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情書〉六日
1
二〇一八年一月二十四日，在彼此相互告知本月三十一號晚間七點多將有超級藍色血月可看，那天我們就在淡水綠蓋校稿，一邊喝奶蓋茶一邊確認彼此手中紙頁的問題；反覆確認詞句意思、語句謬誤使我這般耐性的也有些焦躁，順手就取出菸盒準備抖根菸，好險身旁的女孩即時攔截。
淺咖啡色的妹妹頭瀏海隱約遮過她的眉毛。她音量不大，說著話時眼簾低垂著，好似睫毛也撒有金蔥的亮點；我喜歡她動作細膩地推促著菸、回到它的巢穴並沒收它們的動作；她嘴裡說的是「室內」有關的詞句，臉一轉卻又向著對面擠眉弄眼：「我就說阿燁菸癮會犯吧？」刻意揚了下巴；這使我認為自己接近了某個事實，卻又有些難以捕捉……
有著奶油淺橘色短髮的男孩忍笑，隔空與她眼神交流後宣布：「大家記得晚點、嗯啊──」這下我從大家微妙的臉色讀懂了，一腳便直往他腳掌的大概位置狠狠踩上、扭．轉──「媽的，拿我當賺錢工具？嗯哼？是感受到我對你的『愛』了嗎──」
「──痛！痛！新鞋耶！不准踩！阿燁！噢！饒了我……等、等，好痛！停下來！你他妹的是高跟鞋嗎？想殺了我嗎！我就受不了你們這些矮子──」他氣呼呼地彎下身，顧不得旁人眼光直接伸手抓住我的腿，將它強制驅離。
待我看著重新將頭浮出桌面的他，忍不住甜膩地喊道：「小七七──」
「不要這樣叫我！」他一臉鬱結；我撐著頭深情地朝他眨眼：「錢收齊記得吐出一半給我。」
女孩聽了瞠目結舌：「哇……小七你原來……太不夠朋友了！」
「阿燁，不是我在說，妳這已經不是有容乃大、是狼狽為奸！我要嚴厲的譴責妳！」斜對角的影帝又戲癌發作擺出月光仙子的手勢，唯有他身旁的還在掙扎：「我們三七分？我七妳三？」
正打算回話，尿意便襲來。我只得起身、湊近他的耳畔裝作從容：「沒得商量……不然我就把你跟我前男友上過床的事跟你現任說。」
「妳瘋了！」他像看到鬼一樣控制不住音量，我直起身朝廁所方向走了兩步回頭看他：「喔？你不怕嗎？」
「成交！」很好，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來順眼多了。
2
「我說你們每次開文青趴幹嘛都要揪工程師來阿？」我不解的看著每次聚會都出現的黑色風衣外套，外套的主人剛去廁所了。
「還不是他立志轉型？上次他還跟我說自己喜歡上一個文青女，所以必須來毒害我們聚會，這樣才能吸取……」小七打算講完，但估計不是太乾淨的字眼，所以我身旁的插嘴：「日月精華。」
「喔……其實阿翰也是寫得不錯啦。上次……那啥，那什麼來著……喔！青書！他給我看過青書。」想起那封信的內容我就覺得胃痛，連舌頭都不俐落了。
「『青書』？這什麼怪異的字詞？」她眼神有點迷茫，對面的Gay說：「她是想說情書吧？」
「對！你果然是我的真愛。」隔空向他獻上飛吻，後者抖了抖看不見的疙瘩，煞風景的人就趕巧出現：「那妳真愛還真多啊！」顯然有人上完廁所了。
作為回饋，我情不自禁賞他一大片眼白，他則扮了意義不明的鬼臉回敬。
「又來了。」Gay七發出怨婦般的哀嘆：「你們可以不要旁若無人開啟小宇宙嗎？我感覺我們不在一個頻率上。」
顯然我旁邊的沒察覺他的幽怨：「小七七別森七七，姆嘛！」
「何雯婷你夠了喔！」眼看我們的吉祥物又要炸毛，只好極不情願地打圓場：「別，小七你就讓她發洩一下吧……她男友最近讓她戴綠帽。」我無聊地抓著吸管攪著喝不到消下去的奶蓋，卻覺得四周太過安靜，一抬頭只見對面兩位男性露出痴傻的神態……
