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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黑貓與自行車 43 有身份的貓

陸坡 | 2021-05-16 22:12:25 | 巴幣 6 | 人氣 195


《黑貓與自行車》第三季







43 有身份的貓


抵壘政策,是當時港英政府對中國偷渡者一項睜眼閉眼的政策,只要偷渡者能到達界限街以南市區,就跟可以持有香港居住權益。但只是居民並非港人,當時英國殖民的香港還沒有一個確切的政策,這也使得逃港人哪時候會被遣返而生恐懼,這也使許多人更逃避浮上檯面,走向黑工、地下犯罪等。

當時逃港的人有兩類一種是有錢有勢,名稱顯赫的中國人逃港有著闢護。但更多則是像是阿圖他們這種無依無靠的討港人,只得想盡辦法謀生。阿圖本也是這樣想,他當時一邊見著香港繁華世面,一面養腿傷。

在腿傷好上不少後阿圖想出門走走,他被街頭電器行外頭那會動的彩色電視機給吸引住,繪聲繪影的讓他好奇又新鮮。街頭報攤上有著花花綠綠的書冊,上頭寫著的是繁體字,但沒想到有一半的書報雜誌是英文。阿圖還是既葉常義給他那書之外看見別種英文書刊,他稍稍可以知道像是我、你、今天等,葉常義教過他,自己卻沒認真學的英文單字。

阿圖拿起一份報紙,稍微看了看上頭的繁體,發現自己竟讀懂。雖然在中國時他就看得懂簡體報紙,但沒想到繁體字編成的報刊,他竟然也可以這樣輕鬆的讀懂意思。讓阿圖不經想起過去在北京時被烏喵仔壓著苦讀的每一天,自己費了多少年來認字、寫字、懂意思,這時阿圖才真正餓的感覺道為什麼葉常義當時會如此鐵了心要教會他讀書。

「係要睇多久啊?唔買走啦!(是要看多久啊?不買走啦!)」賣書的小販看阿圖白看報紙不爽的把阿圖敢走。不就幾分鐘而已,怎麼就氣的趕人走?

阿圖感覺莫名其妙,隨即又被一個趕路的女生撞上,女孩絆了一下看人要跌跤,阿圖趕緊一個手快護住她人身體,幫女生保持平衡。這動作引起周遭一些人側目,但阿圖沒發現,人剛要問她有沒有事,這位港女卻立即把阿圖推開,瞪了一眼喊說:「站喺路中間幹咩,冇聽過好狗唔擋路啊!(站在路中間幹嗎,沒有聽過好狗不擋路嗎!)」說完氣沖沖地轉頭就走。

阿圖完全聽不懂這人說什麼,只得傻傻的站在原地被罵。這畫面引來一旁來來往往的人竊笑。

「呢度有個死蠢。(真是有夠傻的。)」、「就係,撞到人還去摟呢,唔知系唔係特登嘅。(就是,撞到人還去抱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人來人往的人用粵語說著,阿圖雖然聽見但一句也不懂,但他不喜歡這些人的眼神,那種鄙視的眼神,各個像是狗眼看人低。

這時旁邊一個從巷口出來的年輕人,耳上掛著隨身聽,音樂吵雜聲從耳機內不斷冒出,痞痞的走過阿圖身邊,而身後尾隨那年輕人的是一個高大的男性。阿圖起初只是無意看一眼走過他身邊的那年輕小伙子,但就在兩人交錯過時,身後穿著襯衫的高壯男立馬把阿圖撞開,伸手搶走那年輕男生的隨身聽。

男子驚的指著那賊大喊:「搶劫啊!他搶了我的隨身聽!」

身旁的阿圖一聽,立馬也不管自己腳傷才剛好,人就跑起來追人。搶隨身聽的男子看見阿圖追來,立馬加速,阿圖見狀立刻也跟著加快腳步深怕跟丟搶匪。

著旁邊的人是怎樣?怎麼一個個當沒看到,追著搶匪的阿圖見周遭人不是裝沒看見,就是走開閃遠,即便阿圖示意要前方人幫忙攔住搶匪,但卻沒人出手。突然男子將旁邊的垃圾桶弄倒,試圖擋住阿圖的去路,沒想到阿圖人一蹬完全不當一回事,反而縮短兩人的距離。男子一驚趕緊穿過快變紅燈的大馬路。

