部氏出身,拿走了一半;當初向多聞天發誓建立四天王寺弘法,於是另一半用來建寺並納入四天王寺管理。
剩下些零零碎碎的土地,湊足「一成封地」賞給了舍人「跡見」。
完全中了父親的算計,但是他的確沒有食言,為了管理這些領地,布都得奔波於全國。
「對不起,看來我造就了一名使人束手無策的政治強人。」
消滅大連之後,大臣蘇我馬子就是當今的實際支配者。
皇族死傷大半,泊瀨部皇子在沒有競爭者的情形下即位,但他也淪落為父親的傀儡。
「神子大人您不需要道歉,如今的京城已是佛光普照、遍地浮屠,若是我忍不住燒了幾間寺院那可不妙了,就讓我去外面安撫那些物部氏的遺民吧。」
「妳、妳幹嘛一副從此不再相見的口吻啊……」我急得要哭出來了:「那些事交給其他人做也行呀!」
「屠自古。」布都握住了我的手。「有些事是只有我才能辦到的,神子大人遲早會統治這個國家,那時不能讓我的子民們有機會成為罪人。」
「妳……」布都這話確實得令我難以反駁。
「妳也有妳才能做到的事情唄?妳擁有扶持別人的力量,具備賢慧妻子的特質唷!」
「我?賢慧?妳甭開玩笑了……」
「是真的。我很感謝妳在御柱上對我講的那番話,讓我知道這世上我還有個家人。」布都的眼眶盈滿淚水:「所以啊……要好好保重呀……我的女兒……」
我與神子想上前擁抱布都,但她後退了兩步,朝我們躬身行禮:
「不才物部布都,承蒙皇子、皇子妃照顧,在此辭行!」
布都若是和我們碰觸,她好不容易下的決心會輕易粉碎。
「呃……嗯……!」神子縮回伸出的手也行了個禮,但答應得結結巴巴。
我咬著牙道:「我跟妳約定,即使妳在外,我在內,我們對於神子的貢獻是一樣的,誰也不超過誰,誰也別想偷跑!」
隨著布都離開京城,「物部布都」這個名字也走下了歷史舞台,直到被某位意想不到的人物重新提起。
 

十八

 
「『常世神』?」
自神子掌權以來,有些政事不決於朝,而是議於太子行宮,先關白太子妃後奏於太子,但太子妃是否上奏就不得而知了。
我──當朝太子妃蘇我屠自古承認,很多事情我未報告神子,並非我蓄意隱瞞,只是認為神子沒興趣聽這種蒜皮雞毛。
這件事情的開頭本來也屬此範疇。
某日神子的親信來到斑鳩宮的書房,向我言及最近有個奇怪的宗教團體「常世神」的傳聞。用「言及」而非「稟告」的字眼,表示這傢伙與我和神子間的關係不拘於台面上的形式。
「哦呵,新來的采女?」那傢伙端詳著替我們倒茶的下人。
「是啊,前陣子毛人從蘇我本家送來的,說要給我作看護,你目光倒犀利,一下子給你瞧出來。」
「小生對女性是很敏感的嘛~~」
細長臉形的瘦削男子,瞇起眼睛品了口茶,繼續道:
「嗯──聽說在駿河富士川流域一帶,有個信奉『常世神』的團體,而且人數越來越多。」
「駿河……好遠吶。這團體有什麼實際的危害嗎?」
駿河比信濃諏訪還要更東邊,是我們統治範圍的最東極限,鞭長莫及,我印象中那一帶很偏僻,沒出過什麼亂子。
「因為實在太遠了,所以一切的消息都很曖昧,無法判斷。」
「這樣有點難辦……廣隆寺的建築圖紙還在否?你要不要去駿河造間佛寺?弘法之後應該可以轉移信仰。」
這年頭最賺錢的生意就是開廟店,掌管財政的親信接受神子的命令四處營建寺院,穩定民心之餘獲得的收入又可成為我們的金援,廣隆寺正是他上一間開基的佛寺。
「雖然殿下的提案能讓小生進賬一筆,但那個『常世神』的團體總覺得不大對勁,省事的話乾脆發兵碾了他們。」
「那是一般的老百姓耶,何況現在是兩國派遣使者、太子大人遞交『國書』的關鍵時刻,絕不能旁生枝節。」
「贊成──所以由咱們去調查清楚唄!」
「哦?原來你找我就是這般打算的呀?請解釋下本宮非得勞動貴體的理由。」
「小生只是想找些樂子而已,同為渡來人的後裔,難道咱們不該去弄明白『常世神』的底細嗎?」
常世神,又稱異人神,泛指渡海而來、不屬於本地的神明,其實蠻多沿海村莊或是離島,都有著崇拜異人神的習俗,但若形成宗教團體又是另當別論了,經歷過二十年前的宗教戰爭後,我對這檔事可不敢等閒視之,如果能悄悄出馬把常世神解決,不耗什麼資源又不引起注意,相當划算。
「好,本宮便接受這提案吧!不過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小生怎能讓太子妃殿下孤身上陣呢?我有預感這趟旅途會得到有趣的東西!儘管雷光大作神威凜凜,但說到任意流浪漂泊,那些眉眉角角的手段,小生可比殿下強太多啦!」他壓低音量:
「殿下別擔心,小生喜歡觀察女性,可是對女性的身體沒有興趣唷,呵呵呵……」
「……難怪小野妹子討厭你,還自願去出使隋國。」
 
