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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山中夜話。(中)(2018/4/11訂正內文)

菸草 | 2018-04-02 22:47:11 | 巴幣 6 | 人氣 269


傳送門:山中夜話。



     [原創]山中夜話。(中)

    


    

       菸抽完我特意不等山羊頭,便跳上車發動引擎離開形同關閉的休息站,走不了多遠原本晴朗的夜晚再度霧氣瀰漫。

       車子越開越遠,趁著山霧未將可見視線所蒙蔽,我邊專注於眼前的路並用眼角餘光瞥向後照鏡,休息站的建築影子沒入後照鏡緣後徹底消失,事到如今我也無心存僥倖之意。
     「下一個彎道比較陡峭,最好把速度減慢。」副駕駛座傳來了低沉的聲音提醒我。雖然早就知道不可能這麼簡單,到底也沒甩掉這個傢伙嗎?
       我並不想轉頭看向來訪者也能知曉其面目,不讓我有任何發問的機會般,他便再度開口:「你還沒有說完。」
     「你到底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看著前方的迷霧越來越濃厚不禁語氣也開始不耐,明明出發前天氣預報並沒有提到路況如此惡劣。
       沒想到被我這樣質問的山羊頭男反而因此沉默下來,不知是否為我的錯覺,開著暖氣的車內溫度下降了幾度。
    「是我不好。」山羊頭男低語道,突如其來的放低姿態讓我好奇心壓倒性的戰勝恐懼後轉頭看去。
       回頭便看見淺棕色的長髮披在肩上,可怖堅硬的羊角遮掩住小部分的側顏卻不妨礙我認出這張臉孔,待我看清時原本輕鬆握住方向盤的手因一時的恐慌打滑,好在身體出於本能再度使車子行駛在正確的方向上。
       與我相似的五官與淺棕色的長髮,原本空洞且如同深淵的眼窩現在有了山羊的金色雙眼,高大的身板沒有變化,前山羊頭男如歌唱般輕快地說道:「你看,再走差一步就要準備開車過三途川了。」語畢,還自以為很好笑般的咯咯怪笑。
     「你這個王八蛋!」我忍不住怒氣罵道。
   
    

         我不由自主地將羊頭男的長相與記憶中某張臉作連結。
         這下可好了,問題再度增殖。


       「蒐集滿五個W之後就可以準備擁有三個H了。」身邊的人似乎熱衷於讓我陷入腦袋打結的處境,於是開始惡質的調侃。
      「閉嘴。」



    
 
  


        繼續說以前的往事吧。
       自那晚大發厥詞要找出殺害安娜的兇手後,誠如先前所說, 方得十五的我完全沒有具備任何與此相關的知識與能力,就算到現場也思索不出個答案來,但既使要到處奔走也不知可從哪裡下手。


  八重阿姨從旁見我一籌莫展的模樣同樣束手無策,甚至她還得協助村裡的山神祭而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分心。


     在早餐時間結束之際,她難得與我一起收拾碗盤,看她小心翼翼維持平衡的走向廚房把餐具放進水槽,洗淨雙手後便從腰帶中取出一把古銅色的老式鑰匙交給我。

  「八重阿姨,請問這是哪裡的鑰匙呢?」我端倪這手上的鑰匙,上面雕刻的百合圖案讓我想到八重阿姨家裡的和室紙門,都無一例外的繪製白百合花叢的圖案——據說那是因為已故的外祖父喜歡才這樣裝潢,比起山水畫或是文字繪,就算是尋常草木畫卻在當時是較為少見的。

  「是你外公的書房鑰匙。」她答道。「他老人家去世後平常時都是我在使用,或許裡頭的書籍能幫到你。」


  我向八重阿姨道謝並目送她離開後,打算先探望萬次,晚些時候再進書房,於是與家中打掃的阿姨打個招呼,便接在八重阿姨之後出門了。

 


  ☆



     我來到萬次家門口,裡頭還在舉辦安娜的喪禮,裡面有許多生面孔的成年人在裡頭忙著,或許是萬次家的親戚吧?我的視線補捉到老師憔悴悲傷的身影,突然想起安娜曾說過自己因為長得像因病過世的師母,所以老師格外愛護的事。



