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妳早啊──蕭婧蓉。」
在我的身後，一手打著哈欠、一手提著早餐的蓬月老師看起來有氣無力地打著招呼。
「老師，您早。」
我鞠了鞠躬──雖然對大多數老師來說，蓬月是最散漫偷懶的一個，但她其實是個很好的老師，只是大多數學生發現不了她的優點。
我跟蓬月肩並肩地走著，朝向我們的教室前進。
「啊。」
我伸出手來，替蓬月老師取下了肩膀上的側背包──雖然有點重，但跟我裝的書差不多，還不至於抬不動。
「嗚嗚，妳就是這點討人喜歡啊……蕭婧蓉……」
蓬月老師突然開始掉起眼淚來──如果不是已經看過一次，我可能還真的會被騙到。蓬月是個能夠自由自在哭起來的人，真的很厲害。
「真是的……別哭了，老師……這樣很難看的。」
「妳不知道成年人有多需要這樣暖心的小舉動，每天混在乳臭未乾的臭小鬼裡頭，我都沒時間去認識同齡的帥哥──我好幾個同事每天都在享受男校中純情直接的Boy love，我好嫉妒喔──」
蓬月的話說到一半我便遮住了耳朵。真是的！這些事情對我來說還太早了啦！
很快地蓬月便將情緒收起，又回到平常那樣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狀態。
「最近過得如何？有沒有遇到什麼煩心的事情？」
「幾乎沒有──硬要說的話，最近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的感覺，可能是我太累了吧。」
「嘿──是這樣喔，不過既然是蕭婧蓉的話，有一群跟隨者應該也很正常吧，但還是要注意一下安全喔。」
安全──說得也是呢，畢竟我每次上下學都是由司機吳伯伯接送。
要是放學時間可以稍微自由一下──不不不、那樣的話，我就沒時間讀書，沒時間練鋼琴了，還是不要想著玩比較好。
「說起來，妳接下副班長的工作之後做得如何？不會太忙吧？」
「嗯，高拾己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加能幹，我只需要處理好班上的事情就好了──」
說實在，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話，舞香也可以做得到的。
雖然她本人不願意，但我這樣是不是搶了她的功勞呢……
這時，蓬月將手壓到了我的頭上，開始用力摸著。
「真是的、老師！頭髮會亂掉的！」
「沒關係的啦，偶爾隨性一點也沒事的。」
蓬月笑瞇瞇地說道。
「一直維持著好好學生的模樣，不會特別累嗎？我聽說妳不只是繁露國小的考試、還會到名晨國小考進階測驗嗎？」
「…………人家不想說那個話題。」
「啊是嗎？但是，真好啊、從小開始就一直完美無缺，就像是直接跳過小孩子的階段，直接變成大人了──我也希望我小時候這麼能幹，而不是整天傻呼呼地玩耍啊……」
蓬月突然語調一轉，聽得我有點不舒服。
真是的！我也不是喜歡才表現得這麼好……
不對，我確實喜歡被稱讚，也喜歡別人對我的佩服。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明明我都已經達到標準、甚至超過滿分──可我卻越來越不覺得開心了。
「妳要更不重視妳自己才行啊，蕭婧蓉。」
蓬月說道，又故意將我的頭髮給弄亂。
「……妳看、就像這兩個笨蛋一樣。」
步上階梯，便能看見高拾己的身影正站在門前。
而在他身邊，楚雲昇正捧著英文辭典，一臉厭惡地看著高拾己。
楚雲昇──成績優異、比較成熟穩重的男生，不僅一二三年級都跟我同班，在學校外也是我補習班的同學。
對他的印象也沒有不好……我們兩個人常常在一起唸書，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自己靠過來，但至少不會影響到我學習。在考試的時候也維持著良好的競爭關係，不是一個壞人。
