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這裡妳就會死。」
女人用警告的語氣說道,接著便頭也不回的轉過身。
「我知道了,媽媽。」
我說。站在圓形的咒文之中,這是耶穌替羔羊們畫下的保護陣,不可逾越。父親與母親沒有回頭看我,他們戴上手套,全副武裝地朝著眼前的小木屋走去。
小屋的玻璃由右到左應聲爆開,碎裂的玻璃從高空飛濺噴射,彷彿什麼東西爆炸了一樣,室內竄起了熊熊火苗。這對一點也不恩愛的夫妻,沒日沒夜互不相讓的戰火漫天,放到職場上成了無往不利的獵殺拍檔,從未有過敗績。
我照著母親說的,在畫地為牢的圓圈裡一動也不動,聲音在耳畔盤桓,那些咒語、吃痛的聲音,不應該被聽見的聲音,包含空氣被撕裂的聲音。
激烈的紛爭並沒有持續很久,從熊熊燃燒起火的木屋裡,一道黑影狼狽地竄了出來,鋪在地板上打滾熄滅衣物上的火焰。
我愣住了,因為出來的只有一個人,而且不是我認識的人。
他擁有人類的身體構造,但是臉孔異常蒼白,像是粉刷牆壁的白漆,眼窩深陷,眼眶周圍彷彿碳粉拍打般的瘀痕,身上的衣著破碎布滿暗紅血跡,金棕色的鬈髮向上亂翹,凌亂不堪。
沾染著血漬泫然欲泣的臉龐,在看見我時轉為徹底的呆愣,閃過一瞬間的不可置信,就在我以為他會殺了我的時候,男人沒入了黑影之中。
我一直坐在原地,直到路過的村民把我從小圈中拉起。
我從沒想過雙親會失敗,他們是教會的第一把交椅,基督媒合他們的婚姻,雖然看起來不盡人意。昨天的行動大概是先監視吸血鬼等援軍抵達,但因為爭吵而大動干戈的兩人決定藉由工作來發洩情緒。結果卻迎來了終結。
我生活的意義已經被剝奪了。
這座大城鎮的員警調查現場後,發現了令人無法解釋的跡象,再加上不言不語在災害現場憑空出現的女孩,彷彿某種沒有生氣的不祥預兆。
或許看見我就會想起滿地的焦炭和燃盡後剩下的皮膚組織,就連孤兒院感到束手無策。
又一次看見那名吸血鬼。
他微微張開嘴彷彿想要說些什麼,我看見那沒有血色的嘴唇下若隱若現的尖銳獠牙。
剷除後患。我想。
「呃,嘿,小朋友……」
嘶啞的音色彷彿從許久沒有使用的生鏽喉嚨裡硬擠出來,話語接著淹沒在口腔之中,他的表情是一種灰色的挫敗與愧疚,顫抖的身體好像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別過眼睛似乎不敢看我。
「妳要不要跟我一起生活?」
我想起了我父母。
惡魔會蠱惑人心。他們這麼說。
不知道吸血鬼會不會。
吸血鬼帶著我離開了不歡迎我們的城鎮,他告訴我他叫做阿薩亞。
報仇等妳長大變強也不遲。阿薩亞接著說。
他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多麼滑稽嗎?
接著他收斂又長又尖的指甲、口腔中尖銳的牙齒,甚至買化妝品遮掩眼周的紋路,用著不適合的僵硬妝容假裝成人類。
阿薩亞出外求職那天我說:「我想沒有人會聘請一個穿粉紅色西裝的人。」
穿上筆挺的西裝相比平常笨拙的模樣多了一點體面的架式,然而桃粉紅的顏色根本的破壞了這種好不容易撐起的氣勢。
我第一次開口顯然嚇到了他,「噢,噢。」這樣說著撓了撓腦袋,但是住處已經沒有第二套衣服了,他到底為什麼會選擇那個糟糕的顏色?