***
 
「我現下處境就如守屋當政時岳父所為一般──等待時機。」
日課結束後,神子和我坐在行宮的廊下晒太陽,她將頭枕在我的大腿上。
「掌握國家之器好比捧著珍貴的瓷碗,眾人欽羨集你一身,但千萬不能將碗拿低,必須端得高高的讓外人看不清內容,同時瓷器滑不溜手,欲享用碗中美食施力須極為小心,一旦摔破就大禍臨頭,輕則家毀族亡,重則諸方覬覦者各執殘片彼此爭奪,生靈塗炭。」
「也就是許拿不許放,可高不可低,是這樣子嗎?」
「歷代行伊霍者無不戰戰兢兢、戒慎恐懼,我想岳父很快會露出馬腳了。」
「哦?妳這是拐彎取笑我父親的名字來著,不怕我向他告狀嗎?」
「咯咯咯……女生向外,妳早已是我的人了,『蘇我』屠自古。」
「真是的,妳好歹擔心一下嘛!」
「說到擔心,我倒是很煩惱上一位打破碗的人留給我們的負遺產。」
我跟神子回頭望向行宮的內殿,裡面放置著物部氏的神劍──布都御魂。
神子會半隱居在這皇城之外的行宮中,很大部分是因為祂。
丁未之亂結束後,我們完全沒辦法將祂封印起來,七星劍的靈力被守屋的血抵消了,丙子椒林又不是祂的對手,等於我們得赤手空拳地與祂戰鬥,如果沒有準備即踏入內殿,註定當場橫死劍下,所以這座行宮除了守衛外連一個服侍起居的下人都沒有。
「那長得要命的臭布都!怎麼這樣難纏呀!」
我罵得有些太刻意了,神子噗喫一聲笑出聲來:
「哈哈!罵得好!但不是布都太長,而是其他的劍『沒能成為』祂罷了。」
基本上世間所有的劍都是以布都御魂為藍本打造的,卻沒有一把能逼近祂的片毛麟角。
「有沒有其他的劍能對抗祂呢……」
「要找這種神話級的劍,多半得去西國找才有,像我的七星劍呀也是從海對岸傳來的……要收購古物的話,我們必須有個資助者。」
古老的大國,邪仙的故鄉,若是她能幫我們搞來幾把劍我可以考慮不那麼厭惡她。
「唉……如果把阿寅留著就好了,她似乎可以聚集財富。」雖然她很容易弄丟身邊的寶物。「不過是隻從人們想像中誕生的妖怪,居然能斂財也太讓人羨慕。」
「從想像中誕生……?」
「嘿,難得有妳不知道的事情,我們國家又沒有老虎,是國外記載老虎的文獻輸入後,人們根據其中想像產生的虎妖。」
「我明白了,人們覺得山裡應該有這種生物,於是就出現了這種妖怪。」
「對,正是如此。」
「唔嗯……」
神子兩叢翹髮交纏打結,陷入沉思。
「神子……?」
我低頭察看動靜,她卻突然猛力坐起,重重撞上我的額頭。
「噢!很痛欸!妳幹嘛啦!」
「屠自古,妳突破盲點了!」
「突破妳個頭啦!」
「我想到處理負遺產的方法了,要花點時間忙囉!」
 
