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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魔女與攪局者 第九章

aiueo | 2021-04-15 19:21:00 | 巴幣 0 | 人氣 108


「所以,您就是那位前領主的私生女?」
 
「……是的。」
 
勝男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這名以收稅官名義來查驗她正身的矮胖男子明明剛剛才在食堂那邊跟祭司他們談完關於她的事情。
 
這個舉動不就已經明確表示了她的意見根本就不重要嗎?
 
「嗯……私生女的話就不能依照之前的慣例了……」
 
收稅官緊皺著眉頭,裝模作樣地低頭看手上的文件,像是感到很麻煩似的嘀咕著。
 
「聽說您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嗯……我的母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就一直很保護著我,為了我的安全,她特地搬到到人煙稀少的深山居住,之後……」
 
收稅官制伸手打斷了她。
 
「這些感人的故事就留給您的家人吧。」
 
勝男呆呆的喔了一聲,看來斐洛赫老法師的自信創作還不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東西。」
 
收稅官示意站在門旁的士兵將一本鑲著金邊、畫上精緻封面的書本及兩本簡易裝訂的文件拿了過來。
 
勝男慎重地舉起雙手接了過來,然而在那一瞬間卻低估了書本本身的重量,裝飾華美的書籍轉間就從檔上滑落,重重地摔在了院長室磨亮的木桌上。
 
她紅著臉小心翼翼地朝著收稅官望去,而對方卻裝作沒看到似的繼續說道:
 
「打開來看看吧。」
 
勝男尷尬的將已經攤開的書本拿在手上,上頭每隔幾頁就畫著一副寫實的頭像,而他們的外貌不知道是不是經過了繪者的修飾,幾乎所有人都是俊男美女,並且仔細一看的話,裡面大部份人的長相都有頗為相似的地方。
 
「……這些是?」
 
「這本書記載著我所侍奉的領主一族近代成員的生平事蹟,裡頭的畫像是在前年請人重新畫過的,應該不會差太多,還請您儘快熟記他們的面貌。至於旁邊那兩份檔則是寫著與這本書差不多的內容,如果裡頭有出入的地方,就請以檔為主,這是……嗯,可以的話,希望在未來費娜爾小姐您見到您的家人時能夠展露出基本的禮儀,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收稅官拿起其中一份比較薄的檔。
 
「尤其是這份檔上面的貴族大人們,他們都是您的家族裡真正擁有名份跟地位的人,如果只是想要好好享受貴族小姐安靜愜意的下午茶生活的話,我勸您務必不要招惹他們,並且請適當地討好他們,您跟他們終究是不同身份的人,這點請牢記在心。另外這份檔則是記錄著與您相同身份的兄弟們,您可以選擇晚點再熟記它們,但是唯獨這一位大人例外,希望您能在短時間內記住這一位大人的喜好。」
 
他指著另一份較厚檔上的第一頁,在名字上頭赫赫寫著「曦光騎士團第三分隊大隊長」這一串抬頭大字。
 
「這位赫弗裡德大人雖然是私生子,但與現任領主的關係良好,同時是曦光騎士團的大隊長之一,並且也是領主親自派來迎接您的使者。赫弗裡德大人原本會與我一同前來,但是因為貝達斯特村突然出現了強大的魔物,他現在正率領部隊前去淨化污穢之地,所以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會過來。」
 
「污穢之地?」
 
勝男小聲的複誦。
 
收稅官挑起單邊的眉毛,圓滾的雙頰略略扭曲。
 
「不知道嗎?您可是聖王的……噢,對不起,在您的周遭應該沒有會教導您這些事的人,就讓我簡單的為您說明一下吧:所謂的污穢之地就是受到強大變異的魔物或是大陸殘存的魔族所污染的地區,他們會挑選適合的地方種下魔核,並且會隨著時間逐漸擴大,造成該土地上的植物及動物慢慢腐朽死去,甚至有少部份會化為魔物,侵擾附近的居民。」
 
他突然舉起握緊的右拳,聲音逐漸變得激昂起來。
 
「而赫弗裡德大人所率領的曦光騎士團第三分隊就正是抵禦魔族遺害的精銳之一,他們在與魔物奮戰的期間,祭司團則會施展神術來加護部隊剷除魔核,並且進一步淨化土地……不過,即使是在淨化之後,受到污穢侵害的土地仍然會有數年的時間無法種植任何的農作物,這對於我們人類的打擊比任何的天災都還要讓人感到恐懼。」
 