最後不出意料地被刷掉了。
阿薩亞求職困難,找不到好工作。他不適合動腦,不能出現在陽光下,做工總是做不久,不經意間暴露身分,在造成巨大的恐慌之前湮滅證據,帶我搬離到另一個城鎮,我們沒什麼行李,就連車子都是路上打劫來的,我習慣這樣的生活,能夠自己跳上副駕駛座繫緊皮帶,這時阿薩亞看著我的目光總是充滿了歉疚。
阿薩亞和吸血鬼一點也不相像。
我看過關於吸血鬼的記載。初代大公的吸血鬼不死不滅,以貴族自稱住在古堡之中,舉止優雅,難纏至極。
而阿薩亞從醫院買血過著最低額度的生活,拿著血包進食時看著比路上的小貓還要可憐。
「你不吸我的血?」
「妳的血會淨化我。」阿薩亞摸了摸我的腦袋:「所以妳不用擔心。」
我仰頭看著阿薩亞,眼前的人的想法非常好猜,他想要當『人』,認為這樣能使我不再害怕。
後來我們在國家的南郊小鎮安了家。這座小城鎮的人民都很純樸,即使阿薩亞露出幾次馬腳都沒有產生懷疑,我們買了邊陲地帶的廢棄小木屋,旁邊是牛舍與廣闊的森林。
阿薩亞對小木屋情有獨鍾,說其他建材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他之前睡的棺材是用柏木製成,但是已經隨著之前初遇的木屋一起被焚毀。
「你是怎麼成為吸血鬼的?」
阿薩亞表情糾結,似乎在煩惱該不該實話實說。
「我路過打劫現場……喊救命,然後被一起打了……」
嗯,我已經猜到不會是什麼強大危險的場面。
「三代目克勞倫斯大人吸了在場的人的血,那時候我只覺得,我不想死……」阿薩亞似乎不太想說自己的事情,話鋒一轉改為敘述歷史:「某個世紀開始,教會全面追捕吸血鬼,本來德古拉大人就要剿滅教會,卻被喜愛的人類給殺死,嗯……因為我躲起來了,所以也不太知道吸血鬼怎麼輸的……」
「你都躲在哪裡?」
「隱藏地下室的棺材裡。」
「那你是躲得很好。」
阿薩亞十分委屈的說,他睡了太久,過往的貨幣在通膨下幾乎成了沒用的廢紙。
阿薩亞為了給我和他辦了一張身分證耗盡了積蓄,上面父親的欄位填的是他的名字。
看得出來阿薩亞非常高興,但我明白他不是我的父親,永遠都不會是。
「妳……要不要叫我……」
「阿薩亞。」
他期待地眨了眨眼睛,我說:「我想去遊樂園。」
然而阿薩亞沒辦法接我放學,也不能帶我去遊樂園。
夕陽西下之前,這一切都會結束。
阿薩亞拉著我在日落後立刻趕過去,抵達時樂園的鐵門已經通通關上。他只能跟正要離開的攤販買了一個黃色的笑臉氣球,蹲下身討好似地遞給我。
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提起稱謂的事情。
我和阿薩亞的作息完全相反,只在晚餐時間交會,一起用完餐後他便去鎮內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賣場的停車場擔任晚班,我則在書房中閱讀從各種管道借回來的書籍。
阿薩亞悄聲無息地進入我的臥室,冰冷的手指輕柔地撫過我的臉頰,他沒有發現我在裝睡,兀自看了好久,離去時看見桌上擺著讀到一半的聖經,頓時嚇得踉蹌,發出一聲巨響。
「你回來了。」我順理成章地『醒』過來:「我不能看這本書嗎?」
「……我只是不小心跌倒。妳當然要好好保護自己。」
吸血鬼這一跌倒就滑到了地下室的棺木裡頭。躲了整整三天。
我很快就讀完了聖經。我過目不忘,又總是在看書。學校的獎學金永遠都是我的。豐厚的獎學金與助學獎勵使家裡經濟好轉,就這樣度過好幾年。
隨著年紀逐漸增長,到了注意異性的年紀,居然有女同學的理想形是吸血鬼,語調仰慕興奮:「啊!吸血鬼陰鬱、血腥、性感,他們的臉龐俊美,眼神驕傲又冷峻不屑。」
「……」這些描述和阿薩亞沒有半點共通。
「如果我們夜晚在外遊蕩,會不會碰上他們?說不定會帶我們去古堡呢~」
「……」
晚上去大賣場就會遇到,他會幫你打開出口的柵欄。
還有許多跟現實大相逕庭的幻想。
我回到家把需要家長簽名的未來志願表遞給被想入非非的對象,他盯著那張薄薄的紙許久才問:「將來想做什麼呢?」
「不知道。」
阿薩亞有些坐立難安:「妳喜歡研究語言,教授或學者怎麼樣?」
「我想做會發大財的職業。」
阿薩亞似乎鬆了一口氣,他是害怕我的答案是驅魔師吧?
