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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華鎏歌專文】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璇琰 | 2017-08-15 17:31:12 | 巴幣 4 | 人氣 1056

5月的專文，突然想起來還沒搬運(?)
小曲兒二專裡的〈謂我〉，特別喜歡這首歌詞，加上挺喜歡《詩經》，
研究了一下這首歌詞的內涵，內容偏硬的一篇文

〈謂我〉
詞作：Pavane A‧G Orison
作曲/和聲編寫：白蔓
編曲：白蔓 Cuttlefish
演唱/和聲：小曲兒
打擊樂演奏：Cuttlefish
二胡演奏：EZ-Ven
母帶/混音：Mr 魚

余歸故里  春風不識路
叢生黍稷  此身在何處
飛閣流丹  紙醉金迷中錯付
而今皆化塵土

鬱鬱青蔥的往事  破土長出
長在阡陌以北  伊人的墓
當我撥開眼前寂寥的漁樵耕讀
殘碑是歲月磨平的書

誰在隴間低吟離歌  我且幽幽輕和
一腔熱血今與何人說
行邁靡靡的我  黃粱一夢過  醒時已家國破

巍巍的前朝遺都  早就不復
田中鎏金穀物也已成熟
斑駁雕欄透過  哀傷的眼漸次模糊
我嗅到故土又芬芳如初

誰在隴間頌四時歌  野火燒出了秋色
掠一襲風凜然吹向我
鏽劍尋得灰燼裡  一片凝血故人衣
十方寂  慟然無聲泣

誰在遠方擊築悲歌  歌我王師好男兒
錚錚鐵騎曾響徹山河
紛飛無情戰火裡  彼此明滅的回憶
任歲月烙印下不屈

青草明年春  離亭燕不等
只消烈酒醉得深
宮宇覆上苔痕
王孫作庶人  史冊太多浮沉

一、引言

《曲傾天下》中的這首〈謂我〉，蒼茫而帶著憂傷，化用了《詩經‧王風‧黍離》並淬鍊出更高的層次。

小魚蘿莉在歌詞創作靈感敘述，除卻國破家亡等沉重的成分，對於「黍離」還有另外一層感悟是，皇族的祀廟既已成廢墟或為農田，種滿莊稼的阡陌也表示人民已經開始有新的安定生活，「既然君本來就要以民為其本，那麼民生安定也可算是一種不完滿中的安慰吧。可是我能做的也許，只剩一聲歎息。」

二、《詩經》與〈黍離〉

《詩經》古稱《詩》或《詩三百》，是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收錄大約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4、500年的詩歌，共305篇，加上6篇有題目但「亡其辭」的笙詩共311篇。

其內容分國風、大小雅、頌四部分，頌為祭祀樂歌，雅為周王朝的「正聲」，朱熹《詩集傳》言：「正小雅，宴饗之樂也；正大雅，會朝之樂」，而國風是各國的民間歌謠，帶有地方特色，較為平實純樸。

〈黍離〉為〈王風〉的篇章，屈萬里《詩經詮釋》記〈王風〉乃周平王東遷之後，王城畿內之民間詩歌也，周朝將轄地根據離帝都的距離畫為「五服」，而所謂「王城畿內」大約是雒邑（今河南省洛陽市）方圓五百里的「甸服」之地，也就是周天子直接統轄地區的民歌。

平王東遷後的東周，王室地位已卑微但仍保持著王號，故稱其地民歌為「王風」而非「周風」，但原本的京都鎬京（又稱宗周，今陝西省西安市長安區）因犬戎入侵，已成殘垣斷壁，而〈黍離〉又在〈王風〉首篇，《毛詩序》便載：「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偟不忍去，而作是詩也。」

三、〈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詩經詮釋》簡明的總結〈黍離〉為「行役者傷時之詩」。

此詩分三段，其中反覆吟詠，並且由「彼稷之苗」、「彼稷之穗」到「彼稷之實」對上「中心搖搖」、「中心如醉」、「中心如噎」做情感的遞進，這是《詩經》常見的寫作結構，也用於〈蒹葭〉、〈桃夭〉、〈碩鼠〉等篇章。

關於黍和稷，歷代眾說紛紜，但從明朝的《天工開物》和《本草綱目》能看出這是兩種差不多的穀物，宋應星說：「凡黍與稷同類，粱與粟同類。黍有粘有不粘，（粘者為酒。）稷有粳無粘。」而李時珍說：「稷與黍，一類二種也。粘者為黍，不粘者為稷。稷可作飯，黍可釀酒。」

「離離」，茂盛而分披垂下之茂，整幅圖畫是在一片金黃成熟的穀田邊，而行人遲疑緩慢的走在路上，心中不定、憂苦不安。「行邁」是同義複詞，「靡靡」為遲緩貌，「中心」即心中，《詩經》中常有類似的倒裝。

