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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魔女與攪局者 第十章

aiueo | 2021-04-17 18:56:28 | 巴幣 0 | 人氣 116


「對不起,我錯了。」
 
某個夜晚,馬修低下頭這麼說。
 
立友手上捧著對方剛剛給他肉湯,一下子呆愣在那邊。
 
布魯諾默默上前,將立友的制服跟背包放在他的身旁。
 
「這是……?」
 
立友放下了那碗比平常還要好喝數倍的湯,疑惑的問道。
 
馬修抬起頭,臉上一貫的微笑被深深的歉意所取代。
 
他慢慢的說:
 
「弗蘭特,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許會造成你很大的不滿,但我希望你能夠先不要太過於激動,讓我們理性的商量這件事情,可以嗎?」
 
立友瞥了一眼布魯諾的禿頭,然後平靜的點了頭,他應該沒有說「不」的權利。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嗯。」
 
第一次被人迷昏、第一次被人扒光、第一次被人蓋上烙印,真的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天。
 
「當時我剛從朋友的手上接下這群奴隸,他提醒我有一名奴隸在運送的過程中逃跑了,而那名奴隸的特徵非常明顯,一眼便能夠認得出來了……之後在當天,我就在那座山上遇見了你。」
 
「難道說……」
 
立友難以置信的望著馬修。
 
「沒錯,當時的我因為某些事情還有些混亂,只覺得自己很幸運,馬上就逮到了逃亡中的奴隸,你的那身打扮跟奇妙的語言讓我一下子就認定了你的身份,但其實真正在逃的奴隸是一名有著三條手臂的北境人。」
 
「……為什麼現在才發覺?」
 
「之前在路上遇見的士兵告知了我在逃奴隸的外貌特徵,由於與你的差別實在太大了,所以我在之後便特地檢查奴隸的檔,然後明白確認到這整起無奈的誤會。」
 
「這也太草率了吧……」
 
「抱歉,我無法否認當初的魯莽判斷導致後續對你的種種傷害。」
 
就憑著一時的直覺?難道說這個世界是看哪個人不順眼就能夠抓起來當奴隸的嗎?
 
他應該生氣。
 
「你究竟把人當成了什麼?能夠隨意獵捕的野獸嗎!」
 
立友此前刻意不去多想的質疑逐漸膨脹,在過去視為理所當然的人權似乎在這個世界被隨意的踐踏,從某方面而言,奴隸們似乎還過得不錯的生活麻痹了他原本的世界觀。
 
布魯諾邁步向前,猛地瞪向還是激動起來的立友,而他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馬修揮了揮手,布魯諾退了回去。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這並不是一次愉快的經驗,但是我希望你能夠給我補償的機會,讓我們化解這次無奈的誤會。」
 
「那請讓所有的奴隸都獲得自由。」
 
對於這份要求,馬修苦澀的笑了一下。
 
「不行,那是犯法的……包括我錯抓你的這件事情。」
 
「什麼?」
 
「他們大多都是罪犯跟戰俘,而接下他們的我則有義務去管理他們,確保他們能夠在領地裡發揮自身的價值……至於我將你隨意烙下奴隸印記這件事情,如果被其他人發現的話,我將會被帶往審判所,受到應有的懲罰。」
 
「……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一般而言,我將被罰以鉅款,如果付不出來的話就會被褫奪公民的地位,以奴隸的身份來償還債務。」
 
立友搖頭。
 
「這樣子沒有意義。」
 
「是的,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會放你自由,並且希望你將這件事情當作沒有發生過,同時我也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你之後的任何需求。」
 
「沒有發生過嗎……?」
 
立友看著手背上的奴隸印記,這些日子以後他的確受了不少的苦頭,是過往他不曾想像過的羞辱,但是也僅僅如此罷了,除了烙印之外,對方並沒有更進一步直接傷害他的身體。
 
他的沉默讓奴隸商人更靠近了些。
 
馬修以那充滿磁性的聲音繼續勸說:
 
「我知道你受過某種程度的教育,你的導師或許沒有教過你在這種情況下該做何選擇,但是真正的聰明人即使沒有講明白也會有些共同的默契……我有不能夠退讓的理由,不過這充其量也只是掩飾我劣根性的漂亮話,所以……還請你不要讓我必須動用到其他的手段。」
 
