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一週後——
「天海同學，跟老師去一趟辦公室。」
這天下課，千封直接被班導點名。
只見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跟在班導身後走出教室。
阿徹和柚月見狀，彼此對上眼，接著互相點了點頭，決定悄悄跟過去。
「你的志願單呢？」
班導一到辦公室，就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這麼詢問千封。
千封也面不改色地說了個謊：
「在家裡。」
其實根本塞在他的書包裡。
班導聽見這個回答，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啊⋯⋯到底在拖什麼？」
「我忘記了嘛。」
「每天都用嚴肅的表情盯著志願單的人，居然跟我說忘記？」
「⋯⋯⋯⋯」
看樣子這個謊言行不通。
千封沒想到眼前的人居然這麼會觀察自己。
「你在猶豫什麼嗎？其實這只是先讓我們知道一個大方向，又不是以後就要照著志願走。你想換的話，隨時可以換啊。」
「我沒有猶豫。我的志願很明確。」
「那為什麼一直拖到今天都沒交？」
千封抿了抿唇，小聲呢喃：
「⋯⋯她會發飆啊⋯⋯」
「嗯？你說什麼？」
「⋯⋯⋯⋯」
沒聽清楚自己小聲呢喃的話語，算是大幸。但接著追問，就是大不幸了。
「你說你的志願很明確，那現在可以口頭告訴我嗎？」
「說了之後，就可以不用交嗎？」
「說什麼傻話。還是要交啊。」
「那有什麼屁用⋯⋯」
千封微微嘟起嘴抱怨，班導看了，也不悅地開口：
「天海同學，你再這麼固執，我只好請你的監護人來學校一趟了喔。」
聽到「監護人」三個字，千封不禁蹙眉。
這樣細微的反應，班導也看在眼裡。
「你也不想這樣吧？」
「⋯⋯⋯⋯」
當然不想。
志願這種小事，他明明可以作主，他不懂為什麼要因此麻煩到千世。
更何況，他還沒做好對千世攤牌的心理準備。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解決，不要麻煩到她。
「不然你至少告訴我，你的困難在哪裡。否則我沒辦法用你覺得最好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我一定會請你的監護人來談談。」
都說成這樣了，千封也知道不能再矇混過關，因此一手攀上後頸，一臉厭煩地開口：
「我沒有要升學啦。」
這樣的回答，班導是始料未及。
因為在這所學園裡，無關成績好壞，有近九成的學生會選擇直升高等部。沒有升學的學生大多是想換環境、另有目標，或是有家庭經濟壓力。
但就班導看來，千封並沒有這些選擇不升學的因素。
「你不升學的話，想要做什麼？」
「當然是工作啊。我要去月影。」
這又是另一個始料未及的答案。
「⋯⋯你是什麼時候有這種想法的？」
「很久以前。」
「那你的家人怎麼說？」
「反對。」
「我想也是⋯⋯」
班導見過千世幾次，她覺得千世是個很愛護千封的姊姊，因此難以想像千世會對千封這個決定點頭答應。
千封接著開口：
「我是姑且在單子上寫直升高等部，我想只要這麼寫，她也不會說什麼。只是以後當我要進月影，她一定會把我打死。」
「也就是說，你還沒找家人簽名是吧？」
「⋯⋯⋯⋯」
沒有回答，就等同默認了。
班導思考了一下，做出決定。
「好，我懂了。還是叫你的監護人來一趟吧。」
「什⋯⋯！」
「總之你還未成年，未來的出路一定要跟家人好好討論。等你以後成年，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妳根本不這麼想吧⋯⋯」
聽到千封這道彆扭的聲音，班導露出淺笑。
「天海同學，你是不是沒有好好跟家人談過這件事？」
「⋯⋯⋯⋯」
「你的姊姊知道這張單子的存在嗎？」
「⋯⋯⋯⋯」
接連的沉默，全都印證了班導的猜測。
班導見狀，了然於心地笑道：
「你可能覺得在家裡談這件事，會被立場和輩分壓過去，沒辦法好好說出你的主張。所以啦，我們約在學校一起談吧。老師會以第三者的立場幫你的。」
「⋯⋯⋯⋯」
班導說完，千封又皺起眉頭。他思索了一會兒後，死心似地吐出一口氣。
「⋯⋯好啦。我今天自己回去攤牌，妳先別多管閒事。」
「你喔，居然用這種口氣，跟老師說話⋯⋯」
班導無奈地道出責備，但也無意追究這件事。
「那好吧，我就等你到明天。明天再不交，我就直接打電話過去囉。」
