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 MOON：灰色都市》39．震耳欲聾的寂靜
「總之，我注意到你們其中一個人散發出一股相當奇特的氣味。」
盧卡的銀灰色眼睛凝視著刊。
他嗅到了那股氣味，正是當他搬到灰城並進入旁邊那間空屋時第一次感受到的。這氣味並不像通常那種濃烈的秋天氣息，或者盧普加魯特有的溫暖和濃郁香氣。相反，這股氣味清新如同躺在草地上，彷彿感受到大自然的氣息。兩種氣味相似，但又明顯不同。
「我有一直很困惑。你是誰？」
他顯然看起來是人類，但又和這些狼人兄弟們走得很近，這讓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人類。面對刊，盧卡顯得有些困惑，掙扎著試圖辨認對方的身份。
「你應該先介紹自己吧？是你先走過來的。」刊冷冷地回答道，這句話說得對。
盧卡聽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我是盧卡。」
「我知道。我聽說過。」刊低聲淡淡地回答。
「嗯，挺尖銳的啊？你不喜歡我嗎？」
「這有什麼重要的？」
「嗯，我很有興趣了解你。」
盧卡總是像害蟲一樣，突如其來地出現，試圖干擾生態系統，悄悄地徘徊。狼人兄弟們並不掩飾自己對他出現的不適，但對刊來說，盧卡並沒有帶來強烈的存在感，也沒有顯得具敵意。
刊，和其他人類沒什麼不同，只把盧卡當成一個轉學生。這對盧卡來說過於明顯，這反而讓他對刊更加好奇。
刊確實散發著與其他人類不同的氣味，但這股氣味並不完全是狼人特有的。而且，他和狼人兄弟們相處得像是家庭成員，卻又無法辨認他是不是狼人。
簡單來說，盧卡能夠得出的結論不多。
盧卡的目光越是集中在刊身上，納紮克就越是感到不安。
如果他們真想查出那個滿月之夜發生了什麼，刊不願提及的事情，他們完全可以使用各種不擇手段的方法。然而，他們選擇了不這麼做，因為他們接受刊成為他們親近的對象。盧卡，這個偶爾出現並打亂他們生活的人，並不像刊那樣被接受。
恩吉注意到納紮克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警覺。
他再也忍不住，站到刊面前，直接面對盧卡，挑起了對峙。
這場神經上的小鬥爭，其實根本不需要納紮克這麼出面。
納紮克總是保持冷靜，但一旦他跨越那條底線，即便是兄弟們也難以控制他的情緒。這就是他對於介入家庭的人有多麼在意，諷刺的是，恰恰是那個總是與納紮克對立的恩吉，比任何人都更理解這一點。
「你到底想幹嘛？」
「想幹嘛？」盧卡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彷彿不明白。
恩吉嘆了口氣，想快速結束這場無聊的對峙，並得到解釋，但盧卡顯然很享受這次相遇。
「這座城市彌漫著吸血鬼的氣息。你竟然自願來這裡？」
恩吉的語氣低沉而冷冽，盧卡嘟起了嘴唇，稍微停頓了一下。
「告訴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這次是盧卡先從恩吉那裡退開，他的眼中帶著興味的光芒，看著充滿自信、毫不退縮的恩吉。
「嗯，也許你並不那麼無腦。我本以為你只是隨便衝動行事。」盧卡的語氣中透出一絲失望，然而目光依然充滿了好奇。
「我只是看到你的臉就忍不住。」恩吉說道。
「真的嗎？那真可惜。我倒挺喜歡我的臉的。它有很多用處。人真是奇怪，總是被外表欺騙。大家都喜歡美好的事物。這就是為什麼我喜歡藝術。即使是假畫，也能讓人目眩神迷。」盧卡笑著說道。
「廢話太多了。你一直都是這樣嗎？」恩吉問。
盧卡自信地點點頭。
「我雙胞胎兄弟有點安靜，和他一起生活那麼久，總是在沉默中度過，我還是很想有人陪伴的。所以當然，我遇到你們很高興。」
恩吉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並不是說他希望有誰來拯救他們，從這個危急的情況中脫困。
然而，他對狼人同胞來到灰城一事，既感到戒備，又有些興奮。他曾希望，現有的處境下，能有更多的夥伴在身邊，會是件好事。
但這一切完全出乎意料。
「盧卡。」
當他聽到那個所謂的安靜兄弟的聲音時，盧卡微微一顫，肩膀僵硬了起來。他們的奇怪對話也在此刻戛然而止。盧卡似乎有些煩躁，心裡已經開始想著他兄弟的唠叨。
「嘿！路易，這邊！」盧卡向正站在前面的路易揮揮手。
路易低下頭，對周圍學生的目光感到不安，匆匆走向他們。
「我看得見，你不用那麼大聲，這學校也沒那麼大……」
與盧卡不同，路易不喜歡別人的目光，他總是避免引人注目。
「很高興再見到你們，」路易對這些兄弟們不太自在地打招呼，納紮克是第一個回應的。
或許是覺得這情況有點尷尬，路易將目光保持在盧卡身上，站著顯得有些膽怯。
「我們今天應該早點回家的。」