就像是為了扯斷立友最後一絲的猶豫,布魯諾稍稍抽出了腰間的匕首,火焰的亮光在銳利的刀鋒上閃爍。
 
立友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彷佛那把刀刃正抵在他的心口一般。
 
他並不是那種明知沒有勝算卻仍然堅持己見的強人,但是他現在的選擇在害怕之前就已經決定了。
 
「我希望你能夠雇用我在這個商隊工作,並且幫助尋找我兩名朋友的下落。」
 
他開出了他的條件,馬修臉上的微笑頓時優雅了幾分。
 
布魯諾的威脅同時令立友明白了一件事情──馬修不是壞人。
 
奴隸商人想要封口的話大可以直接將立友殺害,將屍體棄置在這片荒郊野外,用不著這麼大費周章的跟他細細談心。
 
因此,他相信這是正確的選擇,既可以讓他活下去,也能夠在旅途中慢慢瞭解這個世界。
 
而之前的奴隸生活就當作是一場玩笑吧。
 
馬修再一次低下頭來。
 
「謝謝你,到了薩爾克洛城後我會帶你到聖殿請認識的祭司將你的烙印除去……不好意思,剛剛說的那些你應該都有聽懂吧?」
 
馬修擔憂的問,他似乎這個時候才想起立友在一個月前還跟啞巴沒什麼兩樣,對話到了一半就以正常的語速來交談了。
 
「嗯,大致都聽得懂了。」
 
「真快呢……」
 
馬修敬佩的看著立友,藍眼睛裡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既然這樣的話……那讀寫的狀況呢?」
 
「呃……那些就……」
 
立友尷尬的搖頭,他甚至還沒見過這個世界的文字。
 
馬修寬容一笑。
 
「沒關係,之後我會再教你,依你學習的速度應該很快就能夠掌握了。」
 
「不能再讓阿卡布他們繼續教我嗎?」
 
或許今後身份不同了,但是立友已經習慣他們了,同時他對於自己剛剛的決定感到有些對不起他們。
 
聽到這句話,馬修深深望了他一眼。
 
「我又開始好奇起你是從哪裡來的人了……那些奴隸裡大多都是住在邊境的北境人跟南方的阿克維米亞人,他們或許會說通用語,但是大部份的人出於某種自尊,是不會學習我們葛蘭特帝國的文字的。」
 
這種說法……也就是說,所謂的大陸通用語就是這個世界最強盛國家的語言?
 
立友不禁露出苦笑。
 
「嗯,我明白了,那就麻煩你吧。不過關於剛剛答應你的事情,其他人不也可能會……」
 
那些跟他相處那一段時間的奴隸跟護衛們理所當然的也知道立友之前的身份。
 
馬修訝異的看了他一會兒,他柔聲說:
 
「你一定是生長在溫柔的環境吧……謝謝你替我擔心,不過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責任了。」
 
「嗯。」
 
馬修自信的神色讓立友明白自己多管閒事了,他這個壞習慣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被惠美嫌棄。
 
不過……溫柔的環境嗎?
 
立友低頭望向一旁,他用自己髒兮兮的指尖劃過乾淨潔白的制服,突然有種說不來的違和感。
 
過去做為學生的感覺似乎已經離他遠去了。
 
不過才一個月而已,人類的適應力真是驚人。
 
同時也很可怕。
 
學校老師與同學的面孔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漸漸變成模糊不清的殘影,取而代之的是沿途乏味的景色及奴隸們蒙上塵埃的異國臉龐。
 
再度穿上制服的話就能找回學生的自己嗎?
 
不可能。
 
也沒有必要。
 
在這個世界裡他不能再只是地球的學生或是一名失去自由的奴隸。
 
勝男跟惠美還在等著他。
 
「馬修。」
 
立友叫住正準備離開的奴隸商人。
 
「請問你有多的衣服能夠借給我嗎?我這件衣服似乎太顯眼了些。」
 
「也是呢,如果穿這件衣服進到城裡的話……」
 
馬修稍微考慮了一下後說道:
 
「我們身形差不多,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拿一套方便活動的衣服給你。」
 
……
 
隔天,奴隸們在牢籠裡驚訝的看著一夜未回的立友。
 
身材高瘦的他正穿著貼身的淡綠皮甲,裡頭套了件袖口緊束的深藍衣裝,再加上他手上拿著的棍子,活像是憑空出現的另一名商團護衛。
 
「哈,小子,我們還以你被“處置”掉了呢,昨天還為了你哀悼了一整個晚上,結果他們現在竟然給你穿上衣服了?」
 
阿卡布的醜臉貼在牢籠邊,瞪大眼睛看向立友。
 
「為什麼?這不公平!我們每個人都比你還像個男子漢!」
 
為什麼是男子漢?立友皺眉低聲的說:
 