「⋯⋯知道了。」
事情談完後，千封走出辦公室。當他一把辦公室的門拉開，便發現阿徹和柚月就在外面。
「你們⋯⋯」
「天海同學，你說要去月影⋯⋯是真的嗎？」
柚月滿臉擔憂地開口詢問。阿徹也一臉認真地站在旁邊，靜靜等待千封回答。
千封看著他們，胸口不自覺傳出一陣鈍痛。
他知道阿徹和柚月都是真心為他擔心。同班兩年了，也只有他們願意和沉默寡言的自己交朋友。千封雖然嘴上不說，卻很喜歡這兩個人。
所以如果可以，千封並不想說謊騙人。
無奈，他正是因為眼前的人，才會煩惱未來的出路。所以他不可能說出真話。
「假的啦。要是不那麼說，她哪會放過我。」
說完，千封首先邁開步伐，往教室走去。阿徹和柚月看了，也跟上他，兩人雙雙鬆了口氣。
「所以你到底在拖什麼啊？既然剛才那是騙老師的，代表你跟單子上寫的一樣，要升高等部吧？那就趕快去找千世姊簽名啊。」
「⋯⋯⋯⋯」
「啊，難道千世姊反對你升學？」
「咦⋯⋯」
當阿徹說出這句臆測，柚月一臉錯愕。
「天海同學，是這樣嗎？」
但這樣的臆測，似乎讓千封覺得很不是滋味。
「不是啦。拜託你們別亂猜，這又不關你們的事。」
「喂，我們是在擔心你，你講話不用這麼衝吧？」
當阿徹語帶責備，千封這才停下腳步，心煩地抓著頭。
「抱歉，我的口氣是不太好⋯⋯」
「天海同學⋯⋯」
「我只是覺得很煩⋯⋯」
說完，千封再度邁開步伐。
三人回到教室後，柚月主動開口：
「天海同學，如果你有困難，我們會一起幫你想辦法的。所以跟我們說說看吧。」
「⋯⋯⋯⋯」
又是慣例的沉默。
千封只是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並未理會柚月。
「喂，你有聽見柚月說的話嗎？」
「好啦好啦。反正我先自己解決，不行再說。」
千封說著，拿起自己的書包，然後又回頭往教室門口走去。
「什麼叫做再說⋯⋯喂！」
「我今天有事要早退，再見了。」
千封邊說出這句話，邊跑出教室。留下阿徹和柚月兩人愣在原地。
「他到底在搞什麼啊⋯⋯一放學就不見人影，還時不時會早退⋯⋯」
阿徹以「受夠了」的口吻埋怨，柚月則是幽幽地看著已經連千封的背影都看不見的教室門口。
他們明明是朋友，但距離卻遠得就像陌生人一樣。
明明想更靠近他一點，卻總是會被擋在一道無形的牆壁前。
※
「姊⋯⋯姊姊。」
「嗯？怎麼啦？」
當天晚上，千封趁著千世休息時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時，挑起這個話題。
「那個⋯⋯我⋯⋯有話想跟妳說。」
看到平常大剌剌的弟弟，突然變得這麼吞吞吐吐，千世立刻明白他要談很重要的事。
「什麼事？」
「我⋯⋯這個⋯⋯」
一到緊要關頭，原本想好的話語竟全飛了。所以千封遞出志願單，代替自己想說的話。
千世接過志願單看了看。
「原來已經到了這個時期啦⋯⋯」
她仔細看志願單上的文字，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你要繼續升學啊。」
「⋯⋯⋯⋯」
「在這裡簽名就可以了嗎？」
千世轉頭問道，千封卻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抓緊衣襬開口：
「我沒有要升學。」
「咦⋯⋯？」
才剛說出這句話，千世如他所想，是一臉訝異。
「那你這裡怎麼寫⋯⋯」
「⋯⋯⋯⋯」
「如果你不升學，那你畢業之後，想做什麼？」
「⋯⋯就直接在這裡工作。」
千封說完，他和千世之間便陷入沉默。
千世思索了一會兒，再度提問：
「千封，你不想念高中嗎？」
「⋯⋯也⋯⋯不是不想⋯⋯」
才剛說完，千世又是一臉訝異。
「這個回答倒是讓我很意外。」
「會⋯⋯會嗎？」
「因為我以為你對念書沒興趣啊。」
「是沒興趣啊⋯⋯」
千世聽了，輕笑一聲說：
「你在想什麼複雜的事嗎？」
換成別人聽到這些，肯定會覺得千封莫名其妙。
對念書沒興趣，卻在志願單上寫「直升高等部」。
然後志願明明寫著要升學，卻又說要在月影工作。
但這種前後矛盾的說詞，恐怕就是千封內心的糾葛。
千世感覺得出來。對千封而言，這兩個選擇一個是「想做的事」，另一個卻是「該做的事」。
【待續】
後記：
每次寫到千封，我都把他寫得很像有選擇障礙的天秤座。他是不是應該跟天夜換一下生日XD
大家好，阿悠是也。
那麼下週再見了。（咦咦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