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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奇幻校園短篇2

fungus | 2024-05-04 12:25:44 | 巴幣 0 | 人氣 77


(來自於個人關於「如果宮崎英高去做戀愛遊戲會是什麼樣子」的腦洞,這邊因而嘗試模仿黑暗靈魂/血源詛咒/艾爾登法環的氣氛)
此篇可視為galgame的另一女角線,故事時間點為第一篇舊校舍事件之前。

王立魔法學園裡,最後的課堂鐘聲迴盪在黃昏暮色之中。
而在這放學時間,參與社團活動的學生們才剛剛開始了他們喧鬧的日常,另一方面,校內食堂那拱頂大廳之下的實木大長桌旁,已經聚集了期待晚餐的學生們。
 
在這片悠哉的氣氛裡,一道頗有氣勢的凜然聲線穿透了走廊。
「那邊的,教室大樓裡不可以騎龍奔馳!」
看來,那聲斥責,針對的是正無視校規、騎乘地龍、在挑高寬敞的中央大走廊亂跑的那個光頭的男同學。
 
「唔哇!是維阿莉亞風紀委員!」
那少年嚇了一跳,反倒一甩韁繩,讓坐騎直接衝出了側門不知跑哪去了。
「給我等一下啊!把學號和班級報給我,違規者!」綁成颯爽高馬尾的赤紅色頭髮隨著步伐而揚起,繡著複雜金線紋飾的制服上還覆蓋有少許暗紅色輕甲,擁有一雙強氣琥珀色雙眸的美麗少女——維阿莉亞,蹙眉追了上去。
她手臂上以哥德字體寫有「風紀委員」一詞的臂章格外顯眼。
 
維阿莉亞。
作為魔法騎士名門——德拉凱納家的女兒,以卓越校友家族之後人的身份,光榮入學、且成績亦不負眾望的好學生。
德拉凱納一族的赤色三頭龍家紋,在王國之中象徵著軍事的頂點,以及在宮廷之中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許多資歷深厚的教師們往往感嘆,在學園遭逢多年前的那場慘烈實驗悲劇、小半個校區陷入異界侵蝕而逐漸沉浸於暮氣中的如今,這個校友家族竟然仍能依舊堅守著數百年的情誼,將掌上明珠送入其大門之中。
 
「學園的赤龍」——以其高潔的作風與卓越的實績,少女贏得了如此敬稱。
 
——然後,被喚作赤龍的少女,在位於學園長雕像旁的台階邊,一下踩空了。
 
「!!??」
校內的許多結構會微幅改變,學園數個世紀之久的反覆修補擴建過程中,有無數機關被埋入校舍……很多部分,人們至今還是搞不清到底當初為什麼那樣設計。
尤其這個學園長雕像前的台階,更是以非常不穩定而出名,只要被重壓或夠大的腳步觸動,它的內藏機關就會像是秀逗一樣頻繁的轉來轉去,壓力越大動得越劇烈。
「走廊禁止奔跑」的校規,某方面就是為了避免隨便觸發機關而設下的。
 
少女眼看著自己就要在眾人面前摔個底朝天之時……
「當心!」
感受到一雙強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維阿莉亞微微一愣。
「還好嗎?」
「呃、嗯,我沒事,謝謝你。」看清來者是誰後,她趕緊掙扎著站起身、整頓了衣物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行禮道謝。
那是她最近才逐漸熟悉起來的一張臉。
少年有著略為隨興的帶刺黑色頭髮,以及明黃色、如猛禽一樣的雙眼。
少年身上,除了綴飾有金線滾邊的男學生服以外,雙臂還宛如繃帶般的,纏繞著繡有符文的布料。
 
亞拉斯忒,學生會庶務,以及近期小有名氣的神祕轉校生。
一個不記得自己的過去、卻頗有潛力的少年。
 
作為同樣在學生會共事的同伴,維阿莉亞與亞拉斯忒,可說是有略高於其他同學的相處時間。
她一開始對會長克莉索斯為何突然邀請這身分不明的少年加入學生會頗有些微詞,在她看來,學生會該當扮演校內學生的表率、是經過長期考核者才有資格加入的團體。
 
