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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黑貓與自行車 04 破車上的貓

陸坡 | 2020-07-30 16:10:02 | 巴幣 12 | 人氣 223



小說含有政治議題與部分血腥暴力和同性愛
請斟酌自己的立場決定是否觀看








4 破車上的貓


民國五十六年,台北市大安區軍方仁愛營區空軍總司令部,一位自己開著車,側揹大黑包穿著條紋襯衫牛仔褲裝的時尚女人,不管風吹亂自己那頭亮麗黑髮,踏著白粗高跟鞋,邁大步就要走到營區裡去,被前面的小兵攔下,但女人絲毫不想管這兩位年紀輕輕的小兵,開口大罵幾聲就要闖軍營。

小兵無奈的擋著女子,女子左跑右跑兩個大頭兵就跟著追擋,從樓舍看出去就像是老鷹抓小雞般荒謬,看門的待命班長沒辦法趕緊回報給連長喊說:「報、報告連長,那女人又來擾亂了!前門快攔不住了。」

「又來?你們幾個兵是不是男人,一個女人也攔不住,給我攔下來!不准讓她進營區!把她拉到會客室去。」

門前小兵拉著女人的手腕,女人手一甩,看著兩個兵圍住她,劈頭就對著戴著頭盔的兵大罵:「攔啥攔!不讓我進去,就叫你那情報署的人給我滾出來,別整天以為躲這仁愛營我就拿他無法!」

「芳姐,這軍事重地……」小兵才剛要說立刻就被徐宜芳白了眼說:「軍事地又怎了?在中國時父親、叔叔的機棚我可熟了,小兵你當幾年的兵?我從中國老家遷來時你可都還沒出生!讓我進去!」

「宜芳姐,妳怎又跑來鬧了!」待命班的連長和同二、三連、勤務連的連長都一起過來,看見其中一個小兵用力抓住徐宜芳的手腕,另一個按住她,宜芳扯起嗓子大喊,那待命單隊的一連連長怕事情招搖連忙開口說:「搞什麼東西,你們知道她什麼人?使那麼大力氣幹啥!都放手。」

兩個門口的小兵無奈放手,徐宜芳瞪著前面這群連長,絲毫不怕他們這些官,摸著手腕說:「你們四個連長來也用,我今天就有事要來問徐伯伯,誰也別想攔我!」說完就推開小兵就往前跑,幾個連隊的連長看了連忙追,看傻了營門口所有兵,四個長官竟然追著女子跑,但畢竟是軍人和女子體力有差,不到幾秒鐘徐宜芳就被三個軍官攔下,二連的連長說:「芳姐,你就別為難我們了,妳這闖我們幾個都會被判軍法的。」

「啥軍法刑法的,老娘不怕,都走開!情報署的人給我出來!我徐宜芳今天就是要你們給我一個解釋!」徐宜芳大喊,幾名連長趕緊都伸手去遮,左顧右看像是怕什麼事情一樣,三連軍官為難的說:「芳姐,求你讓我們好做事,不然會客室先請好不?先坐會客室,我們請勤務連的連長幫你叫情保署來跟妳談。」

一群軍官好說歹說把這叫徐宜芳的女子請進會客室,連長趕緊請幾名小兵搬來沙發椅、泡茶,班長連寢室那台舊風扇和私藏的香菸都給搬來過來孝敬,過了回幾名連長回報給仁愛營區的空軍中隊長,中隊長碰巧和大隊長和副大隊長等人正在開會,幾人一聽徐宜芳,都不約而同皺眉頭。

「這女人又來,人真不死心。」大隊長說,看著中隊長和副大隊問:「幾個月前是不也來過,不是說先叫她在家等消息?」

「說過了,但那徐大小姐的脾氣和個性,怎麼可能在家等。也就好在上頭長官早早勸她跟那日本併來的飛官分了,不然現在可更複雜了,說到底要我們幾個人找她那失蹤的前夫,真當這營區我家開的,人要能找早找著還用著跟她拖那時間。」中隊長無奈地嘆口氣,這徐宜芳明明自己就跟前夫離了婚,但某天找不著她前夫,三天兩頭跑來軍隊要給個交代,他一個小小的中校,連他前夫幹啥去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小隊的飛官,這要他怎麼給交代。

