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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短篇】深呼吸少女

十六夜郎 | 2018-05-26 17:25:59 | 巴幣 628 | 人氣 1803

短篇
資料夾簡介

  「很遺憾,黃小姐。」當白髮在頭頂上肆意叢生的醫生這麼對她說的時候,她知道事情有點不妙,「妳的自我價值感似乎沒有因此變得有所起色。」

  「是嗎?」她凝視著醫生的眼鏡鏡框,而並不望向他的眼睛。她很想記起醫生曾告訴她這個鏡框的牌子,可是她想不起來。她總是想藉由這件事測試自己的記憶力,「那沒有辦法了。」

  沒有辦法了。因為她想不起來醫生的鏡框是什麼牌子。這很要緊,不是嗎?

  「妳和妳的朋友有好起來嗎?我的意思是......」醫生就像不久前放棄了治療病患似的,交疊著手放在胸前,略為仰著身體地將背貼緊椅子。她也想不起來醫生交疊的手上的手錶的牌子,只記得並不便宜。她聽到醫生語氣中的斟酌用詞,「深呼吸有讓妳比較不緊張,更好地和朋友相處嗎?」

  她不知該不該告訴醫生說,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她想要和朋友好好相處,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朋友了。

  「沒有。」她說,「沒有。」

  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

  「男朋友呢?我記得妳說妳男友很照顧妳的。」

  她不由自主地抓了幾下左側手腕上的傷疤,那裡總在結痂狀態,搔癢不止。她可以感受到的事物已經不多,可被刀刃吻過的肌膚所產生的凹痕,邊沿,切割得不深的割裂處,彷彿用力一扯便能通過傷口看到裡頭流淌著的血、肉、骨頭。這些仍是感受得到的。

  「妳知道的。我有個與妳年紀相仿的女兒。」醫生又要提及自己的事了。上回他談自己的兒子在奧地利留學,女兒去法國旅遊,還有他去金門當兵,再談台灣應當學習新加玻的教育制度,還談了些富士山蘋果與其他蘋果的差異,中間不時穿插著她並不懂的英文術語,讓她只能一個勁地傻笑。

  「妳真該和那些孩子一樣,多去外面看看的。」醫生將話題轉回到她身上。可是這話很使她心裡產生酸澀,緊蹙著眉梢。醫生難道忘記她連看醫生都得鼓起勇氣嗎?她出家門必定一身黑衣黑褲黑帽,推開診療間的房門前還要深呼吸三次。一次,呼,兩次,呼,三次,呼。不行,還是好怕......一次、兩次、三次。這麼輪迴直到醫生催促著她進門,她都還沒來得及和醫生說,自己還沒準備好,自己還要深呼吸幾次,就被護士推進房門。

  她有許多事都還沒做足準備,總有人試著催促她,而又詢問她為何連這些都做不到呢?

  事情真的很簡單很簡單。

  這些反倒都能記著,那些膽怯與懼怕,通常是不大能忘卻的。但也並不完全,畢竟她至今已忘了許多,記憶已經不甚清晰。

  這位醫生她並不喜歡,就診以來從未對他有過多的好感。醫生似乎怕與她不夠親近,於是說了許多與她相關的,但實際上都是醫生自己的事。可她簡直是憋壞了,她至今還有許多都沒能對人說出,醫生甚至不太給她說話的空間的。

  傾聽著醫生的話語,她同時用著自己有限的感官去理解自己身處在什麼樣的地方。在那昏黃燈光下的診療間裡,一切都是柔柔和和的,連光線都顯得和藹的樣子,折射在被拉下的百葉窗上。檜木製成的深色木桌方方正正的,四邊有著銳角可一點凹痕也沒有,桌面光滑而潔淨,一點灰塵也看不見,一切都像新的一樣。可這又使她有些難過,那些灰塵到哪去了呢?不會有不髒的東西,可是清理乾淨了以後,髒掉的部分不見了嗎?髒掉的部分,有地方可以回去嗎?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用右手掌輕掩住左腕的傷口。可她畢竟知道的是,一直掩蓋著毫無意義。但有意義的,又是什麼呢?

