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鬼靈精怪》主時代為18世紀至今
▬▬▬▬▬▬▬ஜ۩۞۩ஜ▬▬▬▬▬▬▬
《騎士與星子》
（The Knight and The Star）
▬▬▬▬▬▬▬ஜ۩۞۩ஜ▬▬▬▬▬▬▬
─ TALE 07-月圓魚躍 ─
「是呀！我一直都是這樣！」
艾絲特開心說道：「笑，就是陽光！能消除臉上的冬色！」將手放在聶特曼的手上，星子繼續聊起第一位教導她「愉快」的孩子所引述的話。
消除臉上的冬色？喔，倒還用上帶有詩意的句式。聶特曼讓少女任意拉著手前行，掌舵行進方向時卻是他暗中偷做調整。「愉快不錯，陽光可以少些。」他們生存於黑暗的族群即使不畏懼陽光，仍討厭曝曬於光明之下。「妳喜歡腓特烈嗎？」想當然耳指稱的是守在門口那隻三頭犬。
「要去找大狗狗了嗎？」艾絲特看起來很期待，繼續興沖沖地笑道：「嗯、喜歡？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呢！」拉著聶特曼的手跳來跳去，說話毫無邏輯的白髮少女根本沒打算乖巧走路。她知道「喜歡」對於他人的意思，卻不清楚放到自己身上時代表著什麼。「只是想要和大狗狗玩遊戲而已！」
扣除「喜歡」這字眼，和地獄犬單是普通玩耍會受重傷。聶特曼本欲吐露的語句梗在喉嚨中，又被他迅速吞嚥。這件事應該留給對方自行體會，何況嚴格說來，艾絲特是德蕊涵間接邀請的客人，並非他應當負起的責任。「那麼就請小客人盡情享受愉快玩耍吧。」紫髮的陰沉男子回應道，他將白髮少女牽引至三頭犬面前，被喚為腓特烈的大型異獸發出了低沉吼聲，瞪視著表現毫不畏懼的艾絲特。
「大狗狗要玩什麼遊戲呢？」笑嘻嘻的艾絲特張開雙手，朝三頭犬大聲喊道，絲毫不顧對方的意願如何，也無視攤在眼前的不悅，逕自做出自己想要的決定。「我們來玩……找東西好不好！還是打架？」一邊聚集白星，讓星子圍成不大的球型，一邊自顧自提出疑惑，她顯然還沒想清楚到底要做些什麼。
「吼嚕──」持續低沉聲響貫穿著陰鬱的靈薄獄，聶特曼冷淡地注目三頭犬早蓄勢待發一把衝過來靠近白髮少女。中間狗頭咬住艾絲特的衣角甩呀甩，似是扯破那不明質料後，旁側另一頭則迅速接力趕起旁邊環繞的白星。「唉，腓特烈最大的問題就是永遠都令人摸不著頭緒是嬉鬧還是攻擊。」紫髮男子憂鬱的眉目與嗓音配合著傳出嘆息，艾絲特當然有辦法自己解難關，不是？
「哈哈，好呀！」被三頭犬奮力扯著的艾絲特大笑，絲毫不在意自己面臨的狀況。「那我們就玩咬東西的遊戲吧！」語畢，白髮少女直接變成與眼前三頭犬相同形態，大吼了一聲也撲上前撕咬起來，畢竟是遊戲關係，她並未真正對腓特烈做出傷害舉動，不過對於週遭的建築物倒是造成部份損害，而那些原本被驅散的白星又再度聚集一起，飄在半空中繞著圓圈。
「真是野蠻。」聶特曼毫不客氣地下斷語，進而轉身不予理會，因而擱置了艾絲特與腓特烈繼續瘋狂的撕咬遊戲。他認為等待如同小鬼嬉戲的雙方困倦感到停滯更佳，至少還能順道玩下夢魘入侵夢境所帶來的恐慌，好讓他目睹兩個傢伙會有什麼反應。
