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秋，今年23歲，有一個開飲料店的男朋友，是身教大學教育科學系博士班的學生。
好不容易取得碩士學位、正在準備考教師時，她的學長問她要不要到他的母校繁露國小幫忙當助教，洗洗工作履歷。
江上秋沒怎多想就答應了。畢竟東坊鎮雖小但卻生活機能充足，物價不貴，只是助教就能有接近初級教師的薪水，還是學長介紹的工作，何樂而不為。
何況，只是帶小一生而已，能麻煩到哪裡去？
「……結果、跟我一起來應聘的四個助教，直到最後只剩我一個人。」
江助教一邊說著一邊用巨大三角板充當柺杖，略顯吃力地在溜滑梯組成的山脈間前進著。
被江助教給救下來之後，夏宇宙就被那團小一生給挾持著往遊樂場的中心點移動，消失不見。
「快點移動，我們要在沙坑的沙塵暴來襲之前翻過溜滑梯山才行。」
不是，遊樂場的沙坑到底是能有多大？沙塵暴又是哪招？
不過是到個遊樂場，怎麼好像跟穿越異世界一樣？
「喂、我知道遊樂場很誇張，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群小一生為什麼那麼誇張？還有遊樂場之神到底是什麼鬼？」
「放學時期的小一生可是無人能擋的，那些動……那些低齡層學生還處於學習社會化的過程，經歷一整天的規則束縛，放學正是他們解開禁錮的時候。」
你剛剛想說他們是動物對吧？
「那遊樂場之神是什麼？」
「那是遊樂場的災惡，所有的小一生都很害怕牠──偶爾牠心血來潮就會出沒在遊樂場，去捕獵遊樂場的食物。」
什麼鬼東西。
「我有拍照，你要看嗎？」
江上秋將手機放到我們面前，我和魏舞香一起把臉湊上去。
「……真是一言難盡的生物……」
「我覺得好像有點可愛的說？」
「在老師之中，他們都把牠叫做唐吉軻德。」
確實，這東西就是個荒唐的騎士啊。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遊樂場這地方不是正常人該來的。
「但是，妳不也算是老師嗎？怎麼不叫那些小一生停下來？」
魏舞香忍不住問道。
江上秋停下動作，隨後緩緩地扭過頭來，將護目鏡拿下來。
在那個護目鏡之下，右眼到臉頰有著一條紅色的筆痕──不是、妳可以不要一副被留下刀疤的感覺嗎？趕快給我洗掉喔、妳這個成年人！
「叫他們停下來……妳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他們可是『他們』啊。」
只是小學一年級而已不是嗎？
還有不要用一臉妳已經被奪去太多的眼神看向遠方好嗎？
「說起來，小學一年級不是有導師嗎？既然他們那麼難管，直接叫班導出來就好了不是嗎？」
我忍不住開口質問。
「小一半天就已經放學了，那些老師消失得比學生還快。那些人一邊喊著『下班就是要喝酒喝掛啦！』一邊把所有要批改的作業丟給我，接著隔天忘記自己到底交代了哪些事情。」
真是抱歉，辛苦您了、江助教。
「不過，您為什麼看起來跟野人差不多？」
「……我從開學開始，就被困在這個鬼地方，連現在是什麼時候都已經不知道了。」
江上秋一臉悲憤地說道。
雖然我很想嗆她在唬爛，但她充滿汗臭和背著行囊的模樣看起來真的跟奧米迦很像，都分不清楚誰才是流浪漢。
「請問您是如何解決食宿問題？」
「餓了就吃被遺留在遊樂場的零食，睡覺就在玩具屋裡睡。」
江上秋用一臉理所當然，用一副我好像才是白癡的臉看著我。
「直接離開遊樂場回家去不行嗎？」
「我從南部到這裡來，光是租屋就已經花掉我讀大學存的錢，這個月薪水還沒發出來、我回公寓甚至沒有地上的零食可以吃，我幹嘛回去。」
喔，原來您不是天生智障，是窮到變成智障的啊。失敬失敬。
「而且，如果我不一直待在這裡，有的家長根本不會來把小孩接走。」
江上秋用一臉憤恨的表情說道。
「雖然我覺得問了也沒什麼用……但是請問是為什麼？」
「這些學生的家長也都跟老師一起去喝酒了。」
這也太慘了吧！還有也太隨便了吧！
「一般來說學生就算是課後輔導……也至少應該在六點就回家……但這個學校根本不能用常理來思考。」
「那還真是，繁露國小的校風就是這麼奇怪。應該說會把學生送到這裡的家長本身也應該有點問題。」
「其實那些學生的內心也是在期待著家長來接他們的……只是每個家長的情況畢竟不同，有的人真的是忙不過來、又沒能力安排安親班，只好把小孩子留在這裡。」
江上秋嘆了口氣。
「而韓三校長又接受了那些家長的請託，將照顧小孩子的工作往下派給了老師，最後推到我們助教身上──雖然說現在只剩下我就是了。」
