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父親在台灣舉足輕重,石化、機械、化學、電子、食品……等領域均有涉獵,但不同於王氏、郭氏諸如企業主,並非負責人,而類似於「股東」、「投資人」的身分,且為人低調,甚至報章雜誌也未曾出現過大名。
想當然耳,普通人興許會猜想理應子承父業,輕鬆進入人生勝利組名單,但,他沒有。我朋友裡,正常人才是少數。
他幹過作業員、工人、接待員、業務等等一堆雜七雜八的工作,其中還包含「女子大學宿舍清潔員」……至於他何故能應徵上,只能說有背景真好,因校長與他父親是同梯,連面試都一併省去了。
暑假時分,大學生都回家的差不多了,也就輪到他進去打掃。不過,僅一星期他即致電對我哭訴,說原來女子大學根本不如外面傳言美好,哪有啥「女大生的香氣」,童話裡都是騙人的,不可能整整齊齊,實際與豬舍無異,床鋪下經常藏著意想不到的東西,如保險套、頭髮、餅乾都太過尋常,他嚷嚷,你見過床舖下能藏一整套的飛鏢組嗎?啊,你說正常?若還包含一根假屌呢?
假……假屌?飛鏢組裡有假屌?
我想多多少少能體會他的絕望,此外,想必該校校長也對同梯提出的要求而感到奇怪吧。
話說回來,其父也並非對他一點規劃都無,只是威逼利誘也好,曉以大義也罷,均告無果,最後寶貝兒子到底是寶貝兒子,任由他如此生活著。
「總之,有點像採訪一樣,我問,你答,這樣就行了。」我拿起筆記本,揮舞著鋼筆,如同一位記者。
「呃……你確定這樣就能寫小說?」他偏頭。
「不然你以為偉人傳記是怎麼來的?」我回答。
他又想開口,隨即被打斷:「別別別,我發問。」他整個人癱軟,垂頭拿起咔辣姆久低頭吃著。
「你不愁吃穿,為什麼想工作?」
「不是,正常來說不都該是問:『你認為成功的祕訣是什麼?』『你給年輕人的建議是什麼?』這類的問題嗎?」他手中尚未放進嘴巴的洋芋片應聲掉落,一副我不按照牌理出牌的模樣。
「那我上臉書、Youtube不是更快?」我輕描淡寫地說。
友人深吸一口氣,長長呼出,緩緩將餅乾放回桌子,端起鐵觀音,久久不發語。
「你待業多久了?半年?一年?」好半晌他終於開口。
「嗯……算算前後應該接近一年了。」
「感覺如何?為五斗米折腰,投了數不盡的履歷,卻無人回應。保險費、電話費催繳通知的時時叮嚀,日日夜夜睜開雙眼就能感受到的急迫感,是否使人窒息?」
我噤聲,只因為他形容得非常精準,不差半分。
「但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他將茶杯放回,輕嘆一聲,撥了撥頭髮,又接著說:「人們工作目的在於餬口,可我不同,衣食無虞,任何事物都唾手可得,彷彿玩遊戲開了修改器。那麼我請教你,樂趣在哪?」忽然朋友輕蔑笑了一聲,「也許有人會認為這叫矯情,但倘若給你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財,踏遍世界每個角落,甚至因為沒見過白松露而透過電話下標買過一顆,最後,我捫心自問生命還可以追求些什麼?」
「人天生就會追求自己所沒有的東西,我與你們是沒有區別的,就跟某些富家子喜歡為非作歹一樣。我,只是挑了一條較為正常的路線走。」接著他從置物箱內取出手錶,說:「唉,有錢人的快樂,往往就這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後語:嘿嘿,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是不是覺得更新速度變快啦?(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