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時間如何推移,無論未來如何變遷,無論潮汐如何改變方向,幸福,終將歸來。」
萊歐斯利的目光緊鎖在那維萊特身上,幾乎無法移開。
讓他真正難以克制的,不是這場曖昧拉扯,而是此刻的那維萊特。
今日的他,沒有穿著一貫莊重而華麗的法袍,而是難得換上了較為輕便的服飾。然而,那件濕透的白襯衫貼合著身軀,透出肌膚淡淡的色澤,在微光映照下,彷彿染上了一層柔和而誘人的光暈。
令人難以直視,卻又無法移開視線。
銀白色的髮絲凌亂地垂落,散落了一地的華奢銀絲,與他往日一絲不苟的優雅形象相去甚遠。晶瑩水珠懸掛在細長的睫毛上,彷彿碎光凝結成形,閃爍著細微光輝。
他的眼眸澄澈如水晶,紫晶與赫赤交融的瞳孔靜靜映著自己,彷彿透著某種沉入深淵的誘人光芒,將他不知不覺地吸引、吞沒。
他不該如此。
不該看得如此入迷。
那維萊特肯定不知道,究竟要花費多大的力氣,他才能勉強壓抑住內心洶湧翻騰的灼熱情感。
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跨越那條界線。
才能不讓理智在此刻崩毀,讓佔有的衝動將他完全吞噬。
才能繼續維持表面的從容,與他對話,而不是任由情感失控,將他徹底奪走,讓他再也無法從自己身邊逃離。
這樣的壓抑,幾乎令他發狂。
但此刻的他,卻只能深吸一口氣,靜靜凝視著眼前的人,假裝自己仍然冷靜,假裝自己仍然有所克制。
──可他真的,還能克制多久?
「我只要你,其餘的都可以不要!」
話音剛落,萊歐斯利便猛然俯身,毫不猶豫地奪去那維萊特的雙唇,將所有可能的拒絕,徹底封鎖在這場強勢的侵略之中。
「……!」
那維萊特的瞳孔驟然放大,腦中轟然一聲,如雷鳴炸開,無法震撼中反應過來。
──萊歐斯利在做什麼!?
萊歐斯利的氣息洶湧而熾熱,帶著近乎瘋狂的執著與不容抗拒的壓迫感。那原本應該是冷靜而冰涼的雙唇,卻透著炙熱的侵略,無視一切最後的防線,肆無忌憚地攻掠著這片從未被任何人踏足的禁地。
一瞬,那維萊特的呼吸被奪走,心跳驟然失控。他試圖抬手推開對方,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動彈,彷彿所有的力氣都被對方掠奪殆盡,只能無助地承受這場突如其來的狂暴掠奪。
潮濕的熱意席捲而來,將他牢牢禁錮在這片炙熱的風暴之中,幾乎讓他無法思考。
萊歐斯利的雙眸,向來如冰川般清冷,如今卻燃燒著異樣的火光,透著一股來自深淵的危險氣息,冷冽,又瘋狂,宛如在極寒之中燃燒的烈焰。
一場無聲的戰爭在彼此間展開,他掠奪,而那維萊特無從躲避。
在他即將無法承受、幾乎要窒息之際,萊歐斯利這才微微退開,留給他喘息的空間。
兩人的額際相貼,呼吸交錯,皆是紊亂而凌亂,心跳聲在寂靜的空氣裡格外清晰。
那維萊特此刻已分不清,到底是海潮在翻湧,還是自己的內心已然翻江倒海。
唯一清楚的,是這一刻,他再無法忽視這場早已無可挽回的沉淪,而他幾乎毫無抗拒,任由自己沉溺於其中。
萊歐斯利微微喘息著,指尖若有似無地在那維萊特的唇邊流連,像是在細細品味方才掠奪的餘韻。他半垂著眼,看著對方原本冷白的肌膚,如今卻染上了一抹初春桃花般的薄紅。
他頗為滿意這幅景象,唇角輕輕勾起一絲餘韻未散的笑意,像是在欣賞一場格外令人愉悅的風景。
不過,他自己也並未好到哪裡去。
原本只是想稍微逼迫對方一下,讓這位最高審判官知曉自己的心意,卻沒想到,最先被逼至極限的竟然是自己。
再繼續下去,恐怕會難以收拾。
這樣的念頭,令他不得不稍稍與那維萊特拉開些許距離,給自己一絲喘息的空間。
剛穩住心緒,他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輕笑出聲。