他們一直吵著要媽媽、媽媽的，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不過，即使想媽媽，也不應該會想找蕭婧蓉或魏舞香來代替才是啊？
這其中難道有什麼內幕嗎？
「等一下，逐漸脫離問題核心了吧！原本不是只要把夏宇宙給帶回去嗎？事情好像越演越誇張了欸！」
魏舞香說的是。
雖然繁露國小大部分學生之間的糾紛都是用戰鬥來解決，但現在明顯敵眾我寡、而且我也不想浪費時間跟小一生發生衝突。
打贏了對名聲不好，即使是在一對一班的情況下贏了，也很容易被說是欺負人，還很容易被耍賴給凹掉勝負。
跟小一生較真幾乎沒有好結果。
至於打輸了的話，我大概在繁露國小也不用混了。
最糟的情況下，會被于與軒洗門風給肅清掉。
最快的方式還是請老師出面，不過現在看老師根本靠不住。
「總之，我想先回去找人幫忙，就算是拜託糾察隊也好，既然人數比不過別人那先補充幫手更簡單吧。」
「呃，糾察隊的話……我記得她們今天有團練，到消防隊去參訪。」
魏舞香皺起了眉頭。
那還真是糟糕啊。訓導主任呢？他不是挺喜歡插手學生在外逗留嗎？
「小一生基本處於放學狀態，所有責任都被往下放到助教這裡……期待其他老師幫忙基本不用指望了。」
江上秋看穿了我的心思，補充說道。
這還真是糟糕啊，簡單說總戰力就只有我和魏舞香就對了。
「……江助教，請問沒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那些小一生暴走嗎？」
「基本上那些學生都只會順從最原始的本能──不過，即使是在非洲草原上的獅群也會有固定的領袖，那些小一生也不例外。」
江上秋想了想，隨後繼續說道。
「一般來說，特別皮的小孩都具有優秀的領導能力與執行力，他們作為群體領導的可能性更大……而小學一年級還沒有到評斷能力來抉擇出領導者的程度，所以我想他們的班長就是掌控整個群體的核心。」
「那副班長呢？」
魏舞香問道。
「在小一生的群體之中，只能有一個唯一的領導者。」
江上秋一臉陰沉地回答。
「多出來的領導會被小一生當成空氣……對於實力至上主義的他們來說，只需要服從一個人的命令就好了。無法領導團體的班長會自動被下一個有能力的人取代、變回群體中沒有名字的一部份。」
這是什麼獅群法則。
「總之，只要想辦法抓出他們的班長，就能瓦解那坨奇美拉終結龍了是吧。」
我瞥向了江上秋。
「您不會剛好知道他們班長是誰吧？」
江上秋沉默不語。
「他們班導沒有固定班長，一來是他們缺乏長期且穩定的責任感，再來絕對的權力容易產生單方面的壓迫……我們希望小一生能習慣上位者會輪替這個概念。」
「不知道核心是誰啊……那還得觀察出來。」
不過想想也知道那不會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得要先接近小一生、找出核心、並且將之瓦解。
那這樣的話，得要開始制訂計畫才行了。
不過說是這麼說，情報也不夠、準備也不足，處理起來或許不會太容易哪？
我抓著腦袋看向了天空，遊樂場面向的正好是綜合大樓，音樂教室、美術教室以及韻律教室之類的都在這裡，同時一樓還正好是福利社。
不過、因為上課時間，福利社基本沒有開。
說起來，上課都經過一段時間了……結果這邊完全沒有結束的跡象。
魏舞香也一臉擔憂地望向音樂教室，看起來很在意直笛練習的事情。
……晚點讓江上秋幫我們開假條好了。
「對了，請問一下，究竟為什麼那些學生會想選『高年級』的學生來充當母親呢？」
我回過神、對著江上秋問道。
如果是老師……或者是助教的話，應該是更可靠的人選才是。
但那些小一生卻選擇了「蕭婧蓉」，之後退而求其次選擇了魏舞香。
江上秋聽見我的問題，停下了腳步。
──在我們的面前，已經來到了由玩具屋組成的城鎮。
已經可以看到一些小一生在裡頭玩耍、出沒。
夏宇宙大概就在那裡。
「最近，有著『什麼東西』入侵了一年級的環境……」
「入侵……？什麼意思？」
江上秋從腰包裡掏了掏，取出幾張紙籤──
我瞇起眼睛。
……是貼著粉紅色愛心的紙籤。
「最近小一生很流行這個東西……據說是『能實現願望』的紙籤。」
「實現願望……這種事情怎麼可能？」
「確實，這個東西頂多就只是帶點香氣的紙籤，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開始流行起來。」
我向江上秋伸出手，向她要來紙籤。而她則繼續說道。