「真難得啊,維阿莉亞風紀委員竟然會失神?」
「唔……那是有理由的……」她有些慚愧的說道。
然而就目前來看,她也不禁覺得,少年似乎確實有那資質。
 
這孩子加入後,實績確實不少。
 
說著話期間,放棄了追逐犯規同學的她與亞拉斯忒,放學後同樣固定前往學生會室報到的二人,已經逐漸接近那扇熟悉的橡木大門了。
 
學生會之首、學園長的千金、以及當初引薦亞拉斯忒加入之人——學生會長克莉索斯,正端坐於學生會室之中的扶手椅上,迎接推開大門的兩位部下們。
 
那是一名具有與燃燒的火焰一樣、並隨時充斥著武者之氣的維阿莉亞截然相反,包圍著近於無機質人偶、甚至幽魂一般寒冷孤傲氣質的少女。
她一頭瀑布般披散的純黑色長髮自然地垂落著,並將手臂倚靠在雕刻出花草與鳥獸的扶手上,端著來自遙遠東方的青白配色茶具。
茶湯中飄散出形狀奇特的煙霧,繚繞在她大理石色的肌膚旁,飄過她腥紅色、豔麗卻淡漠的雙眼。
 
維阿莉亞恭敬的行禮,宛如騎士對待領主貴族一樣。
事實上,在爵位方面,克莉索斯確實算是她的上級。
大約是結合了在學生會組織上的身分,以及做為全校文武雙全之頂點的象徵,在亞拉斯忒看來,維阿莉亞儼然將克莉索斯視為她在校內效忠的君主。
 
「今天稍微晚到了呢,汝近期好似有些疲倦?」克莉索斯放下了茶杯,以不知是關切、好奇、亦或隨口一問的舒緩語氣說道。
「是得……近期,對校內魔物的處置作業量增大了。」
「校內魔物?」對於克莉索斯的回答,亞拉斯忒忍不住有些愕然的問道。
 
他固然曉得,學校曾因一場失敗的魔導研究而導致大片校地被變異覆蓋——那連帶導致了如今學校衰敗中的現狀——但就他所知,曾遭到異界之毒浸染的校舍,都已被封鎖,而所有被扭曲的生物亦遭禁錮於特定幾個地區。
 
「沒那麼簡單……地牢與舊校舍裡的生物,有時會流竄而出,尤其深夜時段。」克莉索斯再次拿起茶杯:「維阿莉亞一直在志願退治牠們。」
 
「說到這一點,吾曾詢問過是否要增派人手與支援。」克莉索斯輕柔的嗅著茶香:「畢竟,再過不久的學園祭亦須風紀委員長坐鎮,其他事務盡快了結應當……」
「不,我可以辦到的!」維阿莉亞看來相當不服氣:「區區魔物根本不在話下,學生們的夜間安全是我曾答允的職責,就算加倍夜間工作量也在所不惜!」
 
——答應做到的事就會親自做到底,德拉凱納的紅龍永不低頭!
在她的堅定宣言聲之中,亞拉斯忒看見學生會室黑板上的日期。
從學園祭的時間與規模看來,風紀委員的壓力恐怕不容小覷。
 
又再望向維阿莉亞那隱約可見的黑眼圈……
 
稍微想了想後,他舉起手來。
 
「……那,我可以幫忙嗎?」
「欸?」
「就是……我也是志願協助的,這樣應該不會違背妳的家訓……什麼的?」亞拉斯忒有些猶疑地說道,但言下的關切倒是相當鮮明:「畢竟,多一個人總是更有效率,早點搞清楚為什麼魔物變多,大家也會早點得到安全,妳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呃……這、這樣說起來倒也是。」維阿莉亞稍微想了想,回頭望向自己的上級:「會長,您……覺得呢?」
「……無妨。」不知為何延緩了幾秒才到來的答覆,伴隨茶杯稍微晃了一下、幾滴茶水濺出來的小插曲:「咳,真的無妨。」
克莉索斯掏出手絹,擦拭掉那幾點茶色水滴。
 
會長好像有點小小的不開心,似乎是錯覺吧。
 
*
 
當天晚上——
「其實,前幾天正好接到申訴,關於公共區域管線系統裡發出了怪聲,以及有人見到一個移動的巨影。」維阿莉亞一邊解釋,一邊將手搭在劍柄上保持警戒。
 
此時,二人已經回到了大走廊區域,下午時曾經人聲鼎沸的此處,此時卻寂靜到只剩穿過廊柱的風聲。
亞拉斯忒還沒有在深夜來到這裡過。
 
直到此時,他才察覺這個空間究竟有多大。
在繪製有穹頂畫、掛著水晶燈的拱形天花板之下,是往上往下都至少有三層通道的多層磚石走廊,以蜿蜒的階梯和斜坡互相連結,並以雕花的石柱欄杆互相區分彼此。
 