勝男覺得頭有點痛,該怎麼說呢?她彷佛看到代表主線任務的黃色驚嘆號突然在收稅官的頭頂上蹦了出來。
 
「不過這些事情都與您沒有關係,您將會搬到安全的薩爾克洛城內,然後在專人的協助下學習管理領主分配給您的工作……關於這一點或許和您最初來投靠的期望不同,但這是領主一向的管理方針。」
 
「我很樂意工作,收稅官大人。」
 
她含蓄的點頭,但內心在此刻卻是高興得不得了,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意料之外。對方沒有多餘的疑問,也沒有任何更進一步的查驗,跟她明白確認的只有進入領主一族之後的種種叮嚀。
 
勝男在內心裡恭敬地雙手合十,真誠地感謝前領主的風流多情。
 
至於主線任務?她完全不想去觸發它。
 
「……您就叫我約瑟夫吧。」
 
「是的,約瑟夫先生。」
 
約瑟夫像是想起了過去某個愉快的經驗,他笑著說:
 
「您還真是客氣,費娜爾小姐,過去您的其他兄長在起初面對我時的態度可就不是如此了。」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但是一昧的隱忍與退讓對於即將成為領主一族的貴族可不是值得鼓勵的行為。」
 
「是的……」
 
勝男緊張的縮起肩膀,難掩的紅潤再度湧上臉龐。
 
「不過依您的身份,這樣的性格倒也不是壞事就是了……」
 
約瑟夫看著手上的檔,陸陸續續又交待了幾項需要注意的事情,在這過程之中由於天氣炎熱,房間又不太透風的關係,原本公事公辦的肅穆神色逐漸被滿是油膩的疲憊所取代。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關於貴族禮儀的部份我之後會再慢慢地指導您,現在的話──」
 
他打了個響指,士兵動作俐落地為兩人奉上了飲品,另一名士兵則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我們就先放鬆一下吧。」
 
夏瑞莎修女很快就出現在房門前,她手中捧著一盤水果進到房內,在放下那盤水果之後便有禮地坐在勝男的身旁。
 
約瑟夫在等待夏瑞莎修女優雅地吃了一粒莓果之後便迅速地拿了一塊切片的蘋果,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
 
「謝謝你的招待,修女,很好吃……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房間還真是悶熱啊,讓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待在薩爾克洛南城區的大熔爐邊一樣。這裡真的是最靠近北境邊界的區域嗎?還虧我特地穿了冬季的服裝北上,行李裡更是只裝著毛皮衣物。」
 
勝男偷偷瞄著約瑟夫的後方,她真希望對方能夠看看那兩位快被全身盔甲壓垮的可憐護衛,他們藏在閃閃發亮的銀色頭盔底下的雙眼已經呈現一片死寂。
 
「多虧於瑪爾卡特之杖的餘輝,約瑟夫先生。」
 
「說得也是,看來是我這個平庸的凡人摸不透神器的聖威。」
 
對面的夏瑞莎修女微笑回應,然後,或許她也跟勝男一樣注意到了士兵的臉色,夏瑞莎修女起身從一旁的小壺裡倒了兩杯水給士兵們。
 
他們在第一時間並不是伸手接過,而是看向他們的長官。
 
「看我幹嘛?這裡是教會,修女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話音剛落,士兵們馬上就接過幾乎能夠救他們一命的涼水,一口飲盡。
 
「真是不象話。」
 
約瑟夫搖搖頭轉向勝男。
 
「以後如果發生了類似的狀況,您得讓士兵們知道必須先問過誰才對。」
 
「……請問是什麼意思嗎?」
 
「嗯……就以您目前的狀況來說吧,您是領主一族的子女,而我只是運氣好受到領主賞識的平民,在一般您未下達任何命令的情形下,士兵們如果有疑慮時應該先請示您才對。」
 
然而,士兵們在剛剛卻是看向約瑟夫──
 
「好的,謝謝你的提醒,我明白了。」
 
勝男裝出一副受教的模樣,心裡卻也明白士兵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與其在乎一名不知道打哪來的貴族私生女,他們更容易意識到平日就在身旁的長官。
 