「事情有些緣由,我不太方便說,馬修之後會跟你們解釋的。」
 
「哦?那我們還是不是你的語言老師?」
 
立友笑了出來,覺得自己此前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當然,你們都還是我的朋友。」
 
「可是我比較想要當你的老師。」
 
「不能兩者都是嗎?」
 
立友無奈說著的同時打開了牢籠,奴隸們魚貫而出。
 
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卡布一樣少根筯,大多數人瞧向他的眼神都多了一絲猜忌,但都還是會跟他稍微打個招呼,而其中最嚴重的就屬那位紅色長髮的維克裡恩,這名高大個兒在走出牢籠時甚至撞了立友一把。
 
立友摸著生疼的肩膀,突然有些後悔太急著擺脫奴隸的身份。不過獲得一個晚上自由的他也已經不想要再被銬上枷鎖,關進那個窄小的牢籠裡了。
 
等待奴隸的過程中他隨意的張望周遭,發現到索菲亞正在不遠處驚訝的望著他。
 
立友朝她笑了一下,剛要打聲招呼時對方卻避開了他的視線,他只得尷尬的放下舉到一半的手臂。
 
阿卡布最後一位出來,他用手上的鐐銬故意地敲了敲立友剛剛被維克裡恩撞到肩膀。
 
「喂!」
 
馬上就被立友推開來的他笑了起來。
 
「在我們被賣個好價格前就麻煩你照顧啦!」
 
「嗯,沒有問題。」
 
雖然以賣出去做為前提還是有些古怪,但是立友也只能順著對方這句話回答。
 
「謝啦,不過在那之前嘛……」
 
阿卡布看似有些緊張的望瞭望周遭,大部份的人都已經坐在地上,等待足以溫飽的早餐。
 
「我們之前的……」
 
黑人警戒的說著,不過後面的那段話卻因為太小聲了而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
 
立友疑惑的靠了過去,直覺的想要聽明白對方到底想要說什麼,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立刻明白自己犯了什麼大錯。
 
「哈!」
 
悶絕惡臭撲鼻而來,他憤怒的想要開罵,但是卻發覺自己已經被臭氣熏得喘不過氣來。
 
「哈哈哈,這麼嫩還想保護人家?沒有女人會愛上只會說大話的男人啊,弗蘭特。」
 
阿卡布囂張的大笑離去,留下立友在身後幹嘔的悲慘身影。
 
……
 
早餐過後,奴隸商人的車隊再度駛動。
 
立友與馬修兩人坐在最前頭的帶篷馬車裡,布魯托則在他們的身前駕著車前的兩匹馬。
 
禿頭晶亮的光澤經常就會換個角度,以險惡的眼神無聲的恐嚇立友。
 
對於保鏢過份警戒的行為毫無阻止之意的馬修慵懶的靠著一旁,他正饒有興致的看著立友。
 
「之前都沒有注意到,你跟他們的關係似乎不錯嘛……看不出來你們會是同一類人。」
 
「不,都是多虧了阿卡布才讓我溶進他們的圈子,我很慶倖你讓他來教我通用語。」
 
「是嗎?不過我可沒有特別挑選阿卡布,是他主動承擔這個任務的,同時也沒有太過份的要求,只需要給他原本為我準備的食物就行了。」
 
馬修一提起這個立友就覺得不太爽快了。
 
「那個時候你應該提醒他分我一些食物的,他連一口都不肯留給我。」
 
「哈哈,下次還有機會的話。」
 
「下次請記得不要再選他來教別人通用語了,他只會欺負自己的學生,並且在學生的面前將你送給他的水果分給其他人,然後再逼那些人跟他說聲謝謝。」
 
立友開玩笑的說。
 
「聽起來他還真有一套呢,記得起初接手這批奴隸時,他們每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靈魂的人偶,而現在……」
 
馬修指了指後方男奴隸們的豪邁笑聲。
 
「真想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弗蘭特,你知道嗎?」
 
立友輕鬆的點頭,將阿卡布之前是如何扮醜,並且惹大家生氣的情形告訴了馬修。
 
「果然跟報告上說的一樣呢……」
 
馬修喃喃的說。
 
「弗蘭特,我希望你能幫我多注意一下阿卡布。」
 
阿卡布?
 