至少他不會像于與軒他們那樣、動不動就使用暴力，這還算是──
就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楚雲昇便揮動了手裡的辭典，毫不留情地砸向了高拾己。
看見高拾己驚險地躲過攻擊，我的內心緊緊地揪了一下。
正當我想衝上前，蓬月卻抓住了我。
「先繼續看下去吧。」
「怎麼可以這樣，應該要快點阻止──」
蓬月卻搖搖頭。
「現在插手的話，他們只會繼續壓抑而已。稍微讓他們發洩出來，否則下一次就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了，得要讓他們知道這是錯誤的行為。」
蓬月笑嘻嘻地說道，還順手拍了我的屁股。
「真是的、老師──」
「走吧、讓我們繼續看下去啦。」
我紅著臉。雖然覺得不妥，但蓬月是導師、還是生活教育老師，我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
我和蓬月悄悄地湊到了教室門邊。
楚雲昇和高拾己的氣氛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老實說，我無法想像楚雲昇竟然會動手打人。
而且剛剛的那個力道，很明顯不是玩鬧，而是真心想要傷害高拾己。
高拾己也常常跟于與軒混在一起，平常行為也都有點小嘍囉的感覺，會不會他們兩個人就這樣打起來啊……
楚雲昇坐到了我座位旁邊的椅子上──那是高拾己的位置。
高拾己看起來相當傻眼，隨後一個勁地拼命嘲諷著楚雲昇。
「這兩個人還真是讓人看不透啊……給人的感覺跟真面目完全不同，好可怕啊小學生。」
蓬月不痛不癢地說著，開始打開早餐。
這時，像是不肯退讓一樣，高拾己坐到了我的位置上。
「人、人家的位置……」
雖然沒什麼感覺……但果然還是有點緊張，希望高拾己不要亂動我的東西才好。我應該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高拾己這傢伙，擺明了就是在挑釁楚雲昇啊，竟然坐到了妳的位置上。」
「嗯？這兩件事情有關連嗎？為什麼坐我的位置是在挑釁呢？」
「嗚哇、就算是木頭妳也太過份啦、蕭婧蓉……」
蓬月有些傻眼地盯著我嘆氣著。
這時，楚雲昇跟高拾己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大。
『怎樣？一個椅子不夠你的爛屁股坐嗎？還是說你要像開學時候一樣，不讓任何人選班長自己又不肯上──』
「別這樣了老師，我們果然還是應該要快點上去……」
我的話還沒說完，楚雲昇已經掄起拳頭，用力地打在了高拾己的臉上。
我再次打算上前，但蓬月又壓住我的肚子，把我推回來。
「不要打擾男生打架，得讓他們把話說開才行。」
「……蓬月老師，我很不想這樣說，但妳的教學方針真的需要調整。楚雲昇的媽媽可是家長會長，要是他在學校打架的事情鬧大了的話，妳的工作會被影響到的，現在不是堅持機會教育的時候，應該要盡快把事情壓下來……」
「吵死了、蕭婧蓉。高拾己現在還沒動手，我出面的話倒楣的會是楚雲昇喔，這樣也沒關係嗎？」
蓬月突然語調瞬間轉冷，讓我一下子不知所措。真是的、竟然說我吵死了……
「而且，高拾己那麼聰明，他不會傻傻地捲入對他沒有意義的打架啦。」
「但是、高拾己他不是跟于與軒──」
「那是兩回事，不可以擅自定論高拾己的為人喔。」
『你個混蛋，竟敢動手啊！──虧你平常看了一堆書，結果根本沒有吸收到半點文化涵養啊。難道考卷上面不寫不可以隨便打人、你就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高拾己跳起身來，一副相當火大的模樣。
拜託了，高拾己……雖然對你很不公平，但不要和楚雲昇計較……
如果楚雲昇在學校鬧出事情的話，他家裡會……他會倒大楣的。
