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達邊境以後，愛一直一個人待在旅館房裡。
雖然她已經答應自己，要為了玟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因為自己目前還想不到任何方法，所以只能一直坐在房裡，思考著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在最低限度內──在玟不至於察覺真相的情況下暗自把這件事結束。但這條件實在太難完成，並不是靠自己在暗中使點手段就能完成。
她要對抗的，不只是玟的傲嬌性格本身，也不只是陸那個腦袋不知道在裝什麼的人。她還得同時對抗環境，對抗將她們逼到這個地方的那些人，才有可能在完美符合理想的情況下，達成她的心願。
但是……到底該怎麼做呢？
由於得不出絲毫頭緒，愛的內心忍不住開始焦躁起來，思考也變的混亂不堪。沒辦法了……她只好起身，拿手機走到陽台透氣。
呼吸著略為冷冽的寒風，看著一眼望去一望無際的草原，她的心情才終於感到些許舒暢，像是一路以來的煩惱，就在這被北風帶走了一樣。
好吧。
雖然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總之先用手機打給陸看看。
於是愛打開手機，按下傳送給陸的通話邀請，靜靜等待他做出回應。
「……是妳啊。」
「對，是我喔。」
「怎麼了？最近在外頭過的還好嗎？」
雖然好好地打了招呼，但陸的語氣聽起來卻有些有氣無力。
「沒什麼喔，雖然這幾天都在騎車，沒辦法在路上享受旅行的感覺。但至少沒遇到什麼危險。倒是你──」
「我怎麼了？」
「你最近出什麼事了嗎？總覺得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喔。」
「哪裡奇怪？我的聲音本來就是這樣好嗎？」
騙人。
別人是怎樣她不清楚，但愛能向所有人掛保證，無論是哪個類型的男生，只要在說謊，她肯定都能馬上聽出來。
她跟眾多男生交手，累積起來的經驗可不是蓋的。
「這樣嗎？雖然跟我的印象不大一樣……不過算了。」
既然陸不說，愛也認為沒必要再逼問下去。於是她直接切回正題。
「我這次打給你，是有件事想聽聽看你的想法。」
「可以啊，有什麼事需要我提供意見？」
「是有關玟的事喔。」愛直截明瞭地說道。「陸先生你──心裡對玟是怎麼想的？」
聽到這問題，陸在另一頭陷入沉默。直到愛等到不耐煩時，他才開口做出回應。
「……什麼怎麼想的，你問我這個問題是想幹嘛？」
「嗯──想幹嘛嗎？這得視你接下來的回答決定喔。總之你就老實點，快點告訴我吧。」
「才不要哩！我幹嘛沒事跟你講這個啊？」
「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回答，但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愛一反平時輕佻隨便的態度，轉而以鄭重的語氣與陸溝通。「我也知道突然問這問題很奇怪，但沒辦法，因為我一定知道答案。不只是對我而言，這對你、對玟來說都是必須得弄清楚的問題。」
儘管愛盡力想讓陸明白，但他似乎仍不願接受愛的說詞。
「為什麼一定要知道這種事？知道之後妳又能怎麼樣呢？」陸說道。「而且真要說的話，妳應該不是會想知道這種事的人吧──發生什麼了嗎？」
陸將問題丟回愛身上。雖然今天的他感覺實在不像是過往習慣的那個陸，但愛只能先把這困惑放在一旁。
「沒什麼喔，只是跟玟稍微聊了這方面的事。而我已經知道玟心底是怎麼想的，現在只差你的想法還沒確認了。」
「……妳還是沒回答到我的問題。就算妳和玟聊過這問題好了，這也不代表妳一定得知道我的想法吧？如果妳……算了。總之照妳的個性來說，妳根本就不需要在意不是？只要朝著妳自己想要的目標前進──」