  我或許來得不是時候。



  正決定打道回府時,一回頭便巧遇剛好去外頭買東西回來的萬次。畢竟發生過那樣的憾事,所以打起招呼來也是格外生疏。在尷尬的沉默後,我決定將我與佐藤先生的事告訴他,聽完整個經過的萬次先是皺起眉頭瞪著我許久,然後長嘆口氣。

  「先說我是很感謝你的心意,但要不是早知道你的為人,我早就揍你了。」萬次非常不高興。於是我立刻低頭道歉,他這才無奈地放軟態度。「聽說那位佐藤先生本來就比較排外,一出事都會先懷疑從村子外來的人。我家去神社的路好歹也要騎腳踏車15分鐘,你那天一直跟我在一起,哪怕是去廁所也很快就回來,你哪可能會是兇手呢?」萬次安慰我並表示要是有需要也會協助我作證,對這幾天被部分村民用異樣眼光打量的我來說十分受用。

  「謝謝你,萬次。」我道謝後再度開口:「但是,關於安娜的事情……。」話還未說完,萬次便打斷我:「你來得正好,正打算找你商量。」他和家裡親戚打過招呼以後便領我進房間,由房間擺設和牆壁上掛著的兒童圖畫來看,興許是安娜的寢室了。
  即使安娜已經供在靈堂供人弔唁,然而不知是否老師心裡猶存不捨,房間似乎還等著房間主人回來般,所有依舊都保持原貌,就如同那夜不存在。
       誰又何嘗不希望這是場惡夢呢。

     正當我把視線端正到萬次身上,他稍早從矮小的書櫃上拿出一本封面寫上安娜名字的日記本並遞到我跟前,正要伸手接過時萬次便將日記本收回。
      「我能相信你嗎?百賢。」萬次深呼吸後再度開口:「你已經知道安娜的死因了對吧。」我稍微回想後便感到一陣背脊發涼,安娜是被人玷汙後而死——言以至此我怎能不理解萬次的用意?
       因那晚被其中一好事的村人所洩漏,雖說大多村人大多是滿懷善意,可還是有毫無口德的人們傳言,說她的死是少女利用剛發育的肉體誘惑男人而招致。
       在老師面前他們保持緘默,卻見我們只不過是一介學生,於是就放肆的口無遮攔,最後總是不了了之。
      「我那天和佐藤先生所說的絕不是逞一時之快而已。」我認真而緩慢的對萬次說明,「我和你是站在同陣線上的,請你相信我。」
       萬次遲疑許久便點頭表示接受,面帶愁苦又猶豫再三後開口道:「抱歉,原本我打算自己去找那天殺的渾蛋算帳,可是眼下不僅僅是安娜的喪事、家父現在也需要有我看著才行……。」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能夠理解,「百賢,我需要你的幫忙,我也會趁著能夠活動的時間去進行調查。」
      「當然了。」我對他露出感激的微笑,「我這次來找你就是想要請你幫忙的。」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過微薄,如果有萬次在的話肯定幫了大忙,如此一來就肯定可以為八重阿姨和安娜多少做點什麼了。
 
       卸下心防且情緒穩定下來的萬次邊翻開日記邊向我解釋,既使是老師要求他們兄妹兩人記錄每天的事情已達成自我管理之目的,不過相對於只紀錄重要事情的萬次,安娜倒是勤快的多了。
     「然後我發現了這個。」他翻到其中一頁就將日記本遞給我,接下日記,裡頭前半部寫的都是一些關於課堂上的趣事和今天萬次給她做的便當裡有她喜歡的菜色,後半部卻話鋒一轉提起放學後她與『少年H』的相遇。



    『少年H』?
  