有幾次艾絲特是被腓特烈給壓制住，雖然隨著掙扎翻身的大動作，一度重新站穩腳步，對四周又造成不少損害。她玩起遊戲來一點都不管環境如何。「你喜歡這個遊戲嗎？」原先是少女的三頭犬哈哈大笑，並再次精力充沛地撲向前，似乎不知道何謂疲倦，只是不斷地叨擾腓特烈。
作為身分高貴的地獄守門犬，腓特烈對於艾絲特撲朔迷離的腳步感到火大，因為那嚴重傷害到牠們三顆頭擅長攻迅捷防戰的自尊心。本先只是當作玩遊戲般的戲弄，現在聶特曼可是看見腓特烈口部附近開始積蓄毒煙，準備朝艾絲特猛烈痛擊。「打算動真格？」紫髮男子雖然有些緊張卻溫溫吞吞地起身，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豈料說時遲那時快，三頭犬朝著艾絲特噴出大量夾雜著毒液之火。
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而直面承受的攻擊確實灼燒著那副仿製的身軀，但收起笑意的艾絲特只是轉過頭，好奇看著身上新增添的傷口，似乎沒什麼特別感覺，於是抖了抖身子後也學著腓特烈吐出火焰。現下每個動作只造成更多黑血流出，那些隱含星光的物質以擬態地獄犬的星子女孩為中心飄在四周。當吐出火焰的艾絲特想起先回收那些「血液」，待會兒再好好玩遊戲時，腓特烈的毒卻讓她變回少女形樣，依然還傷痕纍纍的艾絲特感到有些暈眩。她一手扶住頭晃著腦袋，一邊吃光聚集起來的黑色血液，待身上傷口逐一消失後，方才那脆弱樣子彷彿只是幻覺，神采奕奕的艾絲特拍著不存在塵土的衣服，爾後抬頭朝著腓特烈說道：「大狗狗真厲害呀！」
「這傢伙是什麼玩意兒？合成物？」聶特曼眼見看門犬與小女孩製造的災難現場，烈焰交雜毒液和濃煙肆虐，當事者卻絲毫沒有損傷實在有夠詭異，不，他怎麼能拿普通奇幻生物的標準看待？那灘純黑液體理論上當是艾絲特之血沒錯吧？居然就硬生生吞食吸收後又重新再來。「欸、」不等紫髮男子的話語脫口，腓特烈貌似由於對手毫髮無傷，立刻又追著對方攻擊起來。「笨狗，沒效果就別浪費體力啦。」聶特曼忍不住嘀咕。
「腓特烈還想再玩嗎？」露出低笑著躲開攻擊，白髮少女又再次變幻身姿，成了那頭三至四米高，有雙海藍色眼瞳的白龍。朝腓特烈揮空一爪後，牠拍著羽翼飛到空中去，接著向對方的四周吐出成團的冰藍冷燄，層層冰晶相連，慢慢掩過腓特烈身形，塑成了具有尖刺且狹小的籠。只不過在熱騰的火焰面前，那高聳的冰籠顯得有些脆弱，因此不等腓特烈反擊便有了融化的跡象。對於融化速度感到好奇的白龍停落在冰水上，伸長脖頸左看右看，爾後展開羽翼大力地搧著，颳出一陣一陣具有破壞力的勁風。
強勁陣風掃得現場一陣七零八落，腓特烈的火焰幾乎被吹散。德蕊涵從後方漫步前來會合時，跟聶特曼不約而同相瞅搖頭。雙方均已領教過怪異女孩的變身魔法及無所畏懼，他們倆都沒摸清楚艾絲特的來歷。「再這麼胡鬧，惡魔先生恐怕要興師問罪了。」藍髮女騎士略感無奈道：「我可不想令主人添麻煩，得請那孩子離開了。」