我轉頭瞥了一下雯婷，完了，那雙眼開始泛紅。想來她也不會想主動解釋了……「唉。」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卻像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難過；我說：「總之就是那渣男跟她交往時還找其他女人。嗯……有截圖為證，我看過截圖了，內容……唉。內容大概就是求照片變成求裸照，求裸照變成求約砲……」
「靠！所以是找共同朋友下手的喔？」阿翰現在就像是原想看小黃書的毛頭小子，打開書卻發現內容變成教科書一樣糾結，對，他一定很期待香豔獵奇的故事。
可是這類故事發生在朋友身上，要不真的很獵奇，要不就是能一秒牽動神經、讓人化身惡鬼想將害人者殺之後快……如果可以，一定沒有人希望這種事發生的。
「噗、哈哈！這男的也太大膽了吧？上次見面還不覺得他是這樣的人阿？喔對、他是，哈哈哈哈哈！」小七快笑瘋了，我只好伸出腳繼續輾．壓，看見小七閉嘴後我才收腳。
順著阿翰擔憂的眼神，我轉頭看向雯婷，原先黝黑的膚色竟白上兩階，這不是第一次我被小七惹腦了，回頭我一記眼刀就直插在他身上，他還一臉茫然！氣得我直接將手擱在他臉頰就是一記狠捏！自覺說錯話，後者只得閉嘴任我作為；即使他裝做順服，我卻還是有種感覺，認為自己完全被這個人給打敗了。
小七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注定走在坎坷情路上的人；於這條路上他受過各種奇異的傷害、背叛事件，卻也是我們之中最快振作起來的那一人，他總說：「情傷？多傷傷就會好了，遇過最奇葩的才能看得出對你最好的人阿？」讓人每次剛要安慰又將話吞回肚中，最終只是攜帶一打啤酒去陽明山上喝到吐，隔天清晨帶著宿醉去上班，傳LINE訊息還要靠杯感覺噁心、跪求解酒液……
今天，我和阿翰完全可以理解他笑得出來的原因：他本就私下跟我們唱衰過好幾次，說雯婷那個教練男友不是好貨，更形容那傢伙為：「每次看到我都用眼神挑逗我，我看那廝就是個BI！哼！裝什麼純種異性戀！」當然是在雯婷不在的場合說的。
見我們都不回話，阿翰繼續幻想舞台的聚光燈在他身上，手捧在胸前一邊說：「戀愛真是太複雜了，安心做條單身狗。」卻沒發現三個人都不想理他了。
小七像是這時才組織好語言，他將手撫上我的，我便默契地收手，而後他說：「唉。雯婷妳也別太難過，反正網路平台認識的雄性生物不是這種就是這種；那些會跟雌性裝紳士聊人生、聊知識的，只有──」他掰著手指頭佯裝真做過統計：「10%左右吧？」
「小何妹妹阿──早跟妳說過網路多渣男妳怎麼就不聽叔叔們一句勸呢？」影帝繼續，但有著逆齡臉孔的小七已懶得配合演出，所以我直接朝阿翰踹去：「幹你媽的！你演上癮是不是？我們都同年喔！還叔叔？叔你妹的！」
他居然還一臉無辜：「我認為比起你們我成熟多了阿？」我忍不住翻出這天不知第幾次外露的眼白：「你是長相糙老多了吧？」
「雯婷妳……真的沒事吧？眼睛好紅喔……又過敏嗎？」對面軟嫩的男聲打斷我們，雯婷聽了這聲取出包裡的眼藥水聽話的點著，一滴、兩滴，很多滴……我猛然發現全世界好像只有我察覺到，這天何雯婷眼睛染上的紅色並不是過敏，是真的心傷……
「沒事，沒事……妳喜歡姊就沒事了；姊的肩膀還有位置，借妳靠……」我刻意迴避身旁收了藥水卻將更多「藥水」擠出眼眶的人，只是自她後背伸手，讓她得以靠在我肩上。
她乖巧聽話地靠在我身上產著人魚的眼淚，我的鼻尖滿是她精油洗髮精的香味，那柔軟細緻的髮絲使她整個人就像能製成皮草的物種；那瞬間我突然產生一種幻覺，好像所有女孩都是這樣纖細使人憐愛的存在。