簡直像個巨型禮拜堂一樣。
 
在露台上的石像鬼與天使造像俯視著下方,從鑲嵌玻璃窗戶透入的朦朧月光之下,倒映出搖曳的陰影。
 
「可能跟突然增多的魔物有關……是嗎?」
「沒錯。」
經過這陣子讓她有點過勞的調查後,她發現每到晚上,大走廊之中確實有可疑的痕跡。
就像——
「找到了!」她猛地停下來,指向前方的地面:「就是這個。」
 
石磚龜裂、位移,這道破壞痕跡綿延向走廊深處的黑暗之中。
像是被某種巨大物體碾壓而過一樣,上面甚至還留下一些詭異且看來質地濕黏的透明液體。
 
「好誇張……這種程度的足跡竟然沒人發現?對了,我也沒發現……」
「校舍被施展了術,會在每天第一道日光的照射下觸發自我修復,每天早上,前一天的任何破壞都會消失不見。」維阿莉亞皺眉觀察這痕跡時,十二下的鐘響傳入走廊之中,標誌午夜的降臨:「……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她拔出騎士長劍的同一時間,一陣呻吟聲,伴隨踉蹌的腳步聲,自地下室的門扉之後傳來。
 
在乒乓作響之中撞開門走出的,是一個枯瘦異樣的人形。
它身上披著破布一樣的服飾,看來似乎曾經屬於校內學生,那乾癟的軀體上長出了許多帶刺的荊棘蔓藤、宛如刑具一樣的緊緊纏繞於其肌膚之上,其中尤其有數條荊棘綑綁於它的頭顱,以駭人的形式蓋住了、插入其雙眼之中。
 
身上長了荊棘的活屍,一邊呻吟著、一邊以搖擺不穩的步伐走出,它手上兀自握著一根魔杖。
 
「學園的地下空間相當複雜,而封印陣會隨著時間風化,在反覆修繕的過程中總有一些漏網之魚……」維阿莉亞看來毫無動搖,反倒冷靜的解釋著,並且抽出了腰際的騎士長劍。
——於是,那場實驗悲劇導致的產物,偶爾會透過地下來到校區。
「亞拉斯忒庶務,準備好工作了嗎?」
「當然!」少年也一甩取下背後背負的、纏繞在黑布當中的彎曲巨物。
黑布脫落,露出的真容,是一柄鑄造有天使容姿的巨大斬首刀。
——他所忘卻的童年唯一留給他的事物,一柄無人知曉材質為何的凶惡處決刑具。
 
「『玫瑰殉道者』……被異界所浸染的犧牲者們。」
曾因各種緣故數次進出舊校舍與地牢區的少年,很快便認出了這些生物。
這些意識破碎的可憐人,僅存的是野獸一般的本能,以及一副已經被汙穢魔力損毀殆盡的肉體,算是異界生物當中最為孱弱、但也數量最多的存在。
它們在不知何時,被賦予了一個簡單直觀、而帶有悲劇意味的名字。
 
玫瑰殉道者正舉起法杖、根據殘存的破碎記憶開始凝聚魔法時,少女騎士便一個箭步上前,手起劍落,荊棘、乾癟的肌肉、脊椎與法杖,便眨眼間被亂劍斬裂。
俐落無比的劍路,是軍事貴族的驕傲象徵。
 
而在破碎成塊、成堆崩落的玫瑰殉道者遺骸後方,有更多同樣蹣跚的身影,或持劍、或拿杖,正成群結隊、搖搖晃晃的自黑暗中走出。
 
「果然,還是很多呢……」她再次架起劍:「就跟前幾天一樣,但,究竟為什麼?」
 
於此同時,一陣宛如犬類的吠叫聲,自遠處傳來。
由遠而近、最終撞破通風管道跳出的,是一頭渾身同樣纏滿了荊棘、甚至頭部還成了一朵薔薇似花朵的犬狀異樣生物。
其花芯的位置張開著一張獠牙滿布的口,還擺動著幾根舌頭似的藤蘿。
 