眼見德蕊涵露出不耐，聶特曼迅速接話：「由我帶她出去吧。」兩者都無意繼續權充褓姆，深紫捲髮彷彿朝顏花色的男性轉身變回黑馬型態。「可別盤算把『嬌客』送進夢鄉裡，你知道主人的個性。」藍髮女騎士忍不住叮嚀。女騎士非常明白夥伴的原始目的，會順水推舟引誘陌生人前來作客，自然是想趁著夢迴時分飽餐一頓，畢竟美夢可是夢魘馬的主食。長年一起工作對此請君入甕的招數她很熟悉，然而他們所服侍的吸血鬼堡主有異於多數黑暗領主的殘酷暴戾或閒置不管事，閏歇爾大人可是具有人類同理心的例外。
──再說，德蕊涵原本僅想請聶特曼陪伴艾絲特，藉此應付白髮少女的喋喋聒噪吧？如果紫髮夢魘夥伴別有意圖，她很難再保持沉默。
「艾絲特非比尋常。從方才相處已能判斷出情況難以預料，我絕不會節外生枝。」黑馬挪動下巴意指正與腓特烈爆裂嬉戲的白髮少女。短髮女騎士露出了「幸虧識相」的表情，聶特曼便叩著馬蹄走向星子並讓對方騎上背。
或許是嬉鬧到時間即將邁入清晨。髮尾如閃爍星光的艾絲特，藉由夢魘馬提點後，很快理解到離別時機到來。她毫無猶豫地跨上馬背，模仿人類駕駛聶特曼飛往天空，並向德蕊涵歡快地揮手告別。藍髮女騎士則面朝明月下飛翔的少女與黑馬，輕嘆了口氣並同時順手揮別。明知道不一定再相見，德蕊涵卻有種感覺，當自己折返森林巡狩的時刻，隨時都有機會再見到艾絲特。這段緣份將如此永恆持續也未可知。
艾絲特和聶特曼的身影消融於靈薄獄即將日昇的黎明，近似於人間自然景象又迥異於人間毫無溫度，靈薄獄僅是複製人類世界的鏡像存在。德蕊涵未特別思考是否要維繫這份古怪情誼，只是當她回到工作岡位再次看見星空，恐怕也很難忘懷白髮少女曾經精力旺盛、調皮搗蛋又過度活潑的笑容，而她們那些圍繞著生死殘魂與繁星見聞的對話，會如同晝夜輪轉不同循環於耳畔。她有那麼丁點從艾絲特毫無顧忌的連珠炮發問中，挖掘出塵封舊憶裡幾片關於自己過往的零碎拼圖。
毫無疑問她往昔身為人類，卻又因未完之約自願接替「無頭騎士」。當艾絲特吵鬧說想要前往冥河一探究竟，與此同時德蕊涵心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處於瀕死之際很快被黑暗魔法籠罩，然後全身感覺猶如煙塵虛無縹緲。所以她未如神職人員所宣導看見了天堂或地獄，也未抵達旅東者談及的古希臘冥河、東方世界的三途川或陰陽河，倒是承襲了前任無頭騎士的武器盔甲，以及浸沐在寒風刺骨的鬼魅笑聲。
女騎士披戴漆黑盔甲，拾取輝映相同色澤的長劍和弓矢，頃刻間腦海便浮現如何用武器令迷途靈魂回歸冥河──或說功用近似於冥河能暫時收容遊魂的神秘區域。過往她由稗官野史中不乏聽聞靈薄獄這類寂寥晦暗的狹縫，然而隨團教士告訴她「神聖典籍否認這說法」，如今親臨靈薄獄侍奉其主，才知曉原來靈薄獄不再只有未受審判的遊魂，更大量被倚仗黑暗存活的生物所佔據。