「話說回來……」
他的語氣輕快得,彷彿方才那場近乎瘋狂的掠奪根本未曾發生過,音色慵懶而玩味:「剛才那一吻,從法律的角度來看,我大概可以被判幾條罪名?」
那維萊特微微顫了顫睫毛,仍在試圖平復紊亂的呼吸,卻在聽到這句話時,眼神明顯微微晃動了一瞬。
萊歐斯利見狀,笑意更深了一分,隨即低聲道:「首先,《楓丹刑法》第754條──非合意之接觸罪。 雖然剛才你沒有立刻反抗,但考慮到這是我單方面發起的行為,或許已經構成了這條罪名。」
「再來,若依據《楓丹人權保障法》第143條,這可能還涉及某種程度上的冒犯與騷擾。」
他故作沉思,手指輕托下巴,像是想起了什麼:「哦,對了,還有職務上的問題,畢竟……你身為最高審判官,而我這樣對你,是不是可以被視為對公職人員的不當行為呢?」
他說得雲淡風輕,甚至帶著些許玩笑的意味,仿佛在陳述一樁與己無關的案件,然而那雙幽深的冰色瞳孔裡,卻閃爍著不加掩飾的執念。
「這麼看來,我的罪名還真不少。」
他微微俯身,重新逼近那維萊特,壓低聲音:「那麼,最高審判官大人……」
「你要……親自審判我嗎?」
他嗓音低啞,帶著一絲蓄勢待發的危險,像是在等待對方的最終裁決。
語畢,他的嘴角緩緩勾起,微微偏頭,語氣慵懶而曖昧:「不過,我可是一點都不介意,甚至……樂意為了你而犯下任何罪行。」
最後這句話落下的瞬間,空氣幾乎凝滯。
因為萊歐斯利的語氣雖帶著輕佻戲謔,卻毫無玩笑之意。
他是認真的。
那維萊特隨即輕瞪了他一眼,帶著幾分無奈與不解。
這個人明明才剛做過那種事,卻依舊談笑風生,語氣從容不迫,臉不紅、氣不喘,彷彿方才的掠奪對他而言不過是尋常小事。
相比之下,他自己卻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強調整好氣息。
那維萊特深吸一口氣,終於恢復往日的冷靜,語氣認真而嚴肅地開口:「首先,《楓丹刑法》第754條──非合意之接觸罪。這點若本人同意,就不構成問題。」
萊歐斯利聽見「本人同意」四個字,眉梢不著痕跡地挑了挑,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那維萊特無視了他的視線,繼續道:「其次,根據《楓丹人權保障法》第143條,若當事人未提出告訴,則無法成立。」
「至於最後一項……確實有些不妥。」
他說到這裡,目光微微一頓,瞥了萊歐斯利一眼,似乎有些遲疑,隨後又迅速移開,語氣淡淡地補充:「不過……私人時間,且經過本人的同意,就不構成問題。」
語畢,空氣中陷入了一瞬的靜默。
萊歐斯利眨了眨眼,隨後忽然輕笑出聲。
他原本只是半開玩笑,卻沒想到這位最高審判官竟會如此認真地解析,逐條回應,絲毫不遺漏,甚至還親自判定了「是否構成犯罪」。
但最讓他感到有趣的,是那維萊特的語氣。
他本以為對方會毫不留情地指責,或者以冷淡的語調迅速打斷話題,然而……那維萊特既沒有惱怒,也沒有嚴詞拒絕,甚至……在他平靜的語氣之中,隱隱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以及某種近乎於默許的意味。
這四捨五入下來,這莫約等於是一種妥協吧?
萊歐斯利微微勾唇,心情愉悅地輕聲道:「那麼,我就放心了。」
相較於萊歐斯利的篤定,那維萊特的內心卻遠沒有這麼踏實。
甚至,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下了某個無可挽回的抉擇?
他沉默地望著萊歐斯利,對方的眼神依舊堅定,毫無動搖,彷彿這場感情從來就不是賭注,而是理所當然的結論。
那維萊特不明白,他為何可以如此篤定?如此毅然決然?