「大隊長,你說這次該怎麼辦?出任務那套說了、調派也說了,徐姑娘找上門顯然就不信我們那幾套說法,這次來要人估計就算換別種說法她也不可能信。說到底這飛官是哪個小隊的人弄丟,我們將鍋甩出去,不然這仁愛營區都快會被人看笑話。」副大隊說,這次換大隊長無奈,回了句:「我要真知道哪個空隊的,還不攤牌嗎?查不到。」

「查不到?這怎麼可能!上次跟少將不是通過電話回報,上頭難道也無法查到這飛官……」

「上頭說查不到。但或許另種說法就是……無可奉告。」大隊長使了眼色給中隊和副隊,兩人互看一眼察覺到大隊長的意思,這個飛官的任務可能是連他們和大隊長這個層級的人都不可告知的機密,也就是這事他們無法管,上頭也不會透漏任何跟這飛官相關的事情。

幾個空軍隊長陷入沉思,大隊長打了電話通報給上頭徐宜芳人又出現的事,原以為這次上頭又會給點說法打發,但意外的情報署這次說他們會解決這事情,而他們幾個只需把人請到空軍情報署就行。掛下電話大隊長看著他們說:「上面要我們帶那女人到空軍情報署。」

徐宜芳走進情報署,這裡與外頭的辦公室沒啥不同,周遭幾個小兵辦公複印製作資料、送上公文,整個情報署就像個穿著軍裝作業的小公司,一個軍官領著她進了一間跟剛剛小兵會客室完全不能比的待客室。徐宜芳一進門就看見有個軍官坐在位子等他。

兩顆星?看來比那群戴花戴槓的更高。徐宜芳說那兩顆星的高官就請她坐,眼前泡的不是剛剛會客室的那種粗茶,換成了洋貨的咖啡、奶精和糖包。雖說家中本來就因為親戚和父親的關係常有高官政治人物進出,但是自己一個女人家獨自面對官階那麼高的長官,徐宜芳也還是第一次,火爆的氣焰也就收斂不少。

「我知道妳和徐司令有親戚關係,徐宜芳。下面那群兵礙於妳身份對妳無法,不代表妳可以用司令的關係一次再一次在這胡鬧,闖影區、打兵、罵軍官。妳一個女人家可知道這可以判妳幾年?」

「那就給我個交代,知道事實我人一步也不想進這地方。」徐宜芳冷淡的說。

「那個叫葉常義的飛官是妳的前夫,妳何必要……」

「當初他突然說要離婚,東西包了就走我問要離好歹給個理由,他直說我倆身份不同不合適,人就這樣走。這理由我怎麼聽怎麼怪,結婚幾年我他那也只有小吵小鬧的,從沒出大事,但這走的一聲不響,任誰都會懷疑……」徐宜芳說,看著眼前這官接著說:「我家好歹也算軍人世家,特別是天上飛的多。他會這樣我人猜就是出什麼任務去,我人不是沒看過我娘在我爸飛時望過天,也不是沒看過出去的人就這樣沒了。但我只要個答案……」

「葉常義人在哪?還是不是活著?」

徐宜芳堅定的看著這高官。這大官聽了把咖啡在推進徐宜芳一點點,說:「這東西涼就難喝了,現在每個官兵都流行喝著美貨,可貴的……」

「不了長官,我來這就是想知道您能不能跟我說答案。」徐宜芳將咖啡推了回去,她提起勇氣一次次鬧軍營,就為了求個前夫的答案,哪怕只要在丁點苦澀她就會退縮。前夫常義經常跟她說:她總是在事情走到快有個結果時就這樣放手了。沒有完成的事即便你前面做的在多也是枉然。

從門口、闖入軍營、到這時人都走進這情報署裡見這高官,這次徐宜芳不退了,她就要知道那個跟自己離婚的前夫任務去了哪?兩顆星星的官,不是參謀就是指揮官,說這人不知情,徐宜芳怎麼也不信,她到想看看這官還能說出些什麼來打發。