    
       之後的日記裡時不時會提起關於『少年H』的事情,比如說因為對方不希望讓人知道他們一起玩,所以安娜在日記裡起了這個名字作為代號、且兩人不時會一起去某個地方野餐或聊天,甚至提及對方是獨生子所以羨慕安娜有手足的事等等,就算被朋友告誡過也不間斷地頻繁接觸。

      『我想他只是需要朋友,他都一直一個人。』稚嫩的筆觸如是說。  

       我皺起眉頭,雖然才來不到一年,但這個『少年H』的存在是怎麼樣都沒有聽說,看向也皺著眉頭的萬次,比我早搬來這的他也頭次知曉有這人存在。
      「快點把它看完吧。」萬次催促,於是我繼續看下去。
      自前三個月的某日開始,安娜寫的越來越少,與前面雜多的字量比起來只有寥寥數句。

 

    怎麼辦?
       雖然被吩咐絕對不能跟爸爸和哥哥說,否則會遭到山神大人的懲罰,但我總覺得他們一直在監視著我。
       這件事也絕對不能找百賢哥哥商量。
       『H』好像發現我的不安,所以我想了很久決定就和他商量。
       他說會保護我,我能夠相信他吧。
       媽媽。
    
     
        最後日記斷在安娜要去赴『少年H』的約那天,時間明確的紀錄在事發前日。
       「我覺得這個『少年H』知道些什麼,所以我會去向安娜的同學朋友打聽看看這個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見我閱讀完日記以後,萬次直視我,「你打算怎麼做。」
       「我還是不能理解這和山神祭或山神有什麼關係。」我苦惱的摸摸下巴,「而且我需要去趟神社找找看有什麼新發現。」還有不能告訴我的事情到底是指什麼?

      「我聽說警察這幾天會抵達這個村子,能找到多少證據就找到多少。」
       我離開前去靈堂與安娜做最後的道別完,正準備與萬次分道揚鑣的當下,萬次壓低聲音提醒我。
       沒時間磨磨蹭蹭的了。我跨上向萬次借的腳踏車,心裡面對山神大人祈禱,往神社前進。





 ☆ 




  接近中午時分,我踩上距離不長的石階穿過重重鳥居進入神社,不知是否神社領地內種的樹比較多,原本因騎腳踏車和爬階梯的關係,熱到汗流浹背的身體瞬間涼爽起來。
  我先去洗手舍洗過手後,便往平時被村人做為活動中心的別館,也就是事件發生時的所在地前進。之前聽八重阿姨的介紹,這座神社主要供奉山神,同時也是山神祭繞境村子的起點與終點,而如果其他村民需要使用到別館的房間,則需要登記租借。
  鳥居出口旁邊有設立介紹看板,不過現在也沒有停留閱讀的閒情逸致,於是瞥過一眼便動身離開了。抵達別館後,打聲招呼後我便脫下並提起鞋子走進長廊,眺望著當初七緒站著的地方——說起來神主一家就住在距離神社的下面不遠處,在村長盤問時說安娜出事當下,神主一口咬定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士或村外人出入。
  為什麼那時我會看到七緒的身影呢?按照七緒之前說不能走進村子的說法,她不應該出現在村子裡面,甚至是那麼湊巧的出現在這裡。



  我實在想不通。難道七緒說謊了嗎?
       不過七緒那時候在看什麼呢?
    


       我坐在長廊邊穿上鞋子走進庭院,走到七緒那晚站著的地方看過去便能看見事發地點卻沒有半點腳印,莫非是神主一家人有特別打掃過了嗎?我不確定是否遺漏掉本該要注意的線索,畢竟離事發當天已過去幾個日子。
       不過或許七緒有目擊到些許狀況也說不定,我天真的抱著樂觀的想法。
    
        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筆記本和鉛筆,裡面被我用支離破碎的言詞填滿了幾張書頁——山神祭與山神的新娘、從裏頭鎖上的密室,加上神主所說的證詞以及安娜的日記裡所提及的『少年『H』。
       想起什麼般的翻過幾頁,裡面則是記著的是關於白無垢袖子裡像是家徽的鳶形圖樣,由於過於在意也憑藉著記憶畫下來。
       協助安置安娜的村人們大概都看見了吧。
       不過令我在意的是卻連一句『這是誰家的?』,反而一點表情也沒有的繼續善後。還是因為他們那時一心只想著先把這份工作完成呢?畢竟這是令人忌諱恐懼的場景;且安娜的死狀悽慘,現場有許多大人都不忍促睹——保持現場完整之類的事情在那時根本沒有人想過,大抵上連同我在內都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安撫老師和萬次與安置安娜的事情同等重要,最後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佐藤先生與八重阿姨之間的針鋒相對。    
    
