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不會完美——』
有一日她與奧菲莉亞在中庭花園散步,陽光照映在魔女的髮辮上,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總是會有人比你更好,比你聰明,但那些人總會死去。』
奧菲莉亞注視著黑陽瞇起雙眼,像極了一條享受日光溫度的蛇。
『有那麼多人死在城堡牆內,更不用說牆外的人們,但你不會想知道為什麼這宮庭之內沒有獅子鬼魂行走著。』
「我以為祂們都長眠於陵墓中,不是這樣嗎?」
她小心翼翼地編織著玫瑰花冠,花瓣柔軟,但以血餵養的荊棘堅硬,是從郊外宅第得來的紀念之物,荊棘倒刺也能掩蓋握劍所出現的手繭與訓練造成傷口。
『這麼多?不可能的。』
奧菲莉亞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笑容——盡管那更像是冷笑,冰冷而尖銳......
『總會有散落在外的血脈,帕修斯的族語可是「生生不息」,他們可要比落地生根的野草更難燒盡,也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有埋葬之地,特別是在戰爭時候。』
也許是愚蠢的好奇心,但她總是喜歡古老的故事,而奧菲莉亞的故事也在其中,魔女拒絕談論自己經歷,卻會在無意間透露出一絲線索。
「你還沒有解釋蛇腹劍,你奪取了我叔叔的遺物嗎?」
她放開了花冠,荊棘隨之落地纏繞在她們腳邊,沾染她血液的血玫瑰迅速生長,生長成為中庭花牆一部份,也讓此處成為一個隱密角落。
『呵呵呵,呵哈哈哈——』
奧菲莉亞有著很多身分,一名魔女、一個混血兒與一位姊妹,她曾經被愛過,也憎恨過人,她冷血,恐怖,而她的怒火比起張牙舞爪的龍更多潛伏在眼中,偽裝得如此完美,所以她絕對不會是無毒的蛇。
奧菲莉亞聽到她的話語,嘴角像是一張正要裂開的小丑面具一樣扭曲,直到那癲狂的笑聲停下,說道:『祂們居然沒有告訴你?』
『誰沒有告訴我?』
『你的叔叔或是你的祖母,這把劍…..』
魔女的語調逐漸低沉,但那雙眼睛仍緊盯著她,與那可怕的笑容試著讓她感到恐懼,像一條龍就藏在那面容皮膚下。
「他們為什麼要——」
『赫拉列斯總是這樣,追逐一些不屬於他們的東西,不論是王冠、城堡、土地,總是這樣子,難怪你們會被火焰灼傷——』
她開口說道,但奧菲莉亞更快打斷她的話語。
『夠了!住手!不要傷害她!』
『希艾拉——』
突然希艾拉憑空出現在她們之間,面對如此激動的魔女,她的胸脯劇烈起伏心臟跳動著,背靠著花牆的她能感覺到荊棘花刺勾破了蕾絲,但她不能逃走。
『你越界了,母親!』
『這個狼崽跟我有所約定,而她連做都還沒去做,就拿那把劍來質疑我。』
從遇見希艾拉之後才開始多夢這點就使她有所疑心,即便魔女一再掩蓋自己面容,但多少能從希艾拉明亮的異色瞳與閃爍的髮絲找出共通特徵。
『她還只是個孩子不理解這些歷史,你因為這孩子的能力找上她,但最早就是你傳承給我的,你我都擁有見魂的天賦,這能力又從我傳到了蒂兒身上,從蒂兒又到了”帕茉”,當那孩子從搖籃鄉那回來時,母親你不也是很高興嗎——』
另一個”帕茉”?她皺起眉頭,她以為那只是父母為她所取的幼名。
『她不是你的孫女,希艾拉,你我都知道狼跟獅子一樣狠心,他們承諾保護她,卻在蒂兒想起身分之後,選擇跟著那名獅子逼迫那孩子死去;而”帕茉”更是可憐,早早被送去搖籃鄉,就算那些狼讓她回來了,但她卻得面對自己父母的喪禮,甚至沒有多久哀悼狼就逼她做出選擇,交出身為家主遺孤的繼承權——』