「你確定真要如此選擇?」
他終於開口,語氣裡竟帶著一絲莫名的不安。
萊歐斯利聞言,卻只是微微一笑,語氣輕鬆而篤定:「這個問題,我早已經有了答案。」
他微微側首,冰色的眼眸凝視著那維萊特,眼底滿是寵溺,語調帶著幾分無奈:「只是某人一直逃避,逼得我不得不在今天出手罷了。」
雖然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那維萊特慢慢了解這一切,但……時間卻不會等人。
並且,在更多純白鈴蘭出現之前,他得先確保那維萊特不會被人拐走。
「但是我……」
那維萊特微微低垂眼眸,半晌才淡淡地道:「我既不懂得人類的情感,對於這類事情也一竅不通。」
他的聲音輕緩,語氣依舊平靜,卻透著一絲無法言喻的遲疑。
他想,或許……
萊歐斯利只是因為年輕氣盛,一時的激情罷了。
或許再過一陣子,他就會厭倦這種情況,會意識到這段感情並不適合,會重新選擇更合適的人。
這樣的未來,對他而言,才是最合理的。
……可是,為何心底深處,卻湧起了一種無法忽視的悸動?
一種他從未經歷過,無法清晰辨認的情緒,卻不是甚麼好受的感覺。
見那維萊特依舊流露出些許不安,彷彿隨時都可能抽身離去,萊歐斯利的目光微微一沉。
但他不會允許。
他等了這麼久,等到這場感情終於有了一絲能觸及的可能,又怎會讓他再度逃離?
於是,他低聲開口,語氣篤定得不容置疑:
「即便你現在還不夠了解,但是只要記住一點──我要的就是你。這一點絕不改變。」
無論時間如何推移,無論未來如何變遷,他所渴望的,始終只有眼前這個人。
這份感情與性別無關,與身份無關,與歲月流轉無關。
他想要的,僅僅是那維萊特這個人,如此而已。
他無比確信,這樣的心意,就算過去千百年,就算未來無窮無盡,也絕不會改變。
即便那維萊特不懂得他的情感,也無所謂。
因為……他會用時間來證明。
「無論要我說幾遍都可以。」
他執起那維萊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那截細長白皙的指節,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
「我喜歡你,愛著你,我的人生早已屬於你。」
他的語氣低沉而真摯,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銘刻在靈魂深處的誓言。
「這一生一世,都是如此。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語畢,他垂下眼睫,修長的手指微微收緊,將那維萊特的掌心包覆在自己手中。
然後,緩緩低首,誠摯而恭敬地,將自己的唇,輕輕落在那維萊特的指節之上。
如同誓約,如同封印,如同不可違逆的命運。
萊歐斯利的字字句句,如同滴水穿石,逐漸地滲透進他的內心,潤物無聲,卻悄然撼動了他的世界。
那維萊特從未想過,會有人這般直白、熱切,毫不掩飾地向他傾訴愛意,不帶猶豫,亦不求回報,將一切坦蕩地攤開在他眼前。
這份情感如一道暖流緩緩注入胸口,驅散長久以來的孤寂與冷然,掀起陣陣漣漪,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某個未曾察覺的角落。
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早已無法對這份感情無動於衷。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凝視著萊歐斯利,沉靜的瞳孔中映著對方熾熱而執著的眼神。
他終於輕輕露出微笑。
那抹笑意輕淡柔和,像是冰封已久的淵海終於開始消融,讓第一縷春光照入深海中。
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回握住萊歐斯利的手,指尖微微收攏,將那份溫度緊緊扣住,不再抗拒,也不再逃避。
此刻,無需言語。
唯有四目相對間,無聲的承諾,與心照不宣的羈絆。
對於萊歐斯利剛才的行為,那維萊特依舊有些不滿,語氣淡然卻帶著一絲責備:「下次別再做違法的事了。」
若今日換作是其他人,換作是在其他場合,以萊歐斯利的身份,這件事恐怕早已鬧得沸沸揚揚。萊歐斯利好不容易才努力得來的一切,可能會再輿論下化作泡影。
而他也不想,再一次地審判萊歐斯利了……
他凝視著對方,眉宇間的神色比往常更為嚴肅,語調不容置疑:「如果有什麼需求,只需要告訴我一聲就可以了。」
萊歐斯利聽聞後一愣。
這句話……他好像在哪裡聽過?
