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最後的『任務』了。」
有著棕栗色短髮，雙眼被黑色布條遮蔽的少年，淡淡地說著。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參加，......就算，我知道要面對的是多麼可恨的對手。」
皮靴的前端映著水波，晃動的銀白就如衣襬上的花邊。低調，但不沉默的展現自己的存在。
「建議：優先查明造成效率低下之原因，才能提高任務完成度。」
「是阿，如果明天還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大概......」
少年抬起頭，看向浮在空中的方形機械，沒有表情也沒有情緒波動的聲音。卻意外地讓他感到安心。
「雖然，和同伴在一起的時候，我能強烈感受到活著的意義。但只有你跟我的時候，我心中才有平靜的感覺呢。」
Pod保持著沉默，或許是無法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吧？
「我......也才不會忘記自己究竟是誰。」
「報告：24S為寄葉掃描型機種，第一期研發初代機。輔助役為Pod075，隸屬部隊為M002。距初次啟動至今已歷經42048個小時26分55秒。」
「我不是在說這個......不過......嘛......也是。就算多麼不想承認，你也會一直記得吧。」
24S單手放在Pod075的方形平面，輕輕地拍著。
「記得── S型是很脆弱的，如果我沒辦法保護你的時候，你一定要躲得遠遠的啊......Pod075。」
「否定：支援寄葉機型為輔助機主要任務，支援對象陷入危急狀況時，必須提供適當協助。」
「你還真是固執，不過我不討厭就是了。」
輕柔的笑聲沒入夜色之中。
這裡沒有白晝，所以等不到天明。
劃過天空的火焰與白色弧線，宛如代表的信號的狼煙。
「他們來了。」
***
紅色的，白色的，黑色的，舞動的光影略過他的眼前。
濃稠的異色在身旁飛濺，
地上堆疊的，是他們想要守住的意志，還是無情的現實？
咬緊牙關，雙腿在努力地狂奔。
「我......大家......！」
耳鳴的狀況越來越嚴重，或許聽覺區塊再也無法修復了吧......
金屬交鋒的清脆，切割時滯留的長音，還有被剖開後滋滋作響的神經束。所有的細節透過空氣，陣陣地傳入耳中。
這一切，都讓他噁心的想吐。
不知道跑過了第幾個陡坡，踢飛了多少礫石，終是有一個特別堅硬的頑石絆倒了他。
在滾了好幾圈之後，平躺在地上的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奔跑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好痛......暫時，休息一下。」
無暇再去留意距離究竟有多遠，仰望著那擁抱天空的焰，不用計算也能看的出來......
── 一切已經失控了。
「建議：M002部隊陷入苦戰，若自動投降的存活機率將會高於正面衝突。提問：24S的選擇？」
「沒有用的，他們早已殺紅了眼，這已經不是戰爭，是屠殺！」
就算使用機械生命的能力，依舊無法戰勝，這就是司令部的真正實力嗎？
不在了......他的夥伴，曾經一起促膝長談著未來的他們。應該都已經不在了吧......