「他是做了什麼……」
 
馬車在這時猛地停了下來打斷了立友接下來的疑惑,剛想要問發生什麼事情時突然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然後發現到身旁的馬修正緊緊的盯著前方,他順著目光望去──
 
數十隻渾身泛著淡薄黑霧的野獸分立在前方的森林道路上,幾隻身形壯實的野獸正低頭圍在一塊兒,不知道在啃咬什麼。
 
這是什麼?動物?
 
雖然他依稀能夠分辨出狼、鹿以及野豬的外貌,但是牠們的體形都比他印象中還要大上了一號,眼神也異常兇惡,甚至能夠做為攻擊手段的獠牙及鹿角都比正常的模樣還要更具有殺傷力。
 
明明是不可能聚在一塊兒的生物。
 
車隊後方奴隸們的歡笑聲在此刻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尖叫及毫無作用的謾駡。
 
「魔獸嗎……弗蘭特,你先待在車上。」
 
馬修跟布魯諾一同跳下馬車,聲音中帶著一絲厭惡。
 
「不是說這群可憐的傢伙還沒有越過邊界嗎?」
 
布魯諾迅速的從另一輛裝著貨物的馬車上取出了一把長槍及一把帶鞘細劍,他將刻著華美符文的細劍立刻交到馬修的手上。
 
魔獸們在這時注意到了他們,這群怪物在警戒靠近的同時發出一陣陣低吼。
 
「少爺,看來是警備隊的情報沒有能流通起來的關係。」
 
在看清地上躺著的是兩名血肉模糊的士兵時,禿頭保鏢臉上的疤痕在此時顯得更加緊繃。
 
濃厚的血腥味隨著微風湧上鼻頭,立友強忍住那瞬間的不適,同時感謝阿卡布的惡習讓他多少了有些抗性。
 
扭曲歪斜的新鮮屍體、暗紅破碎的內臟、凝結在死前一刻的恐懼面容……
 
這一切殘酷的景象都發生在立友的面前,但是卻引不起他的任何情緒。
 
是因為過去生活在和平世界中的隔閡還是……
 
立友緊緊抓住胸口。
 
他應該要──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立友朝他們大聲呼喊。
 
「閉嘴,然後給我乖乖待在那裡!」
 
布魯諾頭也不回的大喊,當魔物出現的瞬間他似乎就開始主導一切。
 
「領主已經派騎士團前去貝達斯特村鎮壓了,它們只是漏網之魚……也或者是說,這附近的土地也已經受到污染了。」
 
馬修抽出了細劍,將劍鞘慎重地放回馬車上。
 
「那就要隨時戒備第二、三型魔物或者是魔族了。」
 
一名護衛在此時靠了過來。
 
那名護衛中年紀最大的中年人眼睛緊盯著不斷徘徊在周遭的魔獸。
 
「後方也出現了八頭魔獸,大多都是第一型的雜碎,只有一頭黑熊的穢氣接近於第二型。」
 
布魯諾兩手握住長槍,將槍尖指向其中一匹靠得最近的魔狼,這頭魔獸立刻靈敏地跳了回去。
 
「好,那後方就交給你們了,應付得來吧?」
 
「當然可以,如果不需要顧慮背後的話。」
 
護衛來回看著布魯諾及馬修,似乎對他們不太信任。
 
「你別管這麼多,快把車子拉過來,確保商品的安全,它們要來了!」
 
布魯諾怒吼的同時,立友急忙從馬車上探出頭往後方看去──
 
一頭至少超過二米的巨熊猛地撞向最後方男奴隸的馬車。
 
金屬與肉身的衝擊發出了一聲巨響,裝著牢籠的馬車應聲倒下,其餘的魔獸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撲了上去。
 
