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01】 灰
晚間七點半，正是家家戶戶用晚膳的時間點，賈家亦不例外。一家人圍著客廳的矮桌用膳，嘴裡一面吃著、眸子凝視著50吋液晶電視，瞅著新聞報導徐徐道來今日的奇聞軼事。
「今天早上凌晨三點左右，在台南成功大學附屬醫院，發生一起離奇病例，男子許龍斌，前往就醫，據說許姓男子，身體呈現鱗狀灰化，呈現嚴重脫水，入院後三小時，宣佈不治死亡，許姓男子死後，其屍體化為粉末，對於此種灰化現象，院方及警方皆不做表示，但目擊民眾表示……」
「怎麼有這麼恐怖的事情？」賈阿嬤戴著邊框已經褪色老花眼鏡，直直盯著電視銀幕，扁啞的嗓音驚訝地說道。
「嘿啊，那個人也不知道是得到什麼病？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賈媽媽舉著筷子覆議道。
「好噁心喔。」賈秀如小巧紅脣吐吐舌頭，小臉皺在一起，面色不佳地說道。
瞅著家人面個個心情不佳、「好啦，換台，吃飯不要看這些奇怪的東西！」賈爸爸從賈媽媽手中，搶過電視遙控器，硬是換頻道。
「喂，我還沒看完耶！」賈媽媽不悅地喊著，給了賈爸爸一個控訴的眼神。
賈德倫，默默不語、俊俏面龐上一雙如羽扇的睫毛扇呀扇著，溫潤儒雅。一雙筷子從容地夾菜，放進口裡細嚼慢嚥，矜貴得彷彿是宮廷裡的王子。他聽著家人的言論，吃飯的動作從未停下。賈家愛湊熱鬧，德倫是家裡最與眾不同的一個，卻也是最優秀的一個。
高中聯考，見他隨意一考，便考上南一中。可見他的聰明如斯，那時賈爸爸、賈奶奶、賈媽媽在街巷尾炫耀了好一陣子。好似鄉里出狀元了那般歡喜。
可德倫的性子偏冷，不愛說話，一身氣質貴氣逼人，街訪鄰居總說賈家歹竹出好筍。但熟稔德倫的人都知道他不說話但極重感情值，正因如此大部分的時間，他總是聆聽，極少發言。
聽著家裡的言論，德倫心底暗忖：化為灰燼，人體要在怎麼樣極度脫水的情況下，才會變成灰？又為什麼會脫水的這麼嚴重？連身體都變成灰塵，能改編人體DNA，聽起來便像是病毒，只是這病毒從哪來的？會不會傳染？是怎麼來到台灣的？
若是會傳染，這簡直像是恐怖攻擊，不過台灣只是偌大地圖裡的一咪咪小島國，應該不會有恐攻才對，隨意一個國家出兵都能拿捏台灣的生死，那是電影才會出現的情節。
「我吃飽了。」賈德倫嚥下最後一口飯，起身便要上樓。
「德倫，要唸書嗎？等等要不要給你切水果當消夜？」賈媽媽凝望著得倫背影道。
「好。」賈德倫回應著、回頭又道「媽，買幾箱口罩回家吧，戴著比較安全。那病很古怪。」
語畢，便頭也不回地回房間去了。留下錯愕的賈家人面面相覷，連德倫都開口說古怪了，那必然不簡單，可他們也摸不招頭緒，客廳裡倏然沉默下來，沒人知道該說甚麼好，只有賈媽媽開口：「那明天去逛逛賣場吧，買口罩去。」
賈德倫的房間，非常狹小，裡面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台電腦、一個衣櫃，書籍、課本他都放在床底的抽屜裡。
他從床底抽出一本課本，坐在書桌前，翻開今天預計要寫的地方，他想要專心，但腦中卻不停浮現，新聞裡那具打馬賽克的灰色屍體，到底是什麼東西，可以讓人如此嚴重脫水？百思不得其解。
他打開電腦，搜尋著脫水相關的資料，但是，網路如他預料般的，並沒有呈現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忖：也對，才剛出現的病例哪會有資料呢？他自嘲了一聲自己傻氣太心急。
又想，這時候他的刑警舅舅、舅舅暗戀的疾管局語心阿姨，應該正在頭痛吧，這無俚頭的病，沒有遺體直接變成骨灰，這是要怎麼勘驗？
他盯著銀幕一會兒，將電腦關掉。正準備開始寫作業的時候，書桌正前方的窗台卻傳來陣『叩叩』的聲響。
他不必思考也知道是他那住隔壁的青梅竹馬湘寧，他打開窗戶直接道：「有事？」
德倫近似冷漠的語氣並未掃了湘寧的好心情。湘寧生得嬌滴滴，水嫩肌膚面龐上泛上兩片紅霞，羞澀而脫俗的少女便跳入德倫的瞳底。
「這次段考你數學考幾分？」湘寧笑盈盈地問道。這次題目這麼難，她考得很不好，必定是輸給德倫的。不過其實有沒有贏過對她來說根本無所謂，她只是想找德倫說說話、見他一面而已。
德論一貫平靜道「100。」
「甚麼？又輸你了！」湘寧假意鼓起臉氣嘟嘟的甚是可愛，一中裡多少男子為她傾倒，可她卻總圍著德倫繞。
見她氣了，德倫呼出一口綿長的氣息，而後道：「要不，我教妳？」
等的就是這句話，湘寧立即道：「好啊，那明天放學見。」話語落下，隨即便消失在德倫窗台前。
望著已空了的窗台，德倫不由勾了勾唇角。忖：是要我接妳放學。
湘寧無須開口，德倫也能知曉，這便是他們彼此間的默契。一份等待萌芽或不會萌芽的關係。
闔上窗戶開始寫作業時，德倫又想起那則新聞，嘴裡唸道：「明天要提醒那傻瓜戴口罩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