記憶迅速翻湧,他忽然想起,在那個靜謐的夜晚,那維萊特曾對著他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語:「──如果……你有什麼事情需要與我會面,只需要告訴我一聲就可以了。」
萊歐斯利腦海飛速運轉,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當時的那維萊特,並沒有別的深意,僅僅只是字面意思。
大概是因為,他曾告訴那維萊特那個故事吧。
那個關於「某個女人,為了見自己所愛之人一面,不惜犯下重罪」的故事。
那維萊特果然是擔心他會不擇手段,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
……說起來,這份擔憂倒是相當合理。
畢竟,他確實願意為了那維萊特不顧一切,甚至……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思緒歸位後,萊歐斯利輕笑了一聲,語氣聽起來難得乖巧:「抱歉,下一次如果我有什麼『需求』,一定直接跟你說。」
他語調誠懇,然而那句「需求」卻被刻意地加重幾分,帶著若有似無的挑逗意味。
那維萊特微微皺眉,看著他眼中那抹明顯不懷好意的笑意,心中升起一絲疑惑,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沉默片刻,他終究選擇不去深究,淡淡一笑,輕聲回應:「嗯,那就好。」
「喔,對了!」
萊歐斯利忽然像是想起了甚麼,起身走向一旁,撿起方才隨手拋下的外套。指尖在口袋中摸索片刻,然後取出一個小巧精緻的盒子,轉身遞給了那維萊特。
「喏,送你的。」
語氣聽起來依舊隨意,卻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期待。
那維萊特接過盒子,指尖微微摩挲著盒蓋邊緣,然後輕輕揭開。
裡頭襯著柔軟的絲絨布,一枝潔白的鈴蘭靜靜地躺在中央,十三朵細小的花朵綻放在纖細的花莖上,彷彿凝結著晨露,透著盈盈的光澤。
乍看之下,它與尋常鈴蘭並無不同,但那維萊特只一眼便看出,這枝鈴蘭經過了特殊的處理,彷彿時光在它身上靜止了。
「我請希格雯幫忙處理了一下,讓這枝鈴蘭能夠更長久地維持盛開的模樣。」
萊歐斯利抱臂站在一旁,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卻還是補充了一句:「雖然不知道究竟能維持多久啦……」
其實,他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只是不確定,那維萊特是否還記得。
這一天,人們會互贈鈴蘭,祝福對方能夠擁有一整年的幸福。
沉靜的空氣中,只剩下細微的水滴聲滑落地面,而那維萊特凝視著盒中的鈴蘭,神色柔和了幾分。他唇角微微上揚,揚起一抹極淡的微笑。
事實上,今日早晨,他離開沫芒宮時,已經收到了數不清的鈴蘭,堆滿了辦公桌,被他擺放在室內。
然而,這一枝……
他決定,將它擺放在自己的房間裡,因為這不是送給最高審判官的,而是只屬於他──那維萊特個人的。
那維萊特輕輕闔上盒蓋,指尖仍覆在上方,沉默了一瞬。
萊歐斯利見狀,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怎麼?這才想起來,忘了準備什麼給我?」
語氣帶著刻意的揶揄,但眼底卻透著幾分期待。
說實話,就算那維萊特真的忘了準備,他也不會太意外。畢竟,這麼多年來,那維萊特從未在這一天送過他鈴蘭。
「不是。」那維萊特淡淡地回應,隨即說著:「等我一下。」
話音才剛落下,他便轉身離開。
萊歐斯利微微眨眼,目送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意識到這人竟真的「拋下」了自己,頓時覺得好笑。
不過片刻,那維萊特便回來了。
他的手中,握著一枝鈴蘭,但這枝鈴蘭與尋常不同。
萊歐斯利目光一凝,仔細地打量著那朵花。
與常見的純白鈴蘭不同,這一枝的花瓣透著極淡的湛藍,仿若晨曦破曉時,雲霧間染上的一抹幽光。細細看去,整枝花朵彷彿半透明般,宛如清澈的水流凝結而成,在光線下折射出幽微的光暈,透著一種不屬於凡塵的靜謐之美。
「這是……?」
萊歐斯利有些狐疑,這怎麼看都不像是真正的鈴蘭。