       正當我撓頭抓腮地當下,突然有人問:「你在做什麼?」 我抬眼的剎那,不知何時一名看似年紀稍比我大點的清秀少年出現在我眼前,目測個子居然還比萬次高些。
      少年看我呆若木雞的反應似乎沒有不高興,反而是在等我說話的看著我,我稍微平靜後跟簡單他說明我的來意,他聽完我的來意後開口:「我聽過父親提及過你的事情。」或許他是和佐藤先生來的,我聽見佐藤先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是佐藤 壹。」不在乎談話的順序,少年簡潔的自我介紹。「我父親的事情希望請你不要在意。」他對我做出鞠躬的動作後便打算離開,我見狀便趕忙喊住他。
      「請問您知道安娜的事情嗎?」顧不上這樣的對話是否莽撞,只見他背對著定在原地,我三步併作兩步的靠近他問道:「你最近和安娜很要好對嗎?安娜有告訴過你什麼嗎?」
     「這應該是你自己要找出答案的事情。」他轉頭過來直視著並打斷我,木然的臉此刻不知是否為我的心理作用,竟然比方才多了幾分壓迫感。「難道不是嗎?」然而我注意到壹竟沒有否認他認識安娜的事實。
    我硬著頭皮回答他,「因為我也是安娜的朋友,難道你不是嗎?」壹仍舊面無表情的看著我,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        
    「如果你真的想問,去問山神大人不就知道了嗎?」良久,他落下這句話後就逕自緩慢離去,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我隻身一人。





     心裡反覆琢磨著壹離去的話語,執迷到無法找出新線索,於是陷入困境。





       日正當中,然蟬聲仍舊沒完沒了。
       不知不覺走到本殿時突然颳起清風,待回過神來我已走向賽錢箱做起參拜的動作。以往都是模仿大人的動作祭拜,心中毫無所想便草草了事,現下卻認認真真的虔心許願,才發現原來想要的源源不絕。   
       不管是去戰場的哥哥、還是送我來此的父母也好,好想再見他們一面,想要再和以前過著無須憂慮的生活——這或許是我來到這個村子後頭次這麼想家說不定——思緒千絲萬縷,睜開雙眼前閃過安娜和萬次兩人與我相處時的歡聲笑語,我總算能理解自己心中真正所想。
       答應佐藤先生的原因不僅僅是自私的想要為自己和八重阿姨脫罪,幫助萬次和安娜也不單是身為朋友想要幫忙,而是幫助他們就等同幫助我自己。
       真是自私的理由啊,山神大人。我自嘲的呢喃。但還請您老人家保佑。   


     參拜完後整理好心情,轉頭看向別館那邊就與似乎剛回來的神主和佐藤先生,出於禮貌地打招呼的後果卻得到十分冷淡的回應,無可奈何的我也轉身要準備離去與萬次會合,不料才剛走到介紹看板的旁邊就颳起來勢劇烈的落山風。
       睜開眼睛時介紹看板上寫的介紹吸引我的注意,仔細閱讀並抄下地圖以後心裡鬥爭不到一分鐘,便慌張地向賽錢箱那裏鞠躬道謝以後,就急忙往穿過鳥居、跨上腳踏車奔向下個目的地。





  ☆ 


   
       山裡是斷斷不可進去,擅自闖入者必將天罰。
       此句據說自古輾轉流傳至今。

       既使現在是白日當頭,而山的海拔高度並不高,然入山的起點卻是如此陰森可怕,彷彿在全力拒絕所有打算進入山上的人類般,就連雀鳥注視的視線都如此銳利。
       我從入口前面退幾步想要嘗試仰視整座山,理所當然地無法盡收眼底,但也從中注意到這裡安靜得令人害怕,要是被八重阿姨知道了肯定要挨上一頓罵吧。
       進入老舊鳥居之前,我恭敬並忐忑的說句『打擾了』便踏入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背後盡是被注視的感覺。
       然而回頭卻空無一人,有的時候回頭時還能看得到無害的野獸——不管怎麼樣,不要是幽靈、熊或蛇就好了!不要是幽靈、熊或蛇就好了!不要是八重阿姨就好了!
       我像台壞掉的錄音機向山神祈禱著。

