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由於機關裡的一個重要機器出了問題,經過各種現場障礙排除作業之後依舊沒有恢復正常,我聯繫了隔壁部門的網管,找到了出問題的部位到底在哪裡。在被不鏽鋼構造嚴密鎖住的集線盒當中,220V電源線與光纖線密佈的線叢裡,找到了被老鼠徹底咬斷的光纖線。
他望著我嘆了口氣,我也對他聳聳肩。因為我們都明白,這是千辛萬苦拉出來的光纖線路,背後代表著超過3小時以上的工時,令我們想起工程人員當時渾身的汗水,與一身不洗個澡就弄不乾淨的髒污。
「在方便與文明的背後是什麼呢?」他一面無奈地將集線盒鎖回去,一面說:「快速、便利、通達的資訊,是仰賴一群人在這裡爬上爬下佈出來的基礎工程達成的。」
我苦笑著點了點頭,還想到,其實沒什麼人會特別感謝這些具備專業的網路基礎工程人員,因為「成果」距離「基礎」實在太遙遠了,人們對於平常看不見、聞不到、摸不著的事物會缺乏感受,想當然耳。
末端的USER會問的,通常是「好了沒」,通常不是「怎麼做」,也很少人會真正去探討「怎麼回事」。我也是一樣。
這樣的觸動,大概是從數年前,第一次參與這種基礎佈線工程之後開始的。由於我是某個系統的負責人,出於責任分配,儘管沒有工程專業,我還是被要求以督工之名,陪同到最後。那些沉重、鏽蝕的人孔蓋,以及因為長久以來積水無法排出,有可能充滿危險沼氣的涵洞,就是文明與便利的基礎工程人員,所必須經歷的情境──對於曾是終端USER思維的我而言,是一個相當有價值的震撼教育。
「原來科技的成就源自於藍領。」在休息時間,我脫口而出,「超辛苦的。」
「藍……什麼?老哥抽嗎?」滿口檳榔,體壯如牛,年紀比我更長的工人遞給我香菸。
「我沒抽,謝了謝了。別叫我老哥,你各位才是大哥。」
「老哥就是老哥,莫按呢講。」那位工人笑容燦爛,「反正,社會上就是按呢啦。」
他指的「社會上就是這樣」是什麼意思?
然而千頭萬緒飛過,我不好意思問出口,也沒有想到答案。
只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忽然覺得──是不是「基礎」有時真的離得太遠了,很容易被遺忘呢?
就像是學習技藝、待人處事一樣,萬事都有基礎。而基礎是幽微、遙遠,卻又萬分重要的。
基礎很辛苦。基礎的建立,往往在泥濘與困難之中。
而我雖然是終端USER,只希望自己,不要忘記這位喊我一聲老哥的真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