他本以為,若那維萊特要回贈鈴蘭,大概會是一本記載鈴蘭花語的書籍,又或者是一紙附帶考據資料的文件,將其包裝得像一則學術研究,冷靜、嚴謹、不帶任何多餘的情感。
出乎他的意料,那維萊特竟然真的親手遞給了他一枝花。
更別說,這枝鈴蘭還與眾不同。
「鈴蘭的花語,是幸福的重歸。」那維萊特唇邊微微揚起,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似乎染上了一抹溫柔:「而這枝鈴蘭……是我用水元素造出來的,它不會枯萎,不會凋零。它將一直存在,無論時間如何變遷。」
他微微頓了頓,似乎思考著該如何組織語言,才接著道:「雖然不是一般的鈴蘭,但我想……或許會有同樣的效用?」
說到後面,他自己都微微頓了一下,語氣裡竟透出一絲少見的不確定。
萊歐斯利滿眼笑意地看著他,安靜地聽著他解釋。
指尖輕輕收攏,他握住那維萊特的雙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帶著難以忽視的熾熱。
「對我而言,這簡直是舉世無雙的禮物。就算是帶有詛咒,我也樂意收下」
那維萊特眉心微微蹙起,似乎想糾正些什麼──
他才沒有施加什麼詛咒。
他明明是花了許多時間,一邊專注思考各種能真正派上用場的祝福,一邊將這朵鈴蘭塑形而出的,怎麼到了萊歐斯利口中,反倒變成了什麼「帶有詛咒的禮物」?
他剛想開口,然而下一秒,話語便被封鎖在未及出口的瞬間。
唇上落下的觸感溫熱而細膩,輕柔得仿若微風拂過湖面,與先前那場狂烈的掠奪截然不同。
這一次,萊歐斯利吻得異常溫柔,慎重得像是在對待某件易碎的珍寶,每一次觸碰都透著謹慎與珍視,卻依舊帶有他獨有的侵略性──不容拒絕,亦無從逃避。
指尖輕輕收緊,將懷中的人擁得更緊了些,彷彿要將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牢牢攫住,再不放手。
萊歐斯利原以為,那維萊特不懂浪漫。
可此刻,他才明白──
他只是將浪漫,藏在了自己的方式裡。
不輕易表露,不華麗鋪陳,卻比任何言語都更為真摯。
無論世界如何變遷,無論潮汐如何改變方向,幸福,終將歸來。
哪怕路途遙遠顛簸,哪怕命運捉弄,一切終究會回到該回去的地方。
而此刻──
他的幸福,已然在懷。
好一會兒,萊歐斯利才有些眷戀不捨地放開那維萊特。
要不是現在人在海沫村,他肯定已經克制不了自己的衝動,畢竟……他已經等了那維萊特這麼久了。
只不過……
從剛剛開始,周圍便一直傳來令人在意的視線。
他眸光一轉,猛地朝一旁的岩石與草叢喊道:「妳們!別在那邊偷窺!」
話音剛落,草叢瞬間劇烈晃動起來,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驚嚇攪亂的湖面,接著,幾顆小小的腦袋慢慢地探了出來。
圓滾滾的眼睛閃閃發亮,帶著掩飾不住的好奇。
不僅如此,一旁的岩石後也陸續冒出了幾個腦袋,美露莘們睜大雙眼,一副「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但其實看得一清二楚」的模樣,悄悄對視了幾眼,然後又齊刷刷地轉頭盯向萊歐斯利與那維萊特。
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而尷尬。
萊歐斯利無奈地扶額,語氣帶著幾分哭笑不得:「我說……妳們這樣偷窺,可是會構成騷擾罪的啊。」
美露莘們歪了歪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嘰嘰喳喳地低聲討論起來,圓滾滾的眼睛閃爍著掩飾不住的好奇。
「我們沒有偷窺,我們光明正大的看。」
「對啊,我們只是稍微有點好奇而已。」
「話說,剛才那個,他們是在親吻嗎?」
「嗯……應該是吧?」
幾個美露莘交頭接耳,小小的聲音在潮水輕吟的空氣中格外清晰,彷彿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新奇事物。
那維萊特聽著這番討論,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目光地掃過這群小小的「偷窺者」,表面上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與威嚴,彷彿對剛才的事全然無動於衷。
