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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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鳶走出溫室後，卻看見波堤雅站在圍欄旁，用望遠鏡遠望著其他街區。
她毫無動靜地保持著那樣的姿勢，觀察了好一陣子。
紙鳶光憑著肉眼去看，呈現在眼前的卻只是安靜的森林城市。姑且不論腦部感染者，甚至連大型動物的身影也不好捕捉。
「有危險嗎？」
「來，換你過來看。」
她招呼紙鳶過去，並且把望遠鏡遞給他。
缺乏經驗的紙鳶，漫無目的到處掃視了一遍，雖然能夠更加看清楚細微的角落，不過頂多也只發現了幾頭鹿、幾匹狼還有更多的樹木而已。
「腦部感染者呢？」
「他們比外表看起來的還要聰明很多。」波堤雅在他旁邊坐下：
「病毒知道自己沒辦法很完美地保存身體，所以會盡量減緩身體的風化速度。」
「風化速度？」
「就是從能動到不能動之間的過程。」
「嗯……」
「除了沒辦法溝通之外，腦部感染者的行為其實不會違背本能太多，例如遇到強敵要避開危險，為了不讓身體衰弱所以必須找到食物，避免碰到水讓身體腐爛、小心別掉進坑洞等等……」
「和普通人差不多嗎？」
「也不能這麼說，他們對環境的忍受力好像蠻強的，」波堤雅說：
「這邊的積水區相當鄰近，而且路面崩得很厲害，他們不太會靠近這裡。再往市中心一點，陰涼而遠離河道的乾燥區，就有很多腦部感染者。」
「所以不需要擔心被攻擊？」
「就算遭遇了，數量也不會很多。」
她將紙鳶頻頻往下沉的望遠鏡扶正，然後說：
「你往變電所那邊看，就是有很多複雜儀器和電線、灰色的建築群。找得到嗎，你現在的方向應該會看到？」
「…………」
波堤雅所說的，已經是非常遙遠的位置，或許望遠鏡可以再調節焦距，可惜紙鳶不會利用。
他勉強地追蹤到了波堤雅所說的場景。
一些白色的、身形相仿的影子正在快速移動。跟隨在他們身邊與後方的，則是沉重的軍用車輛。
數量不少，但約莫也有幾十人。
「那是什麼？」
紙鳶看著那群俐落推進著的部隊，語氣中透出擔憂。
然而波堤雅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
「別緊張，那些人沒有發現我們。」
她取回望遠鏡，套回脖子上後，和紙鳶一起靠著圍牆坐下。
「那些是聯合國的軍隊。」
「聯合國？」
紙鳶對這個名詞只有壞印象，所以下意識抽了一口氣。
「嗯，那是監督牧人行動狀況的軍隊，出現的頻率很斷續，通常不會駐紮太久。這次是因為你和法蘭奇兩個重要人物，同時被轉送到羅格貝爾，他們想求個保險也是正常的。」
「歐菲絲知道嗎？」
「就是她派我反監視的啊。」波堤雅笑了笑：「除了注意腦部感染者的分布，同時也得關注一下他們的動向才行。你知道的，歐菲絲不喜歡毫無準備。」
「…………」
「對了，四季呢？」
波堤雅突然轉了個話題，仰起頸子往室內望了望。
「她說要一個人畫圖。」
「畫圖啊……真是個虛榮心很強的女孩呢。」
她笑了笑：「可這也是她的可愛之處。」
「嗯。」
紙鳶只是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過了片刻，他又多心地追問：「聯合國部隊在行進，是要去攻擊誰嗎？」
「他們只是在更換駐紮點。畢竟要承受數輛戰車和百來人的活動，如果太頻繁地在同一區域守候，會漸漸被腦部感染者發現，而且路面也承受不住載具。」
「聯合國不和腦部感染者戰鬥嗎？」
「你以為你在看少年漫畫啊？殺那些腦殘不但沒意義，任意開火後有什麼風險他們也不曉得，所以盡可能是避開。」
「原來如此。」
「事實上澳大利亞那邊也沒有太多的資源，可以頻繁在羅格貝爾附近巡邏，要知道支撐一個部隊持續駐紮的索費可不低。」
「說得也是。」
「所以心情放鬆吧，冷靜些反而能應付更多狀況。」
波堤雅將背包枕在身後，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你們只是來拿植物而已，不希望、也不需要節外生枝，想太多反而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對吧？」