德蕊涵所效忠的閏歇爾是個令自己詫異的存在。儘管受制於黑暗契約主宰，她倒因為幸運結識持有人類道德價值觀的主人感到輕鬆。原本內心打定主意，若契約主是生來性好尊崇七宗罪的怪物，女騎士會在找回實踐自身約定的方法之前以漠視來隱忍，事實卻非如此。「屍體」轉換而成的吸血鬼……按照自古以來的傳聞，他們經由轉化後多半會挾帶面對復甦的困惑及怨恨，閏歇爾卻似乎早已敉平矛盾，彼此間相處猶如普通人般的上司和下屬。
走進城堡花園內的豪華雕飾涼亭，德蕊涵依順微風撥弄起自己克萊茵藍色的短髮。她不清楚「克萊茵」為何，那是吸血鬼領主形容這頭藍髮時命名，而對方又從惡魔授予的未來知識學以致用。女騎士只記得從前自己擁有束著白花錦繩的棕黑色長髮，某次陪弟弟練劍弄斷了舊髮圈，於是妹妹送她親手編織的錦繩當生日禮物，上方裝飾著純潔的三朵小白花，彷彿兩個弟妹總圍繞在自己身邊。
多虧艾絲特毫不避諱又天真發散的疑問，喚起德蕊涵最清晰的記憶片段之一。那是自身穿戴鎧甲晉見德拉荷夫人的時刻。女領主鄭重宣讀她的名份並允諾為家人提供庇護及協助，女騎士理應對此事深感榮譽，奇怪的是內心卻湧起一陣酸楚。尤其是夫人宣讀的名字，雖然能夠明白並非現在的「德蕊涵」，而是遙久過往的名字，她卻感覺此名隱藏了一段自己不願意面對的現實，但女騎士和家族確實獲得了被應許的禮遇及庇蔭，而她最後渾身浴血地拄著劍努力想走回故鄉，最後倒臥在滿星點綴的夜穹下。
「為何允許星子蒞臨城堡？」深藍髮惡魔以低柔嗓音詢問。他輕微震動雙翼收攏，並凝視著從城堡廳內的彩繪玻璃窗望向花園涼亭的黑髮吸血鬼。
「或許對孤獨又想與我們保持距離的德蕊涵而言，彼此維持正面關係的最好方法是接待她的朋友吧。」閏歇爾收回視線轉而銜接惡魔那雙銳利金瞳。
「何以見得？」
「德蕊涵雖然盡忠職守卻對我們有所顧忌，以她的個性會願意為白星少女的拜訪轉達請託，可見對方在她內心和我們不一樣，至少艾絲特有機會成為她談話的對象。」
惡魔聽聞後，流露出的淺笑帶有些許戲謔：「……汝可謂，濫好人。」
「倘若不是魔非斯特『也默許』，怎麼可能事成，你也是濫好魔。」
「何出此言，濫好鬼。」
「濫好墮天……咿──」黑髮吸血鬼的脣形伴隨臉頰被揉扯，向右橫成一直線。
「早餐用完，速去就寢。」溫涼的手指拂住閏歇爾泛紫的雙唇，吸血鬼輕眨著長睫毛下的紅眸凝望，進而收受早褪去手套的惡魔示意，啃咬起餵養自己的手腕，吸吮著惡魔那模擬人類的甘美血液。
藍髮女騎士坐定涼亭原處。
抬頭瞻仰天空，等待靈薄獄陰寒的太陽升高，而心中咀嚼著與星子的深夜對談。當歸返黑暗森林巡狩時刻再臨，若能再遇見艾絲特，屆時必然詢問對手足有何看法，浪跡他處是否知曉更多新見聞，或許終有那刻她能真實吐露內心疑慮，並尋找出被遺忘的約定，在滿星點綴的夜穹下。
─完─
🗡️噗浪《繪師ＣＰ遊戲》故與認識多年的繪友開始個別進行角色配對創作，本系列即為其遊戲衍生之作品，本貓跟繪友主筆的圖文雙修插繪小說系列。
🗡️未標註插圖皆為廢墟貓繪製，全文為廢墟貓及黎楠共同創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