    
       可出現在我眼前的既非什麼神罰或幽靈、也不是八重阿姨或猛獸之類的生物,是自稱被山神所愛的少女‧七緒。
      「日安,百賢。」
       她毫無預警的出現在我眼前,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嬌俏笑容。但不知道是否我打破規定進山裡的關係,她樣子有些奇怪,說不上是生氣,似乎警戒著什麼一樣。
      「好久不見,百賢為什麼在這裡呢?捉迷藏嗎?」那語氣可稱不上心情好啊,可似乎在壓抑著慍怒的七緒比那時還要恐怖。於是我將事情原委如實告訴她,在得知安娜的死訊後,她面露遺憾地用手帕輕摀住嘴唇。
       「可是這和百賢來這裡有什麼關係呢?」繡著兔子花樣的粉紅手帕後面的聲音停止哽噎。彼端靜待著我的回應,使我產生一旦回答錯誤就會被咬斷咽喉的錯覺。
 

      「那天晚上七緒去村子裡的神社對嗎?」我試著展開對話。「我看見妳那天站在庭院裡。」  
       七緒移下遮掩她臉孔的手帕,而後輕笑出聲,「你想說我是兇手嗎?」那高高在上的模樣使我不太高興,但現在不應該意氣用事。
     「在那裏根本沒有找到關於妳的線索,但我想妳或許看見了事發經過。」就算被指責為私心也好,我還是不希望把七緒當成嫌疑犯去懷疑。「之前妳說過妳並不能進去村子裡,我一直在想妳或許不是『不行』進村子裡,實際上是『不願意』進入村子才對。」
 
       僵持幾分後,七緒卸下防備的姿態嘆了口氣,像以往那樣挨近我身邊並挽起我的左臂,說:「百賢真是不會問問題呢,就當作為了你們吧。」她貼上來時體溫沒有平時的高,語氣落寞。
      「百賢討厭我嗎?」七緒將手指嵌入我的指縫。如果沒有相處過的話我大概會覺得難為情——雖然現在不該如此,可沁涼的山林裡的溫度似乎上升幾度。
      「我、我不討厭。」她示意我邊走邊說,過近的距離使我有些結巴。「……但妳有時候感覺很可怕。」
       是這樣啊。她低語,「那陪我去個地方好嗎?然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討厭我喔。」
       這個請求很奇怪,但當下我也只好答應她,於是她笑著和我勾小指作為約定。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七緒和我都沒有說話,路上她偶爾會往回頭看顧,問她在看什麼卻得不到回應,最後她帶我來到一個顯然是祭祀地的地方。
       我看著鑲著寶玉的巨大石碑看得有些出神,待回過神來卻發現七緒已不見蹤影,怎麼喊都沒有回應的狀況下只好先自行探索。
       石碑上刻著的名字能清楚見到的有幾個,獻祭的時間差不多都會隔半個世紀,說明如果安娜是山神新娘的話也為之過早。  


       果然只是障眼法嗎?
       其實安娜所遭遇的是仇殺或隨機殺人嗎?
       可如前者屬實,那同萬次所言平時他們家在村子裡也沒有得罪任何人、既使有得罪也不必要殺害安娜;然而隨機殺人的話,那麼村子裡的任何人都不安全。
       我不敢想像這種恐怖的發展,可再不想想辦法處境又要陷入膠著、或是更糟糕的——回到原點。


    
       想再從石碑中找到新線索時,上頭有個被野花遮掩的熟識名字使我大腦停止思考。
         
 
   