薔薇犬嚎叫著,朝眼前唯二的狩獵目標,即學生會的二人狂奔而去,緊接在後還接二連三的,自同一個通風管裡蹦出了兩頭同樣的生物,牠們狂吠著接踵而至。
 
「交給我吧!」亞拉斯忒握緊了斬首大刀的刀把,在抵擋玫瑰殉道者的維阿莉亞抽空點頭的一瞬間,順著薔薇犬奔跑的勢頭,他揮起斬首大刀——
 
刀光絲滑破空而過,薔薇犬霎時從中被一剖為二。
順著慣性,少年再次劃出一道致命的圓弧,漂亮的軌跡順暢地將第二頭薔薇犬身首分離、脫離的肢體飛上了天去。
最後一頭薔薇犬似乎稍微被嚇出了求生本能,然而在牠慢下來的瞬間,大刀也已自上而下的一閃,一舉穿透了牠的軀幹,以砍在地上止住動能作為整套連續招式的收尾動作。
 
流暢的大刀三連斬過後,少年回頭,正巧望見同樣將最後一個玫瑰殉道者斬首的維阿莉亞。
 
「小心牠們的撕咬。」她用袖子擦著汗,一邊提醒道:「異界的魔力不屬於此世,被牠們咬傷或吐出的毒液灼傷的話,就會……變得跟牠們一樣。」
「感謝提醒,對了,沒有帶手帕嗎?」亞拉斯忒順手拿出了手帕來,遞給了少女。
「……謝謝。」她囁嚅著道謝、接過手帕時,少年對她有點泛紅的臉感到有些不解。
 
接下來的時間,二人順著那些壓碎地磚的痕跡,開始尋找深夜異變的來源,並且同時殲滅著沿途出現的異界生物們。
 
他們很快發現,他們正在逐漸接近大走廊其中一側的室內噴泉裝飾。
在裝有玻璃圓頂,而能透入皎潔月光的室內圓環廣場上裡,連步伐的回聲都變得空曠了起來。
 
「話說,維阿莉亞同學……妳是騎士侯的孩子吧?明明是大小姐卻擅長戰鬥,果然不愧是軍事貴族呢。」
隨著異界生物的蹤跡幾乎完全消失、恐怕今晚的浪潮已被二人消解,亞拉斯忒開始隨口閒聊了起來,並且把握著這個難得的寧靜時刻,觀察平時沒太多機會好好欣賞的噴泉。
 
被鑄造成手持三叉戟的海神樣貌,泉水自莊嚴的神靈與天使雕塑之間湧出,碩大的池塘與多層的裝置,堆疊起來足足有兩層樓的高度。
它所在的位置附近尚且還有其他校內的功能性設施,但隱藏在了周遭的各種門扉之內,給予了這個室內廣場以雅潔的視覺效果。
 
「沒那回事啦,其實各種戰鬥體力活我很習慣的。」她笑了笑:「我通常住在母親家裡,他們是我父親的獵場看守人呢。」
「咦?獵場看守……那不是貴族會做的工作才對吧?」
「嗯,確切的說,我的母親是妾……德拉凱納騎士侯的妾,作為妾的孩子,除了父親主動召喚以外,我平時並不能住在城館裡面。」她開始解釋時,亞拉斯忒不禁感到,她的微笑裡似乎帶有一絲苦澀:「小時候,在外公還活著的時候,我會跟他一起在附近的黑森林裡狩獵,驅逐入侵的獠牙豬什麼的。」
 
從少女的故事之中,亞拉斯忒稍微理解了她對風紀委員職務的熱情來源。
——從狩獵猛獸起步,逐漸成長、多少會參與到城堡內事務的維阿莉亞,開始會作為領地的一名下級軍官,帶士兵們去替封邑的領民退治魔物、不死者和黑巫師。
——在得到幫助的人們的感謝聲之中,她找到了從早逝的母親與冷淡的父親身上都得不到的東西:自己的歸宿。
——從此她不停磨練武藝、援助眼前有需要之人,她的生存之道與價值,都將從中而來。
 
或許正因她是眾多子女當中如此「不重要」的一個,她才被派到這日益衰敗的校園,作為維繫母校情誼的虛假象徵物。
但即便深知這一點,她仍決心在此繼續奉行她賦予自己的天職——擔任一個名符其實的「騎士」。
 