「徐千金,我知道你們徐家出飛官,唉……妳也別別太為難那些軍人了,這次的任務我敢說他們是真的都不知情,要說幫也不知道怎麼幫妳。妳前夫的任務不是他們那種層級的人能知道的,當然我話也只能跟妳說那麼多,也請妳多包涵,妳在個軍人家庭妳懂得,有些任務就連身邊最親的人都得防著。」

「不能說?說到底你們就是不告訴我葉常義人在哪對不對?」徐宜芳顯然不服這個答案。

「宜芳,聽我一句,你爸爸和徐伯伯啊都覺得妳不年輕了,況且離婚也是你簽了字這個葉飛官死活早就跟妳無關。妳知道飛行員就是這樣,飛出去每次回來都是運氣,每次交鋒都是賭命。妳苦等這個小日本轉過來的飛官,只是在浪費妳的時間,就算最後知道答案如何?沒有音訊找不到人的飛行員,妳我都應該懂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一個個都這樣說……」徐宜芳說,人站了起來對眼前的軍官說:「當時我說我要嫁給這飛官,家人都反對說何必嫁給一個幫小日本打中國人,又是個台灣胞血統不純正。當你們知道他能飛,飛得比空校誰都好你們就又要他,而現在…..好個沒有音訊、沒答案。別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徐宜芳自己會查出來!」

「宜芳,別感情用事,這是任務和規矩跟他是不是個台胞無關,我只能告訴你,葉飛官他出了那任務計畫是沒法說的。這是國家事,不是妳一個女人家應該操心的事,頂多只能幫妳留意通報,告訴妳他死了沒。」

「你們真以為我來這就是為了聽你們軍方說葉常義死了嘛!」

徐宜芳突然一個激動人拍了桌子喊出聲,眼眶泛淚,喘著氣說。但眼前的軍官還是一臉鎮定就像是眼前徐宜芳對他吼的話他沒聽到一樣,說:「我只能說失蹤那麼久很有可能。」

「我不相信你們的答案。」徐宜芳搖著頭,手將眼角的淚抹掉,長官想出手安慰,卻被徐宜芳用手勢拒絕,徐宜芳恢復情緒,看著長官說:「就算死,我也見到他的身軀、軍牌。不然我不會接受他死。」

說完徐宜芳轉身走了,她說請那些下頭營區的士兵放心,她不會在來了仁愛營區,離開時候她拒絕官兵陪她,但那群軍官還是隨著她後頭走直到她出營區。

這是一九六六年秋天,美國因常達十年多年的越戰需要與中華民國接觸頻繁,因中華人民共和國為北越的支持大國,美國急需各個在亞洲的盟國支援,而退居台灣的國民黨就成為美國了解中國共產黨最直接的利器,而也透過此時在六零年代時期開始多項美國與中華民國合作的多項情報、電子、空戰計畫。

葉常義只是這些計畫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飛行員,這時他已經失蹤快兩年多,台灣地方無人知曉他的下落到底是死是活,而中國內地正在一段長達十年的水深火熱的歲月。

一九六七年,阿圖跟著北京來的幾名軍官的車將中華民國空軍飛官葉常義扣押上車,阿圖想在自己走前和老班長和軍隊大夥說聲,卻被北京來的官兵以每啥時間浪費帶上車走,這台破車冒著黑煙,上頭幾個兵在前頭坐著聊天,阿圖看著那黃沙子還有慢慢變小的內蒙裡的小營區,雖說這裡的一切從住到人都不能說頂好,但是來到這裡那麼多日子突然間就又走了,阿圖有說不出的落寞,也不是多想念營區,但就覺得好不容易有點交集,卻又被人拋到了另個地方去,又得重新開始。

「母甘喔?(捨不得喔?)」葉常義用台語跟張鋼圖說話,這話只有他們兩個聽懂,阿圖看著旁邊被手銬銬住的葉常義,對他板起那軍人臉說:「你掂掂。(你閉嘴。)」突然發現就是這個國民黨的麻煩,害他也得跟著去北京。

