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完後大家各自四散，每個人趕著離開學校這個鬼地方，心繫著的都是暑假來臨。
搭上固定接送我上下課的轎車，我請司機叔叔送我到一個地方，便要他先行回程。
所以現下我便站在一棟再熟悉不過的大樓前面，雖然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出入大樓門口的很多行人，幾乎對我行了一兩秒注目禮，的確，在這種商辦大樓出現一個穿著國中制服的小鬼，上班族們都會覺得很奇怪吧。
但我想見一個人，盧孟凡。
早上出門因為太匆忙，忘了帶手機，因此也無法先撥打電話聯絡他，即使如此，以現下的時間來說，我卻非常清楚他在做些什麼。
在門口踟躕了一會，我還是決定走進去。
其實這兩天心心念念著想來一趟，只是礙於學生有期末考，雖然我不是很在意，但這畢竟是祈夏的人生，若弄個國中肄業，也太悲慘了。
當然，以我嚴重的自尊心來說，這種事當然是不會發生的。
邊看著眼前許多熟悉的面孔，我走到之前每天必進的專屬樓層，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手很自然的要拿起曾經每天貼在我胸口的感應卡，一摸，撲空。
真是... 糟糕阿。
「咦，底迪你找誰嗎？」
從左後方傳來熟悉的女聲。
是在公事上跟我關係還不錯的家欣。
「家... 咳，那個... 我找盧經理。」
差一點就直接喊出她名字的我趕緊煞車，換個方式找人。
「找盧經理？你等等我喔。」家欣擺出職業笑臉，用她的感應卡開了大門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她又走了出來請我進去。
走在之前每天必經之路，此刻的心情真的是百感交集。
眼前這些人明明都這麼熟悉，卻已經沒有人認得出我了。
大家對我這個穿著制服的國中生，都投以一種驚訝以及猜測的眼神。
來到辦公室門口後，家欣對我說直接進去即可。
我握住把手暗吸了一口氣後，才轉開門進去。
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跟用別人的雙眼看到自己感覺有什麼不一樣？
前者是你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後者是你就好像有一種頭暈的感覺，有一種想要大叫的感覺。
一種想問他是不是冒牌貨的感覺。
盧孟凡聽到門聲，從公文堆中抬頭起來看著我，然後露出職業用微笑。
「你找我嗎？」
他伸手朝向我右前方的沙發區做了邀請的動作。
「請坐，你稍等我一下。」
我默默地坐進平時習慣的沙發位子，靜靜觀察眼前的盧孟凡。
等待他忙碌結束以後，他露出歉然的笑容坐到另一邊的沙發座。
「我要怎麼稱呼你？」他微笑著說。
「我叫... 祈夏。」
差一點就講自己叫盧孟凡。
「祈是姓，單名一個夏字。」我補充說明著。
他笑著點點頭，翹起二郎腿後，雙手手掌交叉放在膝蓋上。
「祈夏？好特別的名字，我姓盧，你可以叫我盧大哥就好。」
聽到他這樣說，我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的確是我會說的話，如果我眼前的人是祈夏這種小孩，我也會這樣對話，只是要我對著自己叫盧大哥，一時間真讓人無法接受。
「可以叫名字就好嗎？」我淡淡地問著。
不管是誰的外表，但再怎樣也無法叫明明跟自己同年紀的人大哥。
「咦？」他愣了一下。
「我說，可以叫孟凡就好嗎？」我重覆了一次。
他又呆傻了三秒才又重新換上職業微笑。
「... 可以。」
說得勉強。
「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看他的表情我連猜都不用猜，他很希望趕快打發我走。
算了，我本來也是個討厭拐彎抹角的人，直接說重點比較省事。
「你還記得前陣子的車禍嗎？」
他想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的看著我。
「喔，你就是坐後座的小孩。」
小孩...
我嘴角不禁抽搐了下。
「對。」
聽到我直接承認，他露出像是安心的笑容。
「你沒事就好，我之前本來要去醫院看你，可是你已經出院了，之後都是你爸爸跟我聯繫，所以我也忘了再問後續的事，不過看樣子你好好的，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
看到自己在慰問自己，這感覺還真不是單純的詭異...
