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流逝是悄然無聲的，如果有，大概會是扣下扳機的那聲「喀」吧。
「左手拇指下壓發射管扣，使發射管脫離約一至兩公分，左手移握槍機上方……。」部隊前方的弟兄一邊唸著報告詞，一邊操作榴彈發射器的退彈流程。
還沒上前操作的人一樣待在報告詞掩體後方做自己的事，不太一樣的是大家現在都戴上了口罩；因為這週收假後隔壁連那裡有人得了流感，為了避免疾病傳播所以要求所有人都要戴上口罩。
口罩對班長們來說似乎也是把雙面刃。
「算班長拜託你們不要再玩賓果了，我也不想用連坐法叫你們大家都罰站。」第七週又輪值星的家軒班長穿梭在方隊中說著，喊數字的聲音還是此起彼落。
「游爭鳴，你的聲音班長還是認得的，」侑勳班長點到了我的名字，「上次是M72，這次又是為什麼，你剛剛要喊三十一？」我感覺他戴著口罩下的嘴角應該揚得很高，至少眉宇間就透露出了一些得意。
「報告班長，因為榴彈發射器射擊時的安全距離是八十公尺，」我自信地回答。
「所以呢？那怎麼不是喊八十？」班長得兒意地笑，感覺好像抓到什麼把柄了。
「而在戰爭的時候，安全距離只要抓三十一公尺。」我繼續回答。
班長有點愣住了，趕忙跟旁邊的浩洋拿了榴彈發射器的諸元來看，不過實在花得太久了，哲鈞乾脆站起來直接指給他。
「好，算你們厲害，講義能記這麼詳細我也認了。」班長摸摸鼻子，晃到隔壁的方隊去了。
事實是我們這幾個新兵早就已經建立起一套教戰守則，明示當幹部靠近時只有哪些數字可以喊。
威翔這次喊了個八十五，依然是保守牌。
***
星期五早上是例行性的裝備保養時間，我們會將操課時用到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擦拭一遍。
最重要的當然是打靶用槍，這時候軍械班就會被拉到中山室裡保養這些靶槍：他們會將整把步槍做更細部的拆解，卸下氣孔螺、槍連桿、活塞、彈簧、瓦斯筒，一一清潔去除積碳，然後上油，再把槍管通得光可鑑人。
其他非軍械班的弟兄就坐在連集合場上，拉起遮陽網，在那裡清潔步槍：這些槍主要被用來操作射擊預習、刺槍術以及機械訓練，因為不會用於實彈射擊，槍枝的要求不如靶槍來得高。
除了第一階段的軍械班弟兄會手癢去拆護木以外，其他人對步槍構造的理解也只停留在大部分解的部件，於是我們就只會將槍機和拉柄拆下來上油，頂多再清潔一下機匣和突耳槽，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擦拭槍的外觀，還有少數人會把槍背帶也擦得濕濕滑滑。
其他要保養的用具還包括圓鍬、防毒面具、通訊設備等等，一直到三個半小時後的午餐時間才准收工。起先大家都還會乖乖擦著手上的東西，不過一認真起來其實不用二十分鐘就可以把那些器材表面都擦得油油亮亮。
於是除了手中持續有在動作以外，大家自然而然就會找到別的事情來做。
「有點方形的是嗎？但又不完全是方形？」我問，手上還拿著圓鍬的木柄在手上轉來轉去，鍬面早就已經掉在了地上。
「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不過對，是有點方形的。」威翔回答，他用坐在板凳上的高度蹲在位子上，把板凳拿在手上上油。
「是侑勳班長嗎？」洞四三說。
「答對了。」威翔回答，把板凳放回了屁股下方。
「下一個換我了，要不要換一個遊戲啊？然後輸的加點處罰？」子庭問。
「我都可以，反正我應該很難最輸。」凱擎說著，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那就出一個題目讓每個人輪流講一個答案，不能重複，講不出來的要處罰這樣。暖身一下，題目是隨便說一種水果名稱，我先，香蕉。」子庭開始了一輪新的遊戲。
然後各種水果滿天飛。
「呃……山竹？」我說。
「可以，換我，紅毛丹。」哲鈞說。
