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貮章 —— 新篇:與恐懼和自由同行
EP 20 - 1 我不想孤單一人
「我⋯想讓你⋯忘記⋯?」
忽然,一陣詭異的感覺從背脊,爬上她的頭骨裏,蔓延至前額以及雙眼,不是痛不是刺,只是很輕微的電流,像痕癢一樣,眼球的背面在癢
少女發現,眼前的世界在縮小,自己的身體在向後傾,不對,是靈魂在遠離現實
視野被壓扁,而畫面的中央如同在縮小,光線以奇怪的方式折射著,尤如現實被放了在遠方,自身則坐在黑房,透過小小的洞口偷窺外頭,但是圓窗在更遠更遠的位置,而洞口由鏡子包圍著,將現實的倒影拉長
好像,自己在以第三人稱看著自己的視野,或是說,感覺上好像在肉體裏以「靈魂角度」觀察着這個世界
不現實感,麻痺了後腦,不再感覺頭暈,沒有天旋地轉,還反而有點笨重的感覺,身體只是「在身上披著」
「對」
少年對質問,乾脆地回答了
「記得我幫大家記起『被遺忘』的記憶嗎?」
佐島稍作停頓,又繼續
他沒有察覺到鈴木現在的情況是多麼混亂,而出於立場來說,也不需要以及不能理會
「同樣的方法」
解釋著自己如何記得「被遺忘的夢」以及「雪地的承諾」,佐島 一茂從此刻開始的每一句,也是對鈴木腦內一人法庭的衝擊
一切「理性」也是多餘,也是自作多情,因為她的理性,不是現實的道理
想到這,之前的那一句 —— 「世界才不是圍著你而轉」這句,佐島的聲音在腦海中不斷重複
恐懼嗎?還是悔疚?只能用「壓力」這中性的詞彙來表達胸內那強烈的熾熱,炙熱的血液和沉重的肺片,感覺身體在與靈魂分解,而其原因則是⋯靈魂想逃離這世界,一想到自己要承擔世界倒下來的現在,靈魂就想從肉身中解離
站在鈴木前面的是現實,真正的法庭,對三心兩意的自己,進行審判:
不想放棄原本的信仰,但又想被他人接納;不想死,但也無法在殘酷的世界活下去
輸打贏要的自己,究竟該怎樣裁決呢?
少女嘗試壓住聲音,但是顫抖的身體早已不屬於自己,不由自己控制,因自愧而低著頭,辛酸而彎着腰,悽慘的面容口腔張大,泣音終究不能完全無聲地離開身體
她不敢面對活生生的見證人,繼續說下去
「你在那個夢裏試圖奪走我們的承諾,不是嗎?」
「你才是瘋的那個」
少年吸了一口氣,然後大喝喝道
「你才是沒有誠信可言的那個!!」
「你根本不肯放下!」
「陰謀」被揭發了的少女,眼睛不知道向什麼方向才好,她瞄向旁聽席,那邊數對動搖的眼神叫她擔驚受怕,不知所措
「這下完了,自己的秘密被公諸於世了」如此的想法只差一層薄紗蓋住,才沒有浮至水面上
而拉扯着荒亂的鐵錨,不讓壓力徹底摧毁冷靜的能力,是垂死掙扎的慾望:少年說出不是事實的陳述
「你根本不想相信我!不希望改變!」
佐島指責著她的不是,不管聲音有沒有傳達到任何意思,少年由始至終也沒期待過回應,所作所為乃傾倒感情罷
「鈴木 花子,老實說,你叫我怎樣信你會改過?」
「那麼我總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我説,我不想又如何?是你逼我」
「是你逼我殺你的!」
「我可以怎樣?任你說我遲鈍,隨便了,但我真的想知道,除了這個選項之外我還有什麼解決辦法,不然真的,我應該怎樣?」
喘息的少年斜著身站,樣子稍為疲勞,表情卻是厭棄,知道自己在對牛彈琴,對著牆壁説話般,雖則這樣,能夠釋放多年以來的重負,這機會絕不可失
「我不知道你想我怎樣」
「既然你拒絕我拯救你,我當然要親自送你下去啊」
「我叫你⋯殺死我?」
理所當然的語氣正是觸發神經元的刺激,少女她馬上捉緊時機,以細小的理據作為發言的重點
急速地拉扯聲帶,為不讓佐島打斷自己
「什麼時候」
「我什麼時候吩咐你這樣做的?!」
「到底⋯你有沒有問過我?」
「你是為了誰而這樣做?」
震驚的雙眼有點乾,因為焦慮的白瞪忘記了如何眨眼,唯鈴木沒時間在乎視野怎樣模糊,趕緊在男子能反應過來之前,一面倒地繼續說話
「你可以恨我」
「你可以說我不忠,對,我一時放不下來過去」
「你可以說我是一個壞人」
「你可以說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但你不可以說我想你殺了我」
「我們約定了,要一起活下去」
「我沒有讓你殺我啊!」
語畢,少女馬上大口大口呼氣,肺部凋萎的窒息感痛在胸口,然而她抓住腦袋,額前的頭髪,整個身體也不好受,尤其大腦,鈴木似乎說話太快,令呼吸節奏亂掉,導致頭殼赤痛,腦前額陰陰作痛
當聲音轉為呼吸聲,片刻的停頓,鈴木明顯地放棄掙扎之際,少年便不慌不忙地交叉雙手放胸前,緩慢地說
「你像沒有嗎?」
休止半秒的佐島瞄向鈴木,仍然氣喘喘且勞累,見女性沒話可説,他再說
「當初是你叫我殺死你⋯我不想,你卻誘引我殺死你,我說不想,我說了不要,我拒絕過你」
「要不是我堅決拒絕,沒被你徹底催眠,你早就被我扎死了」
他抿緊嘴,搓著額,露出白齒的男子正做著痛苦的面容
回想著話語內容,少年憶起自己在寒冷中的天真,又再記起那個頑固的女性,佐島忽然感到一絲可笑,對事態荒謬的無奈
沉著心,他靜靜地呼了口長氣
「鈴木,我不想這樣」
他說,閉上眼睛並皺眉
空氣凝重,時間若如無限,缺乏振動為由,缺乏意思為因
吵架是無趣、無聊又耗神的活動,然而兩人能吵起來,不外乎於大家關係之間存在著實際問題,坊間說吵架傷感情,的確,但不是必然,其主要原因是出於所提出問題沒有解決
不願意對質,任由僵硬的空氣放置,將責任推卸給「明天小姐」,這才是真正傷感情的原因
遲遲未能䆁放的壓力是毒素,長久下來的憤怒如同生物累積,惡意不能自行代謝,逐漸形成怨恨,蠶食腦部
仇恨是長期病,道理和所有心理陰影一樣,像癌也像神經病變,想快速根治的話,除了摧毀之外沒有方法,畢竟世事總是欲速不達
諷刺的是,放置多年的難題,現在兩人必須對之做點什麼,兩人所擁有的時間中,不足以用「讓歲月淡化」的方法去處理問題 —— 已經等太久了,兩人無法再等待
不知道少女她有沒有意識到真相,整場鬧劇是為了什麼而存在,其本質是什麼,佐島他是清楚,也不得不踏出沒人願意做的那步
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