 
「必須好好地埋葬落敗的眾神,讓祂們永世不得翻身。」
不管什麼時代,人類是不會屈服於神之下的,甚至還能夠凌駕其上。
編寫神話,散布數十年、甚至一百年之後再以編攢歷史的名義收集回來,就會成為新的神話,束縛住眾神。
這就是神子想出的手段。她取來文房四寶起草疾書。
「把布都御魂的名字拆成好幾個,分散在各個神話裡,削弱祂的神力,並且創造尊支配祂的神祇,這柱神有著劍神的神格,劍神、武神、軍神,以及……」
神子瞥了我一眼後:
「……雷神。」
神子繼續舞文弄墨。
「一舉兩得,這尊神同時也打敗了另一尊神,並將之驅趕至諏訪。」
「妳、妳還真是撒下瞞天大謊,想靠一尊神同時壓制物部氏跟諏訪風祝嗎?」
「當然現在國神的譜系還得再添增些情節,不過一時也講不了太多。」
「妳打算怎麼收到效果?總不成自己宣傳吧?太明顯了。」
「嘻嘻,妳這位好人家的姑娘,我現在派妳到京城裡吃喝玩樂一天,妳就會懂啦!」
「什麼嘛!」
於是,我被神子丟出了行宮在京城的街道上閒晃。
突然要我去玩,我也不知道要做啥,踅著踅著,走到一處人潮聚集的橋下。
販夫卒子、耕農行旅、甚至是那些騷人墨客、衙門公差,許多人放著工作,駐足於這圍著一位身材瘦削,臉孔細長的奇怪男人。
「阿勝!今兒個講什麼故事給我們聽呀!」
「這樣嘛……我就講講丁未年發生的那些事兒好咧。」
被喚作阿勝的說書人思索半刻:
「點題『蘇我大臣之妻,物部大連之妹也,大臣妄從妻計,亡其舅家』!」
 

十九

 
我混在鄉民裡,觀賞這位阿勝半說半演地、琅琅談論丁未年政爭到內亂的始末、物部氏與蘇我氏的恩怨糾葛,越聽越是心驚。
我很肯定自己牽扯了大部分的真相,但是他憑著自己的想像力,竟然將整起事件改編得截然不同,而跟事實出入處又可被合理的推論解釋,並經由誇張的說唱技巧描述得絲絲入扣,精彩之處噤聲聆聽、惋惜之處同時嘆息,徹底掌握了觀眾的情緒。
他用的是最淺顯的演義手法:兩個男人──物部守屋和蘇我馬子,周旋在一個女人之間。
在他口中,丁未之亂是透過宗教為導火線、物部大連之妹即蘇我大臣之妻從中穿針引線的結果。對,反正他們是不忠不義之人,只要情節精采曲折就可以了,其中不乏頗為隱晦的內情,難以相信僅由推理所得;守矢風祝的事跡則完全消失隻言未提。
我漸漸瞧出了蹊蹺,心裡不禁一沉。
「渡來人‧秦氏的三男秦河勝嗎?還不錯,這傢伙用得上。」
我回到行宮將所聞彙報給神子後,她下了簡單的評語。
「妳早知道這個人嗎……」
「我知道的不外乎他的背景。」神子擱下筆,整理文件:「秦氏是個中等規模的商賈家族,依附在蘇我氏的陣營下,三男的他在丁未年為了響應豪族義務而投入蘇我氏的軍隊裡,那些所見所聞,都成了他的題材。妳覺得他做得如何?」
儘管我不喜歡他創作的內容,但我仍不是滋味地回答:「我認為他是個出色的表演者。」
神子察覺我的不悅,將我拉過去坐在她懷裡,她心知我無法抵抗這一招,真是狡猾!
「屠自古,妳認為真相跟真實哪個重要?」
「這兩者有何不同?」
「真實就只是真實,描述一個現象而已,對於背後的情感、造成的結果,都不屬於真實的範疇。重要的是『真相』,而真相……絕不僅僅只有一個!故事﹝真相﹞是由線索﹝真實﹞編織集成﹝理解﹞,呈現出的真相就絕非真實了。」
「可完成後的故事樣貌總在妳的計算中吧!」
「很遺憾的,我還無法把握真相的姿態,頂多做到將它藏起來……」
「嗯?妳說什麼?」
我追尋著消逝在淡黃色眼瞳後方的話語,結果大大超出我的預期,她把臉埋進我的胸口,用可憐兮兮的語氣拜託我:
「屠自古~~妳想辦法不引人注目地帶秦河勝來見我,好不好?」
「好、好啦!我做就是了……」
 