小七似乎還打算說什麼，阿翰連忙制止他，我投了個感激的眼神，他們則繼續埋首於校對工作；察覺早先的焦躁，我從雯婷的包裡拿回菸盒，就在這時，她的聲音變得單薄，像是滿室歡愉著的喧囂會將之給吞吃乾淨……她只說了：「阿燁……我想抽菸……讓我抽菸……」
忽然，剔透的液體不再受控，它們從她的眼眶直直落下；她美麗的杏眼紅得像能流出血……我只是再次捏皺菸盒，一面說：「我們去外面抽……或許吹吹海風就會好了。」
──妳就會好了。我們就會好了。就沒有誰再能露出破綻被誰傷害到了。
化身人魚的那天，所有的哀傷都會為自然之母包攏住，再不分彼此；所有的疼都會給稀釋，妳再也不是妳自己，妳還有我們，還有這個美麗的世界──
愛你、愛妳。
3
在綠蓋的木造陽台，吹著海風，嗅聞腥鹹……隱隱約約，身上也染上相同的氣味。
夜裡的河海只剩零星亮點，它們勾畫一波波推進的潮水；我總想著我們是其中之一，我們該意識到我們是其中的一粒水分子。這樣我們才不會孤單，不感寂寞，甚至不因傷害而難過……
「阿燁。」雯婷特有的少女聲線使我回神：「嗯？」
「妳說陳睿會喜歡我嗎？喜歡這個……和別人做過的破麻？」說實話我被她嚇到了；哪個女孩會說自己是破麻？
在自己尚未察覺時就把手伸出、揉亂她的髮……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個女性生物不該稱自己破麻。妳是何雯婷。妳是妳性的主宰。沒有誰可以質疑妳曾選擇和誰做愛。」掌心下的熱度在顫抖，突然，一陣風襲來──
街上幽暗的光描繪出她側臉的輪廓，與她頰上晶瑩的軌跡。那一刻我以為自己見到的不是何雯婷，是一位折了翼的天使，而天使說著：「阿燁……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陳睿，我真的好喜歡他……他會不會嫌棄我識人不清……跟這麼爛的人上過床……」連聲音都在顫動，她究竟有多自責我簡直不敢想像……
「他會嫌棄的話，那一定也不會是妳的良配吧……抽慢一點。」將手攬住她的肩，卻見她嘗試抽菸時、不斷給嗆著的笨拙差點笑出聲。最後我奪過她手裡的自己叼上：「還是別抽吧？省得妳回去妳媽又要唸我們帶壞妳。」她也不跟我爭，輕易放棄了。
「誒。妳在這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喔？」
「好。」
我進室內跟店員要了水，出門前順道借了阿翰的外套，而當我出現在她身旁時，她很驚訝我手中的東西：「妳怎麼會跟津翰宇借外套？他不是──」
「有潔癖？那就說說而已。」我接著說：「妳穿得太少了，先穿上吧？妳剛不是都在搓手臂嗎？還有這個，呢！喝點比較好受，下次別嘗試抽菸阿，這跟妳的形象不符，哈哈！」等她穿好外套我才將水杯遞上。
她捧著溫熱的開水終於露出常見的酒渦：「阿燁，妳超好的；如果妳是男的我一定會愛上妳的。」
──跟妳在一起一定會很輕鬆，很幸福。
我彷彿能同理她的心，聽得見這句話一樣……我笑著說：「等妳彎的那天再說吧？現在說我無福消受……」
「阿燁也有心事？」
「每個人都有吧，多或少的區別。其實上次我們在LINE上聊的時候我就想約一天見面好好跟妳聊妳的事了……繼續說吧？今天有什麼苦水都能說喔！我今天就是棵有著樹洞的大樹，專等你們這些無知理髮師的到來、哈哈哈哈哈！」
「唉唷！阿燁妳很壞耶！不跟妳說了喔！」這才是我想看見的小女孩的嬌嗔阿！