人剛過號誌就轉紅燈,男人轉了頭看向阿圖以為這會拖住時間,沒想道阿圖根本不甩紅綠燈,直街閃著車猛幹猛衝,不知搶匪,周遭人全看傻眼。開車的人也全傻住猛的按喇叭,一時間馬路上噪音肆虐。

「別跑!」阿圖喊到。

男人回了神把腿就走了,沒想到才這幾秒的猶豫阿圖竟然已經在他身後,竊賊一驚連忙就反射一拳過去,結實的拳頭打在阿圖身上,男人才想到自己這瞬間太過認真,但看見阿圖擋下拳頭,立即朝自己回了一擊,拿手擦過男人的頭髮,他發現自己多心了,看看那架勢。阿圖握拳將手提到臉部前,腳步來回碎動。男子一眼就看出來張剛圖人打過拳擊。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把別人的東西還來。」阿圖對男人說,眼神銳利的盯著他像是做好隨時要出擊的打算。男人見狀稍微往後瞄了眼,後頭躲著個人回應他點了頭。

有同黨?阿圖說也看到那人,覺得不妙,他不覺得自己二對一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勝算。怎麼辦,找警察嗎?阿圖想但隨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可是逃港過來的,雖然有居留權但一個弄不好可能會被遣返回去。

「別以爲多個人就有勝算。我一打二也行!」

當對方人多勢眾時,這時就要威嚇對方嚇唬嚇唬他們。在深圳時在跟自己對打時四川拳館的遶成坤這樣對他說。打拳就是靠氣勢!遶成坤拍拍胸脯表示,這方法對付多人時有效,阿圖聽了則是半信半疑。轉頭看向葉常義。

「這也不能說錯……」葉常義說,遶成坤一聽就像是認定自己對一樣喊說:「我就說我的方法行得通!」阿圖聽倒是更疑惑說出自己的疑慮:「我不覺得一個人能對付得了兩個、三個塊頭跟我差不多的,更別說比我高大的。」

「的確,所以比起威嚇你有什麼想法?阿圖。」葉常義看了阿圖問,阿圖思考了一下,慢慢說:「就跟成坤說的先嚇唬對方,但是我會在那時想想自己要怎麼逃,並且找到對方是不又破口。因為人一多、有人幫忙時對方常就會卸下警覺,這就是個時機……」

「這想法不錯,那阿圖你就抓準這時機……」

逆轉局勢給我看!

他是哪時候?不!難不成是在我確認人在後方的時候,還是他喊出那句一打二時,到底是哪一個時候我竟然看漏了。偷竊的男人沒想到這一個不注意,自己就給張剛圖製造機會,阿圖抓住他重心放低一出力將他單腳抬起,試圖讓男人失去重心,最後阿圖把人撂倒在地。男人恍惚的看著剛剛瞬間發生的事情,這一刻不是拳擊技巧而是日本柔道?這個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東西交出來!」阿圖說,男子被摔的疼人被壓制,緩緩將隨身聽交了出去。阿圖看了看東西,瞬間呆住,剛剛那一摔沒分輕重,隨身聽連同人一起被他摔倒地的爆裂開來。

「它本來就長這樣,對吧。」阿圖還試圖說服自己。

「不,你把他摔壞了。」男子說。阿圖聽到愣的不知該怎麼辦,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笑聲。剛剛那東西被偷的年輕人出現,樂得拍手,阿圖看他出現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年輕人就一嘴粵語的說:「真太熱血,本還覺得今日又會無傾成日,冇到都被你逗樂了。(真太熱血,本還覺得今天又會無聊整天,沒有到都被你逗樂了。)」

事後阿圖見自己壓制的男子喚那男孩少爺,才清楚兩人的關係。原來這年輕人在要出巷口時,看見張鋼圖救那位差點跌卜街的女孩身手突然起了玩心,才拉著阿圖上演這場「追逐抓匪秀」。但如果阿圖像一般香港人一樣冷漠這遊戲就玩不起來了,沒想到阿圖二話不說就追人去,還把人重摔在地上,讓這年輕想找樂趣的男孩樂開懷。