從看到敵軍出現的瞬間起，一股惡寒就在心中迅速地蔓延開來。
恨不得自己的計算能力不要這麼好，分析的速度可以更慢一點。
在那段思考完全空白的時間，他想不起中間到底還見過了什麼。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自己的雙腳早已自動跑了起來。
站在原地。死亡機率等於100%。死亡，就什麼都歸零了。他不想讓同伴的心願就這樣消失。
但是，這樣活著，能夠實現目標的%又有多少呢？
***
──切斷連結──
4S輕呼了一口氣，他坐了下來。顯得異常疲憊。
沒有想到，會是這麼沉重的記憶。
一手撐著胸口。似乎連身體都有點撐不住自身的重量。
「你還好嗎？」
略微擔心的語調，站在他眼前的A2，表情非常嚴肅。
「......那個......我......」
卻連「還好」這個字都說不出來。簡直如脖子被掐緊一樣。
「不用勉強回答。之前我看過Pod075的影像資料，雖然可能沒有記憶晶片裡的那麼接近『真相』，但是，大概可以推得出來。那是什麼樣的紀錄。」
因為無法自如的說話，反而讓4S緊張起來。手部握拳的樣子，是想讓自己回復理性。
但是突然間，他被一股溫暖給環繞其中，仍然緊緊攢住的手指，有如被凍結而僵直。
── A2抱住了他。
眼罩下的自己絕對是瞪大了雙眼，一邊慶幸著還好不會被看見。
但，為什麼？究竟是不想被看到什麼？
原本覺得冷到發顫的身體，因為這股溫暖而慢慢鬆懈了下來。但是，意料之外的發展，卻也讓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傳遞過來的體溫，還有柔軟的肌膚所帶來的舒適感，不知為何，讓他很想沉溺其中。但是，還有另外一種感覺，在他心中慢慢放大。
「......」
「......」
「警告：4S機型體溫因為不明原因急速上升。」
「嗚啊！──」
A2迅速的將兩人距離拉開，然後仔細觀察4S的樣子，好像想讀出什麼線索。
「還嚇我。042，明明4S看起來比剛才好很多了，沒事發這什麼警告？」
「否定：經過實際感測之結果，根據內建標準達到警告程序之啟動。一切遵照正常流程。」
才剛回神，仍有些發愣的4S看著又要開始鬥嘴的兩人，才真有種又回到現實的感覺。
「A2，042。我現在沒事了。謝謝你們。」
兩人停下動作跟對話，同時看向開口說話的4S，才發現他終於露出平時一貫的笑顏。
「不過的確是有點累了，請容我暫時先休息一下。」
撐起身體的他站了起來，但可能是坐著太久，下一秒左腳卻突然脫力。
「咦！──」
傾斜的視野又是一驚，站在4S左側的A2直接扶住了他。
「......喂......你真的沒事嗎？」
「我、我是這樣想的沒錯。但不知道為什麼......怎麼會......。」突然有種失去掌握的感覺。
「夠了。」
A2雙手壓住他的肩膀，強勢的讓他坐回原位。
「是我委託你的，那至少，我可以決定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再次感受到兩人力氣上的差距，但也很困惑，為什麼A2的表情像是正在忍受著莫大的痛楚。
「Pod075的事情，暫時先擱置吧......畢竟沒必要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機械賠上4S的記憶。」
來歷不明？......但他所看到的那個記憶其實是......
「知道了嗎，4S？如果下次讓我看到你用這樣的狀態繼續駭入075的話......我會」
注視著那雙帶著微慍的藍灰色眼瞳。他屏氣凝神，等待著後續。
「............揍你。」
赫然失去氣勢的語尾，讓4S不禁笑出聲來。
「你，你笑什麼。我可是認真的。」
「警告：暴力不能改善4S的記憶區塊之損傷。提案：暫停駭客程序並進行部分重組作業為較佳做法。」
「給我閉嘴，Pod042。」
眼看被揍的對象可能轉為Pod042，4S趕緊開口道：
「那個，......如果A2可以的話，幫我個忙吧！」
他努力提起自己最為精神的語氣，表情盡其可能保持自然。
「可以跟我一起到圖書館找幾本書嗎？」
***
A2走在4S的身後，每當他的腳步忽然變慢，就會自動移動到他的左後方，等著接住4S傳過來的書。
現在，手上的書已經累積到了四本。
走到第五排書架的時候，4S想往上爬，拿取第三層書架上的第一本。
A2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來吧。」