我不自覺地緊抓著領口，暗暗祈禱兩人不要打起架來。
只見楚雲昇再次揮舞拳頭，用力地打中高拾己的肚子。
「嗚──！」
我忍不住替高拾己發出驚呼。高拾己雖然痛得彎下了腰，但握拳的雙手還是沒有反擊。
「……高拾己，你可以處理好的，加油啊。」
蓬月自說自話地嘀咕著，還是沒有插手的打算。
『你到底憑什麼可以當上班長啊！』
楚雲昇不滿地大聲吼道。
原來他高拾己不順眼的原因是因為職位的關係嗎？
確實、以楚雲昇家裡的教養來看，高拾己當上班長應該令楚雲昇無法接受吧。
「可是、為什麼那時候楚雲昇不願意自己當上班長呢？明明女生人選那時候都已經敲定是張雅緣了，如果是楚雲昇跟她的話，一定會當的很好的……」
我不禁喃喃自語。
「唉……蕭婧蓉，除了課本之外妳也多讀點課外讀物吧。義務教育實在是荼毒妳太深了。」
「……喂、女人，擋路了。」
有什麼很威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但我和蓬月正專注在高拾己與楚雲昇的吵架之上，完全沒有聽見。
就在這時，高拾己挺起身來，一副厭倦的模樣。
「隨你喜歡吧，楚雲昇，真是、比婆娘還纖細的傢伙……」
高拾己轉身朝著門口走來。
太好了，他願意讓步──
就在我懸著的心稍微放鬆的瞬間，楚雲昇卻一把抓起了我的椅子抬了起來──
接著，他毫不猶豫地朝高拾己砸去──
回過神來，我已經衝上前去，嘴裡還想提醒著高拾己。
「高拾己──！小心！」
但、我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一陣風捲襲著穿過我身邊，迅速地衝到了高拾己身前。
──單手便停下了楚雲昇的動作，于與軒緊皺著眉，看起來是心情相當不好。
真是的、于與軒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如果楚雲昇和他打起架來的話、就真的完蛋了啦！
幸好，楚雲昇咬著牙堅持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鬆了手。
「高拾己，地板東西撿一撿。」
于與軒下了命令，將書包隨便一放，便往外頭走──
走出教室門之前，他輕輕地瞥了我一眼。
……雖然不瞭解他的意思，不過這算是看在我的份上、不揍這兩個人嗎？
不管了，現在已經不是繼續旁觀的時候了。
「真是的、楚雲昇！你到底是怎麼了！」
──直到我開了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正在顫抖著。
明明在我心目中，楚雲昇應該是個斯文、彬彬有禮的好同學才是，但現在的他完全變了一個樣。
難道在這之前，他都是裝出來的嗎？
「蕭、蕭婧蓉……」
楚雲昇看到我的瞬間，一下子愣住了。
他的表情閃過一絲羞愧和痛苦，但隨即被逞強與怒意給掩蓋。
「咦？不打了喔？」
蓬月老師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來，或許她還是想大事化小，才用那種輕鬆地態度說話吧。
就在這時，我的餘光瞥見高拾己正打算偷偷摸摸地離開教室。
正當我想叫住他的時候，楚雲昇開口了。
「蕭婧蓉，不是這樣的，都是高拾己這傢伙的錯──」
「你騙人！剛剛都是你一直在揍高拾己！」
我已經氣到渾身發抖──楚雲昇即使是現在，依然在狡辯著。
「蕭婧蓉，我只是為了妳好──」
「喔喔喔，他說是為了妳好欸！」
我無視了在一旁煽風點火的蓬月老師。
為了我好……什麼叫為了我！真是的！
一聽見這句話，我就忍不住開始生氣。
會說出這種話的人，根本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就跟爸比媽咪一樣。
「為什麼你們這樣打架會是為了我好？我不明白。」
明明是你們在自顧自地打起架來，結果卻硬是要把原因歸咎於我身上……明明我完全沒有做任何事情，為什麼一定要捲入你們的紛爭呢？