「唔。」紙鳶雖然難能同意，卻又無法反駁，只好點點頭。
他微微偏頭，詢問到：「波堤雅小姐以前是軍人嗎？」
「是啊，你可以稱呼我少尉喔，少年。」
「那麼，為什麼會加入牧人呢？是因為國家淪陷嗎？」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嗎？情況失控之後，政府也沒辦法對繼續提供資源，我們當然要自力更生嘛。」
她口中所說的「我們」，大概是軍隊裡的同伴吧。
「不過，比起一般感染者，軍隊應該可以更快速、更確實的掠奪生活資源。為什麼當時要接受牧人的救濟呢？」
「因為我們不夠聰明啊。」
波堤雅苦澀地撇撇嘴，笑了笑說：
「生存下去這件事，可不能只看擁有的資源多寡吧？牧人雖然臨時成軍，卻是專業的醫療團隊，對疫情的了解比我們高明很多。」
似乎是話題勾起了她的回憶，她接續地說了下去：
「那時候的牧人，規模比現在要壯闊幾百倍，歐菲絲也還沒當上領導者。然而井然有序、徹底又迅速的援助行動風格，倒是一直沒變。其實啊，感染者們幾乎都不需要說服，只要牧人出現就會紛紛加入。」
「牧人沒有被攻擊過嗎？」
「多多少少會囉，畢竟還是有智商不高的野團到處遊蕩嘛。所以囉，像我們這些有軍隊背景的新入員，從很久之前就開始負責護衛工作了。」
「就像成為了牧人的保鑣那樣？」
「也可以這麼說。不過幾年之內彈藥很快就消耗完了，再加上現在聯合國禁止我們擁有武力。所以囉，能信賴的只剩這傢伙了。」
她用手指敲了敲擺在身邊的長柄鏟。
「其實我還更不懂，不依靠牧人的話到底還有什麼辦法活下來。白毛，你最初和牧人完全沒接觸過對吧？疫情爆發那時你在哪？」
「路德機構的研究所。」
「喔？雖然聽說過你的背景，實際狀況倒是不曉得呢，路德公司被聯合國攻占的時候，你就在那裡面啊？」
「因為姊姊來探望我，所以原本排在那天的手術被延期了，」
紙鳶似乎不在意多說一些，他用不含情緒的聲音解釋著：
「我和姊姊在地下室的休息廳共進午餐，突然間電力被切斷，聯合國的軍隊展開攻堅行動。
他們以爸爸所在的位置為目標，沒有向其他樓層探索，路德機構幾乎毫無抵抗之力，被強迫著中斷了所有的運作。」
「但是那次攻擊，不是害得整座都市都被感染嗎？」
「……嗯，那時候人們對於病毒感染能力的掌握還不完全，因為電力被斷，研究室裡的實驗體把病毒擴散到整棟大樓裡。短短在他們搜索父親的幾分鐘內，包括研究員與軍隊，所有人都被感染了。然而攻堅部隊直到逮捕我父親後，才得知這件事。」
「啊哈哈！」
波堤雅忍不住放聲大笑：
「我還真想看看那個小隊長的表情！後來呢？你沒有跟出來嗎？」
「我那時候行動不方便……」紙鳶沒有受她影響，語氣依然很平淡：
「得知病毒開始擴散後，攻堅部隊下令立刻炸毀研究所，防止那裡繼續成為感染源。而我與姊姊所處的房間出口就在那時候崩塌，沒辦法逃出去。」
「所以呢？只好向外求援，卻被聯合國抓到嗎？」
「聯合國開始疏散周圍都市的居民，以及監控感染者。所以遲遲沒有清理炸毀的研究所，也沒有任何搜索部隊出現。」
「我們在廢墟中，待了兩個禮拜，」他回答：
「直到聯合國的軍隊為了清理殘骸，將廢石堆挖開，我才被他們從研究所帶走。」
「那你姊姊呢？」
「…………」
「這樣啊……抱歉。」
波堤雅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歉然地說。
然而紙鳶也沒有表示什麼，僅僅是陷入沉思般，默默地注視著前方。
「後來發生的事情，全都是聯合國向我解釋的。關於父親被逮捕、軍隊的攻堅行動、周遭都市的汙染，我都是間接地接收著訊息，然後去相信那就是實際發生過的事情……」
我所經歷的，只有和姊姊一起受困於地下室，並且看著她死去。
除此之外，對我來說沒有所謂的真實或捏造。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無法掌握自己的生命。
還有，第一次感到所謂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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