  停,停停停停,等一下......等一下,先呼吸,先深呼吸一下。呼......呼......呼......沒事的,不要去想了。

  略顯蒼老的醫生的背後,是整面放置了外文書籍的書牆,縱使有幾本中文書籍,也都是關乎著青少年心理學、犯罪學一類的專業書籍。偶爾,這會很使她產生好奇,倘若與醫生借了其中一本,例如描寫到青少年時期為何會如此希冀尋求他人認可,更有甚者因此而走向絕路的書籍,是否能因此解決真實世界的客觀問題。

  能夠因此處理難題,因此而不必再吃藥、看醫生嗎?然而她並沒有問。她的長髮隨順著臉龐、頸部而垂了下去,身子妥貼地黏在椅子上,正像從前的每一刻那樣,僅僅是想,就足夠耗盡全力,其餘的,便已無法再動身了。

  她只能望著醫生繼續訴說著自己的事。這回他談的是西瓜摘種在台灣以及金門的差異,他提及自己年輕時候在金門服役,因為濃霧而回不了家的焦慮。醫生張著口隨即闔上而又張口,如此反覆著,滔滔不絕的樣子比她還要喜悅,彷彿通過治療而得到喜悅的是他自己。是誰說工作很苦,這醫生可是樂在其中,我們還要花錢去聽他說話。

  她有時仍會想,她也會想回家的。可是那絕不是故鄉,更不是僅有她一人,沒有人等候她回去的五坪房間。她不要回去了,哪都不要去,她不要想著對她懷抱失望的家庭,更不要去想那些與她並不親近而又離開的朋友以及使她永恆地害怕自己會被拋棄的男朋友。可是她想回家,她好疲倦,為了使自己活下去,她只能做無數次的深呼吸,敲響診療室的房門,只要有藥,便能活,能活,便有家——她不要去想家在哪裡。

  「這次依然給妳開上次的藥,但上次吃一顆,這回吃兩顆試試看。」

  每回,醫生開始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她總疑心著是否是他終於想起了他的職業是醫師,而不是一個同樣對生活壞抱著無可傾訴的孤獨者。她覺得自己也同樣是孤獨者。因為醫生說了許多關於孩子、女兒的事,幾乎他們的生平經歷都已經被醫生自己給提過一輪,但這些使他懷抱著欣慰與驕傲的孩子們的生活裡,那些他訴說著孩子們是多麼優秀的故事之中,並沒有這位醫生的存在。像是在深夜裡顯得格外響亮的鼓聲,任憑他怎麼敲打,這聲音都沒有人與他同調。

  她能與醫生聊的事情,並不很多。可比起醫生的事情,她其實想和她談些她想談的事情,像醫生這樣無比聰明的對象,即使沒有準確答案,也大約能提供她一個情感上的安頓。她想對她聊她自己的存在,比方是因為我們自覺是自己才是自己,還是社會承認我們是自己才是自己的問題,如果所有人都不承認自己的存在,那自己還存在嗎?

  或者是,她想談談那位會對她動粗的男友,可是她心中還是覺得他是愛著她的。只是,只是有時候畢竟不是這樣的嘛,是自己不小心會惹他生氣了,他們還是彼此相愛的可是,她想要問醫生的是,人真的會這樣壞的嗎?

  又或者是,她也想談文學,她最近剛讀了蕭紅的〈棄兒〉,可是半懂不懂,她的包包還放著那本書,她好想立即把書打開給醫生看,想要問醫生她的理解是不是對的。她想要醫生告訴她,蕭紅一邊說「孩子沒有用處,把孩子抱走吧」的時候,其實是因為她沒有能力去照顧她和愛人的小孩,於是要把小孩送走,而不是因為蕭紅狠心......自己的孩子,誰狠心呢?愛人的孩子,自己的愛,誰又曾狠心過了?

  ——「請抱去吧,不要再說別的話了。」她把頭用被蒙起,她再也不能抑止,這是什麼眼淚呢?在被裡橫流。

  但她仍是什麼都沒說,什麼也不肯,於是,什麼都是照舊,什麼都是承受,哪怕喊上一聲的吧,也是那淒厲的深夜哭嚎,沒有同調。

  ——逆來的,順受了。順來的事情,卻一輩子也沒有。

  「吃藥的方式和過去一樣。」醫生摀著嘴輕咳了一聲,「抗憂鬱和焦慮症狀,以及安眠藥三類,每顆間隔三分鐘,每三分鐘深呼吸五次,讓自己藥效更容易吸收。」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會,如同示範般地,醫生開始像從前一樣在她面前做一次深呼吸的動作。吸氣,吐氣,氣吐出來的時候醫生乾燥的嘴唇稍微嘟起的模樣,並不好看,可是為了使氣吐出,必須去做。像為了活著,而大力張著魚鰓的擱淺的魚。