但她知道一位母親的目光,就像溫蒂米司看重她的姓名一樣,血脈的連繫不曾因為生死而阻斷過。
『就算你否認狼族那邊的血脈,但你也必須承認隔了那麼多年之後,赫拉列斯跟剛特仍有共同的血脈傳承下來,能夠做出蛇腹劍的只有父親他——』
『不要提到你父親!』
魔女彷彿一個被打到七寸心臟的蛇,在被自己的女兒直指問題要害,態度變得更加惡劣瘋狂。
『父親沒有死,銀蛇的血脈傳承下去了,母親,這不也是你的期望嗎——』
『閉嘴——閉嘴——』
希艾拉抬起一隻手警戒著,而另一隻手則撫摸她的後背,輕盈的像是冬日過後初春的一陣微風讓裂開的傷口癒合。
『不論是狼或是蛇,這孩子都跟她的父親一樣是二者的血脈,你不應該操縱他們來達到你的目的。』
父親?所以父母曾提論過的那位早逝祖母是——
『我果然不該期望赫拉列斯,當初是如此,這小狼的父親也是,居然把劍送給一個甚麼都護不住的無能人,那傢伙連衛狼都稱不上,唯一做對的事只有把劍藏好,沒有自傲到拿去對付魔劍!』
魔女的汙辱就像一把熊熊燃燒的烈火,瞬間點燃了她的憤怒,也使她終於鼓起勇氣挺身面對魔女:「你不配提起他們,我父親他愛著他的弟弟,所以他才會給出劍,希望劍能代替他保護他弟弟,赫拉列斯是衛狼,我們保護自己家人,也一向遵守約定。」
『呵,那我拭目以待,可憐的小女孩!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本來激動連環吐出毒言的魔女在聽聞她的答覆,留下尖笑與恐嚇,就像希艾拉出現的方式一樣原地消失在視線中。
『母親她很焦躁,她等了太久了,可是她忘了你還只是個孩子,就哄騙你與你定下誓約,這本就不被允許的,祖先早已設下保護的制約,你沒必要去履行這樣的誓約。』
「女士,我…..我不明白,誓約究竟是…..本來她想告訴我,有關獅子的事情….. 」
確認奧菲莉亞已經離去,她才鬆了口氣,壓抑的恐懼讓她咽喉發苦,聲音也變得刺耳低沉。
『——好了,關於這些一時之間也說不完的,你先回去好好養傷。』
當她走動時候,仍會拉扯到背部肌肉與傷疤,她咬牙忍受著痛苦,而不是屈服於痛苦。
『唉,狩獵是需要隱藏自己的情緒,鈍化自己的情感的,這對你來說是個很好的教訓:悲傷與憤怒是一劑強效藥,如果你因此衝動,等到藥效過了你只會失去更多,衝動行事只會釀成大禍。』
希艾拉看透了她,語氣一如她們初次見面時一樣溫和,一樣的安慰著她。
「但我必須學會…..」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更討厭誰:是她自己,因為她的衝動,立下了不可能達成的誓約;還是烏利爾家族,因為太后將她們困於這座宮庭,無法逃出的囚牢;或是她的父母,他們的天賦與過錯隨著血液一起傳承下來,她無法逃避面對。
『你在太小的時候被帶進這裡,深宮似海,但你一直在努力學習,學會漂浮,學會游泳,所以你活到了現在,不要著急,總有一天你會比我的母親還要強大,梅兒(Mer)。』
虛無縹緲的亡靈妃子比魔女來得弱小,但當希艾拉挺身保護她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鬼魂幽光如此耀眼,就像希艾拉(Shiera)的名字一樣,甚至比天空中的任何星辰更為明亮。
「謝謝您,女士。」
鐵礦在經過捶打之後,總會淬鍊出更為堅硬的鋼,而她也會如此的,走回到房間時,她展露出微笑向護送她的希艾拉行禮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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