「跟高拾己這種傢伙一起會有損格調的，像他這種跟于與軒混在一起的下三濫，就應該要無視他才對！」
有損格調……這也太蠻不講理了吧！
明明現在看起來最兇惡的，反而是楚雲昇你的說！
我深吸一口氣。不行、我不能跟著一起激動起來。要好好溝通才行。
「……楚雲昇，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動手，不也和他們一樣嗎？」
楚雲昇聽見了我的話，一下子愣住了。
「明明你也是使用著暴力來解決問題，但卻又反過來指責高拾己他們……這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老實說，我真的對楚雲昇失望透頂了。
一旁的高拾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反應，隨後幫腔般地叫著。
「就是、就是！」
「高拾己，你也一樣，剛剛你對楚雲昇說的那些話我也都有聽到，為什麼你們兩個都不能對彼此退讓呢？」
其實我覺得高拾己並沒有錯。
只是如果只是一方面地批評楚雲昇，他肯定會不能接受。
被我點名的高拾己像隻受驚嚇的貓，他將目光投射向我，滿腹委屈地開口。
「我有讓他啊……是他一直鑽牛角尖的說……」
我嘆了一口氣。
這樣下去，兩人的關係只會更加糟糕。處理不好的話，甚至會影響到整個班級的風氣。
……雖然高拾己自己不那麼想，但他多少也算是個風雲人物。
他應該不是那種人，不過如果楚雲昇因為他而被孤立排擠，那就糟了。
我忍不住瞥向蓬月。這明明應該是她的工作才是，但為什麼我要出來教育這兩個人啊──我們三個可是同齡欸！真是的！
「我真的對你們很失望，明明一個是資優生，另一個是班長，為什麼還是像小朋友一樣，為了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吵架呢？好好相處不好嗎？」
「唔……對不起。」
高拾己率先地低頭道歉。
「呣……」
一聽到高拾己認錯，我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
不行啊、不可以這麼輕易原諒他們啊我！這樣會顯得我的生氣很廉價的……
我努力繼續繃緊表情，插著腰看著兩人。
楚雲昇不發一語，死死地盯著地板。
只是他願意道歉的話，兩人就可以放下過節了吧……
但、如同我猜想的一樣，楚雲昇衝出了教室。
雖然很擔心他會不會又撞上于與軒然後被揍一頓──他應該不是那麼笨的人。
唉……不過我又怎麼能亂猜他在想什麼，我根本不瞭解他啊……
「啊啊、跑掉了呢。」
蓬月語氣中略微帶著慶幸，看來她剛剛有多少為楚雲昇的反應捏了把冷汗。
「真是的，妳不能早點進來調停嗎？明明是四忠的班導的說。」
高拾己埋怨似地嘀咕著。我也不禁在內心中點了點頭。
「哈哈，用拳頭與拳頭互通心意可是男孩子的特權喔。」
蓬月笑了笑，有意無意地對我眨眨眼。
雖然聽說過男孩子之間打過架感情會變得更好……但剛剛那個情況明顯不是那樣。
如果處理不好的話，楚雲昇跟高拾己兩個人可能都會被毀掉的……
一想到這裡，我又開始生氣起來。
真是的、為什麼我這麼愛生氣啊！可是人家真的很氣啊！
「蓬月老師，請不要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好嗎。我剛剛可是一直在等妳出面，結果為什麼只是看著呢、老師？難道妳真的喜歡看他們打架嗎？」
「唔，很難得看到楚雲昇動手動腳……而且他們可是在為了蕭婧蓉而大打出手，忍不住就……」
「那您更應該要制止他們啊！萬一于與軒沒有出現接住椅子怎麼辦！高拾己可能會被送進醫院欸！楚雲昇也會被送到校長室、甚至會被送到少管所的！作為大人不是應該要更加明白分寸嗎？」
「嗚嗚嗚……我知道錯了……不要再罵了、蕭婧蓉媽媽……」
