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神秘的棲息之地
「真的嗎！！！」
「哈莫你這傢伙是瘋了吧！？」
在我說出自己決定答應要求之後，德諾絲與伊洛芙卡的反應完全不同。
我彷彿可以看見德諾絲眼中散發出來閃亮的光輝、也似乎能夠從伊洛芙卡冷漠的眼神之中看出一點殺意。她們一左一右，同時向我施予壓力。
「嗯，不然最近幾個月只是在凱爾倫帝國閒晃，別說我跟妳一無所獲，德諾絲的手稿也沒什麼進展……只怕大家會突然沒了熱情。」
「熱情能吃嗎！？唉，好啦隨便你們啦……所以咧，你有什麼打算了嗎？往哪邊走？需要什麼幫助？預計花多久時間？」
伊洛芙卡雖然馬上妥協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連串的尖銳提問。
而我自然是還沒開始想這麼多。
「……沒有想法。」
「那你是說來搞笑的啊！」
「抱、抱歉……我想說先跟各位討論一下。」
面對耳朵直直豎起、凶狠地露出口中尖牙的小動物，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但德諾絲卻從伊洛芙卡背後一把將她抱起來，伸手在她頭頂摸了摸、搔了搔，終於讓這兇惡的小動物屈服在本能之下，漸漸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不如這樣吧，我聽說凱爾倫帝國最有名的就是依格思的巽晶，正好產地也離這裡很近，我們去弄個幾塊來做成魔劍？」
總是有辦法擺平伊洛芙卡的德諾絲，立刻提出了一個合理的提案，而且幾乎沒有花多久時間思考，讓我不禁有些納悶。
「等等，所以妳是以我會答應妳為前提……所以才一直帶著我們在巽晶的產地周邊晃嗎？」
「當然！」
「妳喔……唉……。」
我怎麼突然有點後悔了？還以為是對旅程沒有想法才在附近觀光，沒想到竟然是一直在等我開口嗎？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覺得我會答應啊？
算了，就連拉娜都能揣摩我的想法，德諾絲自然能看透我會心軟。
「……巽晶是不錯啦，魔法的相性高、結構上也十分穩固……」我搔了搔頭，卻還是撥了她冷水，「但還是放棄吧，那個我們根本買不起──」
「哈莫啊，其實我很有錢喔。」
德諾絲輕輕放下懷中的伊洛芙卡，又從衣物之中掏出了她那條地下公會的銀色墜飾，刻意在我眼前晃了晃。
其實這條墜飾的力量比我想像中厲害許多，之前被夜梟集團追殺了一整個月，最後也是靠著這個東西才建立起溝通的管道，成為解決問題的關鍵。
但現在碰上的不是這個問題。
「我說買不起，不是單指價格而已，而是連買的資格都沒有！」
「啊？買幾塊石頭還需要什麼資格？」
也許出生自顯赫家族的德諾絲大小姐，竟說出了一句沒常識的話。
「因為巽晶被凱爾倫帝國列為『戰略物資』所以限制交易！一般人就算捧著大把黃金去也等不到配額──若想要馬上取得現貨，非得要透過『某個』特殊管道才有辦法。」
「那我們就去拜託那個『某個』特殊管道吧！交給我來交涉！」
「這就是尷尬的地方啊！」我搖了搖頭，將殘酷的事實說了出來，「那個所謂的特殊管道，就是夜梟集團。」
「什、什麼！？等等，夜梟集團不是跟凱爾倫皇室有糾紛嗎！？」
德諾絲頓時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似乎受到了一些打擊。
「我怎麼會知道……」我忍不住苦笑，「前次好奇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傳聞中所謂的『某個』，指的就是夜梟集團啊──所以妳懂了吧？對被下了逐客令的我們來說，巽晶鐵定是無望了。」