之後兩人就又用台語和閩南話互相交談幾句,但顛簸搖晃的大漠路途,讓在車上的阿圖犯睏,眼皮一直要闔上下卻不敢,只因為他怕這飛官葉常義又離開自己的眼皮子去搞事情。而葉常義也發現張鋼圖的手腕一直挽住自己左手間,僅僅的扣住不肯放,看著這每天被凹站三班哨還得作飯送飯的小解放兵,阿義覺得果真下面的兵無分國民黨共產黨,底層勞累命都是同樣子的。

在眼皮快闔上時,阿圖隱約的聽見那群北京來得兵正在談現在中國的狀況,他們談到「黑五類;紅五類」,地主、富農、反革命、壞人、右派等人是黑五類,而革命軍人、革命幹部、工人、貧農、下中農是紅五類,一群年輕軍人談論自己父親多為貧農和革命軍,過去煉鋼種地苦哈哈,現在毛主席一高聲昭告他們這群人鐵定翻身。撐不住的阿圖最後還是闔上眼睛,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是那兵正在說啥毛主席的紅衛兵,而他向旁靠著舒服就這樣靠著,殊不知是靠上了阿義的肩膀上。

葉常義也聽著那群解放軍士兵的談話頭就撇了過去,那些兵談起現在中國局勢在這大沙漠裡反正也不會給人聽就放聲的談,他們看見葉常義看過來的樣子,其中一人說:「欸,你說這國民兵懂不懂我們說啥東西,懂了剛說不全給聽去了?」

「沒事,他聽又能怎樣,沒幹掉他就不錯了。」

看見幾個解放軍士兵看他,葉常義隨便就露出一個憨笑說了聲你好,幾個北京的解放兵看阿義這傻笑,就忍不住哈哈笑說就個傻子怕啥?沒多久就繼續聊沒人管那士兵,反正手銬車上那人也逃不了。這群人似乎也沒把內蒙的阿圖放在眼裡,在他們眼中北京、上海這大地方大城市的兵怎樣水準都比內蒙高,地域歧視常有就連台灣也是一樣,外省人總看不起本省人。阿義記得過去在前妻家中,被一些來家拜訪的外省賓客輕視的眼神,像是在說他怎麼可以跟他們同樣在這屋裡。

「怹當作你是戇呆,北京來噎想看不起別窟人(他們當你是傻子,北京來的最看不起別地方的人)。」閉著眼的阿圖小聲說,看來雖然眼皮闔上但這小兵還沒睡去,說完就打了個哈欠。

阿義聽到阿圖說,笑著回:「無讀冊才是戇呆。(不讀書的人才是傻子。)」

「無聽怹哩講,這馬讀冊會欲造反派欸人打。(沒聽他們在說,現在讀書會被造反派的人打。)」阿圖表示,阿義看他說這話搖了搖頭,他知道阿圖一直覺得當個軍人不用太會讀書寫字,只要聽黨服從幹事就有飯吃。跟他不同,他以前日本時代原本沒想過當兵,沒想到卻選上海軍還開了飛機。

這些兵開始說起他們看到關於文革的狀況,每個人說得都很誇張,裡面發生的故事都讓葉常義不知是不是像放衛星般瞎編出來的,阿圖早就在搖搖晃晃的車內睡去,阿義感覺到他口鼻傳來小小起伏的呼聲,有點慶幸阿圖還不知道這些兵說出來的故事,不然阿圖會更擔心他老家,在那內蒙時,阿圖就沒少跟他提起他小時那有山有水的家,當時雖父親是貧農,但總一家人可以一起過,疼他的姊姊也未出嫁。

大煉鋼時期,他們家把所有的鍋蓋鐵都拿去集合練鋼,他們那小地方的人還得輪流去顧那鋼爐,阿圖不知道那冒煙一個一個的大爐子到底會把鐵燒成什麼?而當他回家肚子餓時,才發現自己沒有碗也沒有勺子,材都燒了連鍋都拿去煉鋼了飯該怎麼煮?好在家中有幾個破瓷碎碗上交不收,一家人靠那個勉強湊合。