  她想著自己每回深呼吸的樣子,跟著醫生做一次那樣的動作。她想像自己是個旁觀者,在自己身旁冷靜地望向自己並不起伏的身體曲線,吸入空氣時的臉頰、胸部、腰部,再順著延伸,大腿、小腿,連腳掌都不太滿意,都不好看,都好醜,好使人厭煩。自己深呼吸的模樣,灌入氣體時所擴張的肺部,胸部好像稍微大了一些,但這是誘人的嗎?絕不是。

  「絕不是。」她小聲地咕噥著,絕不是,但沒關係,這是為了活而做的呼吸。

  離開診療室,她向櫃檯的護士要一張白紙和筆。

  「藥袋上面會標註使用方式,不用特別再記一張也沒關係的。」護士凝視著她的臉龐,分不清是國中還是高中的少女,像是快死去的白,卻又柔嫩的臉頰肌膚,好似輕輕碰觸便會凹陷進去的圓潤,飽含水分的,裡頭裝滿的簡直不是少女的青春汗水,而是淚珠。

  「我會忘記。」她說。

  護士不是第一次見著她如此討要著白紙的模樣。護士已經年約四十,早已不是青春時期,可她望著少女的樣貌,少女的眼神中溢滿了混雜在一塊的感情,絕不是空洞無神,而是如同五光十色的光彩融合在一起變成了深色的河流,光芒彼此吞噬,一滴不剩。

  「拜託妳......」

  少女握成拳狀的手並不很緊,她連憤怒都將要失去,她只能哀求。順著手掌向上看去,手腕上的痕跡是她自找的嗎?只會哀求的人,每一條傷疤,每一道順流而下的淚痕,被愛人打傷的瘀青,哪一次不是自取其辱?可是,不對呀,怎麼有點奇怪......好像不是這樣子的,每一次撕裂肌膚的裂口,又有哪一次不是朝向自己的憤怒的痕跡,只是她捨不得傷人,捨得去責怪自己無能為力而已。

  「好吧。」

  護士妥協了。雖然護士本當沒有不接受的打算,只是少女的模樣每回都會使她遁入情感以及過去的漩渦裡頭,令她在剎那間抽離此刻。護士想起年輕時候的勇敢與追求,果敢與妥協並存的青春時代,愛便愛,恨便恨,哪有什麼在愛恨裡痛苦掙扎。她還想到自己追求過一位學長,被玩膩了拋下,她哭了一整個夜晚,擦乾眼淚後隔天跑去甩他一巴掌,當時打在自己心愛學長臉上的觸感,至今還溫熱著;又或者是,她曾狠心拋下一位需要她到不得了的少年,可說是狠心,要不是少年自己情緒勒索,動不動以死相逼,怎麼會如此?可那都過去了。被她打過的學長,被她拋下的少年,有沒有得到幸福,誰都不曉得了。

  雖然護士的青春已經遠離,可看著眼前這位像鏡子般映照著她過去的少女,至少她知道,青春時期的少女,不該是這樣子的。

  總之這時光是四季循環地走,歷史驚人地相似,人生悲喜劇不也重覆地誕生與謝幕。這人生畢竟是沒有道理可循的,運氣恰好些的,順著水流向下就這麼過去了;至於那些我們知道結局不大好的,沒碰上得以使他們撐過去的,他們順著河流往下而被吞沒,在湍急滔滔的河水中,在轟轟的聲響裡,被一聲不響地淹過去了。

  而那些至今還未死,仍生,半死不活,要死不死,要活不活,想活卻想死,想死卻想活,不想活又不想死的一類。通常人們說他們是自找的,但由於他們還沒有被河水給淹沒,還願意偶爾看個幾眼就這樣過去了,給予斥責或嘻笑就差不多是最大的關注了吧。然而他們在彎彎曲曲折折延綿不絕的跌跌撞撞裡頭,那些沒有獲得幸運的人們,最後怎麼樣了,到哪裡去了,沒有人知道。