男孩到路旁飲料店買了杯可口可樂給阿圖,張鋼圖看著可樂摸來冰冰涼涼不疑有他的就掰開瓶蓋口,瓶中的氣就全一股腦的冒上來,嚇得阿圖把飲料拿開,可樂氣泡全滑過手落在地上,看阿圖這樣子,男孩笑哈哈的同樣打開也冒一堆氣,對阿圖說:「這是可樂,美國佬的東西。」

「黑水?」顯然阿圖對可樂那黑色液體的賣相不太買單。但當他喝第一口後,就欣喜的把整瓶可樂一口飲下,又急又快。

男孩看阿圖的樣子覺得有趣,好久沒在路上見到這樣沒心防的人。看著下巴有著刮過但不乾淨微微小胡渣,喝可樂露出笑容的阿圖,男子問:「大哥,你點稱呼?(大哥,你怎麼稱呼?)」

阿圖聽到這人的話一臉疑問,這人不知像是裝傻還是真傻接著說:「啊!忘了你唔係港仔唔知香港話嘅嘛(啊!忘了你不是港仔不知道香港話的嘛)……問你叫什麼名嘍?」

「張鋼圖。」阿圖說,那人一聽就露出笑臉說:「圖哥剛從外頭來香港喔?」

「對,剛到。」阿圖說。惦記葉常義對他說別隨便跟人說起自己腳傷的事情,被子彈打穿這在香港這地方有可能是大事,惹警察注意就不好了。

「那你不跟我走,我帶你玩去。」那男孩說拉著阿圖就要走,阿圖一時間有點招架不住這陌生男孩的熱情,拒絕說:「我等要回去,還有些事。」心裡盤算不在葉常義下工前返家自己偷跑出來的事情就會曝光了。

「別那見外嘛!走啦,我們去玩,順變帶圖哥你見見香港世面。」男孩說,動作似乎有些強迫,阿圖不知這人的來歷,就拉開他的手認真對他的說:「不,我真要回去,不回去不行。」

「啊這不好玩,阿圖哥那麼急難不成家有『條靚』等?」

「條靚?」又是香港話,阿圖不懂。

男孩嘿嘿的靠近阿圖耳邊說:「女朋友在家床上等你喔?圖哥。也是啦跟女人一起比跟我這男人好玩多,我懂、我懂你。」

「我、我是真的有事!才不是有女人!我才沒女人!你少瞎說些有的沒的!」男孩這一說有人在床上等阿圖,阿圖不免想起了那之前跟葉常義到市區安頓後在床上發生的事,臉整個漲紅起來否認。

「真係好單純。」男孩取笑阿圖,人拍拍屁股起身對阿圖報上名字。

「我名叫和財。」男孩說:「你如果認識香港明天後中餐後到這茶樓找我,就說你找小少爺,茶樓他們就知啦。我等你來玩,圖哥你可有所不知香港啊……」

可比中國好玩百倍!

回去的阿圖脫掉衣服解開褲頭就這樣躺在床上看和財給他那茶樓名片,對於今天獨自一人到香港街上晃,這港都一切看起來人雖然還是黑頭髮黃皮膚的人多,又有那種龍啊、中式建築、吃得也同樣湯湯水水麵飯菜,雖然是這樣,但怎麼自己心裡卻總有股好奇心,總覺這裡不像中國,像是披著同種皮內餡不同的餃子。

阿圖將名片藏到枕頭裡,打算洗個澡把汗臭洗掉,當洗完時,他看見下工的葉常義開門回來見到只穿著件垮垮短褲露出點陰毛蠻不在乎的阿圖,葉常義過去將手跨在他身上,拉高阿圖的褲子說:「褲子穿好,毛都露出來了。」

「又沒人看。」阿圖回到,當兩人一進到自己那兩坪半的小空間時,葉常義小聲的說:「你這樣露出來這會讓我覺得是在誘惑我。」

阿圖聽了,臉微微變紅。轉頭問過去親吻葉常義的嘴,說:「我腳好了,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很快你就不用那麼累我也能出門幹活。」

「別這麼急,再觀察一下。你有沒有多背點英文單詞?」葉常義問,阿圖不作聲,這舉動葉常義就知道這人一定又因為討厭不做。葉常義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帶開話說,晃了晃手中的餐盒說:「等等再說好了,餓了,我們先吃飯。」