「學校販賣部沒有這種商品，附近的文具店也沒有販售，即使是路邊的攤販也很難找到……唯一的獲取路徑是，在校園的隱密角落偶爾能取得一張。」
我看了看紙籤，與我收到的情書、桂小瓔給我的金書籤上面的愛心貼紙一模一樣。
但、這些紙籤明顯與前兩者不同……兩面都有寫上內容。
「他們說，只要在兩面空白的紙籤上，其中一面寫下自己的心願、另一面就會出現要做的任務──只要達成任務的話，事情就會朝向希望的方向發展。」
江上秋指著我手裡的紙籤。
其中一張署名叫黃佳宏的紙籤，上面歪歪曲曲地寫著『希望能夠跟賴靜怡交往。』、另一面則是印上了『去洗澡之後睡覺。』的回應。
「我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啊。」
這任務有點過於中肯，回答也太直白了吧。
「什麼什麼，我看看……」
魏舞香取走了其中一張，將上頭的內容念了出來。
「王慧平小朋友的希望是『睡覺不要再尿褲子了』……收到的任務是『晚餐去吃餛飩湯麵加辣椒』，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張姿瑩的希望是『皮俊偉很臭，不要再靠近我……』，而收到的回覆是『直接跟他說啊』，唔、很有道理。」
「你看這個，張百陽也喜歡賴靜怡欸！不過他的任務是『把外套借給賴靜怡穿』，好像有機會的樣子！」
魏舞香開心地叫著。
真是可憐啊，黃佳宏。
「下一張……韓嘉慧的願望是『希望張百陽跟黃佳宏都離賴靜怡遠一點』，回覆是『跟賴靜怡交往就好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你看，黃佳宏又有一個新的願望欸？『要怎麼吸引女生注意』……他好像還沒放棄欸？」
「我這裡也有，『如何提升自己魅力』……小一就考慮這個會不會太早。」
我繼續翻了翻紙籤，期望能看見些有用的內容──
「喔？」
賴靜怡也許了願啊？
「這是──」
我沉默地看著紙籤上的內容，接著陷入了沉思。
如果小一生真的這麼單純，那我大概有些想法了。
「……這麼看來，紙籤上出現的任務看起來好像也還好啊？」
魏舞香皺著眉頭，望向了江上秋。
「沒錯，大部分的紙籤都是這樣沒什麼傷害性的內容，但若是小朋友完全信任這個紙條上的內容，之後出現、或是被人偽造出不良的任務的話，那就糟糕了──」
江上秋一邊說，一邊把我們手裡的紙籤給收走。
「比方說，任務教唆小一生們佔領遊樂場，或是綁架其他學生當成媽媽之類的……」
「唔……」
這樣一來，除了抓出班長之外，還會有幕後黑手嗎……有沒有可能是圖書館的那個傢伙？
我想小一生應該是不可能會和幕後黑手合作……不然也不需要拐彎抹角地準備這種紙籤。
好麻煩，要搞懂的事情太多了。
但相對的，如果能解決這件事情，說不定對紙籤的調查也會有所進展。至少應該能從小一生那裡獲得一些信息吧。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想辦法讓小一生平靜下來才行。
「總之，我們先專注在把班長找出來、並帶回夏宇宙。紙籤的事情等之後再來處理吧。」
「話是這麼說，但實際做起來不會那麼容易吧？」
魏舞香抱著手，咬著手指盯著我。
「當然啦，但還是得想方法啊……」
我努力地望向了小一生的方向，總之先想辦法獲得情報吧──
小一生們正快樂地玩著遊戲。
一二三年級解決事情都是靠鬼抓人跟躲貓貓這種遊戲吧，能那麼單純就解問題真好──
嗯？
說起來，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小一生的反應似乎有點奇怪……我努力回憶著剛剛打交道的場景。
「魏舞香……我好像有點想法了。」
「真的嗎？你打算怎麼做？」
魏舞香先是兩眼發光，隨後湊到了我的臉前──唔、有點太近了。
我拉開距離，隨後眼睛飄向旁邊。
「說是有想法，不過還需要一點佐證──我需要再跟小一生接觸一次。」
只要能找到一些規律的話，我應該就能抓到一點頭緒了。
「還要再接觸？我不保證能再把你們拖出來第二次。」
江上秋皺了皺眉。
「回家作業已經用過一次了，之後能用的煙霧彈可不多。」
嗯，這令人不感到意外。沒有退路啊……那這樣就只能一次成功了。
「那，我現在先說說我的推測好了──」
我揮手示意魏舞香與江上秋靠了過來，隨後開始解釋──
休刊兩天。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