煉鋼沒練成鐵,倒練成了飢荒。各地開始虛報農產量,人民因為煉鋼而荒廢農耕,開始沒飯吃,人民公社立起,明明過去在家可以吃飯,現在吃個飯都還得走那幾段路到公社才有得吃。生活過得下,但過得苦,這時農民沒飯吃,阿圖卻看見當解放軍好似永遠有飯吃,這也是阿圖想當兵的原因,努力拚個軍人……

讓自己有飯吃;讓家人有飯吃。

說是解放軍阿圖也只是個雜魚,他一個鄉下人沒啥文化只得苦幹,腿跑勤長眼點,才賺得那少到可憐的幾塊軍俸,他大多都請軍隊拿回家裡,只留點自己能急用的。

那些兵其中一人說看到有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因為家稍富有被紅衛兵操了家,一群村鎮上的人跑去批鬥,幾個年輕輕輕的小伙子用手搧他臉喊說他是資本主義的狗!把他衣服扒光說狗東西穿啥衣褲,掛著大狗牌被勒住生殖器抓去遊街,說是敗壞中國的壞榜樣。還有個士兵說他見一個讀書女孩被幾個年輕人圍堵在死巷內,只因她拿手帕幫被石棍扔傷右派份子同學擦傷口,就被幾個造反派大罵說:協助反革命份子!不是個東西!女孩被拉著頭髮,潑了一身水,最後在巷內被輪姦了。

「時局亂,那群工廠出來的造反派神經的很,有時連解放軍都敢打,學校那種地方估計不能待了,我妹因病回家休養逃過一劫,她就壞在身子差是個女孩人家,考上師大女附中,聽她說八月他們女校躁動,一群原本過去革命師生代表會的人突然一時成了『保守份子』?被『紅旗』派的人往死裡打、公開批鬥。那副校長女書記被那群學生活活打死……」

軍人們說著北京來的消息,突然感覺好像自己說過頭,人突然擔心的左右看,最後看向葉常義和張鋼圖倆那,見兩人睡去就放開繼續講,葉常義裝睡,豎起耳朵在聽心想:這共匪佔據了整片大陸,看來沒比那國民黨時期差多少,日本人侵略打仗苦、現在中國沒外人搶,自己人反倒爭權爭事起來,共產黨國民黨兩邊鬥、國民黨自己內部也鬥爭的厲害,現在聽聽共產黨自己也被上位人搞得民不聊生。

打成保守派,紅五類;黑五類,這些現在文革發生種種事,讓葉常義想起過去台灣的他也走過一條類似的路……

日本投降,自己這個少數活著的日本飛官像是被人掏空一樣的返往老家,他在回家途中見到個日本在台居住多年的灣生家庭,一對夫妻只拎著簡單的行李帶著孩子,葉常義跟這家人用日語聊著,才知道日本無條件投降後他們這群當初聽著日本政府的宣導搬來台灣生活的日本人,現在因為投降得從台灣全面撤離。

他們說過去在這地方作威作福的一些日本警察現在被人追打報復,他們是個安安穩穩的小家庭,跟這裡台灣人街坊鄰居都親,現在一時要他們撤還不能戴上東西,他們就變把東西都賣了送了,當日本婦人說起隔壁鄰居台灣太太聽到她要走的消息,衣服都沒換就跑了過來,氣憤說:「怎麼突然說要趕人走了!不公平,你們不也生活在這好幾十年了!難道不能不走嗎?」

說到這裡日本婦人抹抹淚水,聊著聊著他們知道葉常義是台灣被日本徵招去打仗的軍人,那日本婦人的先生看著葉常義這年輕人,對他微微的點了個頭,對他說:「對不起,辛苦你了。真的很對不起。」

哪先生一直跟葉常義道歉,跟這灣生家庭分手後,有花了點時間葉常義回到老家,發現老家已經殘破不堪了,但是有修補的痕跡。不知為何門沒關好,葉常義推了門進家門,一股熟悉的味道,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好似回到過去,那個才剛要去當日本兵的台灣十六歲男孩,葉常義看著久違不見破舊木椅,不平穩的方桌。在美軍一次次空襲老家沒被炸毀已經是萬幸了,葉常義在屋內對著門看著門縫透進的光,沒有暖和,是依舊讓他寒冷的陽光。

