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生活】
還在當大學生的時候，我可算不上是什麼很好的學生。中文系生活，我只在考試之前兩週才唸書，經常是處於「不知道考試範圍在哪裡」的狀態，沒有同學的幫忙，我要畢業大概都不簡單。
後來因為聲韻學被當，兩個必要學分沒有修滿，我有了一段非常清閒的大五延畢生活。那段日子我和當時還是女友的老婆同居，日子過得算是相當單純。她打工，我打工，偶爾出現在學校，並且完成作業、等待畢業……沒有什麼太大責任，也沒有遠大目標。
單純、幸福，卻也同時有些徬徨。
師長警告：「你要想想未來想要怎樣的生活。」
但什麼是未來？什麼是生活呢？
當年，在打工職場上，有一位正職老前輩。他不需多久就將達到退休年齡，他做事明快，和來訪的合作廠商往往談笑風生，整理貨物的時候，會唱些一成不變的歪歌。
「南來北往只有一條橋呀，我在橋上撇大條，忽然有位姑娘也上橋……」
到現在我還記得他唱些什麼。
他單身、粗獷、嗜可樂、不菸不酒，愛逗大家笑。
這是我沒有想過的未來風貌。
公司有供餐，自助夾菜，隨便我們吃多少是多少。我不禁在午飯時問起：「為什麼選擇這樣的生活？」
他想了想，淡淡說：「生活」只是兩個字而已。
是的，生活只是兩個字而已，不需要唸中文系，我也知道。然而他這麼說完之後，便陷入短暫的沉思，那表情可不像平常唱歪歌、喝可樂那般輕鬆寫意。有預感要是繼續說下去的話，飯就得變難吃了，因此我起身裝了甜湯，放到這位老哥桌上。
他仔仔細細把甜湯喝完，或許是綠豆湯爛得恰到好處，不多久，他又回到可以高唱歪歌的情緒裡了。這件事就像燉爛的豆沙一樣，並非無法下嚥，但吞咽時，能夠感受到絲微的受阻。
兩個字的疑惑，靜靜被刻在心裡。
畢業後，打工職場離我的生活圈很遠，也沒有回去的理由。進入社會，偶爾透過當時剛剛興起的Line略略知道一些打工夥伴的零碎資訊。誰和誰分手了，那位老哥退休以後去哪兒玩了……最後在交集消失的狀況下，我們失聯，重新回到陌生的平行線。
我開始學會承擔，懂得責任。我結婚，和摯愛的人相守。嚐到某些不能迴避的苦痛。我生病，又撐起自己，靠書寫與寫書來重構自己。
在這個時候，我才又想起陌生平行線的另一邊，那位老哥曾經說過的話。
「生活」只是兩個字，如今的我，也這麼對另一個人說。
我的口吻裡，是否也有他當時如人飲水的愴然？
「講幹話耶，九方。」問我的人笑罵道。
「對啊。」我笑著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