和女同學說的邪魅霸道不同,他更像是某種獨一無二的小動物。
毛茸茸的小型猛獸,把自己窩成小小一團,一點一滴伸出爪子,希望得到關注,他晾乾利爪,害怕被一腳踢開,緩緩靠近的指尖,在碰觸到時露出雀躍的笑容。
班上來了兩個轉學生。
本來這不甘我的事情。但那一男一女自來熟的纏了上來。
「嘿,尹恩惠同學,可以交個朋友嗎?」陳宇彬說,笑起來陽光健氣。
「妳在班上獨來獨往,想要和妳認識。」純敏英附和,說話時秀氣溫柔。
「好啊,我們已經認識了。」我回答。
我在學校既沒有受到霸凌,也沒有被無視,我跟同學保持著一個友好但不親近的距離。
「恩惠啊,妳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惡魔嗎?」陳宇彬問我。
「誰知道。」我回答。
陳宇彬和純敏英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息,有別於一般高年紀學生身上會那種的感覺,他們的外貌與型態吸引了無數的注目,本來以為這兩個人只是和同學打個招呼,卻老是往我跟前湊。
「不好意思,我很忙。」
「沒關係,我們是朋友,不會讓妳一個人。」陳宇彬狀若體貼地說,我一個閃身就從他旁邊過去。
然而我低估了他們的煩人程度,在圖書館的一樓櫃台吃飯時,那兩人陰魂不散攜手登場,搞得我午休時間也無法休息。
陳宇彬驚奇地說:「就連吃飯時間都在看書,妳是書蟲吧?」
「不要單方面把我當成朋友好嗎?」
「妳在看奧德賽失落密典啊。」純敏英臉頰緋紅,因為死纏爛打的舉動而感到羞恥,看的出來個性正常一點,她問:「聽說妳有一個夢想,是什麼啊?」
我在鎮上是出名的愛看書,幾年前曾在升旗典禮時被詢問背後的誘因和動機。
當時我說:『我有一個夢想。』
『總有一天我會實現它,因為這就是命運。』
不知道這兩人打聽這個做什麼,我不想回答,而陳宇彬笑的彷彿什麼都知道一樣:「我想或許我猜的到。」
我連張開嘴回答這個白癡都覺得浪費力氣,只對他豎起一根中指。
陳宇彬繼續說:「其實我是靈能者哦,看妳的資質很好,要不要加入我們?」
我沒有放下我的中指。
「我想妳應該不會願意跟我們回總部審查。」剎那間我感覺到手指一痛,小刀在我的中指開了一道微小的口子,陳宇彬笑嘻嘻地轉著裝著血珠的玻璃瓶:「借一下妳的血。」
差那麼一點,我就動手了。
「你找個理由把工作辭了。」
我感覺有事情就要發生。
我總是替代神職把遊蕩的惡靈消滅得乾乾淨淨,教會的人手可沒有多到會把人力放到沒有事件發生的地方。
「最近都不要出門,知道了嗎。」我說。
阿薩亞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可是這樣家裡的錢會……」
他從以前就在杞人憂天我的大學學費,即使說了好幾次我會去能夠全免學費的保送學校,他卻希望我能夠去最好的大學。
我斬釘截鐵地打斷:「我會處理。」
阿薩亞明顯不太贊同,他瞅著我的表情,不敢直接反駁,小心翼翼地問:「這樣沒問題嗎?」
「會有什麼問題?正好你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這段時間就補眠吧。」
阿薩亞的新棺材就存放在地下室裡。等他醒來,這一切都會過去。
「啊,敏英回去總部了,好無聊哦。」
我連一個字眼、一個手勢、一個眼神都欠奉。自從上次被人抽血之後,我對陳宇彬再也沒有好臉色。
「不要生氣嘛,今天妳會收到一項禮物哦。」
我當然沒回答。
「到時候X城再見吧。」
陳宇彬意有所指地說。
我根本懶得去琢磨他在說些什麼東西,一樣上下學,放學回家的時候,走在通往獨棟木屋、特地打理出來讓走路容易的小徑,阿薩亞花費了許多心血,在綠地上種滿百合與玫瑰。