蓬月揉著眼睛開始假哭起來，真是的、老師根本沒有在反省……
「……哪。」
這時，高拾己閃躲著眼神，將我的東西給撿了起來。
「……謝謝你，拾己。」
我們兩人沉默地回到了座位，高拾己將我的椅子給重新立起來。
好、好尷尬……
剛剛我好像說的有點太過頭了，真是的、我自己明明也什麼都不懂……
我一邊胡亂地擦著自己的位置──糟了、我這麼努力的擦椅子，高拾己會不會以為我覺得他很髒啊？
我偷偷地看了高拾己一眼，他看起來心情果然有受到打擊。悶悶不樂地低著頭，捏著那隻袋鼠娃娃。
「……高拾己，你們剛剛真的是為了我在打架嗎？」
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自己會成為他們打架的原因，不過真的是那樣的話，我應該也有可以修正自己行為的地方才是。
「唔……妳不都已經聽到了過程嗎？」
高拾己嘟著嘴說道，像是在埋怨我跟蓬月為什麼不快點出來的樣子。
對了……高拾己是最早到班上的人，照理說，他應該已經清楚班上同學會到學校的順序才是。
難、難不成，他早就算計好我跟蓬月老師會出現的時間，在那之前刻意激怒楚雲昇嗎？
一想到這裡我又開始慌張起來，該不會是我錯怪了楚雲昇吧？
平常他也不是那樣的反應……難道真的是受了刺激，所以才變得那樣嗎？
但是如果是這樣……那高拾己不就是刻意陷害楚雲昇、超級邪惡的壞蛋了嗎？
不不、我搞不清楚了啦……
「不……我只是好奇，你為什麼會突然和楚雲昇起衝突……」
我一邊回答，接著仔細觀察高拾己的反應。
「我也沒對他動手動腳啊。」
高拾己嘆著氣說道──既沒有理直氣壯，也沒有帶著怒火──看起來他自己也很疑惑為什麼會被楚雲昇針對。
「你……」
該不會是故意給楚雲昇設下圈套吧？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就太過份了。
「不、沒什麼……」
我搖了搖頭──高拾己確實是跟于與軒的小弟，但應該還不至於陰險到這種地步。
或許是因為高拾己在班長大會上的表現，才給了我他心機很重的感覺。
不行，我必須要更瞭解高拾己才行……
「抱歉，跟我一起當班長，果然會遇到各種麻煩的事情呢。」
高拾己突然開口道歉。
「為什麼你要開口道歉呢……」
明明高拾己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錯才對。
「這也不是拾己的問題，楚雲昇只是用他自己的角度在看問題，我會再嘗試跟他談談的。」
說不定私下跟楚雲昇說的話，他會跟我表明動手打高拾己的原因。
聽到我這樣的回答，高拾己放鬆般地吐了口氣。
「果然蕭婧蓉就是很可靠呢。」
唔……又是稱讚，我對於這樣恭維的話已經有點厭煩了。
明明我既不瞭解楚雲昇、又對高拾己有著偏見，滿腦子都是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這樣怎麼能稱得上是可靠呢？
「我並不可靠……」
我低下了頭。
楚雲昇說是為了我，才跟高拾己打架的。
我既不清楚他的想法，也無法理解他的行為。
……就跟爸比還有媽咪吵架一樣……明明兩個人都是在為了我爭執，但我卻根本無法參與其中。
好像是因為我的存在，才讓爸比還有媽咪關係不好。
「……老實說，我其實很討厭別人為了我的事情吵架，那樣會讓我覺得他們有點自做主張的感覺。」
明明說是為了我，卻傷害著彼此，我卻不能瞭解那樣的心情。
「我說不定……是個很自私的人呢？」
「自私那又怎樣呢？蕭婧蓉也不過是在做自己而已啊。」
高拾己笑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老是苦笑著，但現在的笑容卻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反正每個人都會有點小缺點不是嗎？沒有人是真正完美無瑕的──妳也不用太在意啦。」
