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懷好意的集團
最快有了反應的是皇帝身旁那匹墜星狼，只見漆黑的翅膀立即張開、用力的拍了兩下，身體便已經離開了地面。
「小黑！」
艾‧凱爾倫喊了一聲，卻已經來不及阻止，而一旁的夜梟卻一聲不吭的將尊貴皇帝陛下給抱了起來，大逆不道的直接帶著她跳上了魔獸的背上，立即被載往了爆炸聲傳來的方向。
不過艾‧凱爾倫不忘用像是被人綁架般的姿勢回頭大喊：
「小藍你留下來保護小白！讓其他親衛隊過來！」
這時伊洛芙卡也反應了過來，瞬間收起了風之影與無盡烈炎，化為蝕月狐的姿態便想奔去，但德諾絲卻眼明手快的跳上了她的背上，不顧她低吼了幾聲抗議，也趕緊循著聲響出發了。
「陛、陛下──！」被艾‧凱爾倫稱作小藍的將軍稍微有些緊張，但還是擺手下了指示，「親衛隊！快！快跟上陛下！」
那名將軍這時終於發揮了自己的效用，指揮著愣在原地的士兵趕緊前去保護皇帝──而他本人則是抽出了武器趕到那名白色系的總管身旁。
「拉娜……妳也去陪著那位總管。」
雖是這樣說，其實我的用意也是希望那名將軍能順便保護拉娜。
目前的情勢看來，我們至少還算是同一陣線。
「好，但哈莫你……」
「我隨德諾絲她們過去。」
「注意安全。」
我點了點頭，從倒下的親衛隊身上借了一把劍，也開始奔跑起來。
而我畢竟帶的東西少，跑起來比較沒有負擔，才幾步路的距離就已經追上了親衛隊、並且遠遠的將他們給甩開了。
原先自那「山牆」向下前進，似乎回到了平地的高度，我們這一路上都離海不遠，似乎是一條通往海上的奇特道路──但此時抬起頭來，在濃霧之中卻依稀可看見四面八方仍是被那圈山牆給包圍著。
或許是整塊陸地被魔法給消滅，才導致海水倒灌進山牆的中心，我腳下踩的地方過去或許是在山的內部、甚至是底下。但仔細想想，要造成這麼大範圍的破壞，除非像是薩拉達境內那座「賽依德的神跡」那般是由神所造成的，否則人類、甚至就連最強大的天族理論上都不可能辦到。
畢竟這範圍絕對超過凱爾倫皇城的十倍大，若真存在這種可怕的魔法，我想這塊大陸或許早就被毀滅了也說不定。
然而，這裡是墜星狼的棲息地，根據伊洛芙卡所說，墜星狼的傳說中曾有星星從天而降的內容──莫非，這個奇特的地形就是被星星給砸出來的嗎？
真是太可怕了。
不久後陸地又開始寬闊起來，我感覺倒像是搭船來到一處海島。
我循著逐漸清晰的打殺聲爬上一處緩坡，但即將爬到坡頂時，卻有一個身影迅速地向我襲來──我趕緊側身躲過。
「嗚──！」
那是一名男子，身上既沒穿凱爾倫的盔甲、也看不出有什麼獸人的特徵，他似乎被擊飛而重重的摔在地上，表情非常痛苦、動作也不太靈活。
但他努力爬了起來，卻用看到仇敵般的眼神望著我。
「你……也是一夥的？」
「我──」
他明顯是敵人，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他自然不會放過我，舉起手中仍緊握著的大斧，狠狠地向我劈來。
「可惡──！」
我狼狽的撲倒在地，手中雖拿著武器卻找不到機會反擊，他將大斧揮了半圈又再次砸下，我看準了時機滾了開來，趁他武器嵌入地面時翻身爬起，然而正要出手時卻遲疑了些──但我不能犯下這種致命的錯誤，趕緊轉動了劍柄，用雙手的力量狠狠地將劍砸向了對方的後腦。
砰！
寬厚的劍身重重的敲中了他的腦袋，衝擊力之強讓我懷疑就算手下留情還是會將他的脖子給砸斷了。
沒錯，我無法控制力道，如果用刀鋒只會有砍不傷人、跟直接砍死人兩種結果，所以我選擇把劍當作鐵塊來砸人。
是，我就是不敢殺人。
「呼──嗚哇！」
正想喘口氣，結果我才剛稍稍瞇起眼睛，背後就突然有一陣強大的魔法衝擊力襲來，將我整個人摔了出去。
我在地上滑了一段距離，轉頭卻看見伊洛芙卡正以魔劍與魔刀對付著三名魔法師──對方有著暗紫色的肌膚與瘦骨如柴的身姿，竟是血精靈。
他們全身散發著不祥的霧氣，雙手不停地擺動、以手中的祭器凝聚著空氣中的魔力元素，並輪流發動強大的魔法攻擊伊洛芙卡。
「哼，不自量力。」
只見伊洛芙卡隨興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一會掃出火焰、一會又捲起狂風，輕鬆的將對方的魔法給化解，甚至單方面強勢的消耗著對方的魔力。
那三名魔法師施放魔法的速度漸漸慢了，伊洛芙卡也開始一步一步向他們逼近，直到時機成熟之時便化為一道銀影，瞬間將三名血精靈斬成了六大塊。
──獸人與血精靈的紛爭自大戰之後便持續進行著，就算如今只剩下零星對抗，兩族仍是敵視狀態，因此伊洛芙卡對血精靈自然不會存有憐憫之心。
伊洛芙卡轉頭望向另一處，我的眼神也跟著轉移了過去。