「好吧，事情變得有點有趣，我就不小心忘記時間了。抱歉，抱歉。」盧卡試著藉由輕輕按摩弟弟僵硬的肩膀來緩解氣氛。這種結束對話的方式對於這對雙胞胎來說並不陌生，但路易漸漸對此感到厭倦。
他的哥哥盧卡總是惹麻煩，做些不該插手的事，而每次都是路易得想辦法想出藉口、解釋並處理好盧卡搞出來的烏龍。
他們進入這個世界只有幾分鐘的差距，除了外貌相似，他們在各方面幾乎是截然相反的。
「對了，你有吃過年糕嗎？就是我給你哥哥的那個。」盧卡問。
「怎麼樣？就像你說的，不怎麼好吃。」恩吉回道。
「不過，你哥哥應該會喜歡。」盧卡繼續說道。
兄弟倆不太理解盧卡為什麼提到不在場的兄弟吉力，但盧卡越是追問，路易的表情越是沉暗。
儘管弟弟的反應這麼明顯，盧卡卻依然將疑問和困惑灌輸進兄弟們的心頭。
「你們信任他嗎？」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但這個確認的問題仍然被拋出來。
「你哥哥似乎真的是一直在把你們管理得很好。你們是從一開始就這麼親密嗎？」
「你想說什麼？」納紮克在聽到有關吉力的任何不正當言論時，立刻準備進攻。對納紮克來說，吉力是他的信仰，他的神，是他的父母。他愛吉力，吉力也愛他。兄弟倆一同度過了生死，納紮克怎麼可能讓盧卡這樣公然挑起紛爭？
也許感受到這份危機，一直在碎念著自己哥哥的路易，伸出手來把盧卡拉開，保持距離。他知道盧卡不會停下來，而他也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盧卡都不會聽。
「不要太信任他。你們還是別忘了，當年你們怎麼從馬哈巴草原逃出來的。畢竟，是你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們，對吧？」
那是殘酷的事實。
當時，馬哈巴草原的年輕狼人和他們的家人被滅門，全都是因為伯巴，吉力的弟弟，當了間諜。
他是那個為了生存，把吉力交給吸血鬼的人。
但盧卡怎麼知道這些呢？他並不是在馬哈巴草原長大的，兄弟倆在自己族群中生活時也不可能碰面過。
「不要忘了，只要你活著，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你。」
話語中帶著冷意，盧卡這樣輕描淡寫地把刀插進了他們的心臟，隨後緩緩轉身。
周遭恢復一片安靜，震耳欲聾的寂靜瞬間吞噬了兄弟們。
**
當石塊擊中那隻鳥時，牠無力地跌落在地，昏迷不醒。菈菈看著這一幕，心情冷漠。她對於蹂躪弱者並不感到興奮，但這畢竟是她唯一的消遣。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菈菈特別討厭夜晚。夜晚是她唯一仍然和人類時一樣的時刻。
儘管她獲得了不死之身，她卻無法走進強烈的光明，並且她所發過的誓言期限太長，讓她覺得無聊。她以為獲得力量後，自己可以做任何事，但她卻被束縛在一個像舊習慣般延續了數世紀的誓言之中。
砰
一聲悶響，一具失去血液的虛弱人類屍體倒在她的腳下。
「真是無聊…」
她已經被迫成為一名活躍在陰影中的殺手，負責處理舊屍體。
嗯，這倒也算不錯吧？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就像是志工工作，幫助社會除去一些不需要的人群。或者說，她就像是那些總是向人類呼求的神祇。
她越是將自己埋入虛偽的面具中，心情便變得越加愉快。
在清澈夜空下，這個人類的血液。她本來希望它能更甜、更濃，但對於她來說，這樣的零食
也足夠了。
「來吧。」
菈菈伸手召喚一隻在四周徘徊、警惕著的幼狼。
這隻褐色的小狼有著黃色的眼睛，眼中間帶有一抹像花瓣般散開的綠色，給人一種深邃而神秘的感覺。這隻幼小的狼立刻反應過來，將下巴乖巧地放在菈菈的腿上，像是一隻聽話的小狗。
「來，來。你是個好孩子，不是嗎？如司藍。」
她親自挑選並將這隻狼從襁褓中帶走。
自從馬哈巴草原被摧毀後，她簡直覺得帶走那些孤立無援、與族群失散的小野獸是再輕鬆不過的事。
菈菈輕柔地撫摸著如司藍精心梳理過的毛發，輕聲對著它豎起的耳朵低語。
「你想你的哥哥嗎？」
如司藍的眼中浮現出一絲悲傷，這是對於殘酷問題的回答。年輕的狼並未發出任何聲音，但它那充滿眼淚的眼神卻表達了一切。
「別擔心。如果你聽話，就一切都會結束的。相信我，我會送你回家的。」
菈菈作出了承諾，雖然她自己也不確定這承諾是否真誠，並將如司藍緊緊抱住。
她不知道這種讓人想哭卻哭不出來的痛苦感覺是否它也懂。
大家都說吸血鬼和狼是天敵，但此刻，那個詞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因為，最終，被遺棄的生命都是相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