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在金屬搭建的地板奔馳著，因為她要尋找的人，就在此間的上方。
「Pod，打開探照燈。」
「是。」
行走在明暗不定的旋轉平台上，她已經不想去算這是第幾次差點走錯通道。
一記圓弧銀光竄入黑暗，紅色的殘影是機械生命眼中的臨死掙扎。
最後一隻二足在她面前炸了開，爆破的風暴讓她髮絲微微飄動。立於圓盤面的中心，她側耳傾聽，是否還有遺漏的蹤跡。
待燈光再度開啟，A2左右環視，確認再沒有重生的機械，才朝亮起綠燈的電梯跑去。
「報告：偵測到9S的黑盒訊號。」
「現在才？所以，看來接下來是最後一層。」
「肯定：上方似乎缺乏遮蔽物，推斷為該建築的最頂層。」
電梯上升的速度遇到阻礙，在一陣震動之後，金屬拉門自動地開啟。
「Pod，等一下。」
A2停下腳步，並未馬上踏出電梯門外。
「提問：A2停止移動的原因。」
「戰鬥好像已經開始了。再觀察一下狀況。」
前方的確傳來了陣陣擊打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但確實存在。
「提問：為何不立即支援。」
「你聽，互擊的節奏跟打擊力道的聲音都有點奇怪，像是單方面被攻擊一樣，9S雖然是掃描型，但也不太可能一點還擊之力都沒有。Pod，這個距離，你能掌握到敵方的資料嗎？」
「……從黑盒訊號來判斷，前方戰鬥中的機型分別是，寄葉機型9S及21B。無需近程掃描敵方資料。」
「……又是寄葉部隊？難怪了。那個21B是什麼人，9S跟他很熟嗎？」
「報告：21B原為9S的地堡通訊官21O，於降下作戰中申請變更為戰鬥型機種。但在抵達地球4小時後，行蹤不明。」
「原來是熟人……這下麻煩了…」
A2暫時閉上了眼，略微睜開時，臉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Pod，我們走，不能讓9S待到最後。」
「同意。」
***
「2B說過，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溫柔的人。」
她逃避似地，不去對上9S的眼神。
「不准……不准妳把2B說過的話掛在嘴邊！」
9S發狂了，還朝自己揮舞著武器。
A2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為她，只是看著9S的模樣，就脫口而出。
──只是，不希望他，變成她所不認識的另一個人。
那種心情，究竟是什麼？
但還來不及讓她理清之前，地板下就發生了崩塌。
「啊！────」9S就這樣掉落到深淵之中。
「剛才的男孩呢？」
「報告：寄葉機體9S仍然存活。疑問：背叛寄葉部隊的A2沒有理由確認9S的狀態。」
理由，她總沒辦法回答自己也不知道吧。
「哥哥，哥......哥。」
來了，又是這些機械生物。
表現的好似真摯情感的模樣，保護著根本就不存在的親人。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造人......」
如果就這樣放過你們，那16號他們的犧牲算什麼，4號的遺言又算是什麼。
「難道以為只要像那樣求饒......就能被原諒嗎！」
在毀壞了中型二足的那時，圍繞著他的小型二足一邊跪地，並揮舞著雙手。發出了音高相同的句子，不停重複。
「哥哥，哥哥。」
她為自己煩躁的心情感到恥辱。
「哥哥，哥哥。」
這樣下去，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嗜血的殺人者一樣。
不可能，機械生命是不會懂真正的痛苦為何物的。
──不可能！
集中了精神，她用力握緊手中的刀刃。
「嚇啊！──」
全部都，
──給我消失吧！
***
碎末般的殘燼飄散空中，形成的灰白暮色瀰漫成寂靜，覆蓋在這片森林之上的時光彷彿凍結。失去了鳥語，沒有蟲鳴的空間，宛如踏入另一個世界。
4S看著手中的紙條，這是安妮莫寧委託他帶來交易用的東西──舊世界的人類情報。
她說，委託人帕斯卡需要這些，與人造人作為交易的條件。
但是，卻很奇怪。
之前進行物資交易的時候。因為自己提供的是情資，拿取的是物資。所以來時不用帶太多東西，回去的時候才會比較沉重。