「你有打聽到回台灣的方法嗎?」換阿圖問,葉常義卻不知是沒聽到還是裝不知道說:「你剛說什麼?好餓,我們先吃飯。」

也許口角和情緒的爆發就跟日常兩人迂迴對方各自藏起心事開始的。再不逃亡、不奔走後彼此才能第一次見到對方在自己所想所見之外,那不一樣的另個面目。

一九八〇年,從中國偷渡來港的人數不斷增加,英屬港政府在十月底不得不宣布取消抵壘政策,而宣佈凡是當日之前逃道香港的中國非法入境者,如在三日內於華人居留辦事處辦理,即得拿取香港身份證,成為香港公民,超過時日後就以非法入境為立刻遣返回中國。

消息一出,三天內美利樓所在的金鐘道上沒日沒夜滿滿都是排隊人潮,即便到了晚上隊伍也絲毫沒有縮減。阿圖他們也跟著隊伍取得了香港人的身份,這時葉常義就既有中華民國身份證、同時也是香港人,成為了說來曖昧的雙重國籍。葉常義看著香港公民的證明,臉上微妙的神情只有一旁的張剛圖才感覺得出來。

他們兩人的確是在鬧矛盾,但這不代表阿圖不關心葉常義。

阿圖真的偷跑去找和財,其實他對於這樣瞞著葉常義出去的事也有點猶豫,但人還是經不住好奇,只能說從中國農村來的阿圖,香港給他的誘惑太多了,隨著和財給的地址找去真找到茶樓,阿圖看了面前高聳華麗的大樓心裡都不免想自己是否搞錯了?這茶樓怎麼蓋的那麼像有錢領導家的高級會所。

小心奕奕的推開門,就見挑高的大廳還有個大櫃檯,裡面有好幾個穿著貼身唐裝的女孩忙進忙出招呼客人。阿圖第一次看到女人衣服穿得又緊又貼,人有點緊張,走到那大櫃檯前看見一位戴眼鏡女生正坐著寫上什麼,阿圖才要開口,女人就先問了:「訂位?找人?開台喝茶?」

話說的又快又急,阿圖一時間不明白回了句蛤?女服務生嘖了一聲提高音量又再次快速說:「訂位?找人?開台還是喝茶?」阿圖還是沒聽明白,不到三秒,戴眼鏡的女人氣沖沖抬頭說:「先生,係嚟揾渣嘅咩?話快講有屁快放。(先生,你是來找渣的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找一個叫和財?」阿圖說。

「和財?唔會系姓江吧?(不會是姓江吧?)」女服務生問。

阿圖點了頭說是和財叫他來這。他其實根本聽不懂這女生半句香港話。

當張剛圖再次低頭看向那兇巴巴的眼鏡服務生,沒想到這人竟然立刻變臉,一臉和藹可親的對阿圖笑,用溫柔聲音說:「對唔住,我唔知你係和財少爺嘅朋友,請問大爺貴姓啊?(對不住,我不知你是和財少爺的朋友,請問大爺貴姓啊?)」

「呃……到底有沒有人啊?」阿圖與對方雞同鴨講。就在此時阿圖就發現有人從他背後跳上來,他嚇了一跳下意識想甩掉,但卻發現這笑聲他有印象。就說了聲:「和財?」

「喔,阿圖哥你真的來啊,(阿圖哥你真嘅嚟啊)要不在茶樓玩一下?我招待你。」和財說,看了眼服務生要她把把兌換籌碼的牌子端上來。戴眼鏡的服務生女孩拿出牌,但隨後說:「少爺,你又咁帶朋友玩,被發現琇姨又要鬧人了。(少爺,你又這樣帶朋友玩,被琇姨發現又要罵人了。)」

「長氣!畀我就係。(囉嗦!給我就是了。)」和財說,一把拿走櫃檯上的牌子,用普通話對阿圖說:「來阿圖哥,我跟你約好的,現在和財我就帶你見識見識香港好玩的東西……」

阿圖被和財推著走近茶樓裡頭,女服務生看了搖搖頭。看上去是個老實人,不知是少爺從哪找來的新玩具?希望等等別輸上一屁股債。

這次見到和財,阿圖學會了怎麼賭,玩博弈遊戲。

黑桃方塊紅心梅、雙條順子同花順、骰子橋牌麻將桌、門清自摸清一色。

這人!實在是……

和財看見阿圖攤在桌上的麻將牌,與那堆起的籌碼。又自摸?已經連三次了,這傢伙不會是作弊吧?如果不是就是真的行!那麼快就記得怎麼玩,還第一次就上手這只能說是天份啊!這傢伙天生能玩得起,自己不會是意外的撿到寶了?

