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齊勒斯「格式化」失敗以後——至少翰默丁格是這樣形容的。魔導的生活作息依舊如同往常,在觀察齊勒斯沒打算繼續在做類似自殺的事情後,許多召喚師放下了心。
針對關於「格式化」自己,還有「綁架」希維爾的詢問,齊勒斯對眾人只有一句冰冷的答覆:「滾。」
在希維爾承認是自己衝上去搶武器,才被儀式給拖進去後,聯盟高層就不追究關於「綁架」的事情了,但齊勒斯「作死」自己的打算沒成功,這段時日總是讓看見他的眾人們有點心驚膽跳……
他們擔心著哪天齊勒斯又想作死了,每年的節日活動除了放出阿福的遺物還可能要再加上一個齊勒斯。
「我沒有自殺,是實施『永恆』!」
沒人把齊勒斯的辯解聽進去。
讓召喚師們感興趣的只有希維爾的所見所聞,但可惜蘇瑞瑪之女在經過那些詭異的舉動後,就再也不透露相關的事情了。
關於齊勒斯用她的古代武器連接過去,利用回溯儀式配合自己的記憶打開了類似虛擬時空的通道的事情,希維爾完全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如果她把齊勒斯用來連接記憶與過去的方法說出來,隔天她的武器可能就會失蹤,而且絕對找不回來。
於是希維爾閉口不言。
但她依然嘗試著想找出偷走旅者大麵包的小偷。
就連阿祈爾也被她懷疑了,唯獨能量體的齊勒斯被排除在外。
尋找小偷的納瑟斯沒有任何斬獲,他只注意到雷尼特頓似乎連續好幾天都有刷牙的樣子,還隨身帶著口腔噴霧,令納瑟斯與召喚師疑惑了非常久。
新消息是:阿祈爾正式成為英雄聯盟的一員了。
皇帝每天上班忙得不可開交,除了在召喚峽谷頻頻因為召喚師對他的不熟悉而用很誇張的方式死去外,他還必須在時間限制內上繳一份強制規定的東西。
阿祈爾本不覺得這份文件對他來說有多困難。
他是皇帝,再艱難的國事他都處理過了,難道會被一份小文件難住?
皇帝找了個僻靜的房間坐下來,鋪好紙張,拿起蘇瑞瑪原產的炭筆。
那天納瑟斯找不到阿祈爾,他緊張得差點闖進齊勒斯房間去,幸好他在某間文書室外看到了兩個搖搖欲墜的沙兵,才沒去破魔導的門。
那兩個沙兵扭得恐怖,掉了滿地的沙子。
納瑟斯繞過失去功用的衛兵,懷著擔心皇帝安危的情緒衝進門內。
阿祈爾好端端的,他轉過頭來,對著納瑟斯說道:「朕寫不出來。」
納瑟斯拿起那份文件,上頭寫滿了蘇瑞瑪語。
他記得這是他之前幫戰爭學院翻譯過的文件,方便阿祈爾填寫,但這份文件怎麼了?他記得裡頭需要寫的只有基本資料還有一些無聊的問答……啊。
皇帝看起來沮喪得很。
「『寫上一個笑話』那欄,朕回答不了。」
「……。」
阿祈爾的瓦羅然語已經講得很不錯了,但他依舊看不懂蘇瑞瑪以外的文字。
還住在蘇瑞瑪的時候,阿祈爾只需要講上幾句關於繳關稅的話,接著讓沙兵把人叉出去就可以了,因此他只學了瓦羅然常用的語言。
希維爾會一點蘇瑞瑪語演化過後的沙漠語,寫的信也是沙漠語,因此在走出陵墓後阿祈爾與希維爾才沒有太大的溝通障礙。
但來到戰爭學院以後,除了說話,阿祈爾似乎對一切都有障礙。
如果納瑟斯不在身邊幫忙翻譯,皇帝簡直寸步難行。
撇開文化衝擊不談,召喚師常掛在嘴上的「三小」、「幹」、「送頭」、「草他」阿祈爾依舊一知半解,如今聽到不懂的單字他都直接歸類到髒話去了,令納瑟斯為皇帝的語言程度深深感到擔憂。
在阿祈爾來聯盟後,納瑟斯給他充當讀物的兒童故事本,他甚至還沒學完前三頁。
瓦羅然的文字像蝌蚪、像捲曲的蕨類,看習慣象形文字的阿祈爾一閱讀,腦海裡會冒出來的不是字面意思而是各種不同姿勢(甚至是心情)的蝌蚪還有蚯蚓,導致他經常不自覺腦補出一大串不同生物(或植物)的一生,然後正確的文字意思一點也沒接收到。