但這次，安妮莫寧卻請他直接到帕斯卡村去取貨。因為不明原因，物資的運送出了問題，遲遲不來的零件，也讓他們傷透腦筋。加上最近機械生物的攻擊變得更加頻繁，人手缺乏，更沒有人可以協助運送。
所以，如今變成4S要自己奔波換貨的狀態。
「好像也是沒辦法的樣子。」
身後揹著哲學史的書籍。他不清楚這些到底能換得多少東西。
穿越了跟以往相比靜的出奇的森林屏障，再次走到帕斯卡村的門口。
──隱隱然有股燒焦的味道……
4S壓下心中那股不協調的預感，他事先解鎖武器，一手呈預備狀態。不管等下跑出什麼，都不能掉以輕心。
走進連結的斷橋之後，四周的景色充滿凌亂。而且，村民也消失了，安靜的異常。
走到第二階的時候，他見到了熟悉的影子。
那是，之前見過的帕斯卡。可是，好像有哪裡不一樣。
「啊，人造人先生您好。」
「……4S，這樣稱呼就行。」
「原來是4S先生，請問您來到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跟你交易的。」
他取下背後的布包，拆開布結，露出書的邊角，將他們一本本的取了出來。
「喔！是書，這裡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麼珍貴的資料了。」
「還有這個。」
4S舉起安妮莫寧交給他的紙本資料。
「舊世界的人類留下來的紀錄。有興趣嗎？」
帕斯卡眼部的燈光閃爍著，頻率比剛才要高，4S覺得這彷彿像是在展現「激動」的情緒。
「這些，可以給我嗎？真的可以嗎？真是太感謝了。你怎麼知道我很喜歡這些舊世界的文化遺產呢？」
4S的表情抱持一貫的漠然，只是回答：「喔，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那麼，你可以提供我什麼資材？聽說你這邊的資源非常豐富。」
「稍等一下，我來看一下清單。有了，最多的是機械生命體一些毀壞的零件，還有......」
「......這是，核心？」
4S皺眉，看著帕斯卡一邊清點，一邊拿出的資材，他不會錯認機械生物的身體部件，畢竟自己曾經也為了蒐集資料，破壞不少機械生命體......
可是，他可是那個帕斯卡，那個討厭戰鬥的──
「沒錯，這是核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們總覺得有股特別的感覺。一定是因為這比一般品更加珍貴稀少的關係吧。」
平調無奇的聲線，4S現在還想問一個問題，從他走進村子的時候就懷疑到現在的疑惑。
「帕斯卡，冒昧問一句。這個村子，只有你住在這裡嗎？」
「咦？我是一個人住沒錯，但很希望找到其他跟我一樣討厭戰鬥的機械，所以才蓋了這個村子。可是規模是怎麼變這麼大的呢？......我卻有點想不起來，可能是記憶體又要維修了吧！畢竟我的記憶體好像也很久沒更換了。」
「......這樣啊。」
「喔，對了！說到記憶，我醒來的時候，也遇到一位人造人，但是有點奇怪。」
「奇怪？人造人？」
「她好像是在等我醒來，等我有辦法站起來活動的時候，她卻只說了句：『請多保重。』就離開村子了。」
4S稍微的分心，其實他對這則猶如傳言般地訊息並沒那麼有興趣。審視著眼前機械生物部件，他開始計算需要兌換多少，才夠自己需求跟抵抗軍委託的數量。
「4S先生，如果你會遇到她的話，可以麻煩你跟我跟她說聲道謝嗎？因為她走的太匆忙，我的發聲系統還來不及說出流暢的話語，就錯過了道謝的機會。」
「可是，我不知道她是誰。你不是說她也只留下一句話就走了？」
「她的身邊還有一台你們稱之為Pod的輔助機，我聽見他是這麼稱呼她的──『A2』。」
「A2？」
「啊啦！看您的反應果然是認識的人嗎？那就委託您幫我帶個話，為了感謝您的協助，這些零件我會算你便宜一些。」
4S驚訝的聲音，是因為沒想到A2居然會涉入這種類型的事件中。
稍微平復想到她的心情，這個事件，似乎也沒辦法那麼容易變得與他無關了。
「好吧......那麼，除了這個核心......」
他將所有的書，還有安尼莫寧給他的資料，疊在了一起。
打開了UI介面，他隨意的挑了一些曾經掃描過的舊世界資訊。然後，4S再次面向帕斯卡。
「用這些，還有上面這些資料，跟你交換剩下的所有零件，怎麼樣？」
***
……
…...