「有。」凱擎說，他幾乎變成裁判了，難怪他覺得自己不會輸。
「龍貢。」洞四么回答。
「過，」凱擎回答，然後自己說：「蛇皮果。」
這些人都是怪物吧，水果名稱不該是一個很大眾的題目嗎？還好洞四三先詞窮了，不然我也沒把握撐過下一輪。
「好險，我也快沒了說，呵呵。」子庭賊頭賊腦地說：「處罰就是，繞著連隊跑一圈。」
「現在？」洞四三問。
「現在。」我們果斷地回答。
洞四三在部隊前方的值星桌前被家軒班長攔了下來，他們兩個人在那裡比手畫腳，還不時朝著這邊看過來，不過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
洞四三接著朝著第二方隊那邊用右手逆時針畫了一個圈圈，家軒班長笑笑，也朝那邊用右手畫了一個更大的圈圈。洞四三好像面有難色，結果班長用手揮一揮，就坐回椅子上了。
之後我們就看到洞四三一路跑到隔壁步一連的部隊前面去，然後在那邊的值星桌前被他們的班長攔了下來。
「現在的兵就是過得太爽，上課還可以玩這種遊戲，在我們那個年代早就被幹飛了。」凱擎看著洞四三，隨口說了這麼一句。
「你現在在學誰講話？」我問。
「看來他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那換凱擎出題，等洞四三回來再換他。」子庭說。
「好吧，那就輪流說一位兵器連的弟兄的名字，」凱擎出題，接著說：「我先，游爭鳴。」
然後兵器連的弟兄漫天飛舞。
我們六個人也玩了十幾輪，講了將近一百個名字，就在戰況陷入白熱化之際，洞四三回來了。
「你們已經在玩了喔？」洞四三氣喘吁吁地說：「我剛剛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么四洞的水壺，嚇都嚇死了，趕快跑去把他的水壺撿回來，連連向他道歉。」
么四洞是十二班的班兵，他看起來好像有點背景，全身刺龍刺鳳的，大家都不敢離他太近。
「不然這樣，待會輸的人下課去跟么四洞告白。」凱擎說。
「喔～～～」大家不知道是很有信心還是怎樣，都好像都覺得輸的人不會是自己，個個充滿了幹勁。
最後輸的人是威翔。
威翔的臉色有點凝重，班長也正巧在這時宣布了下課。
「真的要去喔？」威翔問。
「要的話我們也是可以換一個處罰啦，如果你覺得太害怕了的話。」凱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刺激他。
「換一個好了啦，這個是有點太超過了。」我趕緊提出建議。
「不用！誰說我害怕了，你就把木頭擦一擦，等著看吧！」威翔撂下這麼一句，站起身來朝十二班走過去。
「為什麼是木頭啊……，欸不是，不是這個木啊，別說些自以為好笑的話啊，喂！」
***
上課時間，威翔若無其事地坐在板凳上擦防毒面具。
「所以你們剛剛過去有發生什麼事嗎？」我問了威翔。
「么四洞說他吃不下這種的，」子庭搶著幫威翔回答：「還說再開這種玩笑信不信我搥你。」
「我是不信啦，他應該沒那個扣打用來搥我。」威翔還是擦著他的防毒面具，一臉滿不在乎。
侑勳班長這時從營部右側繞了過來，旁邊帶著一個不認識的人。
「第五班的弟兄注意到班長這裡，現在營區裡面正在整理環境，要丟掉一些東西，因為你們是資收班，下午你們就跟著這位營部連的學長去出公差，瞭不瞭解？」侑勳班長吩咐著。
「瞭解！」我們答覆。
侑勳班長交代我們午休後到中山室待命，之後就跟著那位營部的學長沿原路走回去了。
「好好喔，可以去出公差。」洞四三說。
「公差也有分爽差跟屎差的好嗎？幫忙丟垃圾感覺就不是很涼。」威翔語氣有點哀怨：「再說下午的課程是什麼啊？」
「好像是火箭彈的收用筒，都練習到爛了，呵呵，火箭筒，爛了。」子庭說。
「好好喔，可以去出公差。」威翔聽完放下了防毒面具，向後伸了個懶腰。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