「不過依您的身份,能夠讓隨身的近侍忠誠於您就不錯了。」
 
看吧,就連對方也是無時無刻在提醒著她不名譽的出生……雖然這一切都只是場無奈的騙局。
 
「但是,就算如此,領主的兒女也不應該將自己鎖在一處小小的神殿內,得在村民們傳出更誇張的謠言前終止一切。」
 
「謠言?」
 
勝男下意識的望向已經坐下的夏瑞莎修女,在她宅在神殿的這段日子裡從來沒有聽對方這麼提起過。
 
「那些謠言太荒謬了,即使跟您說起也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憂慮。」
 
夏瑞莎修女似乎覺得這件事情不值得一提,但是約瑟夫卻並不這麼認同。
 
「那些愚民們竟敢懷疑您是之前在南方領地破壞騎士團行動的瑞佩德教徒?哈,聖王的子孫怎麼可能會因為私生子的身份而背叛曦光教派,加入那個總是在我國境內四處搗亂淨化儀式的邪惡組織!真的是……真的是……薩爾克洛的湖中劇院還真該邀請這個造謠的混蛋加入他們的編劇行列!」
 
約瑟夫猛地往嘴裡塞了幾粒莓果,在咀嚼的途中,這位遠從城裡派來的使者陰沉的注視勝男,這份突如其來的猜忌令她坐立不安的挪了挪身子。
 
「雖然我已經得到了村裡有力人士的萬全保證,但是我這份工作的難處就在於得時刻抱持著疑惑,放大檢視前領主私生子的任何舉動,並且保證出現在領主面前的是貨真價實的聖王後代。所以我熱切希望您的身體裡流著那尊貴的血脈,而不是什麼該死的叛亂分子,不然之後,不管是您還是我,甚至是這座村子的所有人都得要完蛋。」
 
約瑟夫上半身突然前傾,雙手碰地一聲壓在桌子上,流滿汗水的油亮臉龐上透露出幾分緊張的神情。
 
「我相信您應該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頂著一頭銀白色的頭髮來到這座村莊的吧?」
 
「是的……」
 
勝男心虛的點頭。
 
「真的嗎?」
 
約瑟夫下巴微抬。
 
「可能……不,真的!」
 
她急忙糾正。
 
「沒有騙人?」
 
他斜眼瞪視。
 
「沒、沒有……」
 
勝男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整個身子幾乎都縮成了一團,約瑟夫不停逼近的猙獰大臉實在是太恐怖了。
 
他的臉……簡直就跟肥豬沒兩樣!
 
勝男不禁回憶起過去曾經去過一次的農村豬寮,那股濃烈複雜的惡臭及此起彼落的吚吚嘶吼在瞬間佔據了她的大腦。
 
她天生的潔癖在此時與常識人的理智展開了一場生死拉鋸,對於是否要逃跑這一點開始了激烈的纏鬥。
 
萬幸的是,就在常識人幾乎要落敗的同時,約瑟夫終於縮回了身子。
 
「嗯,看來是沒有什麼大問題了。在我的經驗裡,沒有任何一位私生子能夠明白確認自己的身世,只有假冒的蠢貨才會急著表現出一副自信的模樣。」
 
約瑟夫毫無預兆地站起身,就像是某種信號般,士兵也隨即打開了房門。
 
「我等等還有事情需要去找村長,就先告辭了,費娜爾小姐。提醒您,我已經派了一隊士兵在村子周邊巡邏了,所以建議您明天能夠出門一趟,在村子裡繞一繞,讓村民們多看看您美麗的容貌,並且讓這位修女教道您如何在不經意之間露出幾句曦光教的祈禱文及祝福語。」
 
「約瑟夫先生,請放心交給我吧。」
 
夏瑞莎修女輕柔地將雙手放在勝男聳起的肩膀上,眼中燃起使命感般的鬥志火焰。
 
「領主一族是母神希莉安最古老的追隨者,能夠教導當初聖王的後代是我無比的榮幸。」
 
勝男抬頭望向修女和藹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無助的眨了眨眼睛。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強迫入教?
 