4S回頭看著她，停下腳步，站回原本的地方
從她的手中遞過來的，封面寫著《數學原理》的書。
「就先拿這些吧！」說完這句話的4S逕自往圖書館的門口走去，A2則繼續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
走在狹長的走廊上，前方的4S緩緩開口：
「我在想，大概能猜到感染075的病毒是什麼了。」
「咦？你不是還沒看這些書，怎麼知道的。」
A2驚訝地看著手上連翻都還沒的書，4S則一手撓著後腦，不好意思地笑著。
「抱歉，其實這些書是我本來就要看的，我只是藉由這個過程，讓自己冷靜下來，順便好好思考這其中的關聯。」
「喔。其實你也可以不用跟我解釋的。」
「這不行，如果這樣做就違反我個人的原則了。」
A2歪著頭，思考著4S剛剛說的原則到底是指哪一件事。
「其實，應該叫他『封閉型』病毒才對。啊！這是我對他特性的描述，可能還不夠正式就是了。」
「封閉型？」
「一般邏輯病毒會俘虜宿主的系統，並將記憶區塊加以扭曲。利用宿主記憶所對應的行為，刺激其達到操縱的目的。不過，封閉型的效果並不是這樣。」
他們抵達了一開始的房間，兩人將手中的書籍堆至桌上之後，4S拿出收於口袋中的晶片。
「這個晶片，的確是解藥。我檢查了Pod075的記憶區塊，的確發現了某些特定記憶。不過，解開該閉鎖的副作用就是會發生暫時的訊號衝突。才會有行為上的失常。」
A2皺著眉，心中的疑問緩緩浮上。
「為什麼，......要特意這樣做？」
4S注視著握於掌心的小巧晶片，低聲地說：
「......我想，是為了讓Pod活下去。」
憶及那段黑暗的記憶，呼喊與痛苦交織的焦心。想起來的瞬間，不免又是一陣反胃。
「設計者的目的，大概是......要讓Pod忘記這一切，遺失了記憶，他就不會記得原本的任務。也不會執行了。」
「忘了......自己的任務？」
Pod075在沙漠中不斷挖掘的模樣，難道就是他想起來的徵兆嗎？可是，那時還沒找到晶片，那到底是......？
「失去記憶的Pod沒有支援對象，便會失去行為的準則。加上沒有能源供給，總有一天會因為失去動力源而進入休眠狀態。就跟妳撿到他的狀況時一樣。Pod075並沒有損壞，只是機能停止了。」
「能夠啟動Pod的，只有寄葉機型。而且，還要是有心想歸還的人，才能夠找到晶片的所在地。而在放入晶片的那一瞬間，就會啟動程式，開始自動刪除記憶，Pod的所有機能將會進入重置狀態，直到下一個支援對象進行登錄為止。或許，是想讓Pod把過去的支援對象徹底遺忘，重新開始。」
原來，這一切早就都被設計好了？
A2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4S走到Pod075的面前，待機的燈仍然一閃一閃的在亮著，
其實大部分的病毒都被清除了，只餘最核心的中樞系統。因為牽扯太多變因而難以輕易下手。
不過，這些都不是真正最大的問題。
「這大概是，寄葉型24S最後的......願望吧......」
***
她實在是無法理解，
為什麼──
握著4S再次交給她的晶片，思考著
不管是人造人，還是Pod，只要跟寄葉有關，似乎都逃不過......
垂下眼簾，打量著石板地上的葉影，來回搖曳，閃爍著淡綠色的光暈。
陽光在她的身上投下一抹溫暖。她曲膝，倚靠著石牆。朦朧的睡意逐漸襲來。
「A2！」
在下面喊著的聲音來自4S。
「4S…...」
「妳還好吧？」
A2緩慢睜開瞇起的眼，透過陽光向下觀看的視野顯得有點刺眼。
「這問題是我問才對。」
「有件事妳應該會有興趣。」
她輕抬下巴，單手支撐著，面向難掩興奮之情的4S，她只是等待著答案揭曉。
「Pod075醒來了。」
-待續-
----------------------------------------------------------------------------------------------
後記:
這回終於解碼了,答案是24S.下回開始就可以不用再一直亂碼對話了
部分真相解謎，但其實還沒完全講完。下回會再將設定補充得更完整，因為字數的關係就先停在這邊。而有關Pod075的部分，過去的記憶究竟會消失還是修復，也會在後續交代清楚。
本回劇情比較灰暗點，不過就過去寫文的習慣是，前面寫得越黑後面就會不小心補糖越多(ry
總之謝謝看到這裡的讀者~下回再見啦
SnowTrace拓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