  ☆


   
       下山回到家的我奔跑過百合怒放的長廊,上氣不接下氣的掏出早上八重阿姨交付的書房鑰匙好進入書房,就算家中有來客也不以為意。

       從外公留下來的書籍資料與筆記中所提及的山神傳說,其實是非常簡單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為了保護時常被鬼族(此處備註或許是疾病等的負面因素)和他村肆虐,山中女神便利用山的力量去教導村民使用藥草和製作武器,且提供庇佑。
       山中女神身邊常配戴的夜明珠,最常被認為是其力量來源並有治癒的效果。
       為了不要使夜明珠的光芒熄滅,山中女神要求村民每一百年要獻上一名女性做為祭品以維持夜明珠永恆不滅,後來不知怎麼地被訛傳為男性山神每五十年需要一名新娘來作伴。

    
       犧牲一個女性來換全村庇佑划不划算?
       紀載上沒有說明當時村民的心境,可似乎全都欣然接受這個條件——除了據此往後五百年後的外公以外。
       因當時被挑選作為山神新娘的女性,是當時年僅十五歲的小阿姨。

  
       如果在山上石碑上雕刻的名字沒有錯……、不是的,才不是什麼『如果』,姓氏的確是和八重阿姨與母親相同,和這些留下來的筆記資料相比對後這哪會有錯誤呢?
       接下來的日記都是外公洋洋灑灑的控訴和不捨,上面提及他如何向村子裡抗爭並想方設法地想帶著兩個女兒搬離村子的事情,可最後的結局卻是換來幾句咒詛便就此絕筆;我顫抖著手將夾在外公筆記本裡泛黃的黑白相片抽出來,照片上中間坐著穿著著正裝並神色驕傲的熟齡男性,而兩邊則是分別站著穿著和服的少女八重,以及穿著漂亮洋裝的七緒。
    

       我看著相片裡溫柔微笑著的七緒,胃部一陣翻湧絞痛,已經死去的在整個夏天與我和萬次兄妹一起玩耍,開什麼玩笑?
      然而這或許就說得通為什麼我覺得她和八重阿姨相像的原因了吧。
      不過和安娜的死的關聯呢?
      忍耐著胃部的不適,重新思索所有的線索的相關性。
 

   
      就算是炙熱的夏夜,此時不禁感到背後一冷,而後暗囀。







      『我』做了似乎拖著什麼沉重物在熟悉的家中行走的夢。




       外頭的天氣如那時一樣晴空萬里。
       回首一看原來我拖著的是常用的斧子,金屬在木製地板上拖曳的聲音使人厭煩。

        每走一步,紙門上精心繪製的皎潔百合就會變化綻放出艷紅的牡丹。
        真是可惜了,明明父親是這麼喜歡這樣的圖案,甚至到了不惜重金購買的地步,請人裝潢的那天還抱著還是幼童的『我們』炫耀呢。



       步調如此緩慢,到哪才是頭?
       影子又是何時長出如同羅剎般的角呢?




       總算來到那間房間前面了,這次已經沒有任何人阻止『我』拉開這扇門了。
       這次總算沒有人能夠阻止從那時積攢的憤怒與怨恨了。


       拉開門後,『我』在晴空落雷初響揮下高舉於頭部的銳利斧子,男人們的慘嚎被雷聲掩蓋住。
       真是不可思議啊,明明『我』只是一介女流罷了,但居然能被怨念驅使下揮動平時舉都舉不起來的斧子。
      更別遑論殺人了。



      血流成河的中間坐著衣衫不整的妳肯定在嗤笑『我』的醜態吧?
      對不起啊,那時無法拯救妳。
      這樣的夢從妳死去那天便不斷不斷地、宛如輪迴般重複。
      但終於能夠結束了。



     『我』將滿是鮮血的斧子扔去一邊,手腳並用地往妳爬去並張開手抱住妳的身驅。



       七緒。
     『我』的雙胞胎妹妹。




       看哪,這樣『我』便淪入修羅道了。

 