「哥……?」一個男孩的聲音,在門外葉常義往門外看,門口一個比自己矮一點男孩子站在門口看著他。雖然大了、臉也不再是當時自己看到的樣子,但那個模樣不知怎麼的葉常義一眼就認出那是他那離開時年幼的弟弟,葉常義這一刻不知該做什麼反映,對他弟弟笑了說:「我返來啊(我回來了)。」

葉常義感覺到一股力量大力的把他抱緊,熱熱濕濕的液體沾濕他那穿在身上的舊衣物的胸膛,他感受到抱住他的弟弟身子在抖,這時他看見後頭老爸老媽的臉,他們兩個老人家看著他,母親不穩的跑來摸著葉常義的臉,口齒不清的叫著阿義、阿義,沒死!阿義活耶反來啊(阿義活著回來了)!

多少台灣少年兵踏入戰場回不來,那晚葉常義跟弟弟躺同張床上,弟弟抱著他睡著,阿義看著天花板,斑駁著、老舊著。他不敢閉眼,因為一閉上那飛機的聲音、子彈和爆炸都會又在一次出現,這時他眼淚突然就滑落不止,他用手掌蓋住整張臉終於,葉常義按奈很久的情緒在這個夜晚終於發出了宣洩。

心想戰爭結束是最後了,但阿義沒想到歷史是殘酷的。

一九四七年,台灣爆發台灣史上最重要的二二八事件,接受長達多年日本政府治理的台灣人,迎來了中國國民政府,而隨著期待在後因為國民黨各種階級分治、掠奪民用、和衛生習慣與官員的貪污腐敗的風氣,讓台灣原本的人民忍無可忍。

中華民國國民政府接替日本治理他們自以為接收的臺灣,隨著國民黨帶來台的軍政人員,對於台灣當時的日式風情滿是嫌惡,勝利者的優越感台灣人民那些日本建設起來的設施和夾雜日台語的說話方式,跟日本服飾,讓他們對這些臺灣人生起排斥與歧見。這些台灣人竟然幫著日本人!說著日本話!在中國水深火熱之時完全沒有羞恥感!

在這三、四個月中,因官員查緝私菸使用不當公權力造成民眾死傷,最後擴及到台灣民眾大規模反抗民國政府。事件中,開始本省人對外省人的抵抗與不服從,而國民政府所做的並不是安撫這些抵抗的民眾情緒,國民黨在發生多起抗議和台灣民眾不滿的集會時做出的決定是:派遣軍隊逮捕並鎮壓殺害臺灣這群抗議的民眾。

葉常義的母親剛好在這一年去世,弟弟這時已經也是個青壯年,對於外省各種欺壓常常感到不服氣。父親對葉常義說要他勸勸弟弟少說幾句,現在的局勢就像過去日本那些惡警察一樣,只是從對天皇不敬,換成了反對國民政府。葉常義跟父親說沒事,母親去世、弟弟的學費、還得扛起家裡生計的他,現在不太想管局勢,他只想安穩的過。

而父親的話最後卻變成了現實,也如同現在又過了個十多年葉常義在中國看到的樣貌,一場政治操弄出來的對立在隔著台灣海峽的兩岸展開。

一九四九年,國民黨共產黨隔著海峽在那金門與馬祖列島上戰事不斷,反共情緒深溫,在加上台灣人民不滿國民政府的各項政策偏袒部分外省權貴,讀書人與許多知識分子開始集結抗議,私下發表於不同政見,主張各種開放民主思想。國民黨認為這是左翼共產黨的騷動叛亂,認為有人故意滲透台灣而在同年五月底三讀通過《懲治叛亂條例》,來針對中國共產黨在台叛亂份子。

但這叛亂條例實際上卻變相是要剷除更多異己之聲、鞏固威權主義的領導中心。政府開始對於批評或反對政府、持不同政見的左翼份子進行迫害,把這些台灣過去受到日本教育或國外歸國博碩士任意冠上意圖顛覆政權之罪名處死。