***
 
我與河勝密會後沒過多少天,機會現身了。
以攝政皇太子為首的文武百官將移駕岡本宮,設宴會晤隋國的使者裴世清等人,表面上是討教佛法的見解,實則乃議定國書的外交論會。
布都會隨侍神子身側,我則依照規矩留守斑鳩宮。
在官員們見證下,她們來向我辭行,算是某種儀式。
神子臉色蒼白,裹著深紫色的披風不住咳嗽:
「咳咳、皇上請我去岡本宮講經說法,可能要花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家裡交給妳了。」
「您好好保重身體,我會每日在宮裡朗誦《法華經》、《勝鬘經》、《維摩經》,願以此功德迴向予您。」
我同神子行禮過後,輪到膳氏郎女。
「姐姐。」布都上前,透白的華服點綴著銀色長髮,煞是高雅美麗。
自行列中似乎傳來了令人不快的低言私語。
我不以為意地執起布都的手,小聲地說:
「妳現在是妃子了,照顧好太子大人,別做出脫序的舉動喔,『妹妹』。」
布都不動聲色地頷首退下,現下即可出發。
神子咳了幾聲,準備踏出步伐。
「咳、咳!」
咳嗽的力道太大,神子一時失去重心、腳步起了紊亂。
「啊……小心!」
在一旁的膳郎女連忙扶過身形不穩的皇太子,我愣了半刻,然後伏下頭恭送她們離去。
再次地,我彷彿聽見細微的竊笑。
我於心裡輕嘆,待一干人等出宮後,悄悄地開始整理我自己的行囊。
 
 
小時候隨著神子幾次溜出宮外的經驗仍然管用,我順利地和河勝在城外會合,「太子妃閉關閱藏」的期間足夠我解決常世神的麻煩。
河勝貼心地準備了一輛有篷頂的馬車,看來我們倆可以偽裝成小有家底的行商,頗為舒適地前往駿河。
「不愧為秦大仁,這冠位與你倒相稱!」
河勝在冠位十二階中位列第三的大仁冠,僅次於上級豪族盤據的大德小德,另帶一提,小野妹子居於第五階的大禮冠。
「呵,太子妃過獎了,您吃得了苦,小生可不,讓您見笑了!」
但上了馬車後無法立時啟程,因為正好碰上一列浩浩蕩蕩的進京隊伍,竟把驛道都給佔滿了,不得已只有在路旁待其通過。
旗號打的是「大隋文林郎」。
「當真冤家路窄呀,郎女殿下。」
「太子大人能順利就好了……」
神子將我隨口說出的日出國與日落國寫成國書「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云云」,遣使獻給隋國皇帝,受激怒的皇帝派出了以文林郎裴世清為首的大規模使節團,揚威的意味濃厚。
我方應對的姿態是以宗教為號召,舉辦說法大會,借經論政。
過去丁未之亂為武陣,而現時這場乃文陣──政壇的八卦陣。
我瞇著眼,於車廂內透過垂簾打量著今刻來闖陣的隊伍,但即便如我的眼力,也無從看清陣中奧妙。
「殿下瞪出什麼眉目否?」河勝鑽進車廂,半開玩笑地詢問。
「沒,我連哪位是裴世清都不曉得。」
「騎著白馬的使君便是。」
「什麼!」
我重新掃視行列,的確是有個騎在白馬上的男人,但我原先只以為是侍衛之流,因為從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特殊的氣質。
我嘴角抽動了兩下:「難不成隋國故意派個平凡無奇的人物作為使者,意圖羞辱我國?」
河勝沉吟道:「殿下可聽過漢文古籍中的妟嬰?」
「你指『妟子使楚』的故事?」
「正是,此裴君於豐國入國後曾停留數日,接受秦氏的款待,故小生也略知一二。」
「哦?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外表如殿下所言,是個非常普通的男人,但是……」河勝苦笑道:「卻沒人能說上來,他到底屬於何種性格,彷彿毫無人格特質。」
「豈有此事……!」
我再次偷瞄裴世清,直至隊伍完全沒入京門,仍然啥也沒感覺到。
「我還是搞不清楚,總之這傢伙的對手不是我們,交給太子大人和小野君足矣!」
「小生也是這般打算,既然官道已通,就啟程上路吧!」
河勝言畢,馬車徑自開動起來,駛到了路上。
「河、河勝,你人在車廂,那車是誰駕的?」
「喔喔,小生忘記向太子妃引見了。」河勝掀開簾子,持韁的是位包著頭巾、面貌清秀的少年。「這位是咱們這趟旅行的委託人兼嚮導。」
少年樣子生得秀氣,我很是喜歡,不過仔細一盯,分明是個女孩子嘛!
是河勝個人的奇怪興趣嗎?我悶哼道:
「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少女微微一笑,大方地回話:
「稟殿下,小女名叫一輪。」
 