「好啦，說說看吧？」我忍不住又揉上她頭頂的軟髮，她露出像小動物一般瞇成一線的舒服表情，一面說著：「陳睿為什麼不能直接跟我在一起呢？」
「因為妳沒告白吧？」我改捏她的臉頰，她掙扎著含糊說：「可是我有跟他告白過耶！問題就是這個阿！他認為我在開玩笑嗎？我一直都超認真的！」臉頰像倉鼠一樣鼓起來，我忍不住伸出兩手擠壓她的臉頰，她發出一聲「噗！」的洩氣聲，害我終於沒忍住發出宏亮的笑聲……
「阿燁！壞壞！拿開！」
「好啦！噗！哈哈哈，不逗妳了。」看著早將眼淚止住的女孩頓時鬆了口氣，這世界最棘手的莫過於女孩的眼淚了。
「對了，他知道，我指妳現任，他知道妳喜歡陳睿快十年的事嗎？」
「他知道。交往前我就跟他提過了。」
「他這樣還追妳？」
「對……他說沒有關係，說會等我慢慢喜歡上他……然後……在我終於有點喜歡上他的時候，他就跟別人……」
直到這時我才能完全理解何雯婷的難過……看著像陣雨一樣說哭就哭的女孩，我萬分慶幸我們是在夜晚晦暗的淡水，沒有誰能發現我眼中藏密的情緒……
一面遞面紙給她，一面又擔心會不會我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就化成泡沫回歸大海了？
對於如何拯救渴望獻上真心卻換來瑪雅祭禮的人，我毫無頭緒……唯一能做的，只是陪她一起於陽台餵蚊子，然後完全放生室內努力校稿的兩人。
可不就跟阿翰說的一樣？戀愛真的很難，相信你真心的人很難找，只希望得到肉體的卻都簡化成性癥滿街跑，靈與肉居然可以全然的分割開，這世界說是自由卻更是不自由了……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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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一月二十四日，在彼此相互告知本月三十一號晚間七點多將有超級藍色血月可看，那天我們就在淡水綠蓋校稿，一邊喝奶蓋茶一邊確認彼此手中紙頁的問題；反覆確認詞句意思、語句謬誤使我這般耐性的也有些焦躁，順手就取出菸盒準備抖根菸，好險身旁的女孩即時攔截。
淺咖啡色的妹妹頭瀏海隱約遮過她的眉毛。她音量不大，說著話時眼簾低垂著，好似睫毛也撒有金蔥的亮點；我喜歡她動作細膩地推促著菸、回到它的巢穴並沒收它們的動作；她嘴裡說的是「室內」有關的詞句，臉一轉卻又向著對面擠眉弄眼：「我就說阿燁菸癮會犯吧？」刻意揚了下巴；這使我認為自己接近了某個事實，卻又有些難以捕捉……
有著奶油淺橘色短髮的男孩忍笑，隔空與她眼神交流後宣布：「大家記得晚點、嗯啊──」這下我從大家微妙的臉色讀懂了，一腳便直往他腳掌的大概位置狠狠踩上、扭．轉──「媽的，拿我當賺錢工具？嗯哼？是感受到我對你的『愛』了嗎──」
「──痛！痛！新鞋耶！不准踩！阿燁！噢！饒了我……等、等，好痛！停下來！你他妹的是高跟鞋嗎？想殺了我嗎！我就受不了你們這些矮子──」他氣呼呼地彎下身，顧不得旁人眼光直接伸手抓住我的腿，將它強制驅離。
待我看著重新將頭浮出桌面的他，忍不住甜膩地喊道：「小七七──」
「不要這樣叫我！」他一臉鬱結；我撐著頭深情地朝他眨眼：「錢收齊記得吐出一半給我。」
女孩聽了瞠目結舌：「哇……小七你原來……太不夠朋友了！」
「阿燁，不是我在說，妳這已經不是有容乃大、是狼狽為奸！我要嚴厲的譴責妳！」斜對角的影帝又戲癌發作擺出月光仙子的手勢，唯有他身旁的還在掙扎：「我們三七分？我七妳三？」