小徑兩旁是紫藤花,丁紫色的花穗從藤架上垂落,隨風搖曳,延伸成夢幻的長廊。
阿薩亞說:『這座花園能夠替我接妳回家。』
然而,我能夠感覺和從前不同。
有許多人在這裡。
我加快腳步,當我面無表情的走過梔子花的籬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在月光下像是璀璨的河流。
阿薩亞一隻腿被腳銬給銬住,趴在致命的圓圈之中,露出的半邊臉灼傷,空氣中有一股腐臭的血腥味,他身上失血的部分正融化為血霧。
我抬起眼,看著四周,大概有二十名身穿白衣的正義人士。
真是大陣仗。難怪阿薩亞被打成這樣。
「妳好,我是教宗鄭秀哲。」出言的領頭男人約莫三十歲出頭,他抬手指著橫臥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阿薩亞:「誠懇地邀請妳加入我們,這就當作我們送給妳的禮物。」
特地留給我做最後一擊。
我在二十雙眼睛無聲的注視下朝阿薩亞走過去,他抬起頭看著我,努力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想說什麼,只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我蹲下身替他把限制他自由的銀製腳銬給解開,沒有鑰匙,所以使用的是暴力,鐐銬發出框啷聲後化為粉末。
「……妳的夢想難道不是親手幫父母報仇嗎?」
不在掌握之中的畫面,令鄭秀哲深深的皺起眉頭,彷彿理解了什麼一般,語氣變得沉重:「妳還不知道吧,就是這個吸血鬼殺了妳親生的父母。在一次任務中,被——」
「我知道啊。」我打斷他。
每次阿薩亞用愧疚的神情看著我時,我總是差點脫口而出要他不用抱歉,這遲早都會發生。但是因為他這樣子實在太可愛了,所以我什麼都沒有說。
「本來是我要下手的。」我微微一笑。
事情已經脫離了掌控。在場的人們大大地倒吸一口氣,他們是上帝眷養的羔羊,思考與反應幾乎一致。
「她被蒙蔽了雙眼!」
「失蹤的時候年紀太小,恐怕已經記不得這些。」
「妳要喚起良善的本性!」
這就是千夫所指嗎?實在太好笑了,我忍不住輕笑出聲:「我記得啊。」
因為熱心的導師過度關切而必須去學校一趟的母親,一面開車講手機與父親咒罵,一面用憎恨的眼神透過後視鏡看著我。這時兩人接到了上層打來的電話,發現了吸血鬼的遺族,即刻前去監視,這就是前提情要。
我驚人的記憶力幫助我穩拿每一學期的獎學金,我慢條斯理道:「他們用鞭子抽我的時候,把碗盤扣在我臉上的時候,將我推到牆上咒罵我不該存在的時候,所有細節我都記得非常清楚。」
場面竟變得鴉雀無聲,我微微一笑:「而且你們都搞錯了,我的夢想是獲得永生。」
因為阿薩亞沒有能力轉化我,我一直在尋找著其他辦法。
沉默的靜謐立刻被打破,有些教眾抖著手指著我,一些被震驚到驚呼只能一遍一遍地高聲呼喊「主啊!」,凝重地彼此談論著。
「她已經被貪婪給腐化!」
「撒旦會蠱惑人類犯下禁忌的錯誤,妳已經被洗腦了!」
「妳的父母都是非常偉大的驅魔師!妳不該聽信惡魔的謊言!」
我看著他們振臂高呼,連一絲一毫動搖都沒有。
魔師們痛心疾首的教誨不停持續著:「妳是神的寵兒,生下來就受到庇佑。」
「繼承了他們的天賦,為何要與黑暗生物為伍?」
群聚的好處就是能夠在一些人正正有詞傳教時,另一部分的人念咒攻擊吧,阿薩亞也是被這樣的圍攻打倒,伴隨著毫無意義的漂亮話,憑空乍現的光柱散發著萬丈光輝,朝我所站之處四散而來,我對著吟唱咒語的人說:「以錐子穿過他的耳朵,使他終生為奴。」
光芒折射偏移,驅魔師像是被什麼鈍器給擊中一樣驟然彎腰跪下。