只見德諾絲竟然與兩名獸人及三名人類打得難分難捨，一個人如同狡兔般在五個大漢之間竄來竄去，彷彿將凶險的包圍網當成是遊戲一般。
但他們的周遭仍有更多敵方的夥伴等著加入這個包圍網，等於是一場幾乎沒有終點的車輪戰，看得我都十分緊張。
不過德諾絲臉上仍帶著笑容，所以我知道她沒有問題。
而此時在更遠處，則是夜梟與艾‧凱爾倫兩人正一同與一名看起來十分惹眼的人物拚戰當中，而且似乎處於弱勢。
那人並非人類，也並非獸人，更不是血精靈以及矮人──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這個大陸上仍有一支稀少的族群隱遁在暗處。
天族。
那是光神艾德埃斯在大戰即將結束時，藉著創造人類以及精靈的經驗所製作出的最強種族，更是最接近「神」的巔峰生命。
但在大戰結束後卻受到各族的忌憚，反而在光神艾德埃斯超脫世間飛升以後遭到圍剿，如今數量已經寥寥無幾，且多半隱居不出。
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集團竟然聚集了大陸上的各種種族……仔細向四周望了望，他們似乎是從後方的港口搭船入侵的，此時尚有數十名作類似裝扮的入侵者正奔向墜星狼的村莊之中。而裡面自然也包含了我們矮人族。
村莊那已經火光沖天，我可以聽見裡面不停傳來魔獸的嘶吼聲，剛才載著艾‧凱爾倫來的魔獸此時不見蹤跡，想是已經進去幫助同族了。
「嘖！這些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伊洛芙卡想了想，最後還是選擇跑向了村落。
此時一串腳步聲自我後來傳來，原來是那群親衛隊趕來了。
「這、這是……」
「陛下！陛下！」
望著四面八方混亂的狀況，他們一時之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夜梟與艾‧凱爾倫卻在苦戰當中沒有機會搭理他們。我思考了一會，決定轉頭向他們開口：
「各、各位大哥，麻煩快去港口那邊阻止他們入侵村落……」
「啊？為什麼我要聽你……」他遲疑了一會，向一旁的夥伴對望一眼，「等等，他說的沒錯──親衛隊聽我號令！依第五陣勢分成三組，一組馳援陛下、一組封鎖港口、一組救援村落！」
「喔！」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雖第一時間有些遲疑，但只要有人給予了指示之後就能馬上進入狀況，一點都不馬虎。
但是，我又該做些什麼呢？
不……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能做些什麼。
在這一場混戰當中，沒有什麼戰鬥能力的我，就跟凱爾倫的近衛隊一樣，必須依靠人數與陣形的優勢才能跟明顯經過特殊訓練的敵人們匹敵。
碰轟！
突然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自村莊之中傳來，火光沖天的同時，也傳來了此起彼落的野獸哀鳴。
那聲音太驚悚，讓我內心頓時涼了半截。
但是……村莊大火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有了決定，立刻向墜星狼的村莊前進。
自破損的木牆進入了村莊後，一陣熱氣便撲向我的臉頰，然而這對我來說反而像是回到了熟悉的環境──仔細想想，我已經有多久沒有站在爐火之前了呢？這趟旅行就只是不斷地陪伴著德諾絲她們遊山玩水，到差點要忘了自己的本業仍舊是一名工匠。
墜星狼的屋子十分特別，除了與人型種族同樣的小屋以外，在屋外尚還有一圈以木柵欄圍起、有頂，類似馬廄的地方，或許是方便他們化為獸形時龐大的身軀也能有個容身之處。
然而，裡面儲放的乾草卻助長了火勢，使得屋子一間接著一間燒了起來。
只見許多成年的墜星狼正在與入侵者戰鬥，但一些比較年幼的、化為人形也不過看起來六、七歲餘的年輕獸人卻聚在空處瑟瑟發抖，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如何與敵人戰鬥。
「別、別進去了啊！太危險了啦！」
倉皇的哀號遠遠傳來，我趕緊快步奔去，發現是兩名渾身是傷的年幼墜星狼正在一處半倒塌的屋子前拉扯，其中一個似乎想衝進去、身旁那一個卻拼命的阻止他。
「不行！我妹妹還在裡面！她剛才被爆炸捲進去了！」
「你想被燒死嗎！」
只見那個墜星狼仍是不聽勸，立刻便化身為巨大的獸形，似乎想衝進去屋子裡──但他身上的毛皮早已遭到火焰的洗禮，這個模樣更能看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