「就是因為我想要完成我的目標，我才會在這裡、在這時間問你這件事！」這時的愛幾乎在對他大吼。「我承認！就像你一直明白卻不肯明確拒絕的那樣，我對你的確是有那個意思。而且也像你知道的，我並不會因為其他人對你、或者你對其他人的想法而停止我的行動。以前的我確實是那種人沒錯。但是──現在狀況不一樣了。」
而且現在的我也不同了。
雖然愛想把這句話說出來，但因為她尚未做出證明，所以還不能說。
「為了玟──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必須做我該做的事。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只為了自己的需要而不顧她的想法。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不能夠再這麼自私了。既然她所想、所做的都是為了我這個朋友，那麼我至少不能再繼續做傷害她的事了，至少這次──這次該換我替她做點什麼了。」
哭出來大概太過矯情了，但愛說著說著，仍忍不住滑下一道眼淚。她將淚痕擦去，希望陸沒聽出自己剛不小心哭了。
「……這樣嗎。妳如今是這麼看待妳和玟之間的關係？」
「對。」
愛對陸肯定。他聽到後沒馬上說什麼，像在搖搖頭的樣子。接著他笑了出來。
「唉……還真是想不到。我的職責竟然得在我離開後才能完成。妳能這樣想很好喔，愛同學，我想現在反而該由妳來教我這些事了。」
雖然帶著笑意，但話語聽起來卻像是充滿無奈。如果能看他現在的表情，那大概只會是苦笑吧？
「我不知道你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你不像我所知道的陸先生。但這之後再說，如今你總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都強迫我說這麼多了，再不告白的話就殺了你喔──愛在心裡偷偷做出威脅。
「……算了，就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吧。但待會我所說的，妳半句都不能讓玟知道。只准告訴她一件事。」
「為什麼不能讓她知道？還有你唯一想讓她知道的事是什麼？」
「關於為什麼這點妳就別管了，反正妳和玟不久後就能明白。至於得讓她知道的事──妳就跟她說，她到現在還沒兌現與我之間的承諾就好了。」
「……嗯，我會告訴她的。」愛對陸作出保證。「那麼你現在能告訴我了嗎？」
「──好。」
於是，在她的要求下，陸靜靜說出了在她意料之中的回答。在這中間，愛並未說些什麼，就只是默默承受著自己早就明白，但聽到證明後，仍意外傷人的真相與事實。
聽完陸所說的事後，兩人沒多做閒聊，簡單寒暄了兩句便讓對話結束。
將手機收起後，愛突然想到陸有抽菸習慣的事。雖然從未看過，只是聽過玟提起這件事，但她仍想看看他實際抽菸的模樣，會不會像上了年紀的阿伯一樣，不用手拿而是把菸叼在嘴邊呢？
他那副模樣肯定非常好笑，是會讓自己爆笑到肚子痛，笑到流出眼淚的樣子。
然而，就算她想親眼看看，但陸那個人肯定是不會在她面前抽菸的。即便他與自己已沒有任何關係，但既然自己曾是他的服務對象，那依他的個性，是絕不會在自己面前展現任何不良習慣的。
就算不再是社工對服務對象──就算陸不再像老師對學生那樣對待自己，但她仍無法重新開始，藉此建立她所希望的那種，與陸之間完全平等的關係。
就像他與玟擁有的那種連結。
一想到這，愛便忍不住想試著抽菸看看。雖然大多男性並不喜歡會抽菸的女生，但沒關係，反正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得藉男人對她的喜愛來找到自己的價值。
對她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人就只有陸──還有她最好的朋友小玟而已。
只要有他們倆就好了。
只要他們能認同她，不因為她做出的事而看不起她，不再當她是自己的朋友──只要這樣就很好了。
愛也不敢再多奢求什麼。
就算不是自己，但只要能撮合同樣是傲嬌個性的兩人，那她所做的事，也就不再算是種罪惡了吧？