      彷彿靈魂脫體般,我在八重阿姨的身後看著她擁抱著七緒的身影,並聽見她如此狂喜的低語。


       我驚醒時看著七緒正端坐於我的床邊,冷汗涔涔的我一時間無法言語,我雖然從那張照片上就知道她是我的家人,可我還是會打從心裡感到恐懼。
       七緒則是一反常態,哀傷地看著我。

      「我的話已經來不及了。」慘白的陽光透過她的身體,她說:「但她還來得及。百賢,請你去幫助八重好嗎?」外頭傳來山神祭開始的音樂,看來我已經睡了一夜。
   
    

     「再這樣下去,她就要淪入修羅道萬劫不復了。」  
    


    
★  


    
       原打算要將車上的收音機調整到專門收聽交通路況的頻道,無奈人聲被雜訊給掩蓋,雖然旁邊坐著的非生物就足以使我坐立不安,可發現到夜霧中似乎隱藏著什麼這件事情更令我害怕。
      
 

       
     『請往右。』

     當汽車導航響起時我便面不改色地將方向盤往左轉去。

     『請往右。』

      向直前進。

     『請往右。』




        我不禁皺起眉頭,當原本關閉起來的汽車導航再度讓我往右時,副駕駛座上的不知道是白目還是真的抱持著疑問開口:「你不照著指示開車嗎?」


 
    『啊右。』


 
   
       看到柵欄外的火光用能與車頭平行的速度疾行,以及道路指標的錯亂後,我打心裡真的沒有回答他的興致。支手從副駕駛座前的置物箱中摸出地圖,扔給羊角男:「你會看地圖嗎?請幫我指路。」
      「你不問我是誰還是否站在你這邊嗎?」
      「我的確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麼,但我不記得有對不起有你這張臉的人過。」這時候輸給恐懼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我深呼吸幾次後強迫自己鎮定,並重新集中精神繼續駕駛。
       他停止詭異的笑容後正色道:「話說回來你也沒有提到為什麼要走這一趟呢,要去見你那心愛的阿姨也不需要特意走這趟山路。」
      「你偷走對『我們』重要的東西對嗎?」他的視線落在我襯衫胸前的口袋。
  

     「……我會歸還的,我保證。」內憂外患啊。我盡可能的討價還價:「我以我的性命作為擔保。」
      「人命到底值多少錢能作為擔保?」羊頭男嘲諷的高笑,隨後便用憐憫的語氣嘗試說服我,「百賢,這沒有用的。那東西不能夠延長壽命。那只是人類自己妄加的謠言罷了,何必為了天理難容之事搭上性命?何況你還得去見她最後一面,這樣跋山涉水的已經浪費夠多時間,這樣下去就要來不及了啊。」
      「求求妳夠了吧,『七緒』!」我被這番言論氣得渾身發抖而口不擇言,「當初讓我去救她的可是妳啊!事到如今妳要我袖手旁觀嗎?」
       羊頭男愣了下,接著用難以言喻的訝異表情看著我的側顏,再度開口:「來做個交易吧,百賢。」語氣與方才不同,他鄭重且緩慢地說。
     「我會保護你去見八重,讓你離開這條山路還可以安全回家。」山羊瞳孔此時不再陰森恐怖,「只要你願意現在歸還從山神大人那裡偷來的寶物,我以下一任山主之名發誓。」
       我回想起為了得到口袋裝著的夜明珠,先不說涉險跑去已建為水壩的村子那裡,光是想到真要如羊頭男所言便絕無法接受,「不可能,你騙我。」我胡言亂語道,「除非你拿出證據來否則我是不會相信你的!對了你就殺了我吧?要是把我救回來我就相信你怎麼樣?」
       羊頭男看著我發瘋似的說著胡話,遇見他保持沉默我便更站不住腳,擅自偷走夜明珠的我有什麼資格無理取鬧呢。

        萌生一念。
       我不顧外頭還有看不見的追兵將車子停在路肩,拿出刀子給自己劃上一刀。望著鮮紅的血從手臂流出來後,我忍著疼痛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夜明珠靠近傷口,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車窗上已經貼滿各種大小的手印,我嘗試再三卻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



       那我到底費盡千辛萬苦在做什麼呢?
       斗大的淚珠從眼眶裡掉出來,和汗水混合。
       如果這個夜明珠連這種小傷也不能醫治,那八重阿姨怎麼辦呢?