「是嗎？......帕斯卡失憶了。」
安妮莫寧的表情頗為複雜，好似憂傷，還有一點尷尬。
「妳覺得，很可惜嗎？」4S問道。
「不是，帕斯卡就算是失憶了，還是可以與我們進行資材的交易，說不上可惜。只不過......」
安妮莫寧點完手中的資材清單項目，將清單轉給另外一位軍營成員。回頭繼續說道：
「我只是覺得，你居然會跟我討論這件事情。這代表，你也變了，4S。」
「我？」
「你會跑來告訴我，是想知道A2後來怎麼樣了吧！她沒有告訴你，不是嗎？」
「A2她......去找9S了，這我知道。」
說出口的同時，卻不知為什麼，突然對9S燃起了一點敵意。
安妮莫寧眼神變得柔和，像是在說『啊！果然是這樣。』
「你並不是會去關心機械生命的人。但是，A2她總是會不知不覺設身處地去為他人著想。只不過她並沒有發現，只以為自己一直走在為同伴復仇的道路上。武裝情感，掩飾不經意會流露出來的溫柔。因為她是這樣的人，所以，我也很擔心。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
「會很危險？」
「廢棄都市陷沒處竄起的中央塔。跟那些資源回收塔類似，也是由機械生命控制的奇怪建築。」
資源回收塔，在森林王國也有的建築物。
──出現原因：不明。功能：不明。
4S厭惡這樣的結論。什麼都不知道，資料也不齊全。風險這麼高的地方，就算倚靠再高的性能，也會很容易掉入陷阱而不自覺。
『陷阱』
瞳孔在眼罩內緩緩睜大。呼吸莫名的加速。
是又牽起了......以前的記憶......嗎？
「你還好吧？」
安妮莫寧發現了4S的異樣，露出了擔心的表情。
「沒事，我只是想到森林王國也有類似的建物，覺得不太舒服。」
「恩，那就好。我還得謝謝你幫我們拿了這麼多物資。不然，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4S點點頭，結束與安妮莫寧的對話之後。他走到了軍營一側的角落，靠著牆，馬上打開了選單，卻遲遲無法做出下一個動作。
右下角的未讀......是Pod075轉給他，A2的訊息，卻還沒打開來看。
雖然他原本以為，連回信都不會有的。
──在上一封有點越線的留言之後，A2會說什麼呢？
意外地，有些緊張。但是，真的很想知道。
咬緊牙關，小心翼翼地驅動自己的手指，輕輕滑過，音軌檔案開始自動撥放。
──滋──
「4S。」
聽到被叫喚的名字，不禁從頸後一凜而上。
「我收到你的留言了。」
「謝謝你幫了我許多忙，也不厭其煩的接收我丟給你的麻煩。」
「但是，我不能因為你的好意，放棄我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所以──」
「我走了。」
──滋──
結束了。
4S呆愣著，周圍還是一樣，充斥著軍營內的吵雜聲。
但他卻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
什麼都......沒有改變。
鬆了一口氣，也嘆了一口氣。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迅速的關閉視窗，既然運送物資的委託已經完成，這裡應該暫時沒有需要他的必要性。
於是，他馬上動身。
只要回到圖書館，就好了吧！
手中握著的是機械生命的核心。那是他唯一留下來的零件。
他想保持下去，跟往常一樣，平靜無波的心緒，撐住那微妙的平衡。
可是，
──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
在砍殺了最後一隻盤據塔上的機械生命之後，A2終於見到了9S。
嗜血的瘋狂眼神與筆直對著自己的刃。
──這就是，妳每次會看到的光景嗎？2B。
A2在心中反問，
當然，不會有任何回答。
只有空洞與疲憊的心，在心底深處鼓譟著。
有時，她會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旁觀者，還是早已參與其中。
虛假的記憶，真實的記憶，他人的記憶。
太過相似的經歷層疊累加，情緒的潰堤沒有出口。
──硬是斬斷了你們糾纏難解的結，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呢？2B。
相殺，相戀，愛上了應該仇恨的對象。因為扭曲的重複輪迴而無法自拔。
「她正式的名稱是2E…...2號機E型。」
在這之後，應該就可以結束了。
「其實妳早就注意到了吧......9S。」
「吵死了......吵死了！」
從他瞳孔中出現的是，紅色的光芒。
啊！沒辦法了呢，2B，9S已經......
「妳到底又懂我們什麼啊！」
雙方皆舉起了武器，在機械生命所創造『塔』的最高層，
寄葉部隊殘存者的最後一戰，仍舊是......
── 9S就......拜託妳了
什麼？
「2B…...」
A2停住欲斬下去的刀。
在下個瞬間，腹部的痛覺傳遞到大腦。她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
「呃！」
是9S，然後是血。
「啊！──」
9S在地上不斷掙扎，發出被液體嗆到與痛苦的聲音。
她說不出話來，沒辦法說話。
──我......9S，2B…...還有，大家！
看不見了。
白色壟罩她的視野，但是空無一物。
義體的機能大概都已經停止了吧......因為她連要抓住自己的思緒都顯得勉強。
──啊......是這樣，就是這樣了吧！
好安靜。
溫度，消失了，
聲音，消失了。
記憶......也快消失了吧......
──我做到了嗎？
21號，16號......4號......
刺進心中的傷口延展開來。她想擺脫這股莫明的痛楚，卻只是深陷其中。
──想不起來了
──活著的，意義......
──對不起。
……
…...
──黑盒訊號消失，停止一切活動──
-待續-
後記:
謝謝讀者們看到這裡，辛苦了QQ
這回只能說終於把結局D一次破完了(捏心
玩遊戲的時候，A2說的話跟內心戲都很少，所以自己寫這章的時候腦洞了非常大把。也順便又Replay了CD結局好幾遍......
這次的後記好像說什麼都非常多餘，總之這故事還沒結束，要繼續看完E結局撐到最後。
SnowTrace拓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