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來自海洋,來自陸地
愛花將自己閉關在房間裡,躺臥在蓬鬆的白色床鋪上,盯視天花板上單調的灰白色。夜晚的海洋中意外地寧靜,以前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幽寂過。
愛花的眼角不禁淚光閃爍。她不清楚自己究竟因為什麼而滴出眼珠。她以白皙的手臂將眼前的世界遮擋起來,想要迴避些什麼。
──這樣的念頭僅存在於愛花腦海中的零點幾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擺放兒時珍貴回憶的櫃架上傳出細小的聲音,令愛花忍不住睜大自己水汪汪的明亮雙眼。從架子上擺放的玻璃瓶隙縫間鑽出來的是一隻平凡的水生生物,海牛。
愛花撐起身子,走到那隻海牛的前方,將海牛輕輕挑入自己的手心上,面對習以為常的海底夥伴,愛花完全不畏懼地任憑海牛在愛花的手心間扭動。
她用另一隻手將海牛微微撐起,往生物的腹部端倪數秒。
「在這樣的時間點,怎麼你偏偏是紅腹的呢?」 女孩以清亮甜美的聲音輕輕說道。
從眼神中似乎還想傳遞些什麼,愛花輕搔海牛頸頷之處,接著嘆了口氣。
在月色皎潔時分,月光灑落至接近窗台的一側,有些浪漫、卻也有些感傷及不安。女孩面對那隻捧在手心上的海牛,輕聲語道:「吶,海牛,請聽我說──」
萬籟俱寂,但並非毫無生氣,彷彿所有生命正敞開心胸,傾聽女孩的願望。
「──我喜歡你。」
★☆★
「──現在為您播報的是水之都的天氣,全區域皆處於舒適良好的狀況,沒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不過由於潮流南下的關係,今日水域的鹽分會稍為升高一些……」
早晨的氣象預告說道,不過無傷大雅為其因,電視所提點的天氣概況大概就僅限於背景音效的功能了。廚房裡時起的烹煮聲連連,作為早點的湯麵香味四處飄散,讓人不禁大開味蕾,等不及享用屬於自己的早點。
「光,早餐還沒──」
「囉嗦!現在就要拿過去啦!」
一如往常的姊弟對話。在先島光的家中,伙食的烹煮是採取輪替制的方式,而今天正剛好輪到先島光負責。他的姊姊名為先島明里,比先島光年長六歲,特徵是偏紅褐色的俏麗短髮,給人一種活潑開朗的形象。
名為光的少年趕緊將熱騰騰的保溫鍋端至客廳前的小圓桌上。這個圓桌除了光和明里兩個人之外,他們的父親也一同坐在旁,一邊看著今日的早報,一邊等待一日當中的第一餐。
打開上方的鍋蓋,熱氣四散,微鹹的氣味令人感到活力。不過身為烹煮者的光並沒有時間慢慢食用自己調味的餐點,在一番狼吞虎嚥之後便拉開門把,往自己的房間移動。
──他從剛剛開始就只穿著一條合身的四角褲。
從房間的衣櫥拿出波路中學的制服,匆忙地換上之後,便往玄關的方向移動。這急忙的舉動不免讓明里拋出疑問。「現在還早嘛!有需要這麼趕嗎?」
「因為我必須要去催促一下愛花啊。」
「是、是。你和愛花的感情一直都很不錯呢。」明里悠閒地略說幾句,便讓十四歲的光臉紅得不知道該把面子往哪邊擺,最後只丟下一句「吵死了」就離開家門,不了了之。
陽光從陸地上照入悠悠藍海之中,一出家門便可見成千上萬的魚群愉悅地嬉戲著、水母群翩翩起舞,最後還有生活在汐鹿生──也就是海底的人們每分每秒持著笑容迎接嶄新的一天,這種種景象都讓光深深喜愛著自己生活的地方。
──說到底,光還是相當在意那名為愛花的女孩子。
「因為那個傢伙,膽小得無可救藥啊。我得好好地跟在她身邊才行。」他無意識地自言自語著,這似乎是明里所提問出口的真正答案。