 
       還沒有說出話來,羊頭男執拗的拉過我的左手與我的小指頭拉勾,「我們約定好了,否則要入黃泉。」從我左手的小指上憑空出現與他相繫的紅線後,他從我手中取回夜明珠。「振作起來,百賢。」
       可我灰心喪志得無法言語,羊頭男替我包紮了傷口,如果那些紅線穿透皮膚與血肉進行縫合的狀況能稱之為包紮。
       而自他拿到夜明珠後車外的濃霧與氣息逐漸四散,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的車子停在道路告示牌前,開了一夜的車終於能離開山區。
 

     「她還在等我們過去見她。」羊頭男低聲說道,「你不想見她嗎?」
       我愣了下搖搖頭否認這點,然而我一直都沒有做好有朝一日會與她生死兩隔的心理準備,甚至為了自己安心而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雖然不清楚為什麼羊頭男與七緒的因緣、也想不清為什麼要待我這麼好的原因,但我打開車窗並點燃一根菸深吸一口,打了方向燈就往市區出發,與困住並迷惑我整夜的山區背道而馳。


      去赴最後的約會。















TBC.







   後記1
   
       萬次看到自己的腳踏車停再往山的入口處。
       那大概是一模一樣的款式吧?
       百賢應該不會真的跑進去吧?
       應該不會啦。
  
       萬次不做他想的離開那裡。
       已經打聽到『少年H』的真身以外、也已經知道安娜所穿的白無垢上面的家徽是哪家的了,接下來只要和百賢會合就好……,可是到處都找不到百賢啊?


       萬次離開後過不了多久,幾個看起來不懷好意的青年鬼哭狼嚎的從山上逃下來,其中一個甚至還被絆倒後被野狗攻擊。






   後記2
 
    
    大家好,我是Tobacco.
    有點抱歉我拖了有點久。
    雖然聽起來像在找藉口,不過不僅僅是因為懶以外、我甚至遇到word檔案損毀,得花上幾天嘗試救回資料——可最後救不回來,只好得重頭再來過,於是把之前寫的多少做些刪減與增加,我希望它看起來可信點並有說服力。(畢竟我說過想要寫篇懸疑類的小說。)
    但結果看起來,真想拿自己第一次寫這類型的文章當擋箭牌啊orz
    可是不管怎麼說我也已經寫到這邊了,非常感謝從上篇追過來的你們。(土下座)
    
   
    那麼完結篇見。  
    以上。


2018/4/11  謝謝朋友K幫我注意到是五個H三個W這件事,不勝感激><


2018/4/2  Tobacco.
   
   

創作回應

鯤島囝
喔喔哦我覺得很有趣欸,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但百賢的回憶、思考、行動會讓人一直想看下去到底是怎樣啊!而且完全感覺不出來是毀損後救回的重寫版,我覺得銜接狀況和完整度很高啊~好的我來條列我的筆記~
1.山神其實是女性,有抓交替的概念,七緒是現任
2.我還是沒看懂安娜的死亡和山神祭、山神有何關係?跟男山神新娘的誤傳有關嗎?
3.八重阿姨為什麼會修羅化呢?
4.少年H就是佐藤兒子?為什麼必須隱瞞身分?為什麼跟山神有關?
5.羊頭男是七緒所化?百賢回鄉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很喜歡這篇故事的懸疑媽佛氛圍,上述疑問我會期待下篇解答,而且我會想要全部完結後再重頭看一遍!窩喔夏天到了好適合看這篇故事!
2018-04-02 23:55:15
菸草
謝謝I大覺得有趣QDQ能被這樣稱讚太好了QDQ不過有些問題要是知道答案就糟糕了,所以請讓我挑無足輕重的來說XD
問題一的山神是女性沒有錯.但沒有抓交替的概念
問題三的答案要去看夢境那段,這邊我已經寫出來了><
問題五的答案是羊頭男和七緒不是同一個人
以上><
2018-04-03 0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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