……
 
「阿姨,你在洗衣服嗎?願母神四女水之上神祝福這片河域,它將洗滌你的心靈,帶走你的煩惱,以永恆的生命……什麼?你的煩惱就是這堆衣服?」
 
「大叔,你在打鐵嗎?願母神三子火之上神祝福你的爐火燃燒不息,遂以達法恩特之名,熾烈的聖焰終將母神之敵的邪惡身軀從世間焚毀殆盡,即使是……呃……不好意思,似乎太有攻擊性,應該是……嗯?不用了?爐火燒得太旺的話會很困擾?」
 
「小妹妹,你在幫人跑腿嗎?願母神七子風之上神祝福你的旅程……誒?等等!不要跑!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物啦!」
 
整個上午就在這樣詭異的招呼中渡過,勝男完全不想去回憶那些村民們臉上的表情,當下她實在是羞恥得想要蹲在地上,將自己化為路邊最不起眼的碎石子。
 
那份「要在不經意之間透露自己虔誠信仰」的領主子女形象計畫同時也徹底宣告失敗。
 
老實說,在這一路上勝男莫名有種新年過節時被家人帶去給陌生客人認識的疲憊感,更何況她還要在村民的面前默背出母神子女的各種祝福……雖然那些文句也背得七零八落就是了……沒辦法啊,誰叫她就是那種容易緊張的人。
 
母神希利安到底有幾個子女啊?勝男開始害怕這個多產的神明是不是還有其他孫字輩的後代。
 
勝男精疲力盡的隨著夏瑞莎修女的端正步伐回到了神殿,今天這一趟公開之旅似乎讓對方很不滿意,叮嚀的話語在耳邊不停地嗡嗡作響,因為從下午開始,修女就沒有空閒再陪伴她這位領主的私生女了。
 
兩人穿過大門步入了禮堂,裡頭坐著十幾名穿著整齊乾淨的男人,都是村子裡聲望及地位較高階級的人,其中也包括了村長的身影。
 
而約瑟夫兩手背在身後,肅立在圓形禮堂的中央。
 
他細長的雙眼環視眾人數次,然後慢慢開口:
 
「赫弗裡德大人再過兩個月就會來到這座景色優美的布拉諾村,他跟身為平民的我們不同,是一名真正的貴族,所以不要拿之前你們應付我的那一套放在那位大人的身上。」
 
他首先看向村長。
 
「克爾村長,你可以整天對著我傻笑,但是在赫弗裡德大人面前請笑得有尊嚴一點,路邊乞丐的諂笑都比你順眼!還有,你那些“鮮花”、“美酒”的無聊把戲都一律不准出現!」
 
他沒有理會村長瞬間涮白的神色,轉頭望向一名蓄著整齊短須,如同紳士般的中年人。
 
「斐納倫先生,聽說你的女兒前幾個月嫁給了馬拉丁大人?恭喜你。」
 
斐納倫先生回復了一個自滿的笑容。
 
「但是,赫弗裡德大人跟馬拉丁大人之間存在著長久的誤會,他本人也不喜歡那種憑藉著一點關係就前來攀談的失禮舉動,所以在之後的宴會上,還請你克制那總是能夠在最佳時機插入別人話題的社交長處。」
 
斐納倫先生再次回以微笑,但是難掩的尷尬已經完全寫在臉上。
 
「另外,湯姆斯先生,請管好你的工人,他們太過於熱情了,在赫弗裡德大人的部隊蒞臨時會害他們……」
 
勝男一溜煙地逃往孤兒院的小門,在約瑟夫注意前就離開了禮堂,除了避免自己也被列入輔導行列之外,她可也不想再面對那種在眾人的面前介紹自己的窘境。
 
勝男悄聲回到了房間,在經過塞尼絲簡單的打理之後來到了那處小小的食堂。
 
齊利特在勝男進來的瞬間與她兩眼對視,惹得他嘴角一撇。
 
在勝男入座的短短時間內,齊利特粗魯地將盤子上的食物一口氣塞進了嘴巴裡。
 
啪的一聲,齊利特的雙手擊掌,在身體兩側隨意地畫下圓弧後便口齒不清的說:
 