戰鬥在瞬間展開。
 
如果此時立友第一個被攻擊的話,那他毫無疑問的便會是第一名犧牲者。
 
他的雙手正僵硬無助的抓著馬車的兩側,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前方。
 
布魯諾揮舞長槍,將一湧而上的七匹魔獸嚇退,並且成功傷害到了一頭莽撞的壯碩山豬。
 
而馬修則單手持劍,以防禦般的保守姿態守在布魯諾的身旁。
 
魔獸們似乎被這一擊所壓制,在發怒嘶吼的同時逐漸分散開來,包圍兩人,其冷靜的態勢一點也不像是護衛口中的雜碎。
 
牠們開始分別朝著布魯諾及馬修發動了攻勢。
 
這一次牠們不再畏懼長槍的揮擊,以著像是要埋進敵人懷中的速度沖向兩人。
 
布魯諾怒吼一聲,槍尖如閃電般刺穿了兩匹交錯的魔狼,同時旋身避開了另外兩頭魔獸的攻擊。
 
馬修優雅地晃過了一頭魔狼的衝撞,迎向另一隻衝鋒而來的魔鹿,手中的細劍在交錯的瞬間精准地送進了對方的太陽穴。
 
立友看呆了,從來沒有見過真實戰鬥的他緊緊盯著魔獸從傷口流出的紫色血液,一動也不動。
 
「弗蘭特!」
 
馬修著急的呼喊立友在這個世界中的名字。
 
回過神來的立友立刻發現到那頭剛剛被長槍劃傷的龐大山豬脫離了戰圈,正朝著他猛烈地撞了上來。
 
手無寸鐵的他頓時慌張起來,在還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時就被甩下了馬車。
 
面對氣勢洶洶的魔獸,馬兒發出了陣陣恐懼的嘶鳴,朝著另一個方向狂奔,絲毫不顧乘客的安全。
 
立友仰倒在地,臉色蒼白的看著魔豬逼近的高聳獠牙──
 
「吚────!」
 
魔豬轉眼間在面前消失,立友呆了呆,直覺的往另一邊看去,發現到魔豬的側肚上插著一把長槍。
 
布魯諾在關鍵時刻擲出的長槍救了他一條命。
 
然而,圍繞在他身旁的另外兩頭魔獸趁隙發動了攻擊。
 
魔狼在半空中露出猙獰的裂牙,就在立友認為布魯諾危險時,這個禿頭保鏢以不符合壯碩身形的靈敏動作彎腰前屈,一把抓住了魔狼的後腿,然後將其當作武器甩向另一頭魔獸。
 
「嗷嗚!」
 
魔狼發出痛苦哀嚎,布魯諾毫不憐憫,邁開腳步一陣助跑,整個人飛躍在半空中,配合那副結實身軀的重量,屈起的雙膝以十足的氣勢壓扁了那兩頭可憐的魔獸。
 
同時受創的魔獸發出生命最後的嚎叫,就連解決了身旁魔獸而趕來的馬修也是滿臉震撼。
 
「你還是這麼驚人。」
 
馬修感歎了一聲。
 
布魯諾搖搖頭,沒說什麼。他默默走到那頭魔豬的身旁拔起了那根救了立友一命的長槍。
 
立友感恩的看著兩人,這裡的魔物都已經被他們解決了了,不知道後方的戰況又是如何?
 
他轉頭望去,發現那三名護衛正完美的履行自己的職務。
 
護衛們在奴隸車前站成了一排,男奴隸被翻倒的馬車剛好落在女奴馬車的一旁。中央那名資深的中年護衛正持著雙斧與魔熊對峙,身旁兩名持劍同伴則像剛剛的馬修一般以防守的姿態守護著馬車。
 
但是他們並不是獨力作戰。
 
只要附近的魔獸們一發動攻擊,位居中央的護衛頭目便會趁隙砍向牠們的側面。相反的,如果魔熊只將注意力放在中年護衛身上的話,兩旁的同伴便會刺上一劍。
 
就在這樣的局勢下,魔獸們被一一消秏,最後只留下滿身紫色鮮血的魔熊及兩頭遲遲不敢上前的狡滑魔狼。
 
「看來是不用過去幫他們了。」
 
正當輕鬆笑著的馬修這麼說時──
 
奴隸馬車另一頭的森林之中又闖出了一頭魔熊,牠一把將倒楣男奴的牢籠再一次翻倒,翻滾的牢籠轉眼間就壓在中年護衛及其另一名同伴的身上。
 
「快上去……」
 
當立友正要呼喊時,馬修已經提劍奔往下一個戰場。
 
然而,布魯諾卻意外的沒有動作。
 
嗄嗄嗄……
 
立友突然聽到了一陣像是樹倒了的聲音。
 
嗄嗄嗄……
 
又倒了一顆?
 
