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們不砍他的話，要怎麼回去交差啊？」
疑惑的聲調來自另一名被阻止了攻擊的死神，他轉頭看看牡丹、再看向自己的同伴，納悶道：「沒把他們帶回去，一樣會被罰吧？」
「不管怎麼樣，我們就是打不過他，你們也看得出來吧？」領隊的死神注視著牡丹，彷彿是在問他，為什麼能夠一劍就把死神鐮刀震開？
牡丹沒想到死神會這麼快就認輸了，所以感到有絲訝異。
但是更令他錯愕的，是這名領頭的死神居然在下一刻直接飛近他面前。
空洞的聲音自骷髏頭中吐出，死神張著白森森的牙齒問道：「喂，你這個沒有靈魂的虛假生命，要不要來個交易？」
灰眸瞪大了些，雖說他很清楚自己跟人類應該不太一樣，畢竟他是個人偶，要說是虛假、沒靈魂，那都是蠻符合他的形容詞，但是聽起來還是令人很不舒服。
不過死神沒等他反應過來，只是逕自往下陳述自己的需求。
從破布底下伸出了一樣由骨骼組成的骷髏手臂，食指的指尖直接指上了牡丹的胸口。
「首先，你得把這些人的靈魂交給我們。」
死神的語氣很肯定，讓牡丹憶起了剛才妄想搶自己身體，卻又不知道消失到哪去的那團靈魂。
聽死神的說法，雖然不曉得惡靈們為什麼進了他身體後卻不能控制他，但惡靈確實藏在他的軀體裡。
「這不是交不交出來的問題，基本上我沒打算要包庇他們，是他們硬鑽進來的。」聽死神說的好像是他窩藏逃犯一樣。
「原來如此，那你剛才應該乖一點，讓我們砍一下就行了，反正你不會受傷。」原本還想攻擊牡丹的死神往他飄近了點，有些不屑地打量起牡丹這個明明沒靈魂卻能活動自如的人偶。
但牡丹沒理會他們，他僅是迸出反問：「那些靈魂逃出了冥府是嗎？你們應該是來追捕他們的吧？」
正因為是追補逃犯，所以他們才會一反平時個別行動的模式，變成三名死神一起出現。
「對啦！他們本來被關在煉獄，而且是很兇暴的惡靈，放任他們在人間活動會造成混亂的，如果等他們闖了禍再想收拾，那就來不及了，所以你快點把他們交出來吧！」
撿回鐮刀的死神飄近牡丹，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的鐮刀，接著又吐出了保證。
「只要讓我砍一刀，那些惡靈就會離開你的身體，因為你沒有靈魂，所以完全不會受傷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會想砍我。」牡丹禁不住苦笑出聲。
早知道自己並不會受到損傷，他也用不著反應過度了。
「現在你知道理由了，可以讓我們帶走惡靈了嗎？」領隊的死神出聲問道。
「我是很樂意把他們交給各位的。」
「真的嗎？那就來吧！」
一聽見牡丹的回答，剛撿回鐮刀的死神馬上舉起刀刃想往他砍下去，不過卻被牡丹提劍擋下了。
「等等，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交還他們，但也請各位幫忙把被惡靈加害的人類恢復原狀，讓大家恢復神志，不再昏迷不醒。」
牡丹突然覺得，自己的靈敏反應還真是有用的特長，因為如果不是他反應過度，現在還真沒辦法跟死神作交易，向他們打探叫醒伊安與神父等人的方法。
「什麼？」死神的腔調拉高了些，聽來好像是有些不滿。
「你們說的這群惡靈，到處搶活人身體，很多人都受害了。」牡丹一一將教會告訴他們的受害者舉出，又指向躺在附近的伊安，「我的主人也被也們入侵了，然後就一直醒不過來。」
雖然他還有很多事想跟死神打聽，比如他自己為何可以不受惡靈影響，但想想他根本不算人類，連死神都叫他是「沒有靈魂的虛假生命」了，那麼惡靈動不了他也很正常，所以他也就不多問了。
反正那個問題可以暫且擱置，就算一輩子不曉得答案也無所謂，重要的是先讓主人他們清醒。
「只要各位能讓我的主人跟其他受害者醒過來，我就願意交出惡靈們。」
既然是要交易，當然要選一個有利的條件，而不是呆站著任人宰割。
不過牡丹雖然跟著伊安學了什麼叫精打細算，但有些時候，事情的發展卻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個人……」領隊的死神瞧瞧伊安，無神地搖搖頭，「他的靈魂被惡靈趕出身體了，所以我們無法讓他醒來。」
他說得事不關己，彷彿這種事根本就無所謂。
空洞的視線轉回牡丹身上，死神打量了他一下，允諾道：「不過，我們可以讓你成為真正的人類，讓你成為有靈魂的生命，我們用這個跟你交換惡靈。」
「咦……」牡丹微睜灰眸，顯得相當吃驚。
他能夠變成真正的人類？
死神的權限有這麼大？
但最令他訝異的，是他這個人偶居然可以變成道地的人類？這還真是他想都沒想過的。
只是……其實仔細想想，雖然他一直很疑惑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來歷，但倒是從來都沒想過要變成真正的人類。