「我沒什麼事，只是腦袋好像有什麼後遺症，想不起以前的事，腦海裡卻多了一些不該有的記憶。」我故意如此說著。
我在這幾天做了許多猜測，心想像我這種的情形，說不定，眼前活生生的盧孟凡也會有祈夏的記憶。
如果說他對我的話起了反應，那麼便代表我的猜測沒有錯。
只可惜眼前的人只有一臉同情與擔心，讓我很想揍他一拳。
「那真的是很困擾吧，生活上應該很麻煩。」他皺著眉說著他的結論。
「那你呢？」我反問。
「我？我沒事，那天雖然被你們的車撞到，可是安全氣囊有爆開，我好像有稍微昏過去，可是一下子就醒了，連醫院也不用去。」他一派輕鬆地解釋著。
這讓我只能無言的看著他。
沒想到他居然完全沒有一絲我期待中的反應，這讓我接著也不知道該問什麼好了。
因為他現在就是個完整的盧孟凡。
而我雖然意識屬於盧孟凡，卻佔住了祈夏的身體。
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不正常，這個結果讓我感到非常焦躁。
我抿著唇沒有搭話，因為心情一下子變得惡劣了起來。
「對了，是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邊？」他好奇的看著我。
「...... 」
當我在想要回答他什麼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祈夏，我接個電話。」
我點點頭。
只見他接起後應允了幾聲好，然後就微笑著掛掉了。
我看了一下時間馬上知道是我的... 不，是盧孟凡的女朋友。
「她還是一樣很準時。」我忽然脫口問道。
下一秒不只是他驚訝，連我自己都不禁暗咬舌頭罵自己做什麼講這個。
「你怎麼知道？」
我暗叫不好，他的眼神已經多了一層疑心。
「因為我爸是黑社會老大。」
我猶豫了幾秒才回覆這個答案。
盧孟凡聽了，臉上盡是不可思議。
「所以我也才知道你在這裡上班。」
我補上了這句。
好像曾經有一個人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我太清楚自己容易腦補任何事情，所以我知道當我這樣講的時候，眼前的盧孟凡便會把剛剛所有的事情完全合理化。
「對你比較抱歉，但我們只是安全起見...」
雖然我現在只是口頭隨意說說，但是以祈夏爸的個性，應該也真的會做一些簡單的調查。
他伸手摸摸額頭，一臉釋然的樣子。
「沒關係，我大概懂，是說上次你爸爸找我的時候，以那樣的氣勢，的確像個黑社會大哥沒錯。」
「我以後還能過來找你嗎？」我忽然岔開話題說道。
「阿？」他一臉疑問。
「...... 因為我朋友很少，很多人聽到我爸是黑社會老大，就不敢跟我講話了。」
我邊講邊把視線下移。
我太清楚這時候眼前的盧孟凡一定會忽然愛心氾濫，然後說好。
果然。
「我是沒問題阿，只是如果是我上班時間，就沒辦法跟你聊天，怕你無聊而已。」
回答的內容跟我預想的一模一樣。
我揚起笑容看著他，就像個普通國一生一樣的單純。
「謝謝你，孟凡。」
我看到他僵了一下，然後我想應該是因為我直呼他的名字讓他覺得彆扭。
他搔搔後腦勺，有著幾分尷尬。
「那... 下次如果有要過來，先打個電話給我好了。」他微笑著說。
「嗯。」我應允了聲沒多說什麼。
但心裡卻不禁想著，以平常不喜歡靠近麻煩的我來說，眼前的盧孟凡心裡必定是想著，下次來電要找理由推掉跟我見面的機會。
我想此時此刻，我唯一僅有的優勢，就是可以完全掌握住對方的思考方向吧。
走出商辦大樓之後，一股無比灰心的氣壓籠罩住我全身。
看著人來人往，大家都在為了自己的人生打拚努力著。
而我現在卻是滿心茫然不知所向。
我低頭看著不屬於我的身體，感到一股悲哀。
雖然現在的我意識自己是 " 盧孟凡 " ，但會不會祈夏的意志忽然回來，或是開始漸漸壓制過我。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現在的我該何去何從？
因為到時還有一個正牌的盧孟凡，那麼我呢？會變成多餘的靈魂嗎？
或是也許就這麼一輩子霸佔這個身體，用別人的身體過完別人的一輩子...
我看著刺眼的天空，不禁笑了起來。
臉上的笑容有多歡喜，我的心裡就有多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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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會忽然產生一種自我否定的想法
比如說自己真的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電視或是周遭生活的人們真的是真實存在嗎？
抑制一切皆是虛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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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