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都過了七十七年了,我仍然在等待,謹記著我們當年的約定。
在老城區城牆前的童子軍塑像前*[1],我懷念起我們一起面對大敵時的景象,我已經有點忘記當初那膽小愛哭的我是如何鼓起勇氣迎戰佔領者那精良部隊的,而那時的我也只是位十四歲的柔弱女孩。
但我清楚記得,我們是為了什麼而踏上這條通往煉獄的道路的,哪怕犧牲自我。
在起義博物館的紀念牆前*[2],我默念著陳舊石板上妳們的姓名:「奧兒嘉•西科爾斯卡(Olga Sikorska)、烏祖菈•恰爾涅茨卡(Urszula Czarniecka)、阿芙多嘉•瓦西列夫斯卡(Eudokia Wasilewska)、奧兒德斯卡•捷斯科娃(Oldřiška Žižková)、波澤娜•科哈諾夫斯卡(Bożena Kochanowska)、雅茹絲瓦娃•德烏戈什烏芙娜(Jarosława Długoszówna)、金嘉•嘉爾波夫斯卡(Kinga Garbówska)……」
我們雖不同姓氏,來自不同家庭,有著不同的出生地,但我們彷彿就像一家人。
灰色陣線陽傘營*[3],我們所屬的童子軍部隊,除了是我們躲避佔領者迫害、一起讀書、一同歡樂、共同學習戰鬥的地方,更是我們的第二個家。
更是我失去父母後的……唯一歸宿,妳們就像我的手足姊妹一樣,彼此攜手共進。
在起義資料庫中*[4],我默念著液晶螢幕上妳們的姓名:「奧兒嘉•西科爾斯卡(Olga Sikorska)、烏祖菈•恰爾涅茨卡(Urszula Czarniecka)、阿芙多嘉•瓦西列夫斯卡(Eudokia Wasilewska)、奧兒德斯卡•捷斯科娃(Oldřiška Žižková)、波澤娜•科哈諾夫斯卡(Bożena Kochanowska)、雅茹絲瓦娃•德烏戈什烏芙娜(Jarosława Długoszówna)、金嘉•嘉爾波夫斯卡(Kinga Garbówska)……」
我每次讀著都會有點小嫉妒,我的名字不能和妳們放在一起,妳們流傳青史,我只能逐漸凋零。
好啦,開個小玩笑而已,我的名字也在資料庫上,只是……只能放在與妳們不同的區域。
但我不後悔,因為這是我們當年的約定。
是幸還是不幸呢?每年的八月一日,兒女孫子們會讓我再次穿上當年我穿的童子軍制服,推著輪椅上的我到克拉辛斯基廣場*[5]再去參加一次起義。
城市靜止的那一分鐘*[6],我閉上眼聆聽著至今仍會感到緊張的警報聲,眼前彷彿能看見當年拿著燃燒瓶和拼裝衝鋒槍*[7]面對坦克與飛機、手持著信件穿越槍林彈雨給指揮官傳遞訊息、沾染鮮血的雙手盡力搶救受傷同胞的我們。
而睜開眼,看著就讀中學的孩子們在臺上純真無邪地唱著《華沙的孩子們》時,我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模糊。
我們犧牲了自己的童年,換取了他們的童年,很公平的交易。
都過了七十七年了,我仍然在等待,謹記著我們當年的約定。
誰要是活下來,就把故事編織下去。
萬妲•瓦伊蒂瓦娃(Wanda Wojtyłowa),紀錄於2021年8月1日,華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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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小起義者(Mały Powstaniec)的紀念碑,位於波蘭首都華沙波德瓦勒(Podwale)街老城區舊城牆邊上,用於紀念華沙起義當年許多不滿十五歲的小小起義者們的犧牲奉獻。
*[2]、華沙起義博物館(Muzeum Powstania Warszawskiego),位於波蘭首都華沙最完整的起義紀念館,館內收藏大量1944年華沙起義時還原的歷史資料、情景、武器與背景,其中還有所有參與起義者和受害平民的姓名、擔任職位和碑位,其中紀念牆(Mur Pamięci)上刻有當時起義者的姓名和設置弔念場所。
*[3]、灰色陣線(Szare Szeregi),二戰波蘭地下抵抗力量中的童子軍部隊,詳情請見本文。
*[4]、網址:https://www.1944.pl/,紀念牆:https://www.1944.pl/wirtualny-mur-pamieci.html(波蘭語、華沙起義博物館)
*[5]、華沙起義紀念碑(Pomnik Powstania Warszawskiego),位於波蘭首都華沙的克拉辛斯基廣場(plac Krasińskich)南側。
*[6]、華沙著名的紀念活動,於每年的8月1日下午17:00分,城市的人車會隨著警鳴聲的響起暫時停止活動一分鐘,影片:
*[7]、即波蘭地下國自製,由瓦茨瓦夫(Wacław Zawrotny)和賽維林(Seweryn Wielanier)所設計,用簡單的零件模具秘密運回住家大量拼裝生產而成的閃電衝鋒槍(Błyskawica)(最早的DIYㄇ)。
使用閃電衝鋒槍(Błyskawica)的起義軍。
《華沙的孩子們》/《Warszawskie Dzieci 》歌曲
使用閃電衝鋒槍(Błyskawica)的起義軍。
《華沙的孩子們》/《Warszawskie Dzieci 》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