正打算回話，尿意便襲來。我只得起身、湊近他的耳畔裝作從容：「沒得商量……不然我就把你跟我前男友上過床的事跟你現任說。」
「妳瘋了！」他像看到鬼一樣控制不住音量，我直起身朝廁所方向走了兩步回頭看他：「喔？你不怕嗎？」
「成交！」很好，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來順眼多了。
2
「我說你們每次開文青趴幹嘛都要揪工程師來阿？」我不解的看著每次聚會都出現的黑色風衣外套，外套的主人剛去廁所了。
「還不是他立志轉型？上次他還跟我說自己喜歡上一個文青女，所以必須來毒害我們聚會，這樣才能吸取……」小七打算講完，但估計不是太乾淨的字眼，所以我身旁的插嘴：「日月精華。」
「喔……其實阿翰也是寫得不錯啦。上次……那啥，那什麼來著……喔！青書！他給我看過青書。」想起那封信的內容我就覺得胃痛，連舌頭都不俐落了。
「『青書』？這什麼怪異的字詞？」她眼神有點迷茫，對面的Gay說：「她是想說情書吧？」
「對！你果然是我的真愛。」隔空向他獻上飛吻，後者抖了抖看不見的疙瘩，煞風景的人就趕巧出現：「那妳真愛還真多啊！」顯然有人上完廁所了。
作為回饋，我情不自禁賞他一大片眼白，他則扮了意義不明的鬼臉回敬。
「又來了。」Gay七發出怨婦般的哀嘆：「你們可以不要旁若無人開啟小宇宙嗎？我感覺我們不在一個頻率上。」
顯然我旁邊的沒察覺他的幽怨：「小七七別森七七，姆嘛！」
「何雯婷你夠了喔！」眼看我們的吉祥物又要炸毛，只好極不情願地打圓場：「別，小七你就讓她發洩一下吧……她男友最近讓她戴綠帽。」我無聊地抓著吸管攪著喝不到消下去的奶蓋，卻覺得四周太過安靜，一抬頭只見對面兩位男性露出痴傻的神態……
我轉頭瞥了一下雯婷，完了，那雙眼開始泛紅。想來她也不會想主動解釋了……「唉。」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卻像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難過；我說：「總之就是那渣男跟她交往時還找其他女人。嗯……有截圖為證，我看過截圖了，內容……唉。內容大概就是求照片變成求裸照，求裸照變成求約砲……」
「靠！所以是找共同朋友下手的喔？」阿翰現在就像是原想看小黃書的毛頭小子，打開書卻發現內容變成教科書一樣糾結，對，他一定很期待香豔獵奇的故事。
可是這類故事發生在朋友身上，要不真的很獵奇，要不就是能一秒牽動神經、讓人化身惡鬼想將害人者殺之後快……如果可以，一定沒有人希望這種事發生的。
「噗、哈哈！這男的也太大膽了吧？上次見面還不覺得他是這樣的人阿？喔對、他是，哈哈哈哈哈！」小七快笑瘋了，我只好伸出腳繼續輾．壓，看見小七閉嘴後我才收腳。
順著阿翰擔憂的眼神，我轉頭看向雯婷，原先黝黑的膚色竟白上兩階，這不是第一次我被小七惹腦了，回頭我一記眼刀就直插在他身上，他還一臉茫然！氣得我直接將手擱在他臉頰就是一記狠捏！自覺說錯話，後者只得閉嘴任我作為；即使他裝做順服，我卻還是有種感覺，認為自己完全被這個人給打敗了。
小七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注定走在坎坷情路上的人；於這條路上他受過各種奇異的傷害、背叛事件，卻也是我們之中最快振作起來的那一人，他總說：「情傷？多傷傷就會好了，遇過最奇葩的才能看得出對你最好的人阿？」讓人每次剛要安慰又將話吞回肚中，最終只是攜帶一打啤酒去陽明山上喝到吐，隔天清晨帶著宿醉去上班，傳LINE訊息還要靠杯感覺噁心、跪求解酒液……