阿祈爾只有在與齊勒斯、雷尼克頓、納瑟斯對陣時才有機會說蘇瑞瑪語。
召喚師總是會聽見一串蘇瑞瑪語夾在瓦羅然語中,或是從頭到尾只聽得到蘇瑞瑪語,而場上的那四個半神邊說著沒人懂的對話邊打得天崩地裂……
希維爾還在學蘇瑞瑪語,偶爾會對著齊勒斯來上幾句,在觀察魔導的反應後,希維爾總是能得到很大的滿足——她的單字文法連篇錯,讓齊勒斯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結果能理解她在說什麼的居然是雷尼克頓。
齊勒斯開始經常抱怨道:「早知道就把她留在外面。」
在希維爾旁觀過齊勒斯的回憶後,即使她對齊勒斯的觀感每況愈下,但舉動卻越來越自來熟,令齊勒斯十分困擾。
他不想跟阿祈爾有關的事物太靠近,尤其是對方漏網的血脈,希維爾的親近來得莫名其妙,讓齊勒斯有時候會思考回溯儀式是不是真的有副作用。
話說回來,難住蘇瑞瑪皇帝的問題當晚被納瑟斯解決了。
隔天聽說這件事的英雄和召喚師又被燃起了熱情,他們總是好奇有關皇帝的一切,身為「活化石」的阿祈爾總是會做出令他們感興趣或者發笑的舉動,眾人熱愛著阿祈爾每次遇到文化衝擊的模樣。
知道皇帝竟然解決了那份文件後,他們只想知道蘇瑞瑪的笑話究竟是什麼樣子。
阿祈爾抬頭挺胸,對自己準備好的笑話充滿了信心。
這個笑話揉捏了現代元素,還有易懂的內容,甚至用上了他自己作為素材,皇帝相信自己的笑話絕對適用所有對象。
齊勒斯遠遠地飄著,靜靜遙望這邊。
一股好勝心從皇帝內心升起,他假裝沒注意到齊勒斯。
在一片歡騰的慫恿聲音下,皇帝清清喉嚨,開口了。
「一隻鴿子走進了酒吧。」
「……。」
全場一片冷寂。
阿祈爾靜靜等待著納瑟斯所說的「暴風雨前來的寧靜」、還有「爆笑前的寂靜」,但他等了又等,笑聲始終沒傳出來,眾人的表情像凝滯的黎安卓面具,彷彿他們全都按下了中婭沙漏或者進了回溯儀式。
希維爾暗自打了個顫,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久違的感覺到了冷,難道她已經不適合穿得這麼暴露了嗎?
齊勒斯安靜地飄過來。
他對阿祈爾用瓦羅然語開口。
「北七。」
在阿祈爾的疑惑中,現場噴出爆炸般的笑聲,久久都沒停下來。
他朝希維爾看去,後代用武器撐著地板笑得不能自己……
阿祈爾覺得當現代人真難。
基於齊勒斯離開蘇瑞瑪陵墓的時間與自己一樣,瓦羅然語卻不比遊蕩千年的納瑟斯差,阿祈爾決定要搞懂「北七」這個似乎濃縮各種精華的笑話究竟代表什麼。
他下定決心好好學習這個詞彙。
這次阿祈爾不找納瑟斯了,但他也沒臉找希維爾。
幫嘉文四世搓頭中的蓋倫轉過臉來,望著水氣中的鳥頭,正氣的臉上充滿疑惑。
「……為什麼會來問我們?」
「朕沒有其他人可以問了。」
蓋倫甚至沒吐槽彼此只在澡堂裡見過一面而已。
「納瑟斯沒告訴你?」他暗暗驚奇沙漠死神也有不盡責的時候。
「他在這件事情上提供不了幫助。」
「希維爾呢?」
「朕有不方便的原因。」
嘉文四世悶悶的聲音傳出來:「唔……蓋倫,別停啊。」蓋倫趕緊加大了泡泡量,接過趙信給的毛巾遞給嘉文四世。皇子接過毛巾按到臉上,哼哼唧唧的。
德瑪西亞之力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蘇瑞瑪皇帝的問題上。
「您想問什麼?」
「一個笑話。」
「笑話?」
「齊勒斯是這樣說的。」
「呃……」
蓋倫覺得齊勒斯對阿祈爾說什麼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會說笑話。
一想到皇帝的孤單無助,正義很快滿溢蓋倫的胸膛,他下定決心要幫蘇瑞瑪的皇帝解答任何難題,讓他擺脫齊勒斯的陰影!
