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巢穴位於一個盆地中，四周被低矮的懸崖所圍繞，中間是廣闊的平原。
百來隻的飛龍就棲息在其中。
我、凜、露涅莎、八神和數十名冒險者浩浩蕩蕩地出發，搭著馬車到鄰村，然後再步行到盆地附近。
冒險者們紛紛掏出鉤索，從懸崖下降到盆地中央，與飛龍廝殺。
但我們四個人仍然站在懸崖上。我要等所有冒險者都進去盆地後，再展開作戰。
我拿出無限收納袋，把十幾枚煙霧彈似的魔法道具倒進懷裡。它們就是這個作戰計畫的主軸。
「天、天矢先生，這個作戰計畫會不會太……卑鄙了？」露涅莎拉著我的衣袖說道。
「我認為這是極為合理的計畫。這個男人難得也會動點腦袋。」凜駁斥道。
你可不可以在稱讚裡藏刀呢？
我不知道該生氣還是笑啊。
「前輩永遠是對的！」八神元氣滿滿地說道。
「我事後會分一些戰利品給他們啦。我也不是這麼無情的人。」
等最後一個人下去後，我便開始往下扔煙霧彈。
煙霧彈一觸及地面，就發生微小的爆炸，噴發出大量的粉色濃煙。
「咳、咳，這是什麼啊？呼嚕——」
「突然好想睡……」
「大家！不要吸到這個煙，它……咕——」
沒錯，這個煙霧彈的煙蘊含催眠魔法，吸進去的人會陷入一個小時左右的睡眠時間。
至於這些睡著的冒險者會不會被攻擊？答案是不會。
因為它們看到——或者是聞到、感應到——露涅莎的存在，就發了瘋似地朝她湧來，彷彿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
「殲滅模式第一階段，啟動。」
「彈道時代，投影。」
凜握著雙刀，黑色的身影在龍群之間穿梭。
每一次的斬擊都乾淨俐落地插進心臟，讓它們瞬間跌落死亡。
凜的速度快如疾風，所到之處，飛龍接連墜落，簡直像籠罩著詛咒之氣的死神。
任何飛龍一旦踏入她半徑兩公尺內的領域，便如同被無形的詛咒收割，瞬間喪命。
「發射！」
我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露涅莎，和大範圍的火力支援。
既然飛龍討伐連D級都可以參與，那麼用舊時代的槍械就夠了。
畢竟投影的「兵器庫」愈先進，對我身體的負擔也愈大。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突擊步槍、狙擊槍、衝鋒槍、重機槍等武器傾洩出簾幕一般的彈雨，射穿了它們的腦袋、身體、四肢和翅膀，飛龍一隻接著一隻掉落。
高分貝的槍響硬生生蓋過飛龍的怒吼聲，硝煙味瀰漫著整個戰場。
銀色的子彈在空氣中飛梭，無情地貫穿所有軌道上的物體。
「呀！」
露涅莎滿臉恐懼地蹲在我後方，一方面是四周都環繞著能發出巨響的奇怪物體，一方面是飛龍都不命似地朝她衝來。
突然，我的右腳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拌到，讓我狼狽地跌在地上。
怪了，我怎麼會無緣無故在原地摔倒？我又不是什麼天然呆的角色。
等我再次站起來，後方突然飛來一個東西，彈到了我的後腦勺上。
我摸著腦袋，往後一看，一顆小石子滾落到我的腳邊。
難道附近有其他敵人嗎？
就在我這麼想時，一根棒狀的物體突然捅到我的屁股。
「好痛！」
我邊叫邊跳，同時向四處張望。
八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這邊的情況，而是專注地盯著凜看。
露涅莎抱頭蹲在地上。
除此之外，後方就是一片樹林，樹林裡也沒有什麼可疑的身影。
該不會對方隱形起來，偷偷用魔法攻擊我吧？
我警戒了一會，沒發現什麼異常，又轉過身去繼續發射武器。
「痛！」
我的後背像是被藤條抽到一般，火辣辣的。
我猛地轉過身去，發現地上不知何時長出了一條藤蔓。
不、不、不，藤蔓怎麼可能從地上長出？它可是攀緣植物啊！
「……《綠蔭支配》。」
露涅莎小聲地唸道。這怎麼聽起來像是魔法的名稱？
「我說……露涅莎醬？雖然不太可能，我姑且還是問一下。剛剛攻擊我的人是你嗎？」我問道。
露涅莎抬起頭來，露出無辜的神色。
「唔欸？」
就在這時，凜回到了我身邊。
「殲滅模式結束。天矢，麻煩你專心一點。你的火力支援怎麼斷斷續續的？」
「不是，我好像被什麼人攻擊了……」
「您受傷了嗎？」