今天，我和阿翰完全可以理解他笑得出來的原因：他本就私下跟我們唱衰過好幾次，說雯婷那個教練男友不是好貨，更形容那傢伙為：「每次看到我都用眼神挑逗我，我看那廝就是個BI！哼！裝什麼純種異性戀！」當然是在雯婷不在的場合說的。
見我們都不回話，阿翰繼續幻想舞台的聚光燈在他身上，手捧在胸前一邊說：「戀愛真是太複雜了，安心做條單身狗。」卻沒發現三個人都不想理他了。
小七像是這時才組織好語言，他將手撫上我的，我便默契地收手，而後他說：「唉。雯婷妳也別太難過，反正網路平台認識的雄性生物不是這種就是這種；那些會跟雌性裝紳士聊人生、聊知識的，只有──」他掰著手指頭佯裝真做過統計：「10%左右吧？」
「小何妹妹阿──早跟妳說過網路多渣男妳怎麼就不聽叔叔們一句勸呢？」影帝繼續，但有著逆齡臉孔的小七已懶得配合演出，所以我直接朝阿翰踹去：「幹你媽的！你演上癮是不是？我們都同年喔！還叔叔？叔你妹的！」
他居然還一臉無辜：「我認為比起你們我成熟多了阿？」我忍不住翻出這天不知第幾次外露的眼白：「你是長相糙老多了吧？」
「雯婷妳……真的沒事吧？眼睛好紅喔……又過敏嗎？」對面軟嫩的男聲打斷我們，雯婷聽了這聲取出包裡的眼藥水聽話的點著，一滴、兩滴，很多滴……我猛然發現全世界好像只有我察覺到，這天何雯婷眼睛染上的紅色並不是過敏，是真的心傷……
「沒事，沒事……妳喜歡姊就沒事了；姊的肩膀還有位置，借妳靠……」我刻意迴避身旁收了藥水卻將更多「藥水」擠出眼眶的人，只是自她後背伸手，讓她得以靠在我肩上。
她乖巧聽話地靠在我身上產著人魚的眼淚，我的鼻尖滿是她精油洗髮精的香味，那柔軟細緻的髮絲使她整個人就像能製成皮草的物種；那瞬間我突然產生一種幻覺，好像所有女孩都是這樣纖細使人憐愛的存在。
小七似乎還打算說什麼，阿翰連忙制止他，我投了個感激的眼神，他們則繼續埋首於校對工作；察覺早先的焦躁，我從雯婷的包裡拿回菸盒，就在這時，她的聲音變得單薄，像是滿室歡愉著的喧囂會將之給吞吃乾淨……她只說了：「阿燁……我想抽菸……讓我抽菸……」
忽然，剔透的液體不再受控，它們從她的眼眶直直落下；她美麗的杏眼紅得像能流出血……我只是再次捏皺菸盒，一面說：「我們去外面抽……或許吹吹海風就會好了。」
──妳就會好了。我們就會好了。就沒有誰再能露出破綻被誰傷害到了。
化身人魚的那天，所有的哀傷都會為自然之母包攏住，再不分彼此；所有的疼都會給稀釋，妳再也不是妳自己，妳還有我們，還有這個美麗的世界──
愛你、愛妳。
3
在綠蓋的木造陽台，吹著海風，嗅聞腥鹹……隱隱約約，身上也染上相同的氣味。
夜裡的河海只剩零星亮點，它們勾畫一波波推進的潮水；我總想著我們是其中之一，我們該意識到我們是其中的一粒水分子。這樣我們才不會孤單，不感寂寞，甚至不因傷害而難過……
「阿燁。」雯婷特有的少女聲線使我回神：「嗯？」
「妳說陳睿會喜歡我嗎？喜歡這個……和別人做過的破麻？」說實話我被她嚇到了；哪個女孩會說自己是破麻？
在自己尚未察覺時就把手伸出、揉亂她的髮……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個女性生物不該稱自己破麻。妳是何雯婷。妳是妳性的主宰。沒有誰可以質疑妳曾選擇和誰做愛。」掌心下的熱度在顫抖，突然，一陣風襲來──
街上幽暗的光描繪出她側臉的輪廓，與她頰上晶瑩的軌跡。那一刻我以為自己見到的不是何雯婷，是一位折了翼的天使，而天使說著：「阿燁……可是我真的很喜歡陳睿，我真的好喜歡他……他會不會嫌棄我識人不清……跟這麼爛的人上過床……」連聲音都在顫動，她究竟有多自責我簡直不敢想像……