蓋倫挺直了腰,正義感沖刷著他。
「他說了什麼?」
「北七。」
「好痛!蓋倫,你是不是把我的頭髮扯下來了?」嘉文四世差點跳起來。
蓋倫彷彿遇到了極強大的敵人,臉瞬間像憋紅的氣球,身經百戰的氣勢席捲整個澡堂,還把池裡的提摩給嚇得隱形了。
德瑪西亞之力心裡一片滔天駭浪。
正義感、責任心、自尊心矛盾地互相衝擊著——身為德瑪西亞之力,蓋倫是許多人的榜樣,英勇善戰,甚至在面對自己與諾克薩斯殺手的不利傳聞他也同樣堅定如山。
但他無法回應蘇瑞瑪皇帝的問題……那個他知道、卻無法由口裡說出的發音,更別說他身邊還蹲著德瑪西亞楷模——嘉文四世。
怎麼能在皇子面前(甚至發問的還是皇帝)解答這個問題?但他已經下定決心過要幫助阿祈爾了……蓋倫兩難起來,緊繃的樣子讓阿祈爾更加重視這句瓦羅然語了。
這到底是個多麼深奧的詞彙?
蓋倫掙扎了許久,最後他決定向皇帝致歉,他幫不上忙。
依舊沒得到解答的阿祈爾很失落地離開了。
阿祈爾走後,嘉文四世從泡沫中抬頭,也朝蓋倫問道:「北七究竟是什麼?」
蓋倫忽然開始想念卡特蓮娜了。
誰來給他一刀。
阿祈爾幾乎問過了所有他能問的人。
召喚師或英雄都是先看著認真的阿祈爾發愣,有些「噗哧」噴笑,有些則動著嘴巴卻說出不話來。不是沒有人想說,而是看著皇帝身後那一大排的沙兵,又想到了阿祈爾與齊勒斯的關係,閉口不言似乎才是好選擇……
在這些風波過去後,納瑟斯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阿祈爾有這個疑問。
他不怪皇帝怎麼沒來問他,相反的,他怪自己在「笑話」一事的處理上非常不成功。幸好現在他可以真正地幫上忙了,納瑟斯重新振作起來。
在結束咆嘯深淵的戰役後,他在回程航班的路上安靜思考,打算準備好適當的解釋方式來解決皇帝對「北七」的疑惑。航班降落後,納瑟斯也想好了。
不過事情總是有意外。
納瑟斯剛踏上地面就接到召喚師的通告,臨時請他到召喚峽谷一趟。
納瑟斯以為有緊急事務,因為正義之地的這些人從來就沒有一刻想消停,他偶爾會懷念寂靜荒涼的沙漠,孤身跋涉在黃沙之中,天地絕靜只剩風聲的生活。
但在找到解救雷尼克頓的方法前,他可能會脫離遊蕩的命運很長一段時間。
他對緊急召喚沒有抱怨,決定將解答阿祈爾疑惑的事情推遲到戰鬥結束之後。
召喚光芒砸在商店車旁的環形石磚上,中央正是單膝半跪的納瑟斯,他將斧杖畫出一個拐彎的圓,從原地站起。
沙漠死神心情很好,他剛剛試驗了某位召喚師推薦給他的新登場方式,他甚至領到了一本圖文並茂的筆記。那位召喚師特別喜愛與納瑟斯合作,所以納瑟斯很感激地收下了,而且每天翻閱。
「納瑟斯?」女傭兵低沉慵懶的嗓音出現在身旁。
納瑟斯這時才注意到同時出場的希維爾。
女傭兵一如往常飄散著令他懷念的的香膏芬芳,綠洲眼睛一面偷瞄納瑟斯身後,一面說道:「真巧……你的膝蓋怎麼了?我剛才好像看見你膝蓋痛,遊蕩千年讓你留下後遺症了嗎?」
納瑟斯不好意思回答那是召喚師給他的登場姿勢,他決定先回頭看看希維爾究竟在瞄什麼,對了,他好像沒收到隊友名單的通知……
先是利牙大口,然後是唾液泡沫。
雷尼克頓對著納瑟斯發出威脅般的野獸嘶嘶聲,巴不得衝上來咬對方的膝蓋一口。納瑟斯愣了愣,出現的好像只有他們三個。