立友害怕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布魯諾緊握著長槍,表情沉重的面向森林深處。
 
「第二型魔獸……」
 
在看清魔物的外貌時,布魯諾喃喃的說。
 
立友吞了口口水,他看到了比剛剛的魔獸還要更加不可思議的東西。
 
一顆會走路的樹。
 
嗄嗄嗄……
 
五米高的大樹帶著節奏發出陣陣嘶鳴緩緩前進,它的後方拖著一長排土堆,似乎是以泥土底下的根莖來進行移動。它表面的樹皮呈現死寂般的灰白色,樹枝上頭沒有任何一片葉子,渾身上下散發著比其他的魔獸更加濃厚的黑霧。
 
魔樹高高舉起粗壯的樹枝,以驚人的速度砸在布魯諾原本站立的位置上。
 
「弗蘭特。」
 
避開這一記重擊的布魯諾朝立友低聲吩咐:
 
「離開這裡,然後去拿車上剩下來的武器過去找少爺。」
 
立友咬牙,知道自己待在這裡只會礙事。
 
他趕緊回頭跑向正與魔獸激烈戰鬥的馬修他們,在路過那輛放著貨物的馬車時,他將放置在後頭的木棍、長槍以及一把重劍都捧在手上。
 
立友起初不明白布魯諾叫他拿武器的意思,馬修及剩下那名未被壓倒的護衛手上都拿著一把劍了,但是在看到眼前的戰況時便明白對方的用意。
 
只能用「險象環生」來形容也不為過。
 
新出現的魔熊同樣帶領著另一批魔獸,數十隻冒著黑煙的野獸從森林深處不斷湧現。
 
隨著魔獸們的包圍,馬修及那名護衛各自守在奴隸馬車的一側,兩人的身上都出現了好幾道傷口,戰鬥的姿態也不如先前般的餘裕。
 
「布魯諾叫我拿武器過來!」
 
立友試探性的大喊。
 
馬修回頭看了一眼,在刺殺了一匹魔狼後朝自己的身後扔出了一串鑰匙。
 
「好,快來到我後面!」
 
立友加快腳步來到馬修身後撿起了鑰匙,而被馬車壓住的護衛頭目卻在此時發起抗議。
 
「老闆……不要打開奴隸的鐐銬……」
 
他奄奄一息的發出忠告。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
 
馬修橫揮細劍,盡全力嚇阻魔獸的攻勢,不過牠們的包圍圈仍然愈靠愈攏。
 
「他們滿腦子想著的只有仇恨……奴隸是不會忘記每個把他們關在籠子裡的主人……」
 
馬車裡頭的奴隸也聽到了這段話,儘管大多數人都因為剛剛的衝擊而意識不清的呻吟,但是仍然有幾個人紅著眼看向牢籠外頭的中年護衛。
 
「快給我們武器!」
 
阿卡布第一個放聲呼喊,額頭上流下的鮮血讓他整個人充滿了血性。
 
「我們不想死在籠子裡!」
 
他的呼喊得到每個奴隸認同。
 
「這個混帳想要害死大家。」
 
「不要聽他的!」
 
「馬修老爺這麼好,我們怎麼可能會碰他!」
 
奴隸們群起激憤,甚至有人伸長手臂去攻擊馬車底下重傷的中年護衛,逼得另一頭守在女奴隸車前的護衛趕了過來,以長劍指著趁機發洩的奴隸,但這個動作也導致了一個要命的空檔。
 
「啊啊啊啊──!」
 
女奴們發生淒絕無助的尖叫。
 
魔獸們瞬間撲上女奴隸的牢籠,牠們隔著鐵柱,不停的以身上任何可以攻擊的尖刺部位襲擊女奴們,在籠子裡的她們只能在中間擠成一團,但是仍然時不時會聽到被攻擊的慘叫聲。
 
立友看著馬修的背影,對方的身體在聽到奴隸們發出不理智的聲音時便顯得有些僵硬。
 
不管了!
 