然而耳尖那一抹極淡的粉色,卻出賣了他。
看來……下次得注意一下場合,不能再讓萊歐斯利這麼為所欲為了。
然而,這一細微變化,卻落入萊歐斯利的眼中。
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眼神透著幾分惡劣的玩味。
隨即,他湊近那維萊特,低聲在他耳畔呢喃:「下次約會,看來還是選在人少一點的地方吧。」
語氣曖昧,聲音與氣息輕輕縈繞在耳側,像一縷溫熱的微風,讓那維萊特瞬間僵住。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與萊歐斯利拉開距離,抬手摀住自己的耳朵,動作難得透出一絲慌亂。只可惜,仍遮掩不住那已經悄然蔓延的淡淡粉色。
萊歐斯利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眉眼間盡是滿足的愉悅。
果然,偶爾調戲一下這位最高審判官,真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
這時,柯莎興沖沖地走上前,手中捧著兩個精緻的鈴蘭花冠,眼睛閃閃發亮,像是期待已久地準備了一場驚喜。
「這是我用自己親手種的鈴蘭編織的!」她笑嘻嘻地說道,將花冠遞向兩人,「送給你們!」
那維萊特微微一愣,隨即輕輕接過,輕聲道:「謝謝妳,柯莎。」
然而,當他低下頭時,卻發現柯莎正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圓滾滾的眼睛裡透著躍躍欲試的光芒,顯然是希望他立刻戴上。
他指尖微微頓了一下,正思索著該如何應對,便聽見一旁的萊歐斯利輕笑出聲。
「又沒關係,」他語氣慵懶,嘴角帶著一抹戲謔:「反正這裡就我們而已,至少明天的《蒸汽鳥報》頭條,不會有最高審判官頭戴花冠的照片吧?」
說著,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花冠戴上,用手輕輕扶了扶,露出一副「這樣挺不錯」的表情。平時他絕不可能戴上花冠,不過今天是個特別具有意義的日子,更何況他也想看那維萊特戴上的模樣。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從那維萊特手中取過另一頂花冠,動作熟稔地為他戴上。
那維萊特終究沒有抵抗,僅是微微側目,看著對方那副帶著惡意笑意的認真模樣。
萊歐斯利仔細調整了一下角度,然後後退一步,仔細端詳,笑得滿意:「嗯,看起來不錯。」
柯莎眼睛一亮,心地欣賞著自己的成果:「哇,真的很適合你們呢!」
她語氣滿是真誠,完全不帶一絲戲謔,反而像是欣賞自己親手栽種的花朵被完美襯托的滿足感。
她所看到的,是兩位尊貴而強大的存在,頭戴著純白鈴蘭花冠,彼此對立而站,卻又異常和諧。
彷彿,他們本該如此。
那維萊特沉默了一瞬,終究沒有伸手取下。
他微微偏頭,餘光落在站在一旁、神情滿是得意的萊歐斯利身上,然後輕輕嘆了口氣。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擺脫這頂花冠了。
海沫村的水流聲依舊輕輕呢喃,地下溪流閃爍著粼粼波光,仿若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那維萊特沒有取下花冠,任由鈴蘭的清香繚繞在髮間。他向來不擅長接受這類事物,卻也無法忽視美露莘們純粹的心意,以及萊歐斯利那副「得逞」的模樣。
他瞥了萊歐斯利一眼,見他眼眉之間似乎真心地洋溢著喜悅的笑意,彷彿置身於幸福之中。
那維萊特的眼眸也不禁同樣地微微彎起, 彷彿也感染上了幾分喜悅的心情。
他微微側過身,垂眸凝視著水面。
水流映照出他與萊歐斯利並肩而立的畫面,鈴蘭花冠在波光中微微晃動,與他銀白的髮絲交織出一幅靜謐美好的畫面。
他忽然想起鈴蘭的花語──「幸福的重歸。」
他不知這句話是否也適用於自己,畢竟幸福於他而言,是那麼遙遠而難以捉摸的概念,他從未在自己心中描繪過那種風景。
然而……此刻的風聲柔和,花香輕盈,萊歐斯利站在他身旁,眉目含笑,而美露莘們的笑聲在溪流間回蕩不散。
他輕輕地、微不可察地,彎起了嘴角。
也許,他已經找到了答案。
【❀✦☽ L'histoire sans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