二十

 
「好呀,你個秦河勝,才誇你做事周到,竟然一個大男人讓小女孩替你駕車,你給我滾到駕駛座去!」
「這、這是有原因的……」
我不顧河勝的解釋,抬腳將他踢出了車廂。
「來!一輪妹妹妳進來同我一塊兒坐!」
「太子妃殿下,您的腳……?」一輪注意到我腿上纏滿的符咒。
「哦?這沒什麼啦!」我斂好裙擺,把一輪拉近我身旁:「倒是跟我提提妳的委託?妳是一路從駿河過來的?真可難為妳了。」
「嗯,秦大人是唯一相信我說的話的人……」
一輪出身於富士川下游、一個接近出海口的小村子,那個村子素來有崇拜異人神的傳統,每年異人祭之時,會選出幾位村民戴上異人神的面具扮成異人,挨家挨戶地嚇唬小孩子,藉此儀式讓孩童正直順利地成長。
「但是今年卻突然出現了一位臉上披覆著白色狐面、自稱大生部多的女人,鼓吹大家膜拜名為『常世神』的新神祇,她離開的時候,村裡有一批信徒受到吸引隨她而去,就是『我們十五人』的父母及家族成員。」
一輪苦澀但流利地陳述著,想必已不厭其煩地數度講起這段經歷。
「妳們十五人是指?」
「他們走得非常突然,村子裡連我一共有十五名孩童,在某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家裡空蕩蕩的,只餘下自己孤身一人。」
一輪抓緊衣擺恐懼地顫抖著。一夕間熟悉的親族都消失了,被拋棄在世上孑然一身。可是更離奇的還在後面。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其他村民都沒表示什麼嗎?」
「離去的那些人……完全被遺忘了,好似他們從來不曾存在過,記得他們的惟有我們這十五個小孩子。也因為這樣,我們完全給視作不知哪來的孤兒看待。」
一輪她們被逐出了村子,聚在一起好不容易勉強維生,她們曾向官府甚至國造求助,卻依同樣的理由打了回票。
她安置夥伴們後,一路向西,投訴的層級越來越高,但結果殊無二致,直到遇上了秦河勝。
「也多得妳了,這傢伙乃天字第一號好事者。」我摸摸一輪的頭。「如今更有本宮出馬,一定把大生部多那妖女轟飛,讓妳和家人團聚,儘管瞧瞧蘇我屠自古的手段!」
「嗯……那就……務必拜託您……」一輪擠出解意的笑容,臉上卻不住淌下淚水:「咦?對不起……我……」
「沒事的,妳可以放下心,不用再勉強自己。」
我輕擁著一輪。她在我懷中持續抽泣了一陣,然後靜靜地陷入沉睡。
這樣一抱,才發覺她比我以為的更加幼小。
「竟然丟下這麼小的孩子……」遭她成熟的說話方式誤導,實際上她應該還不滿十歲。「這孩子不簡單哪!」
「是的,不僅個性圓融,膽子也很大。」河勝的聲音自帳外傳進:「與殿下少年時相比不遑多讓。」
「我可沒那麼討人喜歡,話說剛才你都聽到啦?」
「小生雖不若太子殿下多聞,但耳目還是挺靈光的,朝中的流言蜚語自也不絕於耳。」
我悶哼了聲:「且道言來。」
「殿下,您應該很清楚才對。」
「唉……」我長吁口氣。
身為女人、尤其豪族皇室的女人,不可避免的生涯課題──
──立嗣。
同神子結縭二十餘載,至今膝下猶虛,於是近來我作主迎娶膳郎女一事惹得旁人諸多臆測,加上神子身體欠佳,朝中的權力風向似乎漸漸起了變化。
年輕時忙於政事無暇分神,當過了某番歲數後,開始不時希盼著,能否讓我和神子有個孩子。
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坦白講,我會答應河勝出宮,免不了有些暫時逃避的味道。作為側近的河勝自然明瞭這些心事,安排了離京解悶的行程。
「該來討論那些不便在一輪面前提起的話題了。」我輕捏一輪臉頰,確認使她熟睡的術式運作正常。
「一輪如此深眠,果然太子妃殿下的懷中『十分舒適』。」
「你的『恭維』真不堪入耳,快說你還知道些什麼。」
儘管他提議時顯得雲淡風輕,但要勞動到權力中樞排名前十的兩人親自出手,事態的嚴重一定超乎想像。
「實不相瞞,小人派了細作。」
「然後呢?打探到什麼情報?」
「太子妃殿下直覺敏銳,不妨猜猜他們的下場。」
「莫非……你忘了他們!」
秦河勝以苦笑證實我的臆測:「文件上註明了派遣一事及派遣者姓名,小生卻完全不記得此事,也不記得那些細作是什麼人,從先前的紀錄看來,他們應該是跟隨我蠻久的部下。」
我被他講得毛骨悚然:「還好商人堅信帳冊記載,不然你多半也會將一輪趕走。」
「這倒不致於,其實小生另有別番目的。」他的語調聽來有些寂寥。
「小生有預感,這趟常世神探訪之旅,太子妃及小生都能找到渴望的東西。」
 