「馬修,我要打開他們的鎖了!」
 
「不行!」
 
那名持劍護衛將劍尖轉向立友。
 
立友怒瞪護衛。
 
「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有人犧牲!」
 
「他們只是奴隸!」
 
護衛吼了回來,但在下一刻,幾匹魔獸的攻勢讓他無法再分神。
 
「弗蘭特……」
 
馬修在這時終於出聲,他握著細劍的右手沾滿著紅色與紫色的血液。
 
「我能夠相信你嗎?」
 
立友明白,這句話是在問之前身為奴隸的自己。
 
他回頭看了一眼阿卡布充滿鬥志的眼神。
 
「可以!」
 
「那好……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老闆!」
 
中年護衛再次阻止,但這次立友不會再停下動作了。
 
他迅速的開啟了牢籠,將阿卡布、維克裡恩、傑森等人的枷鎖都打開來。
 
「嘿,這把長槍我要了,誰都別跟我搶!」
 
阿卡布一把抓住武器後便殺向護衛那一側的魔獸群之中。
 
維克裡恩默默的握住那柄厚實重劍朝周圍的人看了一眼,沒人敢有意見。
 
在紅發猛男揮舞著重劍奔往女奴馬車的方向之後,立友將剩下的那根棍子交到傑森的面前,但卻遭到了拒絕。
 
「自己拿著吧,弗蘭特,我們大家都會記住這一天的。」
 
傑森笑著說,然後便帶領幾名奴隸去支持前方的馬修。
 
立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握長棍,對於自己要支持哪一方而感到猶豫。
 
一定有哪裡我能夠出力的地方。立友在心中為自己鼓舞,然而──
 
奴隸們的戰力超乎立友的想像。
 
前方傑森他們以著不知名的體術跟魔獸們扭打在一塊兒,讓馬修能夠集中注意力在與魔熊的戰鬥。
 
右側的阿卡布則展現出驚人的槍術,雖然比不上布魯諾,但是卻明顯比那名年輕的護衛還要老練。
 
至於後頭的維克裡恩就更加可怕了,手上的重劍像是棒球棍一樣,將從四面八方直撲而來的魔獸一一擊出。
 
立友很難想像他之前是怎麼跟這樣的一群人一起笑駡打鬧。
 
魔獸在他的眼皮底下逐漸減少,不過維克裡恩的狀況仍然不是非常樂觀,在那片戰場上只有他一個人。
 
維克裡恩正被魔熊及幾頭魔獸圍繞,而其中一匹魔狼不知道在何時撞開了女奴牢籠的鐵門。滿頭亂髮的朱莉雙手張開站在其他女奴隸的前方做勢要保護她們,索菲亞則在她的身後緊緊抓住好友的衣襟。
 
立友沖了上去,對於還呆站在這邊的自己感到羞愧。
 
在魔狼屈起身子準備大快朵頤時,立友一棍打在牠的背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邊發出為了壯膽的怪叫,一邊毫無章法的攻擊魔狼。
 
魔狼在受到起初的偷襲之後便靈敏地跳到一旁,然後──
 
長棍斷成了兩半。
 
立友在一次的揮空之下擊打在地面的石頭上,另一截於空中飛舞的斷棍在女奴們的尖叫聲之下飛進她們的牢籠裡。
 
騙人的吧……?
 
立友強烈認知到所謂的英雄並不是這麼好當的。
 
他顫抖著手以木棍尖銳的斷裂處面對魔狼,試圖進行威嚇的他絕望看著敵人的突進。
 
魔狼以之字型快速接近立友,他奮力的刺出一棍,下一刻,魔狼尖利的銳牙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他無力的鬆開木棍,被這瞬間加劇的重量拉扯在地上,魔狼變異的銳爪順著攻勢抓向他的臉龐。
 
火辣辣的疼痛瞬間竄上腦門,這一份痛楚讓立友更加拼命的阻止魔狼咬下脖頸的致命攻擊。
 
他的兩隻手分別抓住魔狼的上下顎,對方腥臭的鼻息噴吐在臉上,指間被尖齒劃破刺穿。
 
立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家人及好友之間的回憶一一在腦海中浮現,他再一次放聲吼叫,他不能倒在這裡,無論如何都……
 
奇跡沒有發生,魔狼醜惡的大嘴伴隨著無法抗衡的力量逐漸逼近──
 
一道黑影竄過,魔狼被從側面來的襲擊推翻在地。
 
立友還在發愣的同時,一名持著斷棍的長髮女人用尖銳的一端瘋狂戳刺魔狼的腹部,她絲毫不顧凶獸臨死前的反撲,儘管身體被利爪劃上無數的傷痕,但是握緊武器的雙手仍然堅持到對方顫抖的身軀不再掙扎為止。
 
他再次被救了一命。
 
從生死關頭間脫逃的立友一下子虛脫在地上,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女人在這時走了過來,淩亂長瀏海下的幽深灰眸直直看著他。
 