玩過一輪後,和財問阿圖是用什麼方法贏牌的?阿圖聳聳肩沒多保留就說:「我記了我洗的麻將牌,然後對照我拿到的牌和大家打出的牌,在等自己拿到我洗的牌堆前先湊出對應的牌組推算能拿到的機率,把牌組好,就比較能胡牌。」

「那如果前一家吃牌、有人碰呢?」

「那就在洗牌時,放上先後的排序,例如我手上有六、七筒,本來預計湊八筒,但因為有人碰牌,打亂那就在洗牌時四個位子分別放上八、五、六、七筒子,即便被拿走也有機會湊成其他牌形對應,而且如果聽拍就算八筒被拿走,五筒也是能胡。說穿只是記牌、推斷自己會拿到什麼牌沒啥大不了的。」

沒啥大不了?這人是自大還是粗神經,知道自己剛說了什麼嗎?

和財聽到阿圖說,內心又驚又喜,但表面只是是喔是喔的打混過去。這下有趣了,和財瞬間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不知帶著阿圖這突然蹦出來的菜鳥嚇嚇琇姨那些老客人會怎麼樣?和財想到這裡露出個玩味的笑容,對阿圖問:「圖哥,我問你一件事……」

你想唔想賺大錢?(你想不想賺大錢?)

阿圖在香港的一切幾乎都是透過和財知道的,當然也認識了那一些不太乾淨賭場、與香港的黑暗面。阿圖雖然看起來呆,但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和財要他去幹嘛,他只願意小小的賭,偷偷存點錢下來。為什麼這樣做?這些贏了的錢為何不花?阿圖自有打算。

但當他腳傷好了以後,葉常義卻要他繼續耐著性子讀英文,這讓阿圖很不開心。他對葉常義說:「我就算不讀這也有本事掙錢!」葉常義聽了說:「這邊大家都說英文,比起粵語你英文那時就有了點底子,想找到好工作比起粵語,英語學起來用處較大。」

「你會不就好了?我自己有辦法。」阿圖說,他不懂為何葉常義堅持要他學會英文。明明自己不用英文在和財那邊的牌桌上一樣可以賺到錢!

「我是會一點,但阿圖學好英文對你有幫助的。」葉常義說,他拿起差不多小學生程度的英語課本給阿圖,阿圖看了嫌惡的拍掉刷起是任性說:「你過去說過讓我自己想,我現在就不想讀這蟲子文!」

這還是第一次看阿圖耍脾氣,葉常義的確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他無法反駁,但他也對於阿圖開始有自我主見這點,讓他覺得阿圖真的跟剛開始時不一樣,這些不同之處當然是好的,但同時葉常義也無法避免一些隨即而來反面的效應。就像不在同住的朱玥跟他說的:「你太保護張鋼圖了。」

外出工作的葉常義會講些英文,但他最大利器其實並非這點。葉常義在外貿商工作,起初只是應徵一位下頭管倉庫的,但這上頭主管卻意外發現葉常義講了一嘴流利的日本話,而且比他們這當地找的人還要能應答。覺得不該把他擺在倉儲,問他是否能寫日文字?英文能否也能說?

沒想過過去被殖民與被迫再次飛行這些所學下的語言,讓葉常義還沒拿到正式身份前,就有這份工作比預期的收入要來得高上許多。這讓葉常義深深了解在香港這社會上「語言」是重要的。

外面港人多數不管男女老少都講粵語,有這環境不難學。但英文,可沒有全英文的環境匹配。阿圖要能在香港過上較好的生活,取得香港身份、學英語絕對是必備。葉常義知道依照從過去阿圖不識字到能說能寫的速度,只要稍微提即抓到學習的訣竅阿圖就能學得很快。過去在中國偏鄉死板的學習方式,某方面埋沒了這人的天賦。