「他會嫌棄的話，那一定也不會是妳的良配吧……抽慢一點。」將手攬住她的肩，卻見她嘗試抽菸時、不斷給嗆著的笨拙差點笑出聲。最後我奪過她手裡的自己叼上：「還是別抽吧？省得妳回去妳媽又要唸我們帶壞妳。」她也不跟我爭，輕易放棄了。
「誒。妳在這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喔？」
「好。」
我進室內跟店員要了水，出門前順道借了阿翰的外套，而當我出現在她身旁時，她很驚訝我手中的東西：「妳怎麼會跟津翰宇借外套？他不是──」
「有潔癖？那就說說而已。」我接著說：「妳穿得太少了，先穿上吧？妳剛不是都在搓手臂嗎？還有這個，呢！喝點比較好受，下次別嘗試抽菸阿，這跟妳的形象不符，哈哈！」等她穿好外套我才將水杯遞上。
她捧著溫熱的開水終於露出常見的酒渦：「阿燁，妳超好的；如果妳是男的我一定會愛上妳的。」
──跟妳在一起一定會很輕鬆，很幸福。
我彷彿能同理她的心，聽得見這句話一樣……我笑著說：「等妳彎的那天再說吧？現在說我無福消受……」
「阿燁也有心事？」
「每個人都有吧，多或少的區別。其實上次我們在LINE上聊的時候我就想約一天見面好好跟妳聊妳的事了……繼續說吧？今天有什麼苦水都能說喔！我今天就是棵有著樹洞的大樹，專等你們這些無知理髮師的到來、哈哈哈哈哈！」
「唉唷！阿燁妳很壞耶！不跟妳說了喔！」這才是我想看見的小女孩的嬌嗔阿！
「好啦，說說看吧？」我忍不住又揉上她頭頂的軟髮，她露出像小動物一般瞇成一線的舒服表情，一面說著：「陳睿為什麼不能直接跟我在一起呢？」
「因為妳沒告白吧？」我改捏她的臉頰，她掙扎著含糊說：「可是我有跟他告白過耶！問題就是這個阿！他認為我在開玩笑嗎？我一直都超認真的！」臉頰像倉鼠一樣鼓起來，我忍不住伸出兩手擠壓她的臉頰，她發出一聲「噗！」的洩氣聲，害我終於沒忍住發出宏亮的笑聲……
「阿燁！壞壞！拿開！」
「好啦！噗！哈哈哈，不逗妳了。」看著早將眼淚止住的女孩頓時鬆了口氣，這世界最棘手的莫過於女孩的眼淚了。
「對了，他知道，我指妳現任，他知道妳喜歡陳睿快十年的事嗎？」
「他知道。交往前我就跟他提過了。」
「他這樣還追妳？」
「對……他說沒有關係，說會等我慢慢喜歡上他……然後……在我終於有點喜歡上他的時候，他就跟別人……」
直到這時我才能完全理解何雯婷的難過……看著像陣雨一樣說哭就哭的女孩，我萬分慶幸我們是在夜晚晦暗的淡水，沒有誰能發現我眼中藏密的情緒……
一面遞面紙給她，一面又擔心會不會我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就化成泡沫回歸大海了？
對於如何拯救渴望獻上真心卻換來瑪雅祭禮的人，我毫無頭緒……唯一能做的，只是陪她一起於陽台餵蚊子，然後完全放生室內努力校稿的兩人。
可不就跟阿翰說的一樣？戀愛真的很難，相信你真心的人很難找，只希望得到肉體的卻都簡化成性癥滿街跑，靈與肉居然可以全然的分割開，這世界說是自由卻更是不自由了……
後記
感謝陸續有朋友幫我校稿這篇www
然後我猛然發現「．」符號我在打的時候是用mac的yahoo輸入法打的，
過去好像都是正常的全型，可是這次猛然發現好像不是耶
我一直以為只是網頁顯示的問題讓他變成半型了，結果mac成功騙過我了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