「妳沒有信仰之力,都能夠使用力量。妳應該要想清楚。」鄭哲秀嘆了一口氣,彷彿真的十分惋惜。
其餘教眾默契地站在鄭秀哲前方,對著我亮出武器,我明白他們是要給鄭秀哲爭取禱告真言的時間,便順他們的意指著他們:「你的軀體將死。」
「這是必經過程。」
被我指到的幾名教眾紛紛倒下,鄭哲秀雙目如炬地注視著我,刺眼的強光從窗戶外直直打在我的身上。
有某樣東西離開了我的身體。被剝離使我的重心傾斜,膝蓋撞上地板,剎那變得單腳跪地。
「仁慈的主已收回對妳的恩賜。」鄭秀哲宣布。
聲音鏗鏘有力,彷彿定案時法槌敲擊桌面那樣無可辯駁。
他身邊的人馬看著我的目光,從憐憫到憤懣各種都有,鄭秀哲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
「現在妳已淪為凡人。妳的無知犯下大錯,現在,從吸血鬼的前面讓開。」
我是一個壞人,
在深夜時分和陌生人談心
他剛剛殺了我的至親
「你誤會了。」
阿薩亞也總是在誤會。有一次,比列的下手惡靈入侵這裡,阿薩亞當時立刻蹺班回家,然後發現惡靈已經是地板上的一捧煤煙。
我埋首書中的研究,狩獵惡靈的舉動,都讓阿薩亞誤以為我在為了殺死他準備。
他搞錯了,跟這些人一樣,完完全全搞錯。
「我之所以研究你們的典籍,是因為理解,才知道怎麼樣對付。」
體內彼此相剋的能量,在其中一邊忽然被消逝時,另一邊像是海嘯傾塌一樣沖刷全身,在血液中擴散,滲入骨頭深處。
我張開脣。
「Беспокойные души на этой земле, я призываю вас прийти и отомстить и. (這片土地裡無法安息的靈魂,我召喚你前來復仇。)」
古老的語言在空曠的戶外,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在地下16英尺的地方,不寒而慄的東西掙扎著破土而出。
一道又一道的黑影,從樹木的背後,土壤的隙縫,每一個縫隙,蔓延擴散。
「загнать эти грустные души в ад.(將這些可悲的靈魂打入地獄。)」
跨過那條線,
現在,
沒有出口。
現場像是一幅精神病畫家在發瘋時畫下的畫。白色與黑色糾纏混亂,與輕而易舉就可以扭斷他們脖子的東西,踩踏在死亡邊緣的舞步。
沒有再去管背後發生的那些事,只是注視著地上的阿薩亞。
我看著阿薩亞時,他會用充滿溫度的眼神回望著我,時間一長,他會有些難為情地問我怎麼了,如果我什麼也不說,就只是這麼久久注視著,他的目光會逐漸轉變為哀求,祈求我讓他度過今晚。
他一直以為有一天我會和他反目成仇,其實,我呢,只是愛看他腦補過多的糾結樣子。
阿薩亞很怕死,永生是無法擺脫的痛楚,卻又恐懼著死亡,他渾身上下充滿了不自然的矛盾,喜歡為我過各種節日卻對相遇那天絕口不提,殺人後因為罪惡感通紅的眼眸,一面吸血一面哭泣,就像他大多時間溫柔地注視我,卻又在旭日高升時想殺了我。
等他動手時就告訴他吧,我這麼想著,告訴他我其實很喜歡他。
然而,阿薩亞到現在都沒下手。所以,我也一直沒有說。
「阿薩亞。」
因為血液浸染了瞳孔而被迫閉著一隻眼,阿薩亞愣愣地看著我,一副事實接受失敗,完全反應不過來的傻樣。
像是多年以前,我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他。
「走吧,我們回家。」
我們將一起永生,直到萬物毀滅之時。
吸血鬼ㄉ靈感來自Ed Sheeran - Bad Habi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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