即便動機不良，但只要最後的結果是好的，那這種作為也能算是種好事吧？
只要做出一點點犧牲──只要她能犧牲自己感情的話，那她就不會被他們苛責了吧？
總之就這樣吧。
也就只能這樣了。
於是愛讓自己不再想這些事，從陽台走回房。正當她在想是不是該打個電話，要玟幫她買包菸回來時──在她身後，有個人手拿著菸，將菸遞到她的面前。
「不用再特地要她買菸了，我這裡剛好有一包。」
像在嘲笑自己的話語，愛一聽就知道了。知道是誰正站在自己背後。
絕望與想哭的感受瞬間自心底湧上，愛得盡全力壓抑，才能不讓自己立刻放棄堅持。
「……不需要，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想抽。」
「喔？是這樣嗎。我還以為你是有所留念，才想要試著模仿他的行為呢。」
聽到他這麼說，愛便知道這人早就明白一切。她只能輕輕嘆氣。
「大概吧。或許我心裡還有留戀沒錯，但這不是你會在意的事吧？」
她一說完，對方便笑了出來。
「怎麼會不在意呢？我好歹也是你的前男友之一，會關心分手女友的感情狀況不是很正常嗎？」
「少說這種言不由衷的廢話。既然都找到這了，你們想埋伏、或想抓人什麼的請便。」愛向對方挑明道。「雖然我阻止不了，但可別想要我再支援你們。」
「哎呀～我當然是不會再要求妳做什麼了。只要妳不搗亂，讓我們能好好完成任務，我就應該好好疼愛妳一遍了。」
愛轉過頭，想賞那個人一巴掌，手卻被他一把抓住。
「動粗可是不行的喔，愛。妳應該知道攻擊我們會有什麼下場吧？我現在阻止妳，可是為了妳著想喔。」
「……哼。」
愛撇過頭，除了不願面對那人的臉外，同時也為了避開他那不帶情感的注視。
「不願意看我嗎？真奇怪，妳以前不是很感謝我在法庭上幫妳說話嗎？那時妳可是無時不刻纏著我──」
「只是我還不知道你真面目的關係。」愛馬上回道。「如果那時就知道你的真實身分，我肯定會馬上把你甩到一旁，根本不可能繼續和你在一起。」
「是嗎？我可不這麼覺得。像你這種女人，不是最喜歡有錢有背景的男人了？遇到我這種人，妳想辦法巴結都不不及了，怎可能做出棄自身利益不顧的事？」
我可是看透妳這個人了喔──對方如此說道。
愛對此難以辯駁。確實──她也明白自己以前就是這樣的人，是藉著依從來維生，像是蚊子、或者說像是狐狸精那樣的女人。而她也曾依附在這男人身邊，靠著他給予的一切，過了一段奢侈、放縱與享受的生活。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過往的自己已不再是現在站在這的愛。
對於她──對於現在的愛而言，保護她最好的朋友免於她曾犯下的過錯，才是她真正的人生目標，唯一該想也該做的事情。
所以說，愛沒有多做辯解，只冷冷說了一句「放手。」
然而，對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正當他打算繼續說下去時，愛飛起一腳，朝著對方下陰踢去。
雖然被他躲開，但愛也成功迫使他鬆手，退後至相距三步的距離。
「唉呀……生氣了嗎？不過真可惜，妳差點就踢中我了呢。真不愧是曾和我在一起的女人，知道我什麼時候處在注意力不集中的狀態。」
「才不是生氣，只是不想再被骯髒的手碰到而已。」
「是嗎？妳要這麼說也行。不過無論如何，事情已經結束了，妳已經沒辦法再為妳的好友做任何事。如今的妳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待在這房間，見證我們將妳朋友帶走而已。就當作是見她最後一面吧。」
對方如此說道。看樣子他並不在意愛會做些什麼──大概是做好萬全準備了吧？
也就是說，無論她現在如何地試著救玟，對方都有辦法無視她的干預，繼續完成他們該做的事。
愛瞪著那人，那人則用一種面帶從容的表情回看她──沒錯，對方的態度恰好應證了她內心所想。
不管做什麼都沒用，愛現在能做的事，就只有繼續瞪著對方，以眼神表達對他們的憤怒與輕蔑。