——怎麼說呢,有點心酸……
少年如此想道。
「所以是因為這樣,才討厭在貫徹職責時被『支援』嗎……」
因為這否定了她找到的生存意義?
「什麼?」
「呃不,沒什麼。」
似乎正在觀望四周的維阿莉亞並未聽清亞拉斯忒的喃喃自語,感覺戳人傷心事不太好的亞拉斯忒決定姑且打住話題。
「總覺得你剛剛好像小聲說了什麼呢……更重要的是,你聽,好像確實有奇怪的聲音出現了。」
聞言,亞拉斯忒也凝神注意。
 
——一陣微微的摩擦聲,從牆內傳來。
聽起來似乎是某種厚重的物體滑行著的聲音。
而且……好像在逐漸接近這個廣場。
 
提高警覺的二人面前,其中一扇庫房的門竟然緩緩打開了。
 
從中,一個碩大的黑色陰影慢慢滑行而出——
 
「先手必勝!」
目標甫一出現,維阿莉亞便二話不說衝上前,給了它一個跳劈。
「唔啊啊!?」
黑影發出了一聲基本完全是正常人的驚嚇叫聲,還順帶四散崩落開來。
沒有血肉被劈開的聲音,也沒有噴濺的體液——多數異界生物都有這些玩意——亞拉斯忒愕然之餘,低頭望向滾到自己腳邊的黑影之「碎片」。
 
「箱子……?」他睜大雙眼,看見那是個半破開的木箱,裡頭散落出了一些羊皮紙包裝袋,上頭還以羽毛筆的筆跡,標注有似乎是某種給坐騎龍用的寵物補劑的名字。
 
「風紀委員!?妳、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在那有點熟悉的驚慌男性嗓音下,同樣驚訝的還有維阿莉亞,她望著坍塌的黑影——其實是裝在板車上的貨物堆——後方的身影。
嚇得坐倒在地上那人,正是今天下午那個騎龍亂跑的光頭男同學。
「難難難道我的走私已經曝光了!?啊,你!你是那個、那個轉校生!」光頭男同學這才察覺亞拉斯忒的存在:「我們還上過同一門課呢,你們可不可以放我走啊?我可以送一點商品給你們……」
 
「什……夜晚的『怪物』,難道就是你嗎?」亞拉斯忒努力回憶了一下:「帕奇……你叫帕奇對吧?」
「啊哈!你記得我啊,真榮幸。」帕奇乾笑著:「那個,風紀委員小姐,今天下午那頭龍是馴龍部借我的,只是個謝禮而已,那不是我的龍!」
 
「……總之,看來我們找到夜晚異變的來源了。」維阿莉亞鬆一口氣,將騎士長劍插回劍鞘裡:「不過你的走私行為是另一回事了,明早記得來風紀委員本部報到。」
 
「饒了我吧……」帕奇懊惱的抱著腦袋,同時嘀咕著:「早知道這樣,我寧可多躲一會忍受剛剛的怪聲……」
 
「怪聲?那不是你的板車的聲音嗎?」維阿莉亞困惑道。
「哪有板車能發出那種聲音啊,我偷運東西可能用發出噪音的工具嗎?」帕奇破罐破摔的坐倒在地上,雙臂抱胸生起悶氣來:「然後你們剛剛一直在說什麼怪物?那是啥啊?」
 
「不是你?那麼,那個聲音,到底……」亞拉斯忒逐漸有些發涼——他察覺摩擦聲仍然沒有停止。
「小心!」察覺不對,維阿莉亞驚呼的同時,一聲爆炸的巨響蓋過了一切。
 
泉水炸裂開來,頂端的黃銅海神像噴飛、然後重重砸在一旁。
 
在崩落的天使雕像激起的塵煙之中,一個蜿蜒、蠕動、扭曲的陰影,以幾乎稱得上是悠哉的節奏,自原本是泉水所在、如今是個亂噴水的管線破口的位置,徐徐爬出。
 
那黑影發出陣陣濕黏的噪音,纏上石柱、如蛇一樣幽幽地蠕動著、沿著牆壁蜿蜒攀爬至天花板。
在高處的牠終於脫離了塵埃的遮掩,顯露出了身影——那修長如蛇的生物,看來狀似以異樣方式被極端拉長的、看不出性別的人類,牠的身軀似是包裹在一層透明膠狀皮膜裡面的灰色物質,讓人聯想到水母或蛞蝓,其雙腳自小腿處開始雙腿逐漸沾黏合攏、變成許多條觸腕。
 