「可、可惡的官商勾結……看來，只能滅了……只能把夜梟集團滅了。」
「不要衝動！」
「你別想攔我！」
德諾絲緊緊握住了劍柄，眼中簡直就要竄出了火光。我趕緊將她抽出一截的劍柄推回了劍鞘，像是要抱住她一般伸手攔住了她的身子。
「不要看熱鬧啊，快幫我阻止她！」
儘管我轉頭尋求伊洛芙卡的協助，但她只是一臉無所謂的抖了抖耳朵，盤起手、甩頭來了個不理不睬──真是愛記仇啊。
「德諾絲小姐……」這時拉娜終於站出來救援了，「凱爾倫帝國這麼大，應該也不只有巽晶一種材料吧？或許我們可以想想看有沒有別的選擇。」
「對、對、對！」我也趕緊加入了幫腔的行列，迅速的從腦袋之中找出了幾種凱爾倫國境內著名的礦產，「除了巽晶以外，不是還有波形鋼、雲粉礦、丹諾爾石、還有隕鐵之類的嗎？」
「喔？隕鐵！？」
德諾絲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驚覺不妙，剛才竟然把傳說中的材料也講了出來──那僅僅只是古書上的一筆記錄罷了，這幾百年來還沒聽說過有人用隕鐵來造過武器。
「等一下，這隕鐵可能比巽晶還難……」
「但這個聽起來好厲害！」德諾絲興奮地點了點頭，「走吧！就決定是隕鐵了，等到哈莫用隕鐵做好了劍……我們再去滅了夜梟也不遲！」
「妳還是放過夜梟吧！」
「不，哈莫，你先講這隕鐵到底什麼來歷？我們要往哪邊去找？」
「我也只是在書上看過啦……數百年、甚至上千年前，天上的星星突然掉了一顆下來，砸在了現在的凱爾倫國境之中──聽說當時滿地都是這個世界上從未出現過的礦物，但也都充滿著劇毒。」
「噢，好像……聽過類似的故事？」
「真實性低到不能參考啦……您還是別糾結了吧？就算把整個帝國都翻遍了，也不一定找得到。」
「不，風之影都被我找到了，區區隕鐵算什麼？」
德諾絲似乎鐵了心沒打算放棄，害我頓時有點頭暈。
我的臉上此刻一定是某種絕望的神情，這傢伙真的太固執了，好不容易轉移了焦點，卻又落入另一個坑！就連拉娜都露出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這時反倒是伊洛芙卡突然開口了。
「欸？從天上墜落的星星……那莫非是在講墜星狼的傳說吧？」
「墜星狼？」
「那又是什麼？」
我跟德諾絲同時發出了疑問。
「三大獸人貴族之一啊？你們竟然不知道？」
「不，說實話竟然總共有三族啊……？」
德諾絲雖然知道獸人貴族的事情，但似乎也僅只於此，實際上這些貴族到底是由那些部族所組成，或許也是完全沒有頭緒。
「哼哼，本小姐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們吧！」伊洛芙卡瞇起了眼睛微微笑著，彷彿眼前的人都是群笨蛋，「尊貴的獸人貴族之中，除了吾等棲息於錫克多隆的蝕月狐以外，尚有凱爾倫的墜星狼以及莫崔茲的破日鷲！三大貴族自古以來就統領著整個大陸上的獸人族群──」
「好，停，夠了。」德諾絲伸手阻止了高談闊論的伊洛芙卡，「所以凱爾倫的墜星狼到底在什麼地方？他們真的有隕鐵嗎？」
「沒禮貌！聽……聽我說完啊！」難得有賣弄學識的機會，被打斷的伊洛芙卡頓時氣得面紅耳赤，「傳說中，墜星狼就是天上的星星掉落在大陸上，隨後便誕生的族群，這是好幾年前我從他們的使者那邊聽到的！然而，說到蝕月狐跟墜星狼之間的合作關係呢──」
「所以我說，在哪？」
德諾絲彎下腰，面帶微笑望著伊洛芙卡，同時雙手也不安分的在她毛茸茸的耳朵上晃啊晃。
「……」伊洛芙卡抓著耳朵退了一大步，沉默了一會，「……西北方。」
「好！──我們馬、上、出、發！」
＊ ＊ ＊
我們在德諾絲驚人的行動力之下立即出發了。