「窩粗飽了。」
 
隨著這句宣告,這位個頭矮小脾氣卻不小的男孩氣衝衝地離開了食堂。
 
我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勝男在神殿發呆時常常會想到這個問題,但最終都得不出任何有力的結論。
 
幾名孩子,包括年紀最小的菲娜在齊利特離開之後也莫名地加快了用餐的速度,很快的便也隨著孩子王的腳步離開了食堂。
 
科夫祭司露出為難的臉色,下垂的眼角折出了好幾條皺紋。
 
「抱歉,費娜爾小姐,請原諒這些孩子的無禮行為。」
 
「科夫先生,這只是一點小小的不愉快,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謝謝你一向的善解人意,在母神輝光的照耀之下希望你們有一天能夠解開這份誤會。」
 
勝男微笑點頭,跟祭司這樣溫和的人相處真的是讓他感到頗為放鬆,不過對方竟然會說她善解人意?她內心不禁苦笑,其實只是因為她的心胸狹窄到裝不下齊利特那份讓人厭煩的幼稚罷了。
 
之後兩人沒有再交談,其他剩下的三個孩子也都安靜地吃著飯,整個食堂之中只剩下咀嚼食物的聲音及餐具清脆的敲響。
 
不久,用餐完畢的祭司也先行離開了。
 
就在祭司前腳剛踏出門時,勝男感覺到自己的袖口被扯了一下。
 
「費娜爾姐姐,齊利特就只是個笨蛋而已,不要理他就好了。」
 
坐在一旁的栗發女孩突然細聲開口。
 
勝男訝異的瞥向莉莉,自從她住進孤兒院以來這個小女孩就再也沒有主動跟她說過話了。
 
「莉莉!齊利特叫我們不要跟大姐姐說話的!」
 
就像是犯了什麼禁忌般,莉莉身旁的黑髮男孩表情非常驚恐。
 
「我知道齊利特一直都是為我們好,但這次……人家費娜爾姐姐明明就是好人啊。」
 
「可是,大家都約好的說……」
 
「哈裡,我們跟齊利特一起長大,發生了什麼事情也習慣了由他來帶頭指揮,但是過去他也有出錯的時候啊,如果在以前我們能夠及時阻止他的話,那很多事情都能夠有更好的結果……就像是蘿瑞娜那次一樣。」
 
坐在哈裡另一側,綁著雙馬尾的褐發女孩突然目瞪口呆的注視著莉莉,湯匙不自覺地落在盤子上,發出了一道清脆的聲響。
 
她默默地取回了湯匙,臉上刻意強裝的得意笑容讓人不禁猜想過去她到底做了什麼事。
 
「那次啊……哼哼,我只是看齊利特太囂張了,明明就只比人家大幾個月而已,憑什麼要我們把女孩子的秘密告訴他。」
 
嬌小的蘿瑞娜挺起稚嫩的胸膛,一副十分了不起的模樣。
 
「不過那個時候也是因為齊利特真的太可惡我才會去找他吵架的,但是這一次嘛……情況就不太一樣了。」
 
她抓起自己一邊的馬尾在手邊把玩,斜眼望向一旁的眼睛不停打轉,一旁的哈裡也認同的點著頭。
 
被無視的勝男指節頂著下巴,有趣地望著這三個孩子。
 
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呢?難道這個雙馬尾小妹妹也覺得她是個邪惡的壞蛋嗎?
 
莉莉突然彎下身子靠近蘿瑞娜,可口滑嫩的臉頰差點就從位居兩人中間的哈裡唇邊擦過,惹得這名清純男孩滿臉通紅的誇張後仰。
 
「那是齊利特在亂講話,院長媽媽也說費娜爾姐姐人很好,跟我們一樣都是乖孩子。」
 
「院長媽媽?可是……」
 
蘿瑞娜瞄了勝男一眼,然後壓低了聲音繼續說:
 
「那個姐姐的走路姿勢跟院長媽媽完全不一樣,一點也不優雅,有時候就像是村子裡大哥哥一樣粗魯,而且還跟膽小鬼科夫一樣整天都彎腰駝背的,一直看著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齊利特說過,這種人是最沒有辦法信任的。」
 
儘管她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了,但是在這片小小的空間裡勝男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對於自身的風評如此糟糕而感到了一陣挫折--
 
走路姿勢像男人?她本來就是男人呀……至少在有二次元的地球時還算是!
 