露涅莎突然站起來，快步走到我身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眼裡似乎充滿了期待的目光。
「只是一些挫傷和小擦傷而已。」
「那可不行！請讓我為您治癒……貝拉拉女神之光啊，請帶來溫暖，願汝恢復如初——《聖光恩賜》！」
啪！
她用聖杖大力敲了一下我的右腳。
「等一下！只是小傷而已，你不用——」
「……《聖光恩賜》！」
哐！
她舉起聖杖，毫不留情地敲在我的後腦勺上。
「那個……露涅莎小姐？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受傷的順序？」
「嘿……嘿嘿……因為我是神官唷。」
不、不、不、不。
這跟你的職業沒有半點關係吧？你是占卜師嗎？
「……《聖光恩賜》！」
噗！
她這一下直接捅在我的屁股上。我臉色發青地夾緊雙腿。
這個感覺我非常熟悉。她的聖杖就是一根棒狀的物體！
「露涅莎，為了製造治癒的機會而攻擊我什麼的，這種事你不會做吧？」
「這、這是必要的唷……」
到底什麼是必要的啦！
你根本沒回答我的問題啊？
「等一下——等一下——」八神突然走到我和凜前面，插話道：「凜醬，你什麼時候開始直呼前輩的名字？」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凜回嘴道。
「關係可大了呢，凜醬。前輩是我的所有物唷！」
「……天矢？」凜向我投來冰冷的視線。
「只是暫時的。我想想……這個委託結束後就不是了！」我急中生智道。
「這可不行唷，前輩！我的『暫時』和前輩的『暫時』不一樣！」
「……你的暫時是多久呢？」我無言問道。
「嗯——總之先來個十年、二十年吧？」
「『總之』？『先來個』？『十年、二十年』？」
八神……你已經完了啊。你結束了。
腦袋的層面上。
「我了解了。你是在找理由挑釁我，對嗎？」凜冷冷地問道。
「才沒有呢！我只是想強調前輩的所有權問題。凜醬你現在因為能源的問題而苦惱，對吧？但這個問題與前輩無關，讓他從你身邊解脫才是最好的選擇！」
「……」凜陷入了沉默。
唉，這點道理我當然明白。
凜是我的夥伴，我不能棄她不顧，這是道義上的問題。
雖然由劫持戰利品的我來說有點做作，但我也不是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也不是沒有拋下她的念頭過。
畢竟我也是個人嘛。
「八神，凜是我的夥伴。你也是我的夥伴。軍中的大家都是我的夥伴。夥伴不會輕易拋棄彼此，不是嗎？」
「軍隊已經不存在了，前輩。同個時代的人已經不在了。當我遇到你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但一想到你會離開我，我又覺得好寂寞。」八神臉色暗了下來，落寞地說道。
「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們暫時會以艾爾多利亞為據點。」
八神輕輕地搖了搖頭。
「前輩，我是魔王討伐聯合軍的一員，今天也是因為有別的任務在身，才會來到這個國家。」
「這……」
這還真是難辦啊。
如果換作是我，或許也會像她這麼極端吧。
寂寞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八神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對著我微笑，彷彿在說「沒事的」。
「凜醬！我要向你下戰帖！跟我一決勝負吧！」八神單手卸下了背後的巨劍，筆直地指向凜。
這可得有多大的力氣啊。
我印象中她只是一個能操控重力的超能力者而已。
……或者，她將超能力縫合進她自身的力量裡呢？
她的超能力本來就不需要向微型電腦下指令。
「……賭注是什麼？」凜問道。
「如果我贏的話，前輩就要跟我走。我果你贏的話，前輩就歸你。如何？」
「凜，你不用——」我阻止道。這本來就是八神的一己之欲。
「好啊。」凜果斷地回道。
真是令人頭疼啊。
這下事情要變麻煩了。
她們兩人拉開了距離，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對方。
「狂戰士，八神梓花參上！」
「殲滅模式第二階段，啟動。」
凜一上來就啟動了第二階段。
如果不是為了速戰速決，就是她判斷現在的八神有必要用第二階段來抗衡。