「幽古的人魚『先覺之水』威法爾」
似乎……是在克莉索斯的書齋裡的某本書上見過這個名字。
少年朦朧的認出了眼前的生物。
 
它——名喚「威法爾」的生物,一雙沒有骨骼、好似烏賊觸鬚的手臂捲繞著吊燈,身軀則纏繞在石像鬼上,睜著與慘白身軀相反的、色彩繽紛迷幻的頭顱上,那一雙沒有眼白的純黑大眼,以無骨的柔軟動作旋轉脖頸、翻轉頭部,露出詭異的呆滯神情盯著眾人直看。
「彼方的世界,凡人不可觸……」
然後,它空洞的咽喉裡,呢喃起了意義不明的詞句。
「靈魂之海,到處,唱頌……」
 
「……那也是你的把戲嗎?」維阿莉亞呆滯的問道。
「並不是……」帕奇也呆呆的看著威法爾的身影。
 
「淹沒、淹沒、淹沒!」威法爾拉開嘴,以非人的角度咧開雙顎,開始呼嘯。
 
「亞拉斯忒!準備戰鬥!」維阿莉亞拔劍擺開架勢,雙眼緊盯著這異樣的對手。
「看來真凶是這傢伙呢!」亞拉斯忒也抽出斬首大刀來,蓄勢待發。
「你們加油!」帕奇則丟下這句話,直接用坐著的姿勢連滾帶爬進庫房的大門裡頭消失了。
 
——走廊不知何時起,已經淹成了一片水窪。
「敞開,門扉,靈魂泉湧——」威法爾如同大蛇一樣的收縮身體、緊接著彈射猛撲而下。
 
牠的撞擊掀翻了地磚、震碎了鑲嵌玻璃,二人不得不翻身閃過它的衝撞,以及隨之而來的浪潮。
二人一獸,開始以整個大走廊為舞台,激戰了起來。
 
「此世與彼岸,界線,注定的崩潰——」威法爾的雙臂如同長鞭一般,柔韌而致命,橫掃著斬斷了石柱與雕像、砸裂了黃銅的雕塑,與騎士劍、斬首刀互相猛擊,蹦出金鐵交鳴的聲響。
 
「這傢伙的攻擊,簡直像是風暴一樣……」亞拉斯忒咬牙抵擋,趁隙揮出的一刀斬裂了威法爾的血肉,從中飛濺出了幾縷透明的體液。後者則嚎叫著以整個身體的翻滾輾壓為回應,逼得他不得不再次閃躲。
「這種程度的刮痧果然不痛不癢嗎!」
 
「牠只有頭部的顏色不一樣……」於此同時,維阿莉亞跳躍在柱子之間,以之為支點躲開觸鬚的揮擊,她的利刃也持續在威法爾身上留下創傷,然而威法爾的移動速度絲毫未減:「也許那是弱點?」
 
「唔喔喔!?」亞拉斯忒差點在閃避揮來的觸鬚時踩空:「可能吧……需要先把牠引到沒法亂動的地方才行!」
 
隨著積水越來越深,整座大走廊幾乎要化為一條河川。
似乎有越來越多的管線爆裂、噴湧出水來,甚至連雕像都像是哭泣一樣的自雙眼中湧出了水。
 
「牠……在癒合?」維阿莉亞錯愕之際,威法爾身上的傷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顯然,水的浸潤似乎在助長牠的力量。
而那些異樣蔓延的水,恐怕亦是牠所召喚而來的吧。
 
雲層散去,露出了此時看來分外不祥的滿月,巨大的玫瑰窗將月光化為斑駁艷麗的色塊,照亮了威法爾昂立而起的身影,其高度幾乎直頂到天花板。
「被吸引來的罪惡罪惡罪惡!」威法爾的呢喃變成了尖叫,牠咆嘯著捲起一雙觸手般的臂膀:「無法無法無法阻止!」並狠狠往下砸。
在化為大海的走廊上,重擊掀起的衝擊波變為海嘯直撲而來。
 
倆人狼狽躲開海嘯之時,牠像是算準了他倆的移動軌跡一般,扭動頭顱、張嘴,朝剛剛穩住身形的二人噴出了泛著黑綠色調、看來相當不妙的一道巨大水柱。
 
——糟糕!?
維阿莉亞睜大雙眼,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逐漸接近的、帶有嗆人氣息的黑綠色異界物質。
「維阿莉亞!」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身影擋在了少女與逼近的威脅之間——亞拉斯忒擋在了水柱的軌跡上,橫刀、以巨大的斬首刀之刃擋下了這一擊。
刀刃散發出被腐蝕的異樣青色煙霧,同時飛濺的液體沾染到少年纏繞符文布料的雙臂上,讓他不禁咬緊了牙。
 