「召喚房又斷線了?」暫且無視弟弟,納瑟斯對情況做出猜測。
「好像就只有我們幾個而已。」希維爾表示她同樣沒收到名單。
雷尼克頓繼續發出野獸的壓抑喘息聲。
在等待的寂靜中,希維爾冒出一句話:「我最近總是在想著一件事。」
納瑟斯適當地表達道:「我很好奇。」在等待的時間,而且又有雷尼克頓在側,納瑟斯真的需要轉移注意力,他覺得希維爾的舉動很貼心……
「如果當初是你抱著齊勒斯跳進陵墓,我是不是就能看見一隻憤怒的哈士奇?」
「……。」
雷尼克頓的牙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成為場面上唯一的聲音。
幸好廣播來得及時。
「今日不發兵,請英雄到下路集合。」
又是一道召喚光芒砸到石磚上。
來人身側跳出一名沙兵。
「朕遲到了,齊勒斯給了朕錯誤的方向……」
「……。」希維爾想吐槽些什麼,但她放棄了。
「……。」納瑟斯想勸導些什麼,同樣放棄了。
雷尼克頓發出嘲笑般的喉嚨咕嚕聲。
不同於眾人,阿祈爾手上竟然有名單。
「《聚光燈錄製》……朕記得自己已經錄過了。」阿祈爾努力忽視掉雷尼克頓對他嘶牙裂嘴的無禮舉動,接過沙兵遞上的文件。
「也許他們漏了些東西?」希維爾猜道。
「朕最近老是聽見召喚師想取消朕的擊飛……」皇帝的語氣有掩飾不了的失落。
「聯盟不會削弱不強大的英雄。」希維爾用涼涼的聲音說著類似安慰的話:「你最近出場率很高,戰績也不錯。新來的英雄總是會有這一個關卡的……當然,也有一些例外。」
她沒說的是,聯盟高層也可能因為「覺得很酷」而去剁英雄的技能……
阿祈爾相信自己不是那個例外,於是他重拾了自信,將文件遞給納瑟斯,說道:「他們給了朕沒翻譯的,朕看不懂。」
納瑟斯接過來,發現文件上頭全是瓦羅然語。納瑟斯對自己能重新「成功地」輔佐阿祈爾感到愉悅,帶著滿溢出來的責任感開始閱讀文件的第一行文字……
「感謝各位英雄為正義之地的貢獻,特此通知新聯盟事務。聯盟歷o年o月o日於召喚峽谷錄製聚光燈,參與者為阿祈爾、希維爾、納瑟斯、雷尼克頓、ㄟ……ㄜ……ㄙ……?」
納瑟斯的嘴開了又閉,在皇帝殷切的期盼眼神下,納瑟斯首次不知所措——
這張紙居然還有他看不懂的拼音!
鳥頭歪向一邊。
「納瑟斯?」
希維爾抽走了文件,一秒就將拼音在腦中組好了。
她才剛開口,一道召喚光芒再度砸下來。
沙兵舉矛插了過去!
「都來多久了,還不認得路。」齊勒斯飄然閃開沙兵的刺擊,語氣事不關己,還用最新流行的瓦羅然語說道:「怪我囉。」
皇帝的權杖直接把石磚敲裂了。
「齊勒斯?」希維爾邊瞄名單邊說:「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今天沒你。」
齊勒斯的光眼只有光,他不特別轉頭根本無法察覺他在注視誰。
他好像當在場根本沒人一樣,飄悠晃到商店車旁邊,習慣性地捲起一個多蘭戒。
「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你也會看熱鬧?」
「我還會看阿祈爾的笑話。」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阿祈爾總覺得齊勒斯最近的舉動都彷彿是在刻意激怒自己……或許在回溯儀式留下後遺症的其實不是希維爾?