給人陰沉的感覺?她也想要變開朗呀……但是沒辦法的事情就是沒辦法啊!
 
當然,這些憤恨抱怨她都藏得好好的,臉上始終維持著和善的微笑。
 
「齊利特就是這樣,總是不顧一切的認准某件事情,這樣下去的話,他遲早又會跟上次一樣差點被趕出村子的,而我那個時候卻一直在猶豫……」
 
莉莉淚眼汪汪的雙眼充滿懊悔。
 
沒這麼誇張吧?身為被孩子邊緣化的受害者,勝男可一點也不覺得這會是一件嚴重到需要被從村莊驅逐的事態。
 
「蘿瑞娜,可以站在我這一邊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聽著這段感性的話語,蘿瑞娜睜大上吊的雙眼,下一刻,她忽然偏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哼!既然你都這麼求人家了,那就勉強答應你吧,誰叫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嘛。」
 
雖然她的口氣尖銳,但是聲音卻聽起來很高興似的。
 
「誒──────!」
 
哈裡發出遭到背叛的悲鳴。
 
「現在是二對一了喔。」
 
莉莉笑嘻嘻的說,眼角的淚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哈裡像是心情失落的狗兒般垂下雙肩。
 
「既然蘿瑞娜也這麼說的話……」
 
他不安的抬頭看向勝男。
 
「大姐姐,對不起,我們不應該排擠你的。」
 
「哼,不過這也要怪費娜爾姐姐你太奇怪了,明明就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總是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讓人不知道怎麼靠近你。」
 
蘿瑞娜噘嘴盯著勝男的臉龐,似乎覺得這張面孔長在她的臉上很可惜似的。
 
「而且之前如果你主動找人家說話的話,我也不是不能夠陪你聊天啊。」
 
勝男的呼吸一滯,這番話似乎有些道理,她仔細想一想自己先前的行為,的確是有太消極的地方。
 
她不禁習慣的低頭。
 
「……抱歉,我會改進的。」
 
「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啦!」
 
蘿瑞娜生氣的偏過頭去。
 
「是啊,費娜爾姐姐,我們可是很認真的要跟你道歉的。」
 
莉莉也不滿的說。
 
「嗯,謝謝你們,其實我這一陣子也覺得有些寂寞,你們能夠跟我說話真的讓人很開心。」
 
「……感覺姐姐在敷衍我們。」
 
「沒有喔,我真的覺得非常高興。」
 
勝男趕緊否認,表情萬分誠懇,不過實際上──
 
不好意思,我真的在敷衍你們。
 
「還是說姐姐你覺得我們沒有誠意嗎?聽說大人們在和解時都會送禮物給對方……」
 
「不用這麼麻煩,你們肯像這樣陪我聊天就很好了。」
 
「費娜爾姐姐……請不要小看我們的決心喔。」
 
勝男無力苦笑。
 
真是麻煩的孩子。
 
莉莉咕嚕轉頭的眼珠子停在哈裡的身上。
 
「記得今天下午輪到我們去照看湖邊的田地……」
 
「不行啦!」
 
哈裡驚慌得搖晃起了細瘦的臂膀。
 
「如果帶大姐姐過去……齊利特真的會發火的啦!」
 
「那又怎麼樣,我們已經跟費娜爾姐姐說話了不是嗎?蘿瑞娜,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反正姐姐也知道小白的事情了,應該沒關係吧?」
 
誒?小白?
 