但是當知道能走小路,認識和財某方面把張鋼圖心中叛逆的那塊給釋放出來。

張鋼圖不懂為啥葉常義老管著他,學英文、還有別去哪裡什麼的。雖然他知道這烏喵仔年紀比他大,但是就跟和財所說的:「你何必管他他說什麼就讓他說,你自己想做什麼才是重點。他不是你圖哥,你才有掌握自己的權利。」

對!想做什麼我自己決定。

在香港阿圖雖然只有居留權但在這享受到在中國時那從來沒有過沒有的自由。跟和財出去香港那人來人往的幾乎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的街道,在這裡他第一次不用有所顧慮、一種過去沒有過的舒暢感在阿圖心裡萌芽。

腳傷好的阿圖越來越晚歸,葉常義下班返家看著空盪盪的房間,不由得發出嘆氣聲。床上扔著阿圖沒翻幾頁的英文課本,還有些阿圖新買的衣服,牛仔褲、高領POLO衫,他問過阿圖這些衣服哪裡來?他只說他有打些工賺來的錢買的。葉常義不知道阿圖做了什麼工作買了那麼多件新衣服。

這件給你。葉常義看著阿圖也幫他買了件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衣服,但他從來沒穿上。手裡提了兩個飯盒,葉常義放在小桌子上,想開來吃卻不知為何沒啥胃口,只得先到公用的冰櫃裡拿水喝。冰箱裡他瞄到上次阿圖買的飲料,是啤酒,終究阿圖也開始能喝酒了。

上次自己晚上先睡時,半夜阿圖摸黑進門,鑽到他床裡的被窩。葉常義聞到阿圖的酒氣,阿圖從後頭抱住他,葉常義聞到他指尖有著淡淡的香菸味。

葉常義其實並不覺得阿圖有什麼錯,想當初自己弟妹也是有這樣想玩、叛逆的十來歲年紀,只是在中國的阿圖晚了一點,現在才開始放鬆的想享受一下這個不夜城香港。

拿了阿圖的啤酒,葉常義開了公屋小窗,看向外頭的香港依舊是那麼亮。跟自己老家台灣夜裡的寧靜不同,香港這裡不管白天或晚上總是熱鬧。從內蒙到香港,繞了中國一大圈,好不容易來到了共產黨之外的英屬香港,這一、兩年,自己是不是也慢慢適應下香港,台灣的家還回得去嗎?

如果開口了,已習慣香港這自由自在風氣的阿圖……

現在還願意跟自己回到那壓抑封閉的台灣土地嗎?

「義仔啊,門外有人找你呀是個白髮的外國佬。」對面房抱著小孩的阿嬸,敲門對葉常義說,這公房小空間裡塞了八、九人同住,這些年下來人來人往,這大嬸倒是在葉常義跟阿圖搬進來就在了。

「我知道了,阿嬸。」葉常義回開了門就看見阿嬸抱著小孩走過就說:「阿嬸,我上次有替你孩子帶那些日本的二手衣還用得上嗎?」

本來是公司廢品想拿來拆了當抹布或洗手巾,但葉常義看阿嬸帶孩子都是同樣的衣物,就把東西給了她。阿嬸聽見免忙就說:「義仔,我還沒跟你道謝,真多謝你給我那些。說來我好久沒看見你家那朋友,他人沒回來?」

「這個嘛……」葉常義被阿嬸問起了張鋼圖的事有些尷尬,這時又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和英文,葉常義用門外人在等我的話呼嚨過去,人就走去開門,一開門看到的人讓葉常義有些意外,開口就用英文說:「你人怎麼會來這?伯連特先生。」

眼前這位叫伯連特的外國人是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英國白人,在葉常義工作公司裡算是職位較高階,家世也挺好的人。這樣住在上層地方的伯連特為什麼會突然跑來非法來港的木屋區?

「這裡還真是相當隱密啊,葉先生。」伯連特說,對葉常義笑了笑,然後掏出自己的筆記本說:「我晚上在公司突然有個想法,非常想跟你說,所以我人就來了。」

「這樣做,你太太可又要生氣不讓你進家門。」葉常義苦笑,這位伯連特是當初葉常義的面試人員之一,可以說是他在香港現在有份工作的貴人。伯連特先生是個想到什麼就立即去做的人,戰後待過日本的他很喜歡葉常義那口像日語又不是那麼純正的口音,常會有事沒事就找上他用不知哪來的自信憋口的日文聊天。