齊勒斯用光體包好多蘭戒,觀察了一下在場眾人,忽然察覺了什麼。
「你們不知道今天來的是誰?」
「朕的聚光燈補錄……?」
「你還是一樣自大,阿祈爾,聚光燈沒有補錄這回事。」閃過沙兵的第二次攻擊,齊勒斯繼續說道:「我很訝異,連我這個沒參加的人員都知道消息,你們竟然一無所知。」
他還不氣死阿祈爾不甘心般,又低語了一句:蘇瑞瑪,哼。
希維爾幾乎都要看見阿祈爾頭上的烤煙了。
廣播轟鳴整座召喚峽谷,女廣播員咬牙切齒:「請、到、下、路、來!」
女傭兵與四位半神趕緊灰溜溜地跑出基地。
由於各種原因導致的時間延宕,聚光燈已經錄完開頭了。
阿祈爾到達後才知道這是新英雄的錄製工作,跟他沒關係。希維爾覺得很新鮮,因為這次新英雄加入戰爭學院的時間間隔有點短。
他們在下路站定,隨時準備執行召喚師與工作人員的指示。
蘇瑞瑪的眾人依舊沒看見新來的英雄。
納瑟斯忽然發現,齊勒斯似乎飄得有點遠,離地面的距離甚至比往常高上不少……
希維爾說道:「又在看不起人了。」
納瑟斯深深覺得應該不是那樣的原因,而且他總覺得自己注意到了些什麼,也同樣忘了些什麼。
阿祈爾看見了活像避難一樣的齊勒斯,叫出一大隊沙兵去到齊勒斯下方,站滿了地面,還將長矛直直豎立……
齊勒斯毫不在乎。他啐了一聲:真幼稚。
納瑟斯注意到雷尼克頓不知為何很緊繃,不停地偏頭傾聽,雙腳彷彿生了釘子,死死紮在地面上,眼珠子不停滾來滾去,高度戒備。
納瑟斯想起有關於召喚師錄製聚光燈時的惡性癖好——
這些無良、惡趣味、重口味的召喚師總是特別喜歡搗鼓英雄之間的關係。如果今天不是為了阿祈爾而召集蘇瑞瑪的英雄,那麼究竟是為了曾經與蘇瑞瑪相關的誰……
或者是為了什麼東西?
蘇瑞瑪還有誰留了下來嗎?
納瑟斯不禁生起一絲微小的期盼……
「好!開拍!」
召喚工在下路讓出一片空地。
一串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喉聲傳了出來,遙遠又飄渺的聲音像打鼓,也像蟲鳴,而且比雷尼克頓的咕嚕聲更響。這串聲音竟然把雷尼克頓嚇得都靜音了。
希維爾與納瑟斯同時沉下臉,一堆糟糕的回憶湧了上來。
只有阿祈爾不明所以。
皇帝習慣性地用權杖在地面上敲兩下,試圖引起眾人的注意,他開口想詢問為何納瑟斯與希維爾的臉色活像看見一百個齊勒斯時,腳下的土地忽然爆炸了……
阿祈爾彷彿又體驗到了霸權儀式時的時間放慢。
他看見召喚師與召喚工想阻止他,甚至還有個召喚工的嘴巴像在喊著「不要敲」,他還看見了遠遠飄在半空上的齊勒斯離他越來越近——
阿祈爾被擊飛了,毫無防備的,連沙兵都反應不過來。
風沙般的吼嘯灌進阿祈爾的腦海。
他看見一個非常巨大的紫色獸爪揚起、飽含著憤怒的拍下來——
先是齊勒斯,然後是皇后,緊接著希維爾的面容,都一一閃過他眼前。阿祈爾忽然間想起了奴隸刺青的圖案,也想起了陵墓附近的綠洲。
他眼前一黑,劇痛遏止了他的知覺。