光在汐鹿生的道路上奔跑著,將舌間伸出,稍微舔了一下海水,因為感受到過鹹的海水而皺起眉頭。行過橋頭,他以手倚著橋身,身子一躍便開始在水中自在泳行。從小就生活在海裡的人類,游泳總是比步行還快上許多。
他和朋友相約在通往陸地的樑式橋前,那棵橡樹前集合。
「啊,早安,光。」一名藍髮馬尾的女孩向他打聲招呼。旁邊淺褐色的男孩也意識到光的到來而連忙打了招呼。
──這些光都沒有實際回應,他的眼神看向更前面一個的女孩子。她似乎因為不好意思而緩緩轉過頭來向光問好。「嘿嘿……早安啊……」
光注意到的是紅髮女孩身上所穿的制服──女孩並沒有穿上波路中學蔚藍色邊紋的制服,而是選擇套上即將前往就讀的陸上學校:美濱中學的黑褐色邊紋制服。
「愛花,你這一身打扮是怎麼一回事!?我們說好了吧?今天我們四個人都要穿波路中學的制服吧?」
「但、但是像那種異文化的衣服什麼的……肯定會遭來極大的反感吧?」
面對愛花的回答,光忍不住用力抓著她的肩膀,將女孩往自己的方向拉進一些。
「你啊──雖然波路中學已經廢校了,但是我們的中學之魂是永恆不滅的!你也應該要讓美濱中學的那些傢伙見識一下吧?」
「呀,好痛啊,光君。」
因為光的一時激動,讓愛花感到些許的疼痛感。這時在旁的藍髮女孩將兩人的距離拉開,「真是的,光──」
「一大早的你太激動了。」另一名少年也連聲應和。
他們是光的朋友,比良平千咲及伊佐木要,加上穿錯制服的向井戶愛花,他們四個人被稱為汐鹿生四人組。
「我……我果然還是去換衣服吧!」愛花蹲低身子,連忙跑回家裡換成和他們相同的制服。
「早就應該這麼做了啊!真是……」光看著愛花離開的背影,簡單抱怨道。
目送愛花離去的身影,在光提議「我們先走吧,她待會就會追上來了」之後,千咲及要的臉上充斥著「這樣好嗎」的神情,但在光的執意下,他們並未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默不出聲地尾隨其後。
等到愛花將制服重新換好之後,其他人早已不見蹤影,徒留自己停留在原點,因為四周完全不見人影而開始哭泣。「光君、小千、要……」
沉溺在暗自哭泣的情緒時,從海平面上灑下的漁網從後方將之包圍……
★☆★
光、千咲與要三個人已經從汐鹿生離開,來到陸地的漁港邊。打著「等衣服曬乾吧」的名號,光提議在港口休息一下。
「呀,這不是很關心愛花嗎?」千咲對此舉動的光開了小小的玩笑,而光也依舊起了極大的反應,隨口一句「吵死了」意示他們趕快離開。
……真是的,我自己一個人等總可以了吧?
千咲因為光的反應而欣然離去,要則是有禮地向光說句「我也先走一步囉」,便迎頭追向千咲的腳步。最後便只剩下光一個人留在原地。
不遠的海面上有艘漁船正在活動,因為距離的關係,可以清楚望見船上有一名和光年齡差不多的深褐髮男孩,而另一名年齡較大的男子,大概是那名男孩的父親或是爺爺吧。
──這些都不是重點。光對於眼前所看到的心生不悅,「陸地上那些傢伙……竟然又想擴大捕魚的範圍?」漁船駛向的方向離港邊越來越遠,不免令男孩產生如此偏激的思維。
從上灑下的漁網在海平面下不斷拉扯,以旁人的角度看來,應該是捕到一尾蛋白質豐富的大尾魚種。將漁網成功拉出水面,那具一定重量的物品被懸吊在空中,像個鐘擺似的左右搖擺。
光親眼看見了,就連尚未走遠的千咲與要兩人也一同目睹到這個瞬間──愛花被當成魚捕入漁網內,讓人深感不可思議。
藍天的群鷗鳴聲即起,那深褐髮男孩仰視那位紅髮女孩,而紅髮女孩也低下頭來往那男孩的眼神看去,嘴角似乎顯得錯愕,但臉頰卻是呈現微粉紅的青春色彩。
光還站在那裡。
──我,看見了。某個人與某個人之間的……特別相遇的那一瞬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