勝男迎向蘿瑞娜清澈的眼神,她下意識的點了頭。
 
……
 
午後,在跟著孩子們前往湖邊的路上勝男稍微思索了一下,她終於想起來小白就是之前那幾個孩子們偷偷藏匿的寵物。
 
還記得哈裡在第一天就在她的面前說溜了嘴。
 
勝男在後頭靜靜感受著孩子們打鬧的氣氛,關於他們這份邀請她倒是非常樂意的答應了,她可是聽夏瑞莎修女說過,湖邊這一帶似乎是挺少人會經過的地方。
 
既然都要出門的話,今天下午就先待在這裡安靜地渡過吧,也順便看看神秘的小白到底長什麼模樣也不錯。
 
是牧羊犬、拉布拉多還是她最中意的哈士奇呢?勝男不禁有些期待起來了。
 
哈士奇那如狼一般的身軀及濃密厚實的毛髮總是讓她不自覺地撫弄牠們。過去她跟立友一起出來玩時,她總是會提醒對方記得帶他家的愛麗絲。
 
那頭哈士奇雖然眼神兇惡,看起來很冷酷的模樣,但其實是個十足頑皮的破壞狂,每一次都會趁著立友不注意時擺脫他手上的繩子,然後到處在公園或是大街上肆意搔擾年輕的女性……明明就是一頭母狗的說。
 
勝男帶著懷念的溫柔笑意步上森林的小徑上,她看著眼前莉莉輕巧跳動的身影,忽然感到有一絲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她是很高興孩子們能夠過來跟她搭話,這能夠讓她稍微放鬆一下,不過……莉莉怎麼會選在這個時間點呢?沒有什麼預兆,在之前明明也跟其他人一樣避開她的……
 
是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之後嗎?據說約瑟夫在昨天就請神殿的人公佈寄住在孤兒院裡的她是前領主的私生子了……雖然這一切都是假的就是了。
 
勝男懷疑的想了一會兒,之後又覺得自己像是個跟齊利特一樣的笨蛋。
 
莉莉才幾歲而已。勝男無所謂的笑了笑。
 
「到了。」
 
走在最前頭的哈裡低聲說。
 
他們來到了一處長滿藤蔓的山壁,而在他們面前兩顆樹的中央隱隱藏著一個黑漆漆的深洞。
 
哈裡小心翼翼的朝左右看去,接著又往裡頭探頭望瞭望,最後才對他們安心的點頭。
 
這個陣仗似乎不太像是去看一條狗……
 
勝男疑惑的跟上三人步入陰暗的洞穴,裡頭比想像中的還要寬大許多,足以讓整整三個她並肩而行。
 
孩子們在前頭一邊走路一邊開心的聊天,全然沒有冒險的緊張氣氛,有的只是前往秘密基地般的興奮感。
 
看來這條狗他們已經養很久了呢。
 
勝男在黑暗中尾隨著孩子轉進了一條叉路,緊接著,一道和煦的光芒出現在她的眼前。
 
眼前透天的方形洞穴之中,從上頭照射下來的陽光及汨汨的流水聲讓這塊境外之地顯得格外地有生命力。
 
勝男沐浴在白色太陽底下,心情愉悅地轉了個圈,然後,她看見了小白──
 
這頭可愛的狗兒有著秋季楓葉般的鮮紅毛髮,灰色暗沉的眼球就像是火山噴發的塵埃,三條壯碩手臂的肌肉互相糾結,屈起的雙腿如同大樹般粗厚扎實……等等,雖然模樣有些怪異,但這分明是個人類好不好!
 
小白?勝男傻眼的看著對方,難道是因為這傢伙的皮膚很白嗎?而且還是蒼白到讓人覺得不健康的程度。
 
「小白,不要害怕,這個姐姐是好人。」
 
莉莉跟蘿瑞娜上前安撫這名正縮在角落裡用三條手臂遮掩自己臉龐的畸形男子。在一片陰影底下,勝男隱約看見對方驚恐無比的神色。
 
勝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試著上前一步,但是對方立刻發出了一聲哀嚎,右肩下的兩隻巨手五指張開,如同無形的障壁般隔絕著兩人。
 
她為難的看向身旁正從布巾中取出食物的哈裡,但這個孩子的動作顯得比她還要更加緊張。
 
莉莉從小白的身邊走了回來,表情非常沉痛。
 
「小白真的很可憐,明明就跟姐姐你一樣都是好人,卻因為之前被壞人欺負過,害怕別人會傷害他,遲遲不敢跟我們一起進到村子裡……費娜爾姐姐,院長媽媽昨天說你是很重要的人,比村長先生還要偉大,所以你一定有什麼方法能幫忙小白的吧?拜託你幫幫他!」
 
這孩子……
 
勝男錯愕地凝視女孩仰望哀求的可憐目光。
 
原來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是──
 
莉莉,你算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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