……
戰爭學院加印了今天的報紙。
開頭非常震撼人心也非常刺激。
《驚爆!蘇瑞瑪皇帝阿祈爾於協助錄製聚光燈時,不慎給了新英雄錯誤的訊號指令,導致自己被誤認為拋棄式小兵,遭新英雄打成重傷!》
《加爆!蘇瑞瑪沙漠正式變成動物園,除了天上飛的,水裡游的,路上跑的,二次元的以外,現在也有蟲子了!》
《蘇瑞瑪沙漠野生動物兼虛空生物,沙蟲女王雷珂煞進駐正義之地!……ps:她真的是母的。》
召喚師人手一個的即時訊息不約而同刷著跑馬燈:
聚光燈肯定要重拍了。
令人安心的是:戰爭學院的英雄人數沒有減員。
更令人安心的是:聯盟決定從此以後就連拍攝無擊殺鏡頭的聚光燈也要開啟復活機制了,因為當時阿祈爾差點直接進墳墓……雖然他連陵墓都早就有了。
希維爾把新的聯盟事務通知單壓進水壺底下。
蘇瑞瑪的紗簾一如往常的優美輕柔,在安靜的宮室中用幾乎看不見的角度飄動。
希維爾掀起紗簾走出去。
阿祈爾窩在又大又軟的床上,一堆方形大枕像山谷一樣拱衛著皇帝。
當時阿祈爾的反應速度完全跟不上突如其來的近身襲擊。
他不同於本身就身經百戰的其他英雄,在取得霸權之前,阿祈爾幾乎沒有實戰過(除了指揮戰爭),同樣也沒有遇到過橫行蘇瑞瑪沙漠的沙蟲。
儘管他復活後得知沙蟲的食量也是間接導致蘇瑞瑪毀滅的原因,但他之後也不曾遭遇過。
他看過圖片,也知道沙蟲的習性,但是他沒想過戰爭學院這麼喪心病狂……或許他早該在發現戰爭學院裡頭有一堆虛空生物的時候,就該做好沙蟲也會出現的心理準備。
希維爾離開後,皇帝的臥室中更安靜了,只剩燭火細小的爆裂聲。
室內溫暖的燈光由暖轉冷。
月光般的凝實光芒飄過來,緩慢又寂靜。
皇帝埋在枕被間的鳥頭只露出一半,像未開眼的雛鳥一樣,斷斷續續的傷痛化成鳥喙中的哀鳴,隨著微微的開合溢出。
月光的人形將視線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那裡有亂七八糟的藥罐,繃帶甚至滾到了地上。他飄低,撿起來,將注意力放到了半開的藥罐們上。
那些藥罐剛被打開,還沒有被使用過。
月光稍微收斂,像瞇眼。
希維爾返回了。
臥室一如她離開時寂靜,阿祈爾仍舊像重病般,發出嚶嚶聲。
阿祈爾的眼皮打開一條縫。
「……希維爾?」
「我真的搞不懂這些東西到底該怎麼用。」
希維爾對那些蘇瑞瑪古代藥失去了耐心,儘管納瑟斯留了使用方法的紙條給她,但她依舊弄不懂作法,而納瑟斯已經返回正義之地去執勤了。他們約好輪流請假照看阿祈爾,同時兼顧聯盟事務。
「所以我剛才去藥櫃,找到一些簡易的藥品。」
她完全弄不懂高級藥品究竟要怎麼使用,複雜的混合程序把她煩透了。
「你有離開?」阿祈爾虛弱的聲音從棉被裡悶悶地傳出來,帶著強烈的睡意。
「大約半小時吧,藥櫃實在太大了。」希維爾一臉想死。
「朕總覺得一直有人守在這裡……」
希維爾毛了一下。
可以不要在死過不知道多少人的蘇瑞瑪講起這種事情嗎?