這時，我想起來蓬月老師說的話。
她叫我要更不重視自己一點……
楚雲昇跟我一樣，都是一直維持好表現的好好學生。
這樣來看，我的壓力他應該也是感同身受……不、他的成績比我差了一點，還有家長會長的媽媽，壓力應該比我還要更大。
難道說，就是因為太過於重視表現、才會讓他脾氣變得那樣暴躁嗎？
我突然有點可以理解楚雲昇的想法了。
──明明那麼努力唸書，結果卻是平常一直認真在玩耍的高拾己當上班長，他一定很不甘心吧？
什麼嘛、那只要高拾己的優秀表現出來，可以讓楚雲昇信服的話，那他應該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說不定、他們兩個還可以互相激勵，一起成長也說不定──
「果然，蕭婧蓉妳還是這麼笑更好看。」
聞言、我無意識地摸了摸臉，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是嗎？謝謝你。」
「青春真好啊──」
蓬月一邊說著，隨後便拿著一大疊作業站起身來──看來是打算前往辦公室的樣子。
我也跟著蓬月小跑著出了教室。
「嘿──又想幫我拿東西嗎？完美小超人？」
蓬月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一下子讓我伸出的手煞住了車。
我嘟起臉頰，將手藏到了背後。
「……我好像稍微有點懂得老師的用意了，不過萬一楚雲昇讓高拾己受重傷的話，你們三個下場都會很慘的喔。」
「抱歉哪，老師剛剛也嚇了一大跳。」
蓬月嘆了一口氣，露出了很難過的表情。
「楚雲昇比我想的壓力還要再更大的樣子……我卻天真的以為，蕭婧蓉都沒問題了、他的心理狀況還好吧……看來是我錯了。」
「真是的、怎麼可以拿我當標準……人家壓力也是很大的……」
聽了我的話，蓬月先是笑了笑，又開始動手摸摸我的頭。
「妳們這些好學生啊，都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就是因為怕妳堅持不住我才一直盯著妳啊！真是、這些乖小孩怎麼比那些問題兒童更難伺候啊。」
「呣……這樣說又是我的錯了嗎？」
見到我氣鼓鼓的臉頰，蓬月無奈地苦笑了起來。
她應該想叫我不要那麼努力，但一來作為老師、二來考慮到家長，這種話她說不出口吧。
「……老師很沒用，只能一直照顧家長希望老師盯著的學生。可是明明其他小朋友也有付學費，我怎麼能只關照成績好的那幾個小孩呢……結果啊，現在連楚雲昇一個人，我都沒能注意到他的變化。好好一個班排三的小孩、我接手之後竟然開始打人，我要怎麼辦才好啊……」
確實，蓬月老師看起來一直都在和小朋友玩，但她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去盡可能打入同學們的心裡。
去瞭解小朋友喜歡玩什麼，搞清楚同學之間的人際關係，甚至是午休時秘密地帶幾個學生到校外──雖然她有點太過於不拘一格，但從所有的學生都能和她聊得開來看，她是個好老師。
「……老師，我會關注好楚雲昇的。」
「真的？明明蕭婧蓉妳也是個大忙人。」
「沒關係，既然我是副班長，我就有照顧好每個同學的責任。」
我衝著蓬月，盡可能露出燦爛的笑容。
「因為、我是完美的蕭婧蓉啊！」
「妳這樣我只會更加難過而已喔。」
蓬月說著，又開始掉起了眼淚。
不過、這次她的眼眶是真的變紅，聲音也有些模糊不清。
明明只是緩慢地步行著，但蓬月的呼吸明顯變得有些急促。
「騙妳的啦！我根本沒有哭──大人可是很難掉眼淚的喔──」
蓬月一邊說，一邊露齒而笑……但、眼睛卻是哭腫的，漂亮的柳葉眉也皺了起來──是一張很糾結的笑臉。
她究竟是真的哭了呢，還是又只是裝給學生看的，我猜不出來。
……或許平常一直裝哭的她，在真正哭的時候、才不會被人發現吧。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