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 一個人的一生，到底能原諒多少罪過？
白爍的電流破壞所有阻礙，直直往緋焰撲去。
十三隻烏鴉受到驚嚇而同時飛起，一時間遮蔽了欲雨的天空。
就著緋焰用子彈擋下攻擊的幾秒空隙，艾迪趁機閃近，一拳轟向對方，然而緋焰對於近身戰早已熟稔，眼神一瞇看準對方的動作，接下拳頭給了他一個過肩摔。
翻身給翼刃接著，艾迪很快地復位，右手一揮指使其餘三個翼刃組織電網，發射粒子接續攻擊。哪知眼前火光一閃，擾散粒子的聚集，那細長的墨刃上了火，一如那人眼底盈滿憤怒。
好像有點意思了呢。專注看著在刃上流動的火，艾迪揚起了扭曲的微笑，這種攻擊模式雖然有些少見，但終究還是依賴著刀刃為主要攻擊輸出，火焰與其說是輔助，倒像是陪襯吧……
「呵呵呵……大叔，你耍帥的功夫還不錯，小心別玩火自焚了啊！」
「你就不要觸電而死。路西法！」
名為路西法的烏鴉聽到主人的召喚，隨即飛到他身旁，鳥翅一撲讓墨翮染上火焰的色彩，成了沐浴在赤火中的鳳凰。「Ignition Crow！」
什麼？刀子才是輔助用的嗎？出乎常理的攻擊模式讓艾迪為此發愣幾秒，而這幾秒空檔之間，烏鴉已經帶著火焰朝他襲來。
「……！」雖然極力想要逃開，那烏鴉的雙眼卻緊緊地盯著他，不讓他有避開的可能，幾秒追逐讓火焰蔓延一地，衣襬也被燻黑了一大半，而緋焰卻完全不怕熱似地持續猛烈進攻，大刀一揮朝著艾迪上方轟擊。
雖然及時開啟防禦電網，力度之大卻使其沒能撐上幾秒便當場碎裂，緊急迴避，不長眼的刀子仍然在他臉上劃開一道血痕。
隨之狠狠遭到對方一踹，腹部劇烈的疼痛感甚至讓艾迪忘了思考，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止，掙扎著想要爬起時卻感受到頸項傳來涼意，那把長刃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稍微一動便必死無疑。
「沒有瀕死的經驗，就不要拿著殺生武器到處囂張。死小孩，你是不是在原本的時代過得太好啦？這裡可沒地方容納你這種跋扈的少爺，現在立刻為你犯下的錯好好說聲道歉！」
沒有瀕死的經驗？這傢伙在說什麼啊……是看在他年紀小，就直接這麼認定了嗎？艾迪垂下雙眸，看著四周火焰熊熊燃燒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好久以前的回憶與眼前畫面重疊。那樣被烈火吞噬的城市就像現在的場景，伴隨鮮血的腥臭、屍體的冰冷、墮落的感受、以及無數個傳不到天聽的嘶吼……他可是全部都親身感受過了啊！
他就是因此而討厭人類。自以為表面看到的就是全部，竟不知自己的盲從。少則害死了人，多則導致了一個時代的毀滅……愚蠢得要死的笨蛋，竟還想憑著年紀來訓話……
「哼哈哈哈……吶，你要我道歉什麼啊……大叔，是道歉我到處搞破壞，還是道歉我搶走了狂鋒心中那一點容得下他人的位置？」
「什麼……？」
「現在想想也算不錯了，我還能當上狂鋒的替代品。可憐了你在狂鋒心中，大概什麼都不是呢？無所謂的配角啊，你這是遷怒了還忌妒呢？如果看不慣我黏在狂鋒身邊，你何不直接……殺了我？」
膚淺，真的是太膚淺了啊……居然只是一點反激將法就能讓這笨蛋自曝弱點。撐起身子讓自己的脖子貼向刀鋒，意料之中地，對方連忙跳開阻卻了自己的自殘行為。艾迪輕輕撢了撢身上的灰塵，站定後森然一笑，現在他確定對方就只是很單純地想找麻煩，殺意嘛，可悽慘地完全不夠啊……
「哼哼……呵哈哈哈──！怎麼了吶笨大叔，剛剛的氣勢去哪裡了啊？」
指令翼刃織成六角形電網，將電能全數向中央集中，只要這一發電離炮打在大叔身上，他可是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光想著害自己受傷的人活生生從物質變成能量，一種如神般的優越感便佔據了他所有思考，嘴邊勾勒的弧度顯示了他無可救藥的瘋狂。嘛，反正脆弱的人類遲早都得死，殺了一隻、兩隻、百隻、千隻，又有什麼好懺悔呢？不過是早一點把垃圾送入輪迴，免得待在人世浪費資源而已……！
那樣的瘋狂……該死的真的跟末日太像了……
緋焰腦內警鈴大響，一時間為了自己低估對方的能力而後悔。納斯德手可還在過熱狀態，無法使用啊……他不悅地嘖聲，死小孩沒有懺悔的意思就算了，怎麼把場面搞得越來越糟糕？從口袋摸出備用的手榴，緋焰正想做些什麼來阻止艾迪瘋狂行動，一聲喝令卻逼得他中斷動作。
「……住手！」
熟悉的聲音將艾迪拉回現實，只見狂鋒一個箭步衝上，擋在兩人中間，流利扣住緋焰腕部奪過手榴，朝遠方擲去。眼看蓄好能的電離炮就要毀了自己最珍惜的人，艾迪微訝，連忙按住左臉與翼刃強制斷連，一瞬間有如神經剝離的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了聲，精密的儀器同時掉落，成了與廢鐵沒兩樣般的存在。
炸彈咚地滾落地面。徒地爆發的閃光，因為距離很遠也就失去殺傷力了。
狂鋒冰冷地注視著緋焰，就算沒有說話，那眼神也顯現出滿滿的質問。
「呃，狂鋒……你幹嘛擺出那麼嚴肅的表情？我只是跟他開個玩笑……」
「好笑嗎？」
緋焰被狂鋒凍結的言語嚇得一時語塞，連「是他先動手的」等證明清白的話都說不出口。那不帶感情的視線微微一瞇，針扎般的疼痛簡直就要人窒息。
「我應該說過，叫你不要插手的。」
「……對不起……」
低下頭不敢再看狂鋒一眼，緋焰自己心裡有底，這一鬧，恐怕是要好些日子不能跟狂鋒說話，甚至是碰面了吧……
撿起四散的翼刃，狂鋒將外套輕輕披還給他，眼神卻停留在臉頰上的傷口，表情跟著凝重了起來。「……艾迪，我們走吧。」甚至不再賞緋焰半眼，也不多問過程，逕自摟著他的肩離去。
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一種不明所以的酸澀在心中浮現。
難道真的被艾迪說中了？自己在狂鋒心中，只是個無所謂的配角？
雷聲轟隆差點就要聾了雙耳，伴隨而來的是傾盆大雨。烏鴉群不顧羽毛被打濕的風險，陸續飛回他身邊給予安慰，只是怎麼比得上狂鋒的一句問候？……為什麼？都待在他身邊那麼久了，不過是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孩子，就能讓以前付出的心意全數作罷嗎？
「可惡……」最後只能忿忿嘀咕，任由滂沱大雨漉濕全身。
雨水滴落頰邊，甚至分不清是苦是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