阿祈爾醒來後精神好了一些,他看見了床邊的小桌。
皇帝很訝異,鳥爪從棉被中伸出來抓起已經混合好的藥泥貼片,稱讚道:「你明明做得很好。」
「我?啊?」希維爾看見了藥泥貼片,完全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成功了。
阿祈爾輕手輕腳的,小心把貼片放到自己的腦袋上,那裡有一坨好大的瘀青。
「朕在最後看見你了。」阿祈爾說著他昏過去前的記憶,「想到了你。朕知道你沒提過這些,但朕了解蘇瑞瑪的遺產有著許多責任……朕不想強迫你。」
希維爾知道阿祈爾在指自己的蘇瑞瑪末裔的責任。
她想過這些,蘇瑞瑪的復出不可避免地也給她帶來了重擔,而她到今日都還沒有做出選擇:是要繼續自由自在,還是扛起這巨大的沉重責任。
阿祈爾首次開口提到這些,還給了她時間,說完後將話題轉到了另一件事上。
「後來怎麼樣了?」
「噢。」希維爾想起了前幾天的景象。「你被雷珂煞攻擊後,召喚師就把她制伏了。你被那隻蟲擊飛後又拍擊,沙兵們擋下一些衝擊,但是你還是飛出去了,納瑟斯沒有成功接住你……」
「你接住朕了?」
阿祈爾想到了希維爾那閃閃發亮又強壯的腹肌。
「是齊勒斯接住你的。」
希維爾表示當時她人在反方向。
皇帝在天空上畫出了一道拋物線,像貼了六根彩帶的風箏,飛行終點剛好是半空中的魔導。齊勒斯根本沒移動,飄在原地,任由皇帝撞上來。
他唯一的反應只有晃了一下。
究竟是齊勒斯預知到了事情的發生,還是湊巧倒了黴,沒人知道。
魔導飄下來,動也不動地,讓召喚工們七手八腳地把他身上掛著的皇帝抬去急救,接著自顧自離開了,希維爾唯一幫的忙就是走過去,從地面上拔起皇室權杖。
「齊勒斯嗎……」阿祈爾看著床帳頂端的雙眼走神了一會兒,他開口,說出心裡的感覺:「這樣一講,朕忽然覺得這個貼片的混合手法真像他做的……」
「你就不能有一刻忘掉那個想宰了你的傢伙嗎?」希維爾超想翻白眼,她說:「齊勒斯根本沒請假,他在召喚峽谷裡打得正開心,搞不好還咒著你斷氣。」
希維爾又出去了。她要把藥罐歸位。
對於希維爾的發言,阿祈爾不同於往常。他沒有附和,他持保留態度。
這些日子裡,阿祈爾所明白的事情之一,就是永遠不要去想齊勒斯在想些什麼。
因為他不會懂,就如齊勒斯也無法理解阿祈爾的所作所為一樣。
或許皇帝與奴隸之間的鴻溝他從來不曾抹淡過。那道溝橫在那裡,比整個瓦羅然還大,卻奇蹟似的一點也不會讓人感到疏遠,令人熟悉得親切無比。
阿祈爾唯一的影響只是在齊勒斯的感情上留下痕跡,證明對方曾經身為人類。
「希維爾總說蘇瑞瑪像回收場,朕像固執的守門人。納瑟斯也總說朕做錯了,很多事情的錯誤連明講也不需要……但朕總是沒將一些想法說出口……」
阿祈爾在無人空蕩的臥室中說話,彷彿有了想像的交談對象。
「在經過千年之後,朕還能找到自己的後代、還能擁有忠於蘇瑞瑪的輔佐之人。即使這之中有人被命運扭、背離自己的意向。即使,朕成了沒有子民的皇帝……」
阿祈爾偶爾有聽見空氣中傳來過往聲音的幻覺。
他會聽見城市熱鬧的喧囂、說話與笑聲、紗廉被穿過時的聲響、還有女人經過時若有似無的香氣。
他差點睡著了。
「你們是朕的『蘇瑞瑪』。」
睡著前,阿祈爾的聲音飄出來。
「齊勒斯。」
阿祈爾對空氣喚道。
「翹班不像你的作風。」
蘇瑞瑪的風沙依舊漫天,王都的高塔閃爍著金光,風化的圖畫雕刻訴說著只有少數人才明白的往事,棕櫚樹彎著腰,葉片在綠洲如鏡的水面上點出波瀾。
蘇瑞瑪仍舊屹立。
光輝攝人。
註:
「有一隻鴿子走進了酒吧。」→「So, a pigeon walks into a bar.」
「Bar」的意思除了有「酒吧」也有「枝枒」跟「牢獄」。
……我是不懂啦,但你們感受到佛雷爾卓德了嗎?
完結了,但是還沒完啊啊啊啊(撲上來拉衣角)
我一直以為我會十章完結的,結果總覺得篇幅拖太長了,最後就好吧,九章?
後記等等會發出來,我甚至還準備了三道甜點……啊不是,三篇番外短篇
所以不要棄追我(痛哭)我還有短篇(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