「你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玟對吧？」
「就是這樣沒錯。」他老實回應了愛的問題。「不過真可惜哪……就我的喜好來說，是非常欣賞她那種個性的女人，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放她一馬。」
說到這時，對方搖了搖頭。「但沒辦法呢，誰叫她要做那種類型的夢呢？既然知道她具有那種『資質』，我們就不得不做一些事來排除將來隱憂了。畢竟，我們機構之所以存在，是為了國家人民的福祉著想，可不能為了少數幾個異類的存在而影響國家安全呢。」
愛一路聽完他的說詞，同時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而她發覺，原本說什麼、做什麼從不會展現真正情緒的他，在說這些事時，眼神卻浮動著極為異樣的神采。
就像是狂信者──像是自己曾在電視上看過的，信仰邪教的人會有的眼神。
「說到這，我還得好好謝謝妳呢。」
這時，他突然轉換態度，開始感謝起愛。
「感謝愛小姐，妳為了這國家所做的偉大奉獻。雖說妳所做的，不過是在盡身為國家一份子所該做的事而已。但考慮到妳做出的重大犧牲，不惜出賣朋友也要維護國家安危無虞的情操，做為國家公僕的我，還是得向愛小姐您，致上我最為深切的敬意。」
他深深一鞠躬，以誠摯無比的態度向愛敬禮。看著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愛很清楚這人已經無藥可救了。
她又不禁痛恨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後悔自己不該為了忌妒，而重新與這瘋子往來，還對他說了絕對不該讓他知道的事。
她應該相信──相信玟和陸能好好處理她的困難。
她應該相信──相信自己就算看到玟與陸真的在一起了，也能夠好好與他們相處，不會有絲毫芥蒂。
她應該相信──相信自己其實是個更好的人，而不需以他人對自己的渴求來認同自己。
就像她最好的朋友那樣，不須藉他人的觀測來使自己存在，而是靠著自我、靠著頑固的念頭及堅定的意識向世界證明，證明自己是超然的、唯一的、而且絕對獨立的存在。
她早該有這種念頭的。
「──所以說，除了會影響國家利益的要求外，無論妳想做什麼，我們是不會加以阻止的，甚至還會盡全力給妳所需要的支援。」
這時，對方已行禮完畢，抬起頭如此對愛說道。
像是邪惡一方做出的邀約。鼓勵一度背叛的她就此墮落，與毫不自覺的他們一同待在地獄底層──與惡魔共處之所在。
這又像是蘋果的誘惑──雖然她和玟一樣，從未信過任何宗教，但她曾陪幾個信仰虔誠的男友上過教會，多少也聽過一些相關典故。
只不過，這次這可不只是邀約而已。儘管就表面來看是種邀請，但實際上，他們完全沒給她自主選擇的機會，只是以絕對的強制力要求她墮落。
除了答應外沒有其他選擇。
對方營造出的環境如此向愛訴說著。
而那人也以熱切的眼神看著愛，像是希望她能與自己重新復合般，和他一同為了崇高的理想奮鬥。
「……」
好吧。
既然此處已不給自己任何的可能。
那麼除了依從，她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做法了。
如果一定要做出犧牲，那麼至少──所換來的得要是最為豐厚的回報才行。
「──你說會提供我任何支援？」
「是的。對於為國家做出貢獻的人，我們會無償給予任何支持。」
「很好。」愛不自覺地露出微笑。「那麼第一個要求，我現在想到隔壁房間待著，請你們去把房門鑰匙拿來。」
「……隔壁？為什麼做這種要求呢？」
只見他一臉困惑的樣子，看來她提的要求已出乎對方意料之外。
愛把這當成是她的初次勝利。
「沒為什麼喔。你們不是要我見證？但我並不想被我最好的朋友看見，所以就只好這樣了。雖然只是聽見，而不是親眼看見過程，但你們應該能接受我這個小小的請求吧？」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