而心中有些不平衡的伊洛芙卡，則是在我耳邊講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獸人貴族故事，從歷史講到交流狀況、再從習性的差別以至於在廣大獸人族群當中的的地位與表徵──在這一時之間，我都覺得自己將會成為一名獸人學者。
不過，難得伊洛芙卡會纏著我一直喋喋不休的說話，再加上我對於她的事情頗有興趣，所以還算是一段愉快的時光。
也不知道最後到底走了多久，我們跨越了凱爾倫皇帝即位前的領地、路過了對皇帝有些瘋狂信仰的依格思城，終於來到了帝國的最北端、同時也幾乎是艾德埃斯大陸最北端，名為「蘇萊達群山」的地方。
「現在我也可以說自己跨越了大半個大陸啊……」
「噢，我可是南下又北上，都快繞成一個圈了。」
「沒人想跟你比啦！」
看著德諾絲那副得意的神情，不知怎麼就突然沒了感嘆的心情。
只見翠綠而茂密的樹林在我們的身後止步，眼前的道路漸漸變得貧脊而荒涼，遠處拔起的數座山峰被白色的霧氣繚繞著、就連陽光都被遮掩了大半。
我們四人愈是深入走去，天色就愈是暗了下來──就連我們身旁，也漸漸出現了霧氣，氣氛十分詭異。
「怎麼突然有了些涼意？……啊，謝謝。」
正當拉娜開始覺得有些冷而縮起身子的時候，伊洛芙卡順手自魔法空間之中取出了魔刀「無盡烈炎」。長刀中的炎魂力量立刻散發出來，以溫暖的微光沖散了四周不停竄出的霧氣。
她順手將無盡烈炎掛在肩上，表情上像是寫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更小的時候隨長老來過一次，前面還會更冷一些。」
「不過墜星狼該不會是棲息在山上吧……總覺得好像有點高呢？」
「嗯……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反正你們跟著本小姐來就知道了。」
伊洛芙卡歪著頭想了想，聳了聳肩繼續向前走，絲毫不被濃霧與詭異的氣氛影響，展現出她曾經造訪此處的自信。
不過，又走了會，她卻突然像是跳了起來般向前奔去，蹲在路旁打量著地面──我跟德諾絲互望了一眼，也趕緊快步追上。
「怎麼了？」
「怎麼有這麼多腳印……」
在伊洛芙卡面前，是一整片雜沓交疊的腳印，自另一個方向而來，並朝著蘇萊達群山的方向而去。從那一片腳印的散布幅度來估算，少說也是個異常整齊的十人橫列，而且腳印深而明顯、似乎都背負著重物。
「嗯，看這樣式統一的鞋印，可能是軍隊的足跡。」德諾絲的眼神簡單掃了一遍，「稍早前才經過，總數大約……百人上下──反正不會是來觀光的。」
「嘖……」
伊洛芙卡突然間變得有些奇怪。
我發現她的身體正微微地顫抖，仔細看她的表情，更可以發現她不知不覺已經露出了尖牙──轉眼之間，她突然化為蝕月狐的模樣，發足隨著腳印的去向狂奔，立刻便被霧氣給吞噬了。
「伊洛芙卡！！！」
我聲嘶力竭的大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身旁的德諾絲立刻拍了我的肩。
「墜星狼有危險！說不定有人想對他們不利！」
「啊……」
難怪伊洛芙卡會這麼生氣。
她一定是想到了被我們擊敗的獸人英雄瓦拉法德──想起了自己蝕月狐一族被覆滅的慘狀，擔心那「背後的黑幕」是不是又盯上了另一群獸人貴族。
「我先過去攔下小伊，你跟拉娜也趕快跟上。」
「好！」
德諾絲點了點頭，抽出了劍，單手施放了一連串魔法，轉身便像是一陣風似地衝開了霧氣，化為一道飛快的身影隨著伊洛芙卡的方向而去。
我跟拉娜都沒學過這種實戰型的功能性魔法，只能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用雙腳老實地奔跑。幸好我們矮人別的不說，體能至少都不會太差，而拉娜自然又比我這個混血矮人擁有更大的優勢，反倒是我沒多久之後便得靠意志力支撐著雙腳繼續擺動。