「……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朱莉開口,她的嗓音微微沙啞,給人一種冷漠的氣息。
 
「不會……」
 
立友緊緊閉上眼睛,呼吸絮亂。
 
「我才應該要謝謝你。」
 
在道謝之後他睜開了雙眼,而朱莉早已經回到了女奴的馬車之中。
 
索菲亞緊緊的抱住朱莉,臉上原本安心的表情在下一刻卻突然驚訝起來。之後,她堅定的搖搖頭,然後將朋友手上還握著的斷棍扔到籠子外頭。
 
立友奇怪的看著她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他也無力去追問答案,就這樣虛脫的躺倒在地上,直到幾分鐘後,滿身紫紅鮮血的維克裡恩突然將他一把拉了起來。
 
維克裡恩抓住立友被咬傷的手腕,再看了看被利爪割傷的臉頰。
 
「嗯,沒事。」
 
他沉沉的說,然後看了一眼女奴的方向,臉上表情欲言又止。
 
最後維克裡恩仍然沒有開口,他扶著立友走向車隊前方聚集的同伴,踩過數十隻魔獸倒臥的身軀。
 
在立友脫力倒地的這段時間裡,魔獸們便被消滅殆盡了。
 
那顆看似難以戰勝的高大魔樹也不知在何時倒下,周遭散佈著無數的大小坑洞還有斷裂的樹枝。
 
「哈哈……」
 
馬修讚歎地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戰場。
 
布魯諾氣喘吁吁的坐在魔樹身旁,看起來似乎沒有受傷。
 
「災難終於結束了,你們先去幫托雷德把羅恩跟梅伊拉出來吧。」
 
馬修疲憊的指著年輕護衛奮力的方向,讓奴隸們去幫他搶救被壓在馬車底下的那兩人,不過──
 
被卸下鐐銬的幾名奴隸完全沒有動作。
 
場面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周圍的空氣隨著時間的逝去慢慢凝結。
 
不會吧?
 
立友心頭一緊,望向扶著他的維克裡恩,這名猛男臉龐的剛硬線條變得更加緊繃,手上的重劍也抓得更緊了些。
 
他驚慌的回頭,傑森的嘴邊正掛著輕佻的微笑,阿卡布則像是傻了般看著倒下的魔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馬修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看似非常失望的說:
 
「果然還是變成這樣嗎……」
 
不,不能變成這樣!他還沒有……就在立友正打算開口阻止這一切時──
 
「這是……這是布奧特!禿頭佬!你一個人幹的嗎?」
 
阿卡布激動的聲音打破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禿頭保鏢站了起來,兇狠的瞪了他一眼,一句話也不打算回應。
 
不過阿卡布最擅長的就是獨角戲。
 
「我的天啊……」
 
他扔下了長槍,誇張的抱頭。
 
「這類魔樹一般來說都需要一整隊配合良好的士兵才有機會擊敗牠,而你竟然……老兄,我真的是太佩服你啦!」
 
其他奴隸們傻眼的看著阿卡布對於布魯諾發下欽佩之意。
 
他搖了搖頭,然後望向其他人,露出燦爛的笑容。
 
「好啦,大家別發呆啦,聽馬修老爺的話快去救人吧,人家可也是為了保護我們才受傷的!」
 
傑森他們就在這樣莫名奇妙的氛圍下被阿卡布拉去支援那名年輕護衛,而維克裡恩則在稍後也讓立友坐了下來,並且放下重劍。在離去之前,他不可思議的看了布魯諾一眼。
 
「狡滑的混球。」
 
在他們走了之後,虛弱坐在地上的立友聽到馬修如此低語。
 
「還好吧,弗蘭特。」
 
馬修蹲下來檢查立友的傷勢,在確認無礙後便轉向正在警戒周遭的布魯諾。
 
「有什麼建議嗎?」
 
「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森林裡頭不知道還藏著多少魔物。」
 
「說的也是,等他們把人救出來後就這麼辦吧……」
 
馬修微微皺眉,在魔樹的身上坐了下去。
 
「籠子壞了,還有多名被魔物攻擊的傷患……治療魔性感染的藥草存量應該不太夠,錢也是……要去哪邊借嗎?不行,不能再麻煩別人了……這裡也不能放著不管,還要通知其他人魔物的動向……」
 
他喃喃說起立友感到無比陌生的煩惱。
 
「布魯諾,最近的村莊是在哪邊嗎?」
 
「布拉諾村。」
 
「……是那裡啊。」
 
馬修若有所思地望向布魯諾所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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