「既然這樣你就只好請我進去了對吧?」伯連特笑說。

葉常義拿了另外一瓶啤酒給伯連特,老實講穿著襯衫西裝褲的白人跟這幾坪大的租屋間,實在有點不搭嘎。但伯連特毫不在意的就坐了凳子開始滔滔不絕說著他剛剛的想法。

雖然伯連特想法很多也很有趣,但此時的葉常義有點心不在焉。因為伯連特後頭床上就放著他給張鋼圖學習英文的書本。這讓想到張鋼圖的葉常義沒辦法專心。

在說上一陣子後,伯連特似乎也察覺葉常義分神,才意識到是不是自己說太多公司正事太擾人。畢竟公司裡那些香港人或日本人雖然檯面沒說,但私下都嫌他這人太嘮叨。伯連特喝下口啤酒人往後微微靠在距離不到幾公分的床邊,就突然見到那小學英文課本。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想幫你同住的室友學習英語。」伯連特說。

「是這樣沒錯,但你也看到了他似乎對英語這件事情不感興趣。」葉常義說,見到伯連特將書本翻開,上面有著許多背誦的技巧與單字延伸使用的方式,羅伯特雖然看不懂中文字,但點頭說:「你一定很喜歡你室友,這些筆記做得真好。」

「謝謝,但伯連特先生我記得你是看不懂中文字的。」葉常義說,伯連特聽到這話哈哈笑到:「對沒錯我不懂這中文字,但我知道你很用心做這件事情。就跟你工作時一樣。」

「謝謝。」葉常義說,伯連特感覺葉常義的表情不一樣就問:「你從剛剛就表現的有心事?葉先生,是關於你室友的事嗎?」伯連特說,葉常義聽了只回答可能是這樣吧。沒想到這人直覺這樣敏銳。

「雖然我不想這麼說,但你終究不是英國人,葉先生。」伯連特說:「學習另一個國家的語言從來不容易,但重點還是那人想學習肯說話。不然一切都會事半功倍。就算是香港人不喜歡說英語和討厭我這種白人的還是大有人在。」

「畢竟我的國家殖民統治這座半島,終究是英國人惹出的事。」說到這裡伯連特嘆了口氣:「只要有一個白人帶著這種自以為是的高傲感在香港,我們會被討厭也是不可厚非的。話說回來,你真想幫助你室友學習英文嗎?葉先生。」

伯連特問,不知為何葉常義覺得伯連特說起「室友」兩字有些語帶曖昧?是否是自己多心了。葉常義說:「當然希望他可以學好,但你也看到我努力下的成果了。他現在根本不聽我說。」

「真是糟糕。」伯連特先生說:「既然軟的不行,不如就來硬的對吧?葉、常、義。」伯連特用奇怪的英式腔調發音念葉常義的中文名字,跟葉常義說起他想一起幫助張鋼圖學習英文的規劃。

伯連特離開後,在深夜時張鋼圖混了一天回來了。他見到燈竟然還是亮的有些納悶,推開門就見還未睡的葉常義,阿圖看見葉常義的表情有點尷尬。一時間兩人望著對方卻誰都說不出話來。

「你回來了,還是那麼晚。」葉常義先開口。

阿圖沒有回答,看了桌上兩個未動的飯盒,他動手打開是冷掉的餐肉飯,人不管菜肉冷了就拿起免洗筷吃起來。

「別硬吃,飯都冷了不好吃。」葉常義說,張鋼圖停下筷子,看著葉常義,拿起手中的飯盒起身就說:「我弄熱了吃。」說完就要蒸飯。葉常義看了說:「我不是這意思。」

「反正我肚子正餓,你不吃也浪費。」張鋼圖說,開始燒水。

這晚阿圖將葉常義買來的飯盒在晚上一、兩點弄熱著吃。葉常義看著阿圖一口一口的吃飯,就像是刻意要吃給他看一樣,心頭裡有些五味雜陳他摸了摸阿圖的頭髮,長了不再是以前那顆軍人平頭,現在阿圖的穿著打扮像極了一個香港街頭青年。

阿圖見葉常義這樣摸著自己的頭,人有些害羞。把飯吞下說:「你別每次都只看我,有時候想想你自己。」

「沒事,我有打算。」葉常義說。

不,你根本沒打算。張鋼圖心想,但這句話他始終對葉常義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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