路上所見黍稷由「苗」轉為「穗」又成「實」，內心之憂思也層層遞進，由「搖搖」而變為「如醉」，進而「如噎」，心中憂愁如食物哽在喉中。

接著旅者對天慨歎，尋求著一個「知音」，「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和唐伯虎的「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有幾許相似之意，懂我的人知道我的憂思，但一般人是不能理解我心中追求的。

「此何人哉」在《詩經詮釋》裡的解釋為斥責「不知我者」，意思是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不能理解我的憂愁，不能理解這國破山河在、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哀痛；但這句或許也可解釋為知音難覓，「知我者」究竟有誰呢？

四、〈黍離〉與〈謂我〉

〈謂我〉這首歌，小魚蘿莉使用〈黍離〉典故，卻不直接摘取字詞，而是揉和之後將境界向上提升，賦予了另一種新的生命。

余歸故里，春風不識路
叢生黍稷，此身在何處
飛閣流丹、紙醉金迷中錯付
而今皆化塵土

〈黍離〉由遍地黍稷起興，進而引動內心憂思，戰爭過後的狼藉，不只是故都荒蕪，其中又有著多少骨肉流離，行者撫今追昔，慨嘆若此，不禁心搖神失，行步遲遲，而致凝噎，反覆的歌詠更加深了這樣的沉痛情緒。

這樣的情感是比「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萬戶千門成野草，只緣一曲後庭花」還要強烈的，元人查德卿〈越調‧柳營曲‧金陵故址〉的上闕提到〈黍離〉，也能作為此詩的另一個對照：

臨故國，認殘碑，傷心六朝如逝水。
物換星移，城是人非，今古一枰棋。
南柯夢一覺初回，北邙墳三尺荒堆。
四圍山護繞，幾處樹高低。誰，曾賦「黍離離」。

鬱鬱青蔥的往事破土
長出長在阡陌以北伊人的墓
當我撥開眼前寂寥的漁樵耕讀
殘碑是歲月磨平的書
誰在隴間低吟離歌，我且幽幽輕和
一腔熱血今與何人說？
行邁靡靡的我，黃粱一夢過
醒時已家國破

〈謂我〉歌唱的是一樣戰爭後的寂寥哀思，是誰吟著〈黍離〉、歌著〈謂我〉？家國已破，往事已去，而夢已醒，但是，眼前也看到了「漁樵耕讀」，雖然因為主角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中，「撥開」景色讀著歲月殘碑，但也暗示著人民已開始恢復安定的生活。

巍巍的前朝遺都早就不復
田中鎏金穀物也已成熟
斑駁雕欄透過哀傷的眼漸次模糊
我嗅到故土又芬芳如初

這一段景象十分鮮明，巍峨的前朝遺都已灰飛煙滅，田中穀物成熟，色如鎏金，望著殘破斑駁的雕欄，淚眼矇矓，但在視線模糊之際，卻又聞到故土的芬芳，不只是因為戰事已平，不只是因為踏著故園土地，更是因為萬物正在復甦。

誰在隴間頌四時歌
野火燒出了秋色，掠一襲風凜然吹向我
鏽劍尋得灰燼裡，一片凝血故人衣
十方寂，慟然無聲泣
誰在遠方擊築悲歌
歌我王師好男兒，錚錚鐵騎曾響徹山河
紛飛無情戰火裡，彼此明滅的回憶
任歲月烙印下不屈

這裡主角再次回想起了戰事，轉眼似乎又見野火燒天、秋風凜冽，但是四方無聲，心中萬般哀慟對著灰燼裡的繡劍和血衣，當時也曾傲骨崢嶸，王師鐵騎踏著戰鼓奮勇殺敵，但一切在無情的戰火中紛飛，已逝，卻在心中不可抹滅。

青草明年春，離亭燕不等，只消烈酒醉得深
宮宇覆上苔痕，王孫作庶人
史冊太多浮沉

這一段總結，一切真正已成為落塵，也漸漸在心中沉澱，春天又將來了，飛離亭子的燕不會再回頭，暗示著時光不會復返，同時「離亭燕」也是詞牌名，又名「離亭宴」，取張先詞中之「隨處是離亭別宴」，人生隨處是分離，本是無可避免，古今皆是，又張昇的〈離亭宴〉中有「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閒話。悵望倚危欄，紅日無言西下」，也與〈謂我〉的歌詞相呼應。

最後的最後，宮宇覆苔痕、王孫成庶人，再多的唏噓與惆悵，史冊本是許多浮沉，一切澎湃強烈的情緒，隨著樂曲總結在這一句嘆息。

資料來源：
小魚蘿莉（2013）。謂我——小曲兒「曲傾天下」專輯‧靈感。中國原創音樂基地5sing
屈萬里（2009）。詩經詮釋。台北市：聯經
邱宜文（2012）。古詩選讀：《詩經》黍離。大紀元文化網
維基文庫──《天工開物‧黍稷粱粟》、《本草綱目‧穀之二》
百度百科──離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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