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操邪弄惡
11.可悲
為期三天的段考終於結束。
沒讓大家有太多放鬆喘息的空間，我攜著一張散發不祥意味的單子走向佈告欄。
「各位同學，數學成績出來了！」我啪一聲將單子貼到佈告欄上，大吼。
此聲一下，本來因考試結束而精疲力盡的眾人又前仆後繼地跑到教室後方。
「靠！成績這麼快出來？」張宇軍急急忙忙想衝上去看。
「宇軍，你有及格，不用擔心。」我攔住他，忍住噁心擠出善意的笑容。
沒辦法，要是我想化解張宇軍對我莫名其妙的敵意，勢必得由我先跨出第一步。
他愣了一下，似是對我的好聲好氣感到詭異：「你是怎樣……笑成這樣怪噁心的。還有你可別以為是自己教得好啊！是我們天分高才有考出成績的！」
說完，他便一臉嫌棄地走回座位，留給我一個自以為是的背影。
你媽的……這口氣老子先忍了。
正當我想去廁所踹門發洩一下時，一個失魂落魄的身影從佈告欄朝我走來。
是蕭曉琪。
她……又考差了。我真的不明白原因，明明那天練習時狀況很不錯的，為什麼正式考試時會變成這樣呢？
「耀宏……對不起……你都那麼努力地教過我了……結果我卻……」曉琪揪著臉，泫然欲泣。
「我知道妳努力過了，沒關係的……」我只能給出這樣的安慰。
沒想到我這一安慰，曉琪的眼淚整個飆了出來。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都這麼努力了還是沒有考好呢……嗚……難道我之前的苦讀都在白費力氣嗎？」她掩面慟哭，如潮的淚水止不住從指縫滲了出來。
看著崩潰的曉琪，我想起了朱音曾對我說過的話。
「我們都活在一個矛盾的世界。一個告訴你過程很重要，卻永遠只看結果的世界。不管你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只要失敗，就什麼也沒有，什麼從失敗中記取經驗之類的全都是屁話。這個世界從來就吝嗇給予失敗者機會。」
不管是朱音還是曉琪，都是這個世界的受害者。只有成功，努力才會得到肯定，失敗了再談努力都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自我安慰。
就拿最普通的基測跟學測說好了，考出來的分數才是一切，考差了在那邊說自己考前有多努力，沒有學校會屌你，成績擺在那兒，優等生才有資格談努力。
成功者，即便輕聲細語，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話語的重量；失敗者，就算聲嘶力竭，也沒有人願意多看一眼。
這就是現今的世界。如此殘酷、如此現實、如此噁心。
「曉琪，妳的努力絕對沒有白費喔！」
一陣挾帶溫柔嗓音的幽香飄過，林沁媗走上前，摟住了曉琪。
「妳的用功我可是都看在眼底的喔！妳犧牲了下課、假日跟一切休閒，把所有時間都投入讀書中，這些辛酸我都知道。國中時我也像妳一樣只會埋頭苦讀，但得到的成績始終不理想，原因絕對不是不夠努力，而是方法不對！曉琪，妳不要妄自菲薄，妳絕對是有能力的！跟我一起努力吧！我一定會讓妳進步的！」
林沁媗緊緊地抱著曉琪，那模樣就像是姊妹淘之間的安慰一般。
可是我明白，眼前這齣賺人熱淚的戲碼純粹是林沁媗為了接近曉琪所踏的第一步，她騙的了其他人，可逃不過我的法眼！
「沁媗妳……妳真的願意幫我嗎？」曉琪怯生生抬頭。
「當然啦！我是班長，絕對不會對有困難的同學視而不見！」林沁媗和藹地摸摸曉琪的頭。
要是我沒見識過林沁媗的黑暗面，眼前這一幕絕對堪稱我看過最令人反胃的場景。搞什麼啊這？友情遊戲？不過是個班長而已妄圖把自己神格化？
但我可沒忘記照片上曉琪被奇異筆圈起來的臉。
這女人是對曉琪有殺意的！她目前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把曉琪引入網，等其被蛛絲牢牢纏住後，再一口氣吞噬殆盡！
「還有我，我也會幫妳的。」我走上前，然後隱晦地給了林沁媗一個警告的眼神。