當水柱停下後,少年甩開刀刃上沾黏的殘餘液體,刀刃看來竟是完好無損,但他的雙手正在持續冒著煙當中。
「我、我還好……有點痛呢。」他稍稍搖晃了幾下,不得不趕緊用刀撐住身體:「需要稍微喘口氣……」
「亞拉斯忒!?」深知異界之毒危險性的維阿莉亞,望著逐漸被侵蝕的少年,讓她內心如墮冰窖。
 
是因為她守護旁人的誓言在此時受到了挑釁,抑或是她比自己所能想像的更加在意那被傷害到的少年……
她並不太確定,但那也並不重要。
她動搖的雙眼漸漸染上怒意,哀傷轉變成了怒火。
 
察覺威法爾似乎確信亞拉斯忒必死、將目標轉向自己後,少女想起了某件事。
「接著想殺我嗎,那就來吧!」她舉起劍指向軟體巨怪,雖然她也不知對方是否能聽懂,總之在話音剛落之後,便蹬地狂奔起來。
 
「因果的結束就是開始——」威法爾也尖聲怪叫著繼續喃喃自語,收縮身體再彈射而出,驚天動地的狂亂爬行著、追向少女的背影。
 
維阿莉亞的眼角捕捉到了大走廊各處的階梯,它們某些靜悄悄地,某些則恣意轉動著,而當她的視線裡出現了學園長的雕像時,她跳上了雕像基座,然後一踏基座、躍上了雕像的頭頂。
 
「繼續,繼續,罪,已不可停——」威法爾咆嘯著衝來,眼看目標自願跑到了那孤絕的高處,牠無神的臉孔上儼然面露喜色。
牠迫不急待的伸出了觸鬚,蠕動衝刺著——
然後,喀嚓一聲,壓到機關的聲響傳來。
 
威法爾的巨軀與狂暴移動方式,讓雕像前那對重壓、腳步格外敏感的樓梯機關,也開始狂亂活動起來。
「?」
牠被機關劇烈彈起的台階顛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徹底失速、一頭撞上了雕像。
 
雕像轟然倒下,狠狠地砸進牠軟體動物般的軀幹上,而維阿莉亞也順勢跳起,揮出了騎士劍。
 
威法爾仍然高舉著的雙手,在劍光一閃過後,變成了兩條旋轉著飛走、砸落在地的空虛肉條。
「———!!」
牠自雕像廢墟中拔出的腦袋,仰天發出一陣無以名狀的、夾雜劇烈怒氣的駭人慘叫聲。
 
當牠轉頭再次鎖定了落地的少女的身影、再次張嘴試圖噴出毒液時……
一把刀自側邊橫插而出,捅穿了牠果凍一樣的胸膛,讓牠全黑的雙眼露出了一絲錯愕的色彩。
「我還沒死呢,噁心的章魚。」
那刀刃上有著天使的雕塑。
一雙青煙已經散去不少、纏著符文布料的手正抓著刀柄,從刀刃後方,露出亞拉斯忒奇襲得手而壞笑著的面容。
「亞拉斯忒!」維阿莉亞欣喜的喊出對方的名字,少年聞言也豎起了拇指。
「剩下的就交給妳了,維阿莉亞……不,德拉凱納的騎士!」
「了解!」
維阿莉亞舉起劍,符文閃耀,劍封霎時凝聚上一層超自然的赤紅色調
 