凜的身體被深藍色的流體所包裹，背後長出了等離子翅膀，手上拿著磁場震盪刀。
「那個……天矢先生，請問你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真是聰明的女孩。
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在旁默默待著而已，沒有特意消化我們對話裡的資訊。
「嗯……可以這麼說吧。」
嘛，嚴格來說我們也是這個世界的人啦。
只是講太多細節她也聽不懂。
「你們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嗎？」她黯然問道。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
「不會的。你放心。」
「欸嘿嘿。」露涅莎鬆了口氣似地笑道。
我的目光又轉往了戰場。
凜靠著等離子噴流加速，以超高速在八神周身穿梭、飛掠。
噹、噹、噹！
武器的碰撞聲在空中激烈迴蕩，凜幾乎沒給八神喘息的空間。
八神雖然居於下風，眼中卻完全沒有落敗的意味。
「這是磁場震盪刀吧，凜醬？我的愛劍『馬格努斯』可不會輕易被高頻震盪裂解的哦！」
「無所謂。既然它是金屬，我依然可以用磁場偏移你的攻擊。」
八神笑了一聲。
「《狂化》！」
魔法般的名字被唸出，八神身上突然暴起了一層紅色的鬥氣。
她充滿活力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怒火。
她的速度變得更快、攻擊變得更猛，一下就扳回了劣勢。
「慢著慢著，八神用的不是異端者的魔法嗎？」我向露涅莎問道。
「不、不是的。物理系的職業用的不是魔法，而是『戰技』……戰技不需要詠唱，也不會出現魔法陣。」
咦？
這麼說來，會被當成異端者的人只有我而已嗎？
凜的聲控指令可以被當成戰技，但我的超能力怎麼看都像召喚系的魔法。
凜肯定察覺到這點了。這下我也是她的包袱了。
噹！砰！
武器的交錯聲愈來愈少，現在攻擊的主導方是八神。
她發狂似地揮舞巨劍，往凜身上砍去。
巨劍碰撞在地面上，碎石和塵土不斷激起，地表都是網紋似的窟窿。
「《疾風步》！」
巨劍在八神手中如羽毛一般，速度已經跟得上凜了。
「《破滅一擊》！」
她奮身躍起，往凜砍去。凜雖然偏移了她的戰技，但身體還是被衝擊波給震飛。
八神追上了被震飛的凜，在空中狂暴地揮斬。
凜靠等離子噴流抵消了衝擊波的慣性力，在空中與八神激烈交戰。
「八神小姐的戰技似乎比一般的狂戰士還強大……？」露涅莎歪著頭，疑惑地說道。
這是可以預想得到的。
她肯定是把超能力混在裡面，不斷改變武器、自己和凜周遭的重力場，讓巨劍變得輕盈，使自己靠反重力進一步加速，並在凜身上施展強大的重力。
「《鋼鐵風暴》！」
八神的斬擊一次比一次更快，到最後幾乎成了肉眼看不清的斬擊風暴。
凜扛不過這個戰技，黑色的石墨烯裝甲開始出現裂痕，最後被打落在地。
轟！
凜的身體狠狠碰撞在地，形成一個巨大的窟窿。
「《撼地強擊》！」
八神雙手握住劍柄，像隕石一般從空中突進，身體和巨劍化為一條迅猛的直線，往地面砸去。
就在八神的劍尖要抵達地面時，一道指令被下達了。
「殲滅模式第三階段，啟動。」
八神猛然轟進地表，大量的煙塵和破石瀰漫了整個空間。
但凜卻消失了。
咚！
一道無形的斬擊砍在八神的劍上，發出鐘鳴般的沉重巨響。
四周完全看不見凜的身影。她已經消失了，徹底從這個世界中淡出。
這可不是普通的光學迷彩，而是「量子相位偏移」。
她進入了一種特殊的量子狀態，與這個世界徹底脫節——光線不會反射在她身上，聲音無法傳遞給她，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繞過了她。
如果這個世界是一個電台信號，她就像是從 FM 100.0 切換到了 FM 102.5。
此刻，她不只是隱形，而是完全不在這個世界的頻道上。
收音機還是同一台，但現在，世界已經無法接收到她的存在。
咚！
斬擊再次砍到劍上，此時巨劍已經開出出現細微的缺角，彷彿憑空蒸發一樣。
「《格擋》！」
咚！
戰技幾乎沒有發揮效果，她的劍仍然被猛擊。
咚！
「《氣息探知》！」
沒有用的。凜已經不在同個頻道上了，不管是魔法還是戰技，她的氣息完全無法被感知。
八神只能被迫防守。但她的劍總會迎來極限的。
咚！
咚！
咚！