我趕緊上前。
「他妹妹在哪個位置？我進去救她！」
「開什麼玩笑？小哥哥，就、就憑你！？」
仍拉著巨大墜星狼的小孩子似乎完全不信任我這個矮傢伙。
但正當這時，眼前的屋牆卻「啪擦！」一響，頓時又有一根粗大的梁柱被火焰侵蝕而倒下。
「小心──Tazata umZaladem.（矮人工藝。）」
我趕緊發動了矮人魔法，用雙手接向了柱子、並用全身的力量順勢將它撞了出去──當然，儘管我全身都遭到火吻，卻除了衣服之外毫無損傷。
這就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也是我的能力在這個情況之下能夠發揮的方式。
眼看那兩個墜星狼傻在原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從縫隙中衝進了那間搖搖欲墜的屋子之中。雖然不知道那個妹妹在哪個位置，但幸好屋子除了火勢十分兇狠之外、構造倒是不複雜，我繞到一間崩塌的隔間，終於發現了被大片土石與木片給壓倒的女孩──火勢再過片刻就會燒到她身上，我來得正好。
我趕緊蹲了下來，將壓在她身上的雜物清開，並奮力將她拖了出來。
火舌捲上我的雙腳，我靴上的繩子應聲斷裂，只好把著火的靴子給踢開了，用被魔法包覆的赤足直接衝向屋外。
「妹妹！」
那個墜星狼早已化為了人形，看到我抱著女孩衝出來，頓時喜出望外的湊到我的身旁──另一個墜星狼則是脫下了衣服在我身上拍打、將我衣服上的火舌給拍熄了。
「呼……」
就在我喘息的瞬間，背後的屋子卻「轟碰！」一聲徹底倒塌，讓我們全都嚇了一跳。
「好險……好險……」
「小哥哥，謝謝你！」
「沒事、沒事，你們快去安全的地方躲著，別被壞人抓到了。」
「好──」
才準備目送他們離去，天上卻突然有一匹特別巨大的墜星狼從天而降，並且在落地之前化為人形，動作行雲流水的輕輕落在我面前。
「多謝先生相救──」
那是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中年模樣男子，他神情很是堅毅、全身上下有如雕刻出來的塑像般有著精實的線條，彷彿這輩子已經經歷過了大大小小無數的戰鬥，那炯炯有神的雙眼更是讓人望而生畏。
「不，小事一樁，我的夥伴們都在戰鬥，但我只能做到這種事情了──還有哪些地方需要幫忙？我是矮人，不怕火！」
那人微微露出了欣喜之色。
「這樣太好了！其他人都在戰鬥，我正愁救援人手不足！快隨我來！」
「好！」
在這危急之時，他自然知道沒時間跟我客套，立刻就將我帶往另一處火場，並且與我分配了負責的範圍，分頭尋找是否有人被爆炸給衝擊而昏暈在屋內。
但還好，我巡視了幾圈下來再沒有發現受困者，多半似乎都在當下就化為獸形衝出了屋外，僅有些許皮肉外傷。
但正想回去與那名中年墜星狼會合時，腳下卻忽然一軟，差點跌倒──魔法維持太久了，這時精神稍稍放鬆便差點維持不住。
而就在我收起魔法後，一道銀影自我面前一閃即逝、卻又馬上又繞了回來，停在我的面前。
「哈莫？你在這幹嘛？」
「伊洛芙卡！」她的身上幾乎沒有傷口，似乎只是疲於奔命，「我進來這裡幫忙救人。」
「那正好，過來！」
「！？」也不等我反應，她就暫時收起了兩把武器，張開雙手將我抱入了懷中，「妳、妳幹嘛？」
與成年模樣的伊洛芙卡如此近距離接觸還是第一次，儘管明白與那個傲慢嬌小的傢伙是同一個人，但實在很難習慣這樣的變化。
不過在這種緊張的時刻，究竟是想做什麼？
「等價交換、誰也不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肩頭一痛，「啊！」
她咬了我。
突然低下頭來埋向我懷裡的伊洛芙卡，用她的尖牙刺穿了我的皮膚，肆無忌憚地吸了一大口，讓我渾身忍不住顫抖，隨之便感到力量被抽走了幾分，全身上下充滿了空虛感。
然後是她用雙手接住了我──就像是抱住公主的騎士一般。
「妳……」
「多謝招待，好久沒有飽餐一頓了。」
「……。」
果然，那個伊洛芙卡怎麼會平白無故對人送出擁抱呢？
我都忘了自己早在薩拉達就跟她建立起了這樣的羈絆。
旅行當中只把這個羈絆當成了講悄悄話的技巧，都忘了目的是為了讓蝕月狐能夠補充力量，這時倒是被她給咬醒了。
但儘管傷口隱隱作痛，我卻能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感覺在心中悸動著。
並不是什麼心動之類的念頭，而是十分確實的某種令人在意的身體變化，而且那股奇異的感覺似乎還經由一道無形的絲帶連結在伊洛芙卡的身上。
看來，我們的羈絆，又更深了一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