畢竟除了能夠變大、變小，以及人偶狀態的材質與人類不同之外，他並不知道自己跟人類有什麼差別。
他有自己的情感、意識，在變成人類時若被毆打，也會感覺到痛，傷口也會流血。
也許是因為他早就很像人類，甚至擁有人類所沒有的「變小異能」，所以他才從來沒在乎過這件事吧……
既然如此，死神提出的這個條件，對他來說就沒什麼吸引力了。
「很抱歉，雖然這個條件很優渥，但我並不想變成人類，我只希望主人跟其他人可以醒來。」牡丹慎重思考過後，很快地搖了頭，「如果說，讓他們無法清醒的原因是惡靈把他們的靈魂趕出了身體，那我的條件就是把靈魂放回他們的身體裡。」
灰眸帶點不安的神情，不自覺地飄向手握綠色光球的死神，牡丹實在不希望自己只能聽見「靈魂跟身體分開了就回不去」這種話。
領隊的死神也注意到牡丹的視線定在哪邊，雖然他對人類的情感無法理解，更不懂牡丹幹嘛寧願不要變成人，也要救回那些在生理上與他無關的旁人，但既然牡丹這麼堅持，為了抓回惡靈們，他也只能稍微讓步。
「你知道死神的工作是什麼嗎？」
「迎接死者的靈魂，帶著靈魂們前往冥府。」這算是一般常識。
「說得正確點，我們負責的是把死期到了卻不想死，妄想硬賴在身體裡的靈魂用鐮刀切開，把這些難纏的傢伙逮回冥府，但這名少年的靈魂雖然已經離開了身體，情況卻與被鐮刀硬是分割開來有所不同。」
「這是指靈魂可以重回身體的意思嗎？」牡丹喜出望外地迸聲。
他知道，其實死神們真想賴掉這個責任的話，只要告訴他沒希望了、靈魂走了就裝不回去，就能打發他，但是他們卻願意告訴他真相，這點算是讓他相當感激的。
「可以這麼說。」領隊沒表情地點頭，白森森的骷髏頭晃了下，要不是知道他是死神，真會讓人以為那顆頭要隨著這動作掉下來了。
「那麼……」
「聽我說完。」
死神止住牡丹滿懷期待的聲調，續道：「死後的世界比你們想的複雜多了，有的人會直接上天堂，甚至會有天使前來接引，但有的則是先前往冥府，再個別依照不同情況，分配到天堂或地獄，所以我只能確定，天堂不會主動接走這種死期根本未到、卻意外離開身體的靈魂。」
「你的意思就是，主人現在應該在冥府，對吧？」聽起來不像是沒希望的回答，讓牡丹稍微安下心來。
「如果他沒在附近徘徊，十之八九是去了冥府。」
「那麼，你們能把他從冥府帶回來嗎？」照理來說，死神既然可以自由進出冥府，要帶回這些迷失的靈魂應該也很容易吧？
「那不行，因為會違反規定。」
「是啊！這樣我們都要受到處罰了。」
一聽見牡丹的問話，另外兩名死神連連搖頭，怎麼也不敢答應。
唯獨有不同反應的還是領隊的死神，在短暫的沉默後，他迸出了不算回答的答覆：「從前曾有人闖入冥府，向冥王要求讓親人復活。」
「如果有這個先例，那就請你們帶我進冥府。」牡丹看得出來，對方似乎還在猶豫，連忙搭腔。
「不行，我們無法違反規定帶你進冥府，你得自己找方法，而且我要先告訴你，即使你進了冥府，冥王也不見得會答應你的要求。」
在這一點，死神表現得與牡丹同樣堅持，不難看出冥府的規矩森嚴。
「那麼……」他人生地不熟的，該找誰去問路？
而且他要進的是冥府啊……！即使他有勇氣進去，也不見得找得到嚮導吧？
「我最多能帶你到人界與冥界的交界處，因為所有要進冥府的靈魂，都會在冥河的河畔等待渡船。」領隊似乎早猜得到牡丹會為此發愁，所以直接給了承諾。
「這樣好嗎？」
「雖然是沒有規定不能帶人到冥河那一帶……」
兩名死神擔心地互瞟了眼，空洞的眼眸裡似乎透露出些許躊躇神情。
「只能這樣了。」領隊的死神止住同伴們的商議，對牡丹吐出回應：「反正我們打不過你，所以就用這個條件跟你交易吧。」
聽著他不情不願的聲調，有那麼一瞬間，牡丹突然很想笑。
他居然在跟死神談生意，而且看樣子……
這個死神還有點被他惹毛了，聲調聽起來不怎麼高興，還略帶賭氣意味，彷佛是在告訴他，答不答應一句話，不要拖拖拉拉，不要就沒得談了！
看來死神們其實是處於劣勢的，只是自尊心可能很高吧，所以就算不得已得向他這個「虛假的生命」低頭，還是硬要擺出高姿態……
「快點決定！否則等靈魂上了渡船、進入冥府，到時候沒有冥王的同意，誰也不能把靈魂帶走了，如果你真的想救他，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他上船前把他帶回來。」
死神沒理會牡丹表情上的細微變化，只是不耐煩地爆出催促音調。
牡丹微勾了下眉梢，雖然這個交易無法保證主人一定能夠回來，但至少比失去一切好。
他也不想當個得理不饒人的討厭鬼，既然死神都退了一步，那他也妥協一點吧。
「好，交易成立，就請各位帶我到冥河河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