「我會在一旁監視妳。」這是我傳達給林沁媗的意思。
而她，只是用飽含笑意的黑瞳回應我。
「能夠阻止的話，就來啊！」我彷彿能聽見她的挑釁。
「謝謝你們，我覺得自己好幸運。」還不知大禍臨頭的曉琪破涕為笑，頻頻向我跟林沁媗道謝。
真是，傻到令人有點不爽啊！
雖說我會盡一切可能破壞林沁媗的殺局，但曉琪本身的智商也占了成功與否很大的關鍵，要是她笨笨地自己走進林沁媗的圈套，任憑我再厲害也救不了她。更何況，對手是那個擅長玩弄人心的瘋婆子。
以她的能耐，在短時間跟曉琪混成好姊妹絕對不是問題，一但她倆變成無話不談的關係，我就很難有身分介入她們之間。
紅粉知己？男朋友？不好意思我完全無意跟曉琪發展成這類關係，連假裝的都懶！
所以，局勢將大大對我不利，甚至很有可能演變成曉琪必死無疑的情況。
要是……曉琪無意間對她提到「哥哥」的事？
我不敢想像那會是多麼令人戰慄的畫面。
別無他法了，我必須盡快獲得「挫敗遊戲」的勝利，行使贏家的權力讓林沁媗無法出手。
但我的運氣似乎不是很好。
守株待兔了四天，丁雨晴跟廖健鈞這對狗男女竟然都沒有去廁所打過一次炮！
四次期待落空，讓我不得不思考背後原因。
見鬼，段考剛結束不久，照理說這兩人應該會像是發情的種馬般興致「勃勃」。然而，智障般躲在了廁所四天，卻是什麼都沒等到，只有小便斗傳來的淡淡尿騷味。
不過仔細推敲最近發生的事，這兩人會變得小心翼翼也不是太出人意料。
光是這兩個禮拜，學校就發生了兩起虐殺動物案件，其中一件更是在警衛室中上演，甚至連警衛都被綁在了椅子上，據說醒來後還嚇得屎尿齊出。
很明顯的，有個變態正在吾中橫行。對他們而言，打炮雖爽，但在小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任誰都會腿軟的。
照這麼看來，這兩人似乎不會再來學校交尾了？
一念既此，我不禁有些坐立難安。
分出勝負的時刻已經迫在眉睫，短時間內我也沒有更好的計畫可實行，難道……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曉琪被殺？
我做不到！
先不說曉琪是個任我擺佈的好棋子，單單是自尊就不允許我什麼也不做的輸掉！
十六年來，我從不知挫折為何物，也沒嘗過失敗的滋味。面對朱音時沒有，一年前那場「感染」我也是最後的勝利者！
但自從遇見林沁媗後，我絕對不敗的世界卻開始瓦解了。
先是成績。國中三年沒拿過第一名以外成績的我，上了高中卻屈居第二。
當時還談不上屈辱，只覺得有些意外，畢竟在我的人生裡，分數只是一種升學的工具，只要能夠進入前三志願，管它第一名還第二名，兩者之間無太大差別。
但，在那個埋葬小咪的花圃裡，我這輩子頭一次對人束手無策。
那雙彷彿能看透你內心的雙眼，還有笑得人心底發寒的嘴角，無一不讓我凜然生懼。
「她是我必須擊敗的對象。」
我有點明白當時朱音的想法了。
明明不討厭對方，甚至隱隱有些崇拜，但還是想擊潰他。
全都是因為可笑的自尊，雖然悲哀，卻是推著人繼續前進的動力。
我不想輸，拼盡最後一絲努力也要贏。
其實仔細想想，丁雨晴與廖健鈞是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的。
欲望乃人性之本，這兩人在學校廁所滿足性慾，求的不過是那種違背善良風俗的刺激，以及偷嘗禁果的背德感。
但即將成立的吾中太保在放學後必定會於校園裡巡查，到時候他們就無法在甜蜜的小炮房裡尋歡，畢竟風險實在太大，而刺激過頭所暴露的後果他們也無法承受，所以另覓他處的結果是必然的。
不過，人類的紀念心理是盲目的，尤其熱戀中的情侶。
第一天在一起、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愛等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當做特別的一天。
我敢保證，在吾中太保正式運作前，這兩人肯定會去廁所打最後一次紀念砲，而且必定幹得轟轟烈烈、高潮迭起，這樣才足以弔唁他們即將失去的愛愛天地。