  她在離開診所以前,在白紙上畫滿了格子,什麼時候該吃藥,先吃安眠藥還是威克倦、贊安諾錠,粉色的,白色的藥丸,一次幾顆,間隔幾分鐘,深呼吸幾次都要記下。然後,白紙剩餘的空白處,她寫著「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以及「我要好起來我要好起來」,便將寫好了的紙張放入自己的口袋。

  她沒有希望自己要活,由於活著可怕,可她不想死,因為活著有希望,但那難有所得,她的幸福同時是伴隨著恐懼的。愛她的打她,她愛的又怕失去,不知確實而安穩的幸福在何方,但知道淒厲的冷雨落在了自己頭上。人生是為著什麼,得先品嘗焦灼與悲涼,在暗夜裡獨行。

  對她而言,此刻能藉由深呼吸感受自己的確實存活,便已是最大也最卑微的安撫。

  沒事的,別怕。

  她將使用完的筆交還給護士就像護士拯救了她一條性命似的卑微,隨後推開診所的玻璃門拿著方才開的處方籤以及早已被她用刀片刮花的健保卡到診所旁的藥局領藥。在拿到藥之前,她的出門以及看診、領藥,都好似沒有用逗點斷句的句子,光是看著,便足以使人窒息。說是她的生活便是時刻處在這樣的窒息感中也不為過,然而她並不很明白這些,只知道她的難熬無處宣洩,她的王子,並沒有出現。

  藥師是一位年約三十的男子,她還記得他的姓名,太好了,還記得,是叫陳......想到這裡,心裡又頹唐了下去,沉甸甸地愁緒垂在胸口。

  藥師有著一頭俐落的短髮,並沒有專業人士那樣給人的沉重感,反倒有著容易使人親近與陽光的形象,那聲音也是很溫柔使人入迷的。少女有一回在拿藥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掌,這一剎那間的觸感便使她牢記在心,至今也沒有忘卻。她通過那短暫的瞬間,幻想著握住整隻手掌的感受:沒有長繭的手指,白嫩卻又厚實的掌心,一定不會打人的吧。

  藥局裡的空氣是混雜著藥品和消毒水的,對比著診療室,一切都是冷冽而井然有序。白色的牆面佔據了前後左右,掛上了世上各種病人所需的藥品,為了活,為了抑止疼痛,消除傷口,為了好起來,這裡的藥品有著各式各樣的品名,或可統稱為生命延長藥。頂上的白織燈管像新的一樣,發閃著刺眼而令人難以直視的光芒,將四面八方的陰暗摧毀得無所遁形。可唯有她腳下的陰影被嵌在地上,怎麼樣也消除不了。

  她注視著藥師俐落地一邊對照處方籤,同時伸出手拿取藥品放在桌上。在動作的進行間,她忍不住地問道:「這些藥一定要處方......」

  「一定要處方籤才可以。」藥師沒有將視線移到她這裡,仍是對照著處方籤上的藥品避免拿錯,「這妳上次已經問過了哦。」

  「嗯......」

  她低下頭去,從過去的記憶裡翻找著說過這句話的印象,如同回去遙遠的童年尋找一件被遺落許久的舊玩具般,怎麼樣也想不清被放在何處了。

  「來。祝妳早日康復。」

  「謝謝......」她接過從藥師手中拿取的藥袋,怯弱的聲音簡直像在哀鳴,「會好起來的嗎......」

  「會好起來的,相信妳自己。」

  「這不是我自己可以掌控的......」說到這裡,她心底深處所封絕的情感正在淤積,「這世上的傷害太多,幸福太少,我的個體太小了,我怕支撐不住......」

  當她終於走出藥局的門,她知曉自己是回到人間了,是個所有行人的悲涼都被掩去,故事都被埋藏在模糊的面目之中的人間。她想著,同時又拉長了上衣的左側衣袖,將傷口什麼的都裝作不存在似的。

  正當她在下了班、放了學的人群間,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似乎許久沒去學校了。展在她眼前的,是往來不絕的車輛與行人,轟轟烈烈地運轉著他們極其平庸的日常,她覺得很不真實,像是被黏在一張玻璃牆上,怎麼樣也跨不過去。

  沒事的,深呼吸,呼......呼......呼......要回家了,我要回家,回家了以後就可以休息了......我的家在哪裡......