這是葉常義所看見的國民黨政府,而多年後在中國現在聽到的又是一個歷史重演,國民黨剷除左派;共產黨批鬥右派。而你要說誰是匪類?誰是反革命?到底是為了國家,還是因為自我沒有能力治好國家怕被轟下檯面,轉而煽動被政策所苦那些民眾的悲憤,來彼此仇視相互對立呢。

「那帶頭的女孩宋彬彬不是還一群人到天安門?參加毛主席接見紅衛兵的活動,被毛主席繡上紅衛兵臂章,全場歡欣鼓動,都拿那本紅書,往前要見毛主席,當時你人若摔了估計被踩死都沒人知道。」

那北京來的兵掏出自己口袋裡的紅書說,幾個兵笑他說:「怎麼你也是做毛主席的紅衛兵來著?」那北京的兵聽了有些激動說:「欸你們別校話我,等等被人當反革命我看你們還笑不笑出聲?我拿這是自保,可不想被那群人盯上批鬥。」

聽到這個,葉常義微微的張開眼隱約的看見那兵的那本紅書,他記得那本紅書,不就是跟張鋼圖之前放在身上的那本一樣嗎?這阿圖識字不多怎會弄來這本書?

他們人花了幾天才到北京,在一次休息時他們讓葉常義有時間梳洗發臭的身子,但條件是阿圖要跟著看住,看男人洗澡幾個北京解放軍爺們怎想幹這事,丟給阿圖負責。手上的鎖沒開,阿義只得慢慢的把那連身服脫下來動作彆扭,阿圖替他打了個熱水和冷水,看見這飛官脫個衣服像蟲一樣,一開始不想幫,但後來越看心越煩,自己把衣服脫下褲管捲起,走進對阿義說:「瞧你脫個衣服象蟲一樣,別動我幫你脫。」

說完一扒的把葉常義的袖子抽出,刷的一身連身服直落到地上,阿義穿著那白三角,全身赤裸的在張鋼圖面前,阿圖看了看這國民黨的飛官結實的肌肉,在看看自己偏瘦的身子和手臂,有點不是滋味。明明在內蒙兩人吃的東西都差不多,怎麼自己就這乾扁身材,而這飛官一丁點肌肉都不掉,黑黑壯壯的像頭牛。

阿義自己脫下最後的褲衩,生殖器暴露在阿圖眼前,阿圖雖然覺得怪但不在意,畢竟在軍中大夥沖涼也都是在同個池窯,那肥皂還是一起共用,桶子誰拿到就先撈起來沖。一群軍中男兒赤身裸體的樣子張鋼圖沒少見過,但怪就怪在現在他跟這飛官兩人擠在一間房後廢棄馬廄旁的小倉房借來洗身子,跟個男人裸著身子靠那麼近,阿圖就覺得怪。

「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阿義看見張鋼圖一直看他就問,話才說完張鋼圖就看見這軍官的下體因為轉身過來跟他說話,甩動的水珠都滴落下來,他看見這樣子頭就撇過去說:「不看。」但想想不對自己是要顧犯人,這不看他等等這軍官有耍什麼技倆偷跑掉自己哪能交代,頭有自己轉了回來繼續盯著裸體的葉常義。

「你是看還是不看?」葉常義看到這阿圖一下移開視線一下又看回來,覺得好笑就問。阿圖覺得這飛官煩就回說:「我愛看就看甘你屁事。」

「你只要多做點運動,吃對東西,身材也能像我這樣。要不等等我告訴你怎樣鍛鍊才能讓你這身材長肉,想不想聽。」阿義覺得阿圖是看到自己壯碩的身材所以才多看幾眼,就跟阿圖說,自己找來一條髒毛巾將就的擦身子,阿圖聽了張大眼又多看那阿義抬起腿來那俏大的屁股蛋,發達的大腿與小腿肌肉,而那根陰莖和軟蛋因為沖水的關係就這樣掛在那下頭一直滴著水。

「這話你說的!別想騙我!」阿圖對葉常義說。葉常義笑笑說:「不騙,但你先幫我做件事我在跟你說。」阿義這樣說,阿圖就有些警覺對阿義說到:「你有想像之前營區那樣拐我幫你開門,告訴你我張鋼圖不做這種通敵的事!管你教我什麼,沒門!」張鋼圖說的斬釘截鐵,一口正氣。