而我要做的，就是等，像個經驗豐富的獵人般有耐心。
林沁媗像是刻意的，不斷提醒我時間已經不多。
他們兩人接觸才過了不到四天，蕭曉琪就像蜜蜂般不停在林沁媗旁打轉。
她看她的眼神讓我感到恐懼，那裡頭是深深的崇拜。
在我的印象裡，曉琪不是多話的人，但每到中午，她跟林沁媗那群人桌併桌吃飯時，我從來沒看她的嘴停過。
我指的當然不是一直吃一直吃，而是曉琪會滿臉興奮的對林沁媗開口，嘰哩呱啦不知說些什麼，有時候還會朝我這裡瞄個一兩眼，到底是在看三小？
我努力豎起耳朵想偷聽，奈何中午的教室實在太吵雜，我往往只能聽到隔壁桌的花癡肥婆在討論她們的韓國歐巴，超幹。但如果事後再問曉琪感覺又太刻意，反正他們現在看起來相安無事，我還是把心思放在狗男女身上的好。
不過所謂「人心」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女人心海底針，短短六個字道盡了女人莫名其妙、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心理。
可以為了所愛的人奮不顧身，也能對憎恨的人無比殘忍，這就是女人。
段考結束後的那個禮拜五，我還在思考下午的吾中太保面試，不經意從抽屜抽出課本，卻意外發現一張紙條飄到了地上。
撿起紙條，我本能地認為是林沁媗所寫，但打開看完內容後，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待會體育課自由練習時到三樓的羽毛球場，我想告訴你一些關於沁媗的事。丁雨晴。
「真有趣。」
把紙條丟到馬桶裡沖掉後，我的臉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身為林沁媗在班上最好的朋友，丁雨晴究竟想告訴我什麼呢？
我當然不認為丁雨晴知道林沁媗的黑暗面，但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卻是讓我十分興奮。
我發覺自己非常渴望了解林沁媗。
於公，愈是了解她有助於找出她的弱點；於私，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這麼神秘的人。
她是如此的病態瘋狂，宛如一本曲折離奇的小說。
玩弄人性的手法、無懈可擊的演技、洞悉人心的雙眼、毫無憐憫的殺戮，究竟要經歷過什麼才能讓一個十七歲的女孩擁有這樣的人格？
還有對鏡子的詭異執著，到底何謂真正的恐怖？以及最令我在意的……不存在的哥哥，每一樣都使我好奇心爆棚，想一探究竟。
丁雨晴所知的肯定相當有限，但我卻能篤定，她有過人之處。
這句話可不是褒獎。
試想，全班五十三個人，林沁媗偏偏選擇了丁雨晴，將她定位為「自己在班上最好的朋友」。而能夠入那瘋婆子眼的，絕對不會是正常人，那個看似單純普通的女孩心中一定有著扭曲的部份。
我已經發現了她異於常人的性癖好，還有什麼特質是我沒看見的呢？
丁雨晴的邀約，必定使我獲益良多。
體育老師宣布自由練習後，我慢慢走到體育館三樓的羽球場。
在班上我沒有什麼特別要好的朋友，連平常會跟我對練桌球的曉琪現在都被林沁媗搶走，我倒是不用向任何人解釋我的去向。
這在別人眼中也許挺悲哀，但我倒覺得自由。
不過丁雨晴就不同了，她要單獨見我可得先編理由騙過廖健鈞。
我的猜測不錯，我在羽球場等到都快發飆了那女人才姍姍來遲。
「抱歉……剛剛花了點時間編理由。」一路跑來，丁雨晴氣喘吁吁。
「那種東西應該要先想好的啊……」我忍不住翻了白眼：「算了，趕快把林沁媗的事告訴我。」
她皺了皺眉，好像對我表現出的態度有點不悅：「急什麼？你先答應我，我待會告訴你的話不許有第三個人知道！」
「當然，只要妳自己不大嘴巴說出口。」我保證。
「好……」她突然咬牙切齒：「蕭曉琪……那個女人，很礙眼！」
「喔？」我挑挑眉。
「老是裝得楚楚可憐，博取沁媗的同情心，噁心！像哈巴狗一樣黏著沁媗，偏偏沁媗又很善良，不忍心拒絕，才讓蕭曉琪越來越囂張！」