***
 
「小人秦河勝,參見豐聰耳皇子。」
說書男子在神子面前恭敬地拜伏。
「失勢之身,切莫多禮。」
「小人明白,皇子只是潛藏等待,金鱗豈乃池中物?」
「你我既然已有共識,談起來就容易多了。」
從來沒有人可以拒絕神子的遊說。
「小人不過一介商家的三男,無緣家業遊手好閒,與皇子之尊貴不可同日而語,何來共識之有?」
「眾多兄弟間要出頭的難處我懂,但這終歸是無能者的藉口,我的天下──惟有能者居之。」
聽見神子不諱言地吐露大志,河勝再次抵下額,連一寸也不敢抬離地面。
「你低著頭,卻藏不住你的欲望,你我處境類似,同流相近,實為合污者之美事。」
有志難伸的一群。
然而河勝仍是大氣不吭一聲,尚有疑慮
「直接明講吧,我手上有一批資產,正在尋找能讓其增值的夥伴;而你這位商家的三男,正在覓求人生的第一筆本錢,一個展露手腳的機會。」
「您說的那批資產莫非是……?」一言及實際的事物,願者不由自主地咬上了鉤。
「物部氏的一成領地,交由你管理,我一概不過問。」
此話一出,在場二人皆抽了口涼氣。
「神子!妳認真的嗎!」
「我這人之所以有一點成就,在於『我所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
「那批地……既分散全國各處,領民又多為不服之眾……」秦河勝已換了一副表情:「一概不過問,就表示出事之時……」
神子坦白地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沒錯,與我毫無關係。」
「皇子殿下果真快人快語,小人斗膽請問,您點燃一個本無舞台的三男野心,所圖為何?」
「低點買進,不正是商人本色?官商勾結,更非什麼新鮮事。」神子壞笑著,拉竿收線:
「我要你成為我的後盾。在二十年之內,超越蘇我馬子,成為全國第一的富賈。」
金鱗出水,即將飛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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