阿義看了苦笑說;「不是,幫個忙幫我把衣褲穿起來。你總不會要我光著身子跟你出去吧?」

阿圖這時才想起來葉常義人還是光著的,伸手去拿他的飛行員連身服,只見阿義自己套上了那有點發黃的白內褲,內褲被水濕氣弄得透,阿義那飽滿的紅龜頭跟根部塞在裡頭凸的明顯。

當阿圖要把衣服交給葉常義時突然調皮的收回手讓葉常義撲了空,他嘿嘿的笑說:「你就這樣光腚子露著肉才帥氣,我看就別穿了。」

「欸,賣鬧啊(別鬧了)。快把衣服還我,阿圖。」阿義說.被扣住的雙手伸出去,但就在這時他看見阿圖沒把衣服給他,只是人走到他面前打開這連身服將褲管捲好,蹲下來說:「幫你吧,我可不想一直看著大男人不穿衣服在我面前。」阿義看著蹲下的阿圖拉著他的腳,將他腳套進去,把連身衣拉到腰,在將袖子穿進那手銬,替他扣起扣子來,阿圖這時跟阿義靠很近,這樣的舉動換成阿義覺得怪,他想起台灣的前妻,在他重新變成中華民國的軍人後每次換穿衣物都會拉好他衣服上的摺線。

拉起拉鍊扣上最後一顆扣子,阿圖與他只有一個鼻尖寬的距離,在這小間格裡。身形較瘦的阿圖挺著胸對他說:「說好讓我變壯,你說過的不會不算話吧。」

阿圖那眼睛圓亮的,軍人短粗的頭髮上被房內的灰塵弄得有點灰,阿義沒有回答這小他多歲的解放軍,露出一個意味深遠的微笑,兩手摸摸阿圖的頭髮幫他把灰塵弄掉,但是動作相當粗暴,弄得阿圖不舒服喊罵說:「你幹麼!」

就見阿義自己緩緩地走開說:「下次再跟你說。」

「欸?下次?喂!你這國民兵說話不算話!別走別動!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麼身分!我可是那個在沙漠中逮到你的人,給我識相點!」

「好、我懂解放軍英雄,你在不走快等等那幾個北京來的兵就又要嗆你這土包子。」阿義說,阿圖聽不開心跑上前抓住他說:「不准說我土包子!誰說我土我就…我就…」

「就怎樣?」阿義問,阿圖一時語塞又看見阿義那張像是故意問他的臉,臉紅的一掌揮過去拉緊阿義的手臂拖過去。葉常義沒想到張鋼圖是這舉動,他也沒想到這兵竟然會伸手打自己一掌唸著:「你真打我?」

「誰叫你笑話我!又說話不算話!」阿圖不想裡哪個國民軍飛官,爬上載他們的車,一行人又上路,最後說也奇怪到北京時,他們幾個北京解放軍士兵突然下了車,張鋼圖看了那幾個兵好似也不清楚發生啥事,之後又看兩個官走出來跳上車,另一個轉而把把開車的人拉下,阿圖不懂發生什麼事,一個北京軍人想跟這人理論,但卻被其他同胞拉住,這時葉常義看到那兩個軍人手臂上有著一個血色明顯的『紅衛兵』臂章。

那上車的紅衛兵看了兩人一眼,尤其是葉常義他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車子重新發動了,駛出北京市區外,那個紅衛兵靠近葉常義和張鋼圖用威嚇的口吻說:「等等你們如果誰敢出聲,就別怪我不客氣。」

簡單的一句讓張鋼圖和葉常義彼此對望,很快樓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荒地跟廢棄的房舍還有髒亂不堪的泥土地,車子駛了條小路過去,張鋼圖看過去此時天以黑,但他隱約還可以看見北京那方向亮著燈,證明他們其實離北京市內並不遠,只是這地方不知怎麼的偏僻無人。

這時車子在一個昏暗的建築停下,兩個紅衛兵把張鋼圖和葉常義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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