「……終焉,將至……」威法爾眼看著赤紅的光芒迫近,說出了最後一句難以理解的呢喃。
接著,便被遠超劍刃長度的爆炸式衝擊波,硬生生打穿了頭顱。
 
這記轟擊擊碎了牠的腦袋,爆裂的頭部之中噴飛出了一個半溶解的骷髏,以及一根魚叉狀的黃銅色金屬杖形物。
 
失去頭部的巨軀晃動了幾下,便轟然倒地,喪失了最後一絲動靜。
魚叉杖也鏗啷一聲,落在了遠處,骷髏則落地後清脆地彈飛、滾到了亞拉斯忒的腳邊。
 
「呼,終於結束了……比想像中麻煩啊,哈哈。」放鬆後,亞拉斯忒跌坐在地喘了口氣,望著威法爾的殘骸逐漸崩解融化的樣子,以及那落在自己腳邊的骷髏。
「處……」
——嗯?
然後,他注意到,骷髏的顎骨竟然在微微挪動著。
「處刑官……」一道虛弱無比的氣音,從骷髏斑駁的牙齒之間流瀉:「你阻止不了……命運……」
「搞什麼!?」
正當他再次準備拔刀時,骷髏便像是耗盡了最後的生機一樣,完全碎散成泥、被急劇消退的走廊大水給沖刷殆盡。
「……處刑官……?」雖然沒搞清發生了什麼,但骷髏消失後,少年也再次放鬆了握刀的手。
 
那柄來歷成謎的斬首刀,兀自閃爍著寒光。
 
——一切已經落幕。
 
*
 
第二天。
學生會室裡,克莉索斯學生會長幫亞拉斯忒檢查了身體,在確定了他完全免疫威法爾的異界毒素、昨晚的侵蝕早已被他自己的身體淨化消失後,維阿莉亞這才徹底放下了心。
——簡直就像是他非常適應這種妖異物質一樣。
 
同時,維阿莉亞也望著昨夜得到的那柄三叉戟,並回憶起了一些過去在騎士侯宅邸中的知識……
那三叉戟看來是一柄權杖,明顯屬於王國魔法騎士,她認得上面的持劍主教魚家紋。
那是王國海軍部門的高層之一……或說是前高層。
據說家主與一眾核心家臣在一次機密行動中全滅而徹底衰退,最後絕嗣了才對……為何他們家族的象徵物會出現在威法爾體內?
 
她的疑惑遠不止於此。
例如她唯一見過能夠不受異界腐蝕影響的,似乎就只有異界生物本身,此世的一切生靈皆無可倖免……亞拉斯忒為何能夠例外?
而且,似乎只有克莉索斯知道如何協助亞拉斯忒調節他的身體狀態……
他身上有什麼校醫都無法理解的部分嗎?
 
維阿莉亞不禁對少年的來歷越來越好奇。
 
克莉索斯的輕咳聲,喚醒了陷入沉思的維阿莉亞,以及剛剛穿好衣服、正在伸懶腰的亞拉斯忒。
 
「昨夜的行動,雖不是正式申報的任務,但成果喜人,兩位的活躍亦值得嘉獎。」克莉索斯再次坐回她的扶手椅上,端起了那瓷器茶杯:「我已將報告呈上給父親了,不日將會頒發獎勵,辛苦二位了。」
 
「說起來,昨晚我們好像拿他的雕像當作踏腳石……」亞拉斯忒有點不安,但今早確認了大走廊的一切都恢復如初、真如維阿莉亞所言後,他感覺良心稍微好過了一些。
接著他突然想起,今天再次遇上帕奇時——對方正無奈的聽從昨夜的要求,前往風紀委員本部報到——他送給自己一份禮物,說是感謝昨晚攔著威法爾救了他一命這回事。
 
也多虧他這麼有心了,亞拉斯忒邊想邊拿起跟書包放在一塊的紙袋,想看看裏頭都是些什麼。
……然而當他稍微抽出其中的廉價紙張、看見大片肉色以後,就後悔的趕緊將它塞回袋中。
「喔,那……是春宮畫吧?」
「這這這不是我自己買的!是昨晚那光頭男送的!!」
可惜,維阿莉亞似乎已經看見了,她有些羞澀也有些不悅的聲音,讓亞拉斯忒紅著臉慌張解釋起來。
 
誰知,維阿莉亞盯著他盡可能誠懇的臉看了半晌後,突然噗哧一下笑出來。
「算了,我會當沒看見,但只有這次喔。」她笑了起來,露出小惡魔似的罕見神情:「辛勞後獲得的謝禮,是激勵更多人行善的方式……哲人們是這麼說的,就光榮地收下吧,亞拉斯忒同學。」
當然,她會去取締帕奇其他的同類型貨物的——她補上了這句話,姑且算是重申自己的底線。
 
看著倆人和樂融融的樣子,克莉索斯又稍微生悶氣的鼓起臉頰,舉起一本精裝書,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今天的王立魔法學園學生會,依然很平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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