「山路啊……」
「哈莫，加油！」
我們沒有休息，一路奔到了山腳下，但看見軍隊的腳步直直走上了山，眼看也只能繼續咬牙向上爬去。
但奇妙的是，我們才向上爬了沒有多遠的路，只不過繞過了幾個彎角，理應存在的群山卻倏地消失了大半──並不是我們落入了陣法、陷阱而妨礙了認知，而是群山的背側竟像是被可怕的魔法給消除了存在一般，讓目所能及的山脈皆呈現了垂直如絕壁的模樣。
原來，遠處所看見的蘇萊達群山，僅是一面駭人聽聞的「山牆」。
也難怪伊洛芙卡剛才會說出「難以解釋」這樣的說法。
腳下仍有一條頗具寬度的道路通往其下方隱約為一處廣大圓坑的地方，想是後來才另外開鑿的道路。我跟拉娜鼓起了勇氣，隨著腳印又再繼續前進，卻聽見浪潮之聲隱隱傳來，似乎是來到了海岸邊。
我們循路走去，最後在海潮聲中，又聽見了兵戎互擊的聲響，於是又在加緊腳步奔向了前方──濃霧漸散，前方的戰鬥掀起的風暴讓視野不再迷茫。
「欸？那個是……伊洛芙卡妹妹！？」
拉娜忍不住驚呼。
雙手分持「風之影」與「無盡烈炎」的伊洛芙卡，早已釋放力量化為那副過去曾一度見到的成年少女之姿。拉娜只聽我們談過那場與瓦拉法德的戰鬥，這時親眼看見伊洛芙卡的變化，不禁看傻了眼。
然而與伊洛芙卡戰鬥的對象，卻是略顯狼狽的德諾絲。
「不要擋著我！」
「小伊，妳先冷靜一下啦！」
「要我冷靜什麼？」
伊洛芙卡略顯成熟的嗓音傳來，那股威儀感仍如同前次所見那般令人震撼，此時她雖想趕走德諾絲，卻沒用上全力，僅是用風之影的力量干擾的德諾絲的行動，似乎也怕傷了對方。
附近橫七豎八地倒了十多道人影，我接近一看，卻發現是穿著凱爾倫風格的精鋼魔法盔甲的親衛隊員──他們身上雖都帶著傷，卻沒有一人死亡。一方面是盔甲起了效用、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伊洛芙卡沒對他們痛下殺手。
只見德諾絲腳步一個迴旋，側著身子狠狠對著伊洛芙卡的左手臂刺出了一劍，但對方不僅只輕輕扭動身子避開、更沒打算出劍格擋。
德諾絲的劍刃錯身而過、不及收回，伊洛芙卡往前踏了一步，反手用風之影的劍柄直接撞向了德諾絲的胸口，卻被她用手肘撞開──然而德諾絲沒有選擇繼續進攻，反而是腳步重重一踏，向後退了一大步。
「好判斷……妳果然很強。」
伊洛芙卡輕輕說道，同時也將準備斬出的無盡烈炎收了回來。
眼看戰鬥仍沒有要結束、反而將進入另一個層次，我無法坐視她們兩人之間有人可能因此受傷，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到了兩人之間，張開雙手阻止了她們的戰鬥。
「先住手吧！妳們兩個！」
以她們的實力來說，就算繞過我的身子繼續對戰也是輕鬆的事情，但她們還是給了我面子，都沒有進一步的舉動。
氣氛僵持著。
「伊洛芙卡，妳先聽我們幾句話！──然後德諾絲，妳也不要只顧著動手，好歹跟她溝通一下啊！」
德諾絲裝著無辜的表情雙手一攤，似乎剛才真打算藉機活動身子。反倒是伊洛芙卡仍在猶豫不決的時候，不遠處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團黑影。
「咦……？」
我驚訝的模樣吸引了她們的注意，也同時轉頭望去。
那逼近中的黑影，大概有一台馬車那麼大，定睛一看還能發現在那團黑影上方還有對正在拍動的翅膀──不，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奇怪的黑影。
那是一匹巨大的黑色魔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