  然而這一瞬間的思緒斷裂開來了,方才淤積的情感終於爆開,有某個幽魂大力地將她的腦殼撕開成一條裂縫,一夕之間塞入了許多濃厚而汙穢糾結的細節,像是兩個意識正在爭搶著她的身體,想要忘卻的所有都溢滿了胸口,緊得使她窒息。呼吸,深呼吸就好,呼......呼......呼......吸氣,吐氣,呼......呼......可這些都無法使她好轉,有道電流自遠處轟然地不停刺擊她的腦海,悲傷的、喜悅的、幸福的、不幸的,每一道傷口的產生,被傷的,自傷的,極力隱藏的,不願隱藏的,想活,想死,不想活,不想死的思緒在這瞬間同時交織在她的心裡,使她不知該向何走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是好。吃藥,快吃藥,她這麼想著趕緊把藥袋拿在手上,雖然目前還不到吃藥時間要睡前才吃可是她可以現在就睡現在就去睡覺。

  可是在藥袋上的文字呈現在她眼前的時候,驟然之間,一個模糊的真實的影子逐漸向她靠近並且清楚,無法言語的疲倦與痛苦使得她所有的堅持瞬即消逝而終於崩毀。

  ——黃思晴,16歲,生日910314。陳XX身心醫診所身心內科,祝您早日康復。

  「對不起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的不想要傷害別人呀,我也想要好好去學校,我想要和別人做朋友,想要好好和別人談戀愛,不要被拋棄,不要被打,真的好可怕,我想要活下去啊,可是,可是呀,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為什麼會變到這種情況,我只是,只是不小心,一不留神就走到了現在了啊......」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與外界全然斷裂,以至於她沒有注意到她正蹲坐在車陣之中嚎啕。那些旁人的側目、喇叭聲、叫罵聲都沒有引起她絲毫的反應,唯有車燈明亮地照在她身上拖長了她漆黑的影子,映照在那灰黑色的柏油路面上。

  她緊摀著心臟,像是被擠捏榨乾似的,整個人縮成了一塊。而她的上方,是整片漆黑的寒涼的無言的夜正看著她在人潮的叫嚷聲中格外地清晰,可無論喊得多麼響亮徹骨,沒有人與她的哭聲,產生共鳴。只有這夜是慈悲的,放任著她哭,任由著她宣洩,也絕不趕她離去。

  在這夜暮看來,任何人都是同樣的,像蕭紅說過的那樣,都忙著生,忙著死,整個人間生死輪迴著。一切愛恨皆是虛妄,離苦得樂的道理是自早開始人人皆知的,可人生畢竟樂與苦相連,愛與恨相伴。

  至今,她許多傷痕早隨著時間消失於無形,只是,痛並沒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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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回應

閒逛
這讓我想起了小時候也被媽媽打了一巴掌,那記憶一輩子也忘不了,感觸良多。
不過我都不知道我所吃的藥名耶,呵呵。

深呼吸,但空氣卻感覺稀薄。——看完後的感想。
2018-05-26 23:38:48
十六夜郎
辛苦了。寫著這篇心裡也像是要窒息似的,要深呼吸畢竟代表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2018-05-26 23:56:07
北斗賽莉卡
請問大大你的封面圖是哪個作品
2018-05-26 23:52:12
十六夜郎
抱歉,我不知道。我有去找圖源了,可是不曉得出處和人物是誰……
2018-05-26 23:55:03
初阿兔
我只想跟少女說...孩子你該換醫生了(拍拍
2018-06-23 15:50:10
人一兌
這讓我想到約莫兩年前,結節性癢疹突然發作,難以忍受的劇癢影響我的生活,加上病情反覆,導致我心情低落;那時我以為我是個禁不起壓力的人,居然被區區過敏搞得心神不寧,直到日前在臉書上看到一個結節性癢疹的討論區,才知道很多患者都跟我一樣,因為這種症狀而影響心情,當下頓覺寬心......精神障礙也好,過敏也好,身心健康的人是很難體會患者的痛苦的。
2018-08-23 22:38:38
珀璠
這個安眠藥的吃法跟NTG 一樣⋯⋯
是有什麼隱喻嗎?
2021-06-13 00:45:05
十六夜郎
謝謝妳讀完它。這部分沒有隱喻,只是我個人的經驗而已
2021-06-13 01: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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