巨劍的邊緣開始消失。八神知道再這樣下去就要輸了，於是決定主動出擊。
「《戰鬼降臨》！」
紅色的鬥氣化為橫掃一切的紅色風暴，樹葉、枝枒都被這狂風給切了下來。
「咿呀！」
風暴也捲到了我們這邊，露涅莎的衣服也出現了割痕，於是我帶著她去更遠的地方觀戰。
八神處於風暴的中心點，眼睛化為怒焰般的赤紅，每踏一步，地面就崩碎。
她以極為猛烈的攻勢破壞周圍，樹木一根根倒下，似乎是想靠無差別攻擊逼凜現身。
她的戰術奏效了。凜現身了。
她身上被半透明、流動狀的物質所覆蓋，呈現暗銀色的光澤。表面閃爍著微小的光點，那是高速運算的奈米機械。
她的翅膀變得更加巨大，手中舉著一把外形非常不可思議的劍。
劍身是幽藍色的能量體，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邊緣細微地扭曲景物，宛如一條空間中的裂隙。
它叫「零點收束刃」，能透過量子特性直接「刪除」任何被擊中的物體。
「呀啊啊啊啊啊！！！」
八神傾盡全力向凜砍去，但凜在此時散出了許多分身。
每個分身都做出不一樣的動作，且凜只要一移動，分身就會重新出現在不同的地點。
她施放大幅度的斬擊，但分身憑空消失後，又會立刻出現。
同時，所有分身都以不同的角度、姿態、距離向她攻去，讓八神難以招架。
雖然她很快就知道分身無法造成物理影響，但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是真身。
其實，這些分身，全都是真的凜。
她並不是瞬間移動，而是同時出現在所有『可能』的位置。直到某個人對她出手，現實才會選定她到底在哪裡。
想像一下薛丁格的貓——在你打開盒子前，牠既是活的，也是死的，兩種可能性重疊在一起。
但只要你掀開盒子，答案就被強制選定——不是活，就是死。
同樣的，當敵人攻擊時，凜的『可能性』就會瞬間收束成唯一的結果——她真的站在那裡，或者，她根本不在。
在第三階段下，凜還有更多技能。但她還沒使出，八神的劍就被徹底抹除，就好像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
「啊啊啊啊啊！！我的『馬格努斯』啊！！！！」八神跪地哀號道。
「殲滅模式結束。」
量子分身像被吸回凜的本體一樣，一個個消失，同時她的身體也逐漸實體化，恢復成原本的樣貌。
凜一手抱著頭，步伐搖搖晃晃的，看起來非常疲倦。在她即將倒地之際，我趕緊上前扶住她。
不是我想傷害少女的心，但仿生人真的很重啊！
「天矢，背我。」凜說道。
「是、是。等我們蒐集完戰利品再說。」
露涅莎抱著遲疑的腳步走了過來，有些羞赧地低下頭。
「請問……天矢先生您跟凜小姐是情侶嗎？」
「絕對不是。」我和凜異口同聲地說道。
「唔……是、是這樣啊。耶嘿嘿。」
「不過這男人偷窺過我洗澡，對我還有非分之想。」凜突然拋出了一個炸彈。
「欸欸欸欸——！？」露涅莎驚叫道，「天矢……先生？視情況的話，我可能會多調……治癒您唷？」
「你是想說『調教』吧！？是吧！？」
「露涅莎不知道。」她假惺惺地搖頭。
「而且我才不是偷窺……那只是一個無聊的惡作劇而已！」
「這樣啊……但您還是看到凜小姐沒、沒穿衣服的樣子了吧？」
「……」我沉默了下來。
啊咧？
照這個話題走向來看，我是不是要成為女性公敵了？
「先把您打得破破爛爛的，再治癒回去，也……也是可以的吧？」露涅莎的嘴角揚起了一個不太妙的高度。
「露涅莎，表情克制一下，把聖杖放下來。」
我不動聲色地把凜放在地上，一邊往後退去。
「沉眠的森林，請聽從我的召喚——《綠蔭支配》！」
地上立刻長出了藤蔓，纏上了我的雙腳。樹木急速長出粗壯的樹枝，困住我的雙手。
「剛剛在偷攻擊我的人果然是你啊，露涅莎！」
「天矢先生，從見到您的那一刻起，我就確信了……您會是我最好的玩……同伴。」她低著頭，一步步向我走來。
「喂，你是想說玩具嗎？你是想說玩具吧！」
我掙扎了一下。
可惡啊，根本紋絲不動。
「貝拉拉女神將我引領至您的身邊，果然是有意義的……」她高舉著聖杖說道。
「我姑且說明一下，神明並不受理抖S的尋夢之旅喔？」
「您、您真是一個壞孩子呢……嘿嘿……咕嘿嘿嘿……」
慘了。她已經完全聽不進我的聲音了。
「等。不要。慢著。露涅莎？凜，幫忙制止——啊！！！！！！」
啪！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