林沁媗善良？蕭曉琪囂張？
別笑死人了蠢貨！妳的恨意全來自林沁媗刻意的引導啊！
我還在想會是什麼有趣的事呢！原來只是女人間的勾心鬥角，無聊的小打小鬧！
而丁雨晴的憤意可不只如此：「你知道嗎？昨天晚上她們兩個竟然還單獨出去吃飯！幹！禮拜四可是我跟沁媗成為朋友的紀念日，本來打算兩人獨自慶祝的，沒想到……被那個沒人緣的給搞砸了！」
的確是有這麼件事，我昨天逛臉書時有看到她們在鯊魚咬吐司的打卡。
不過，乾我屁事？告訴我這件事有什麼意義嗎？我難道能夠讓林沁媗乖乖聽話離開曉琪嗎？要是我有命令她的能力，還會花時間來這裡聽妳那些幼稚的忌妒嗎？
「所以？訴苦應該去跟妳男朋友，而不是找我。」
「這不是訴苦！只有你能幫我！讓沁媗不再理會蕭曉琪！」她大吼。
我注意到了，她不是說「讓蕭曉琪不再黏著沁媗」，而是「讓沁媗不再理會蕭曉琪」。
難道，她認為由我說動林沁媗，比說服蕭曉琪還來得有希望嗎？
「妳憑什麼認為林沁媗會聽我的話？況且這種事由身為好朋友的妳來講不是更好？坦白說出妳的不爽，或者叫廖健鈞去痛扁曉琪一頓，保證她再也不敢接近林沁媗！」我開始胡說八道。
「林耀宏！我很認真跟你討論！少在那邊說些沒有建設性的東西！」她氣極：「真不知道沁媗是喜歡你這混蛋哪點！」
「你說啥？」我簡直要哈哈大笑：「林沁媗喜歡我？妳腦袋裡裝的都是大便嗎？這種屁話妳也信？」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是丁小姐妳告訴我這件無聊事的原因，認為林沁媗那瘋子喜歡我，所以會聽我的話？
太蠢了！妳的智商真是毫無下限啊！
「你……你……」丁雨晴額上的青筋將她的憤怒表露無遺。
不過畢竟有求於我，她深吸幾口氣緩和自己的不爽後才開口：「你不懂……沁媗看你的眼神，跟看其他男生完全不一樣。」
我懂，因為她把我當成同類啊！
「還有，我看她明明沒跟你說過幾句話，卻好像很了解你似的，對你的喜好、你愛吃的食物都瞭若指掌。」
這個我也懂，因為她想給我下馬威，還有妳不覺得她那樣很變態嗎？
「而且，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我曾經試探性的問她：『如果要選班上其中一個男生交往，妳會選誰？』她雖然沒說名字，但卻偷偷看了你一眼，我親眼看到的！」她自信滿滿。
唉，難道過度的性愛會使人智力下降嗎？還是說在感情面前，女人總是意氣用事？
我大概知道林沁媗為何要挑選丁雨晴了。
我猜，丁雨晴是一個承受不起「離開」的人，她異常的忌妒心反映在了對林沁媗的占有欲。
她無法接受本該屬於她的東西離去，她一定有類似的殘酷經歷，可能是家庭、可能是朋友、可能是前男友。而林沁媗知道這點，所以向她伸出了，那隻聖潔的拯救之手。
讓丁雨晴感受溫暖的友情，使她重溫「擁有」的美好，而她也如實相信，幸福就近在咫尺。
然後，把她拉上天堂之後，放手。
墜入更深的地獄。
林沁媗曾對我說，痛苦才是唯一的真實，而她喜歡看生命的真實。
這當然也包括精神上的痛苦，尤其那逐漸癒合的傷疤再一次被撕裂，那痛楚簡直會讓人瘋狂！
我甚至懷疑，她會一併從丁雨晴身邊帶走廖健鈞。
最恐怖的是，丁雨晴一點都不會恨林沁媗，因為她會巧妙地將憎恨轉移到另一個她想毀滅的人身上，比如倒楣的曉琪。
可憐的丁雨晴，妳只是林沁媗所培養的其中一顆苦痛之果罷了。
等妳瓜熟落地，她會微笑著品嘗妳的悲劇。
「怎樣？你願意幫我說服沁媗嗎？」她一臉希冀。
「妳很可悲。」我搖搖頭。
丟下這句話我便邁開腳步離去，這次的對談除了讓我更加確信她跟廖健鈞會在廁所打最後一次分手炮外，大概就剩又感受了一次林沁媗的恐怖。
「喂！你給我答應啊！這點小忙也不……」她的怒吼離我耳朵越來越遠。
誰有空理妳的白癡忌妒，老子還得面對下午的吾中太保面試，妳就可悲地自我毀滅吧！
大家對曉